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题名:万人嫌男配拿了女主剧本(穿书)   作者:归檐   文案:   江叙一朝穿书,成了一本修真小说里的同名配角,前期万人嫌,后期大反派。   穿越第一天,系统001冷酷地下达任务【请给男女主牵线】   江叙虽然单身万年,但对做月老可是非常在行,可谁知他信心满满,剧情却走向奇怪。   本该与女主花前月下在修炼中逐渐相爱的俊朗大师兄整日对他脸红,累了要关照,饿了做饭吃,晚上还要邀他赏月!   江叙:漏!这不是你的剧本啊大师兄,对象搞错了喂!   本该继续想办法完成任务,可发布任务第二天系统就如同抽筋了一般告诉他剧情崩坏了。   江叙一喜,抱紧了系统毛茸茸的身体,“那我能直接回去了?”   系统冷冰冰挣脱开:不,哪怕剧情崩坏你也要完成任务   ……行,月老谁不会当?   可谁知他拿的要成为反派的万人嫌剧本隔天就变成了万人迷剧本,除了大师兄,一直讨厌他的骄纵小师妹突然对他示好,本该和男主沟通感情的高冷美人女主一心想要撮合他和男主……   江叙:真的栓Q。   某日去后山无意引出凶恶灵兽,江叙触发隐藏剧情,见到了原著里一直闭关未曾出现过的清冷美人师尊。   大师兄温柔警告他:师尊不喜欢吵闹,不喜欢与弟子亲近,更不喜欢旁人同他说话,师弟千万注意。   江叙点头连连,心道只要他不去招惹,那以师尊的性子肯定不会来找他,保持距离稳了。   第二天他看着门外站着的温翮雪陷入了沉思:不是说不与弟子亲近?   自此以后他发现师尊对他越来越好,不喜言笑的人面对他却温柔的能滴出水来,直到有一日江叙再次同温翮雪独处,看着师尊亲手做的点心和小粥,感动的泪流满面,于是随口一问,“师尊怎知我喜欢这些?”。   清冷出尘的美人淡淡一笑,“故人喜好”。这故人,是他不可忘的心头朱砂。   后来江叙在仙侠大会被强迫入了秘境,在里头见到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时,才知道真相。   从秘境出来后,江叙神思恍惚:嚯,故人竟是我自己?   ————   温翮雪无情无爱多年,对这尘世一向无情,可某日他被人陷害,重伤后倒在一片冰雪地里,灵识涣散之际,他想,他活了百年,最后竟是与风雪同归。   可风雪漫天里,一个单薄少年靠近了他,风大雪纷,少年的眼睛亮如明月,将带他回了家。   再后来,无情无爱的修道者头一次喜欢上了这尘世,他受万人敬仰尊敬,可只会对一个人笑,也只喜欢一个人的笑。   再次归来的江叙不记得他。   没关系,回来已是极好,温翮雪想,无论多久,他愿意慢慢靠近。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温翮雪,江叙 ┃ 配角:符碧菡,时景玉,白流,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万人嫌变万人迷这正常吗   立意:爱是温暖的。 第1章 【1】   【语音包加载完毕,系统即将启动……】   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叫醒了床上闭着眼的江叙,他明明记得自己是在回家的路上出车祸了啊,难不成这是医院的电子仪器?现在都这么先进了?   他在迷蒙中睁开眼,立刻被眼前长着一双大眼睛的白色毛团子吓得缩在墙角,“卧槽,你是谁啊!!”。   毛团子冷冷看他一眼【宿主你好,欢迎进入《长大后我成了万人迷》,您已绑定穿书系统,我是系统001】   “什么玩意儿?”,江叙缩在床角盯着这个毛团儿,“穿书?”。   这书名听着怎么这么耳熟……江叙皱着眉头,脑中突然灵光一现,记起了朋友给他强行安利的一本言情小说好像就叫这个名字!他不会真的穿书了吧?伸手狠狠在大腿了掐了一下,剧烈的疼痛让他一颗星跌入了谷底:好像不是在做梦……   【因为某种原因,本书的剧情出现了偏移,宿主需要通过做任务来推进剧情发展,完成原书大结局】。   这毛团儿声音虽然冰冷,但长得可爱,江叙没那么怕了,坐直了身体,问了句,“那原本世界的我呢?”。   001冷冰冰回答【死了】   江叙:“……”谢谢你,说的一点儿也不委婉。   “所以我做任务有什么好处?”。   【宿主完成所有任务后将获得系统奖励的重生机会】   江叙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真的?”,看001冷漠地晃动了一下圆乎乎的身体算是点头认同,他轻咳两声,摆正了神色,声音里还带着点期待,“那什么,速速给我布置任务”。   反正他读过这本书,完成任务不算什么难事。   001【……这个宿主倒是不一般】   门外忽地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001抖了抖身体,看了江叙一眼,提示道,【出现目标人物时景玉,请宿主想办法将他带往后山】   江叙连连点头,他知道,时景玉就是这本书的绝对大男主,和反派原主本是同门师兄弟,刚开始对反派很好,但得知原主是个大反派以后亲手斩杀原主的也是他,总之是主角人物。   “所以我带他去后山干嘛呀?”,江叙在脑子里过着剧情,而后期待地抬起头,眼前却只剩下了空气,001早就不见了踪影。   “……”你倒是说完整再走啊。   没了001,四下里便安静下来,他这时候才开始打量这间屋子,入目是雕廊画栋的景致,素色纱幔被浅蓝细绳束起,屋子中央一张小桌,桌上素雅花瓶里是一枝清淡山茶,深蓝的白瓷茶具边,有一只小碗。   仙气飘飘的。   他捞了把自己一时之间多出来的黑长直,站起身来走到那张小桌前,倒了杯茶饮尽,“环境倒是不错,哇,茶也好喝!”,江叙美滋滋地坐下来,还没坐热,小屋外就有人敲门了,他一下子跳起来手忙脚乱地摆好茶具,重新钻回了他的小床,柔柔弱弱地出声,“请进”。   门啪嗒一声被推开了,泻入一片柔和的亮光,随后又被隔绝在外,江叙用余光瞥着来人,这人一袭青衣,走动时衣摆飘动,如有仙人之姿,他咳了咳,收回目光,待到那双脚来到床前,才挣扎着要爬起身来,那人赶紧一把按住他,轻声道,“师弟伤未痊愈,不必起来”,声音温润如玉。   江叙点点头,歉意地看向他的脸,一时间愣住了。   这张脸实在是过于出众,眉目清朗,微微勾起的唇角仿佛带着温和春意,长睫如鸦羽,眼睛微弯,看着人时,恍若万千星辰入目。   不愧是男主!!小说里作者就花费了一番笔墨,着力描写了男主的好看出尘,只是当时不过是看着文字,到底没有实感,眼下真见到了人,确实不由得惊叹。   江叙没出息,一个大男人,此刻竟是看帅哥看呆了眼,直到那男子挥了挥手,疑惑担心道,“师弟?江师弟?”   “啊!师兄!”,江叙回过神,讪笑道,“我在,我在”   青衣男子听到他的声音倒是一愣,江叙察觉到,小心开口,”师兄,这是怎么啦?“   “无事,只是师弟往日总是直呼我名字的,今日忽然唤我一声师兄,倒是叫我不习惯了”   江叙面色尴尬了一瞬,这才记起,原身对于这个男主是没有一点好感,别说称呼一声大师兄了,就是叫名字可能都是忍着心底的不耐烦叫的。   他顿了顿,随后便笑道,“师兄莫怪,往日不知礼”,他眨眨眼,斟酌着开口,“我以后都叫师兄”   脑子里突然传来001的声音【宿主,请尽快完成任务】   江叙脑壳儿一疼,心里念叨着知道了,而后抬眼看着时景玉,踟蹰着开口,“师兄,是你将我带回来的吗?”。   原著里江叙是因为这次中毒,身体坏了不少,虽然最后是补回来了,但还是落下了病根,除了女主的影响外,这也是日后他为何会修习邪功的一个原因。   他隐约记得这个时候是时景玉把原身带回来的,但之后原主不但没有感谢,反而恼羞成怒,对这个大师兄越发的不尊敬,乃至于全师门的人都对他没了好感。   没想到时景玉犹豫一瞬,才开口,“我得到消息随着师弟去后山寻你时,你已经被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了,只是不知是何人所为,而后我们才合力将师弟你带回来”。   啊?难道是出了什么bug?原书里原身可是在冷溪里飘荡了好久,直到时景玉出现才被救了出来的。   “怎么了师弟?”,时景玉看他皱眉的样子,以为是不舒服了,便从袖中掏出一个青绿瓷瓶,“师弟若感不适,可以先服下这药,再休息一会儿”。   “多谢师兄”,江叙接过那漂亮的小药瓶,脑中时刻记着任务,瞧瞧时景玉的关切神色,幽幽叹了口气,随即便低下头来,垂眸看着那青瓶不语。   原主虽是个反派,但却实实在在是个美强惨,表面意思,长得好看但命运悲惨,若不是他脾气太差,性格又阴鸷多变,叫人生生忽略了那皮囊,怕是要和时景玉不分伯仲了。   也正是因为这过分阴柔的脸,原身小时没少受欺凌,逐渐地养成了这幅浑身带刺的样子。   他脸上最出众的是那双眼睛,明明年纪不大,却总是目光冷沉,一望望不见底,偏生肤色冷白,更衬得那双眼深邃无比,唇色浅淡,经了后山一遭,便愈显得苍白,此刻垂着眼,长睫垂落,看起来落寞万分。   江叙一边低着头,一边心里哀嚎,怎么还不问他怎么了?   他才准备悄悄抬头看一眼,就和时景玉的目光对上了,对方略显尴尬地移开视线,耳根子红了起来,“师弟是有何烦心事?”。   江叙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脸红,不过听他问了,霎时激动,他咳了咳,放低了声音,“方才看到师兄给我的小药瓶,不禁想起母亲留给我的一个物件儿,醒来的时候翻来覆去找不到,现在想,大概是落在后山了”。   说完他又叹口气,“自六岁以后我便没再见过母亲了”,说着说着眼眶都红起来。   时景玉何时见过一向脾气差劲的师弟这幅样子,一时无措,看他失魂落魄,不由自主便想开口安慰,“师弟莫慌……如果是丢在后山的话,若是尽力搜寻,大概也是能找回……”。   话未说完,江叙就一把拉住了他的手,眼含期盼,“师兄可愿陪我去后山寻它回来?”。   一定要答应啊!   时景玉看着近在眼前的脸,喉结微动,连脸上都泛上了红晕,他本就肤色白皙,就更加明显,轻咳了一声,扭过了头,“…嗯,自然是可以的”。   “真的!?”,江叙握得更紧了,他弯唇笑了一下,“谢谢师兄,不过师兄你的脸怎么这么红?”,说着伸手便搭在了他的脸上,“哇,还很烫,身体不舒服吗?”。   “不!不是……”,时景玉猛地收回手,尴尬地站起来,看着正看着他的江叙,片刻后再次移开了眼,“师弟穿衣吧”。   他的反应实在奇怪,但江叙性格大大咧咧惯了,没怎么在意,干脆利落地换好了衣服,“走吧,师兄”。   走出房门的一瞬,他听到001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经验值+50】。   凌云山处人杰地灵之地,有六座主峰,各峰都驻有弟子,江叙所在的是静冥峰。   后山是个宝地,但也正因如此,没有对它多加管束改造,保持着最原始自然的状态,因而山中灵兽也有不少,且出没无踪,大部分灵兽有人性,但也有未开智的,所以一般后山是禁止一般弟子出入的,只有灵阶到了一定程度才能允许进入。   两人爬上了一层陡峭的石阶,时景玉稍一抬手,眼前蓝光一闪,他才转身对江叙道,“师弟,上来吧”。   江叙跟着跳上去,摸着下巴,看来这座山是有结界的,原主现在已经这么厉害了?随便就能进来,可是为什么他现在感觉不到这具身体有什么力量流动?   周遭的灵草遍布,江叙一边跟着时景玉往前走,一边留意着周围,不觉感叹这里不愧是灵地,似乎连空气都要新鲜许多。   【请在背后偷袭目标人物时景玉】。   001冷冰冰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出现,江叙吓了一跳,脚下踩到一颗圆滑的石头,好在旁边有棵树,才不至于摔倒。   “你在说什么鬼话?”,他压低了声音询问,可001却没再出声,像是又消失了。   前面仔细寻着东西的人听到动静转过身来,见他扶着树,微皱了眉担忧道,“师弟没事吧?”。   江叙尴尬地笑笑,“没事没事,踩了颗石头”。   时景玉点点头,走近几步,朝他伸出手,“既然无事,那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江叙神色复杂地看着那只手,张了张嘴,“师兄……”。   “嗯?”。   “…没事,”,江叙拉了那只手一把,站起来,对他灿烂一笑,“谢谢师兄来陪我找”。   时景玉看着那不加杂质的笑,一时有些发愣,而后回之一笑,转过身,“多礼了,走吧”。   师弟怎么自从受伤后就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江叙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一心想着如何完成任务,在原著里原主虽然功力算不上差,但哪里比得上天赋异禀的男主?也正因为如此,他对时景玉一直是抱有怨恨和嫉妒,也招致了后面的事情发展。   在这里原主就是利用女主把男主骗来后山,借此伤了男主。   可是这个师兄看起来就比他厉害很多,他偷袭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发现吗?   江叙正苦恼着,时景玉却突然惊喜地唤了他一声,“师弟!好像找到了你说的那东西!”。   ?他本来就是虚构出来的,怎么还真有? 第2章 【2】   【剧情混乱……剧情混乱……】   江叙刚跑过去,就听见001的声音,他没顾得上问,盯着时景玉手上的青色玉佩,一时愣了神儿。   时景玉施了个小法术,那沾了些泥土草屑的玉佩霎时变干净了,漂亮润泽的颜色霎时便显露在眼前,江叙盯着那玉佩看了许久,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师弟,是这个吗?”,时景玉突然出声,他笑了笑,“这么一看,我曾经也见过师弟佩戴这枚玉佩,只是后面便不见了”。   他以前戴过?江叙微微睁大了眼,他伸手接过那枚玉佩,温凉的玉和皮肤接触的刹那,江叙脑子里闪过零碎的片段,但转瞬即逝,无法抓住。   江叙摩挲着那枚玉佩,“师兄?”。   “怎么了?”   他垂下眸,“啊,没什么”,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他明明不曾见过这枚玉佩……   林中忽地刮来一阵风,树叶簌簌作响,时景玉的表情一变,一把抓住江叙的手,“不好,师弟,我们得赶快离开”。   “怎么了……”   说话间,一声咆哮在身后炸起,如平地惊雷,江叙来不及回头,便被时景玉揽着肩膀跑动起来。   耳旁是呼啸的风声,身后的灵兽不断嘶吼着追逐,江叙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一头黑熊大小的灵兽面目狰狞,紧追不舍。   灵兽身似猛虎,头上却生着一只独角,毛色纯白,有力的尾部每次落下都会在身旁的树木上留下重重的痕迹,更有纤细一些的树直接被折断了树干,直直倒下去。   “它很聪明,挡住了我们来时的路”,时景玉咬牙道,“可是我从未见过如此发狂的灵兽,大多数该是温顺的才对……”。   两人不断往更深处逃窜,林子更深处传来一声更大的嘶吼,剧烈的灵力波动传来,一头巨大的黑色灵兽突然出现在眼前,挡住了两人的去处。   江叙哪里见过这种状况,若他是原主,这个时候可能已经打上去了,可眼下他连灵力都不知道该怎么用,只有师兄一个人,对付两只灵兽怎么看都觉得不太可能。   被两面夹击之时,001的声音再度响起,只是带上了一丝焦急,【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   那头黑色的猛兽蠢蠢欲动,现在只要稍作挑衅,一定会冲上来,可是……   江叙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时景玉,犹豫了。   正在这时,身后那只白色的突然扑了上来,时景玉抽剑出来,迎了上去,激烈的打斗很快就激起了另外一只的注意,它虎视眈眈地看着这边,却没有要对江叙出手的意思。   江叙站在一边,第一次觉得自己有点多余,为什么这只灵兽不会来攻击自己呢?   正思索着,一道劲风猛地刮过来,时景玉持剑后退几步,江叙想去扶他,可一直在旁边看着的那只黑色的突然从背后冲了上去,眼看着巨大的爪子就要抓在时景玉身上,江叙咬咬牙,一把推开了时景玉,挡在了他面前。   那灵兽却是生生地停住了,可爪子没收住力道,眼瞧着就要朝着他脸上抓过来,身子无法动弹,他吓得闭了眼,下一秒就感觉身体倏地轻了起来,腰被人轻轻揽住,同时,一道冷香涌入鼻腔。   身体像是悬浮在了半空,江叙还紧闭着眼睛,耳边是001焦急的喊声【剧情混乱……剧情混乱】。   在一片混乱里,他听见时景玉惊讶地叫了一声‘师尊’。   师尊??江叙募地睁开眼,入目是一片白皙的肌肤和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这人就是原书中只闻其名,却从未见过其人的师尊温翮雪?原著中温翮雪一直没有出现过,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那人像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垂下了目光,江叙一时看着这张脸愣住了。   他从未见过有男人的皮肤可以这么白,望之却只觉得清如雪色,淡色的唇微抿着,那点淡色在白皙肤色下却是起了点缀之用,最出众的是那双眼睛,眼尾微勾着,略显狭长,望着人时实在深邃,恍若一汪雪后消融的深潭,长睫掩映下,沉且静。   方才还暴怒的灵兽霎时都不敢上前,这人轻搂着江叙的腰,慢悠悠地自空中下落,竹月色衣摆缱绻展开弧度,长发由玉冠挽起,端的是皎皎出尘的气质。   他的手还扣在江叙腰间,似乎也没有要立刻松开的意思,江叙还没回过神来,只顾着呆呆地望着这人的脸,好一会儿才被时景玉压抑着惊讶的声音唤醒了。   “…师尊!您不是尚在闭关,怎么提前出来了?莫非是弟子们惊扰了师尊?”。   这一声师尊到底是让江叙回过了神,他这才站直了腰身,却发觉身后揽着自己的那只手并未松开,便不觉仰头去看,这才惊觉这位‘师尊’不但生的出尘好看,就连身量也是高他许多。   这一抬眼,便恰好同温翮雪对上眼,目光交汇之际,那人并未很快移开,同他对视几秒,终究是江叙挨不住先收回了视线。   两只大型灵兽早早窜入林中不知所踪,时景玉手中还拿着那玉佩,却看起来对温翮雪很是敬畏,不敢近身,只在远处稍稍看着些。   温翮雪看他一眼,淡淡嗯了一声,再次面对江叙时,开口道,“名姓”,声音也如消融的雪水般清冷悠然,与那张脸异常相配。   江叙一愣,他便再次道,“江叙?”。   “……”,既然知道干嘛要问?   江叙不自在地动了动腰,温翮雪这才松了手,指尖掩入宽大袖口,转向一旁的时景玉,“近日派中可好?”。   他连忙后退着站在了时景玉身边,听着时景玉回答,“师尊无须担心,一切皆好”。   温翮雪轻轻朝江叙瞥来一眼,伸出手来,指间一点荧蓝光辉便随后来到了江叙眼前,绕着他身体转了一周,而后再次回到了他指尖。   这点光芒看似微弱,绕过周身,却觉得神清气爽,之前脑后的钝痛也都消失的一干二净,江叙惊喜道,“这是什么法术!好厉害!”。   时景玉连忙看过来一眼,示意他别乱说话,江叙忙捂住了嘴,眨着眼看着面前仙人一般的温翮雪。   他刚才太过惊讶,都忘了这位师尊喜好清净,平日话少,也不喜欢别人多言,更别提他这么咋咋呼呼地叫唤了。   一时之间,林中便只剩下风吹密叶之声,江叙心虚地等了很久,没等来惩戒,却是听到一声极轻的笑,他一怔,抬头去看,一下子看呆了。   因为这一点转身即逝的笑容,那张如雪的面容更显的好看,像是云后月色骤然而出,轻轻柔柔的一缕,却叫人移不开眼,那双清冷的眼也带上几缕凡世的柔情。   “……师尊?”。   时景玉大概也是没料到温翮雪会笑,一时怔楞,竟是低声叫出了声。   温翮雪并未理会,他向前几步,视线落在时景玉手中的玉佩,停顿了一下。   江叙一直盯着他看,发现他在看到那枚玉佩时似乎皱了下眉,只是很快便恢复了常色,让他以为是看错了,下一秒,只见温翮雪指尖轻点,那枚玉佩便从时景玉手中飞出,眨眼间落在了江叙手中,那人转过身来轻轻略过一眼,“好生保管”,下一刻便没了踪影。   来无影去无踪的……江叙看了眼手里的玉佩,将它装入腰间,而后拍拍衣衫,“师兄,我们下山吧?”。   却见时景玉发呆似的,盯着温翮雪离开的方向久久不语,他砸吧砸吧嘴唇,走过去拍了下对方的肩膀,时景玉这才受惊似的回过神来。   “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啊”,时景玉收回视线,缓缓摇头,“只是觉得今日师尊有些奇怪,他往日不会说这么多话”。   江叙震惊地看着他,“话多??”,那往常话是有多少啊??   时景玉摇摇头,笑道,“不过师尊闭关该有十年了,性情有变也是应该的,师弟,既然寻到了你的玉佩,那便早些回去吧”。   江叙心里还在想着温翮雪,呆呆地点点头,“好,回去”。   下山途中,他在脑中便又把方才的事情捋了一捋,001却出奇的没再出现,关于任务也是一字未提。   直到二人重新回到了江叙那座简陋的小草屋,江叙还摸着腰间那块儿玉佩思索,现在好像是有些剧情变得不一样了,先是莫名出现的玉佩,再是温翮雪的现身,这个走向实在是奇怪。   江叙想的入神,一不留心便差点撞上那门框,所幸时景玉及时发现,把手挡在那门框上,江叙一头撞入宽阔手掌中,免去了头上撞个大包的命运。   “嘶……”,他站稳身体,歉意地看着一脸担忧看着他的时景玉,想也没想地便把人家的手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看,“多谢师兄了,手无大碍吧?”。   手的主人却是没有立刻回答,江叙觉得奇怪,以为真的给撞疼了,着急地抬头去看,“不会是很疼吧?我的脑袋这么重吗?”。   一抬头却是直直撞进了时景玉的眼里,对方正出神地盯着他看,与他眼神交汇后,脸倏地便红了,扭过头去匆匆离开,“师弟你先休息,之后有事我会来寻你”。   看着转瞬间就没了身影的人,江叙眨了眨眼,片刻后才疑惑地回过神进了门,“他的脸为什么这么红?我撞得是手啊?”。   【宿主你好】   “呀!”,江叙摸着胸口,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系统,恼怒地做了个白眼,“需要你的时候不出现,怎么这个时候出来吓人”。   001语气依旧冷漠,只是出奇的带了一些黯然,【宿主知道那个玉佩是什么吗?】   江叙一愣,下意识地把玉佩取出来,这玉本身便质地细致,又经了精细的雕琢和打磨,圆润光滑,触感极佳,下半部刻着一朵盛开的花,甚是漂亮,却看不出种类。   他手指顺着那花的纹理摸过去,惊讶地发现被触摸过的地方隐隐散出一点光晕,柔柔轻轻,转瞬即逝,手一离开,便又消失了。   “这是什么?”,江叙瞪大了眼,又摸了摸,这次那光却是没有再出现,他向001求证,却见对方的表情十分严肃,他一愣,“是有什么问题吗?”。   【这枚玉佩在原著里并未出现,甚至未着笔墨】   001的语气本来就冰冷,眼下更加严肃,【剧情发生了改变,宿主原先的任务只能撤销】。   “那照这么说,温翮雪的出现,岂不是也是剧情改变的表现”,江叙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盯着001,“不是,不是说我只有做任务才能获得积分回去吗?现在任务撤销我怎么回去啊?”。   001沉默一会儿,才冷冰冰道:【宿主依旧需要代替原主‘江叙’走完剧情,但因为剧情崩坏,系统不能提供帮助,只能依靠宿主自己摸索】。   “……”,江叙沉默了,他抿抿唇,一把把001抓过来放在手里揉捏,“玩儿我呢是吧?”。   【宿主请放手……】001的脸被揉成一团,冷冰冰的语气都变得松了许多。   江叙还不放手,一边揉一边埋怨“可是是该怎么做啊?要是按照原来的剧情我可能还记得,现在都变了我该怎么办嘛……“,他摸着001毛茸茸的毛,突然灵光一现,“既然剧情已经坏了,那我就按照我记忆的来呗,把他掰回来不久好了?”,他猛地捏了把001的脸,“快夸夸我!”。   【……检测到书中人物出现,请宿主好好应对】   说完这句话001就瞬间消失了,手里的毛团变成了空气,江叙撇撇嘴,就听见门扉被轻轻扣响的声音,他一顿,连忙回道,“稍等!”。   “是有什么事吗、大师……兄?”,江叙看着站在门外的温翮雪,一时愣住了,这是什么情况? 第3章 【3】   “额”,之前书中对师尊的笔墨不多,他对这个人物没什么了解,不知道该什么和他相处,只好先打开了门,站在一边,小声叫了一声,“师尊?”。   温翮雪淡淡看他一眼,便跨门而入,离得近了,江叙发现这位师尊身上有股淡淡冷香,有如冷冽冰雪。   这样的顶级配置,为什么作者到大结局都没让他出来?江叙疑惑地摇摇头,为温翮雪略感遗憾。   他正胡思乱想着,头顶忽地放上一只手掌,江叙一惊,一仰头便看见温翮雪正垂眸看着他,因着手抬起,宽大衣袖下滑一些,露出一截冷白手腕,他盯着看了几秒,那手腕便突然一闪而过一丝红光,绕着手腕一圈,像是条红绳一般。   江叙一怔,再仔细去看时,却是不见了踪影,只剩下雪白的皮肤。   这个师尊也太神秘了,而且为何会来看他?   正想着,自头顶处便传来一股凉凉的气息,很舒服,很快便沿着头顶流窜至全身,冰冰凉凉的触感很舒服。   江叙还没来得及问,那只手就很快移开了,一瞬间从舒适温凉的环境里出来,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头顶,眨了眨眼。   “师尊,这是什么?”。   温翮雪并未看他,收回手掌时微微蜷缩了一下手指,“看来身体无大碍”。   江叙明白了,原来这是在给他检查身体,只是这方式着实有些神奇。   气氛一时静默下来,江叙是个话多的,但眼下面对着温翮雪这样一号自带沉静清冷气质的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缓和,更何况实际上来说,两个人还不在同一个阶级。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温翮雪看,却不料对方恰好抬起头,两个人视线便正正好对上。   “……”,江叙从未如此尴尬过,对方那双眼睛过分冷清纯净,叫人连看上一眼都觉得是亵渎,他斟酌着,终于还是开口道,“多谢师尊,师尊找我是有其他事吗?”。   话一说出,江叙立马抿紧了唇,他这么问是不是有点奇怪?   温翮雪轻轻扫过来一眼,不知为何却是不说话,只盯着江叙,江叙紧张地攥紧了手,却见下一秒面前的人又笑了。   “?”,江叙疑惑地眨眨眼,说好的清冷师尊不喜言笑呢?   “你很紧张?”。对方终于又是开口了,江叙一愣,忙回道,“还好还好”。   温翮雪微弯着眉眼,眉目依旧清冷,眼里却像是融化般,带着温和的笑意,“不必紧张,我只是来看看你的身体,既然无事,也便安心”。   江叙表面平静,内心狂叫,这是那个原著里冷情冷性的师尊?他对弟子都是这么关怀的?   像是看出他所想一般,温翮雪收敛了淡笑,脸上复归清冷之色,他忽地从宽大袖中掏出一个清透小瓶,轻声道,“躺下吧”。   他的声音极浅,像是玉石入清泉,明明是冷冷清清的,却又叫人下意识便想顺着去做,江叙竟是没有多想什么,两三下脱了鞋袜,便上了床。   白皙的手指捻开药塞,放置一旁,温翮雪看着江叙一眼,又道,“解衣”。   “啊?哦”,江叙低头解着腰带,待到衣衫打开,才回过神来,停下了动作,不是,他为什么这么听话??   再抬头时,葱白指尖便已经沾了些许药膏上来,温翮雪低头垂眸,解下剩下些衣物,道,“转身”。   江叙皱了眉,“师尊这是要做什么?”,一转头对上温翮雪的脸,便噤声了,乖乖转过身去,“……我转”。   微凉的指尖沾着柔凉的药物,在江叙背上几处青痕上轻轻涂抹,动作极轻,不像是在涂药,倒像是在雕琢宝物似的。   江叙在这之前可不知道自己后背受过伤,说来也奇怪,他本来是个怕疼体质,要是后背有伤早该察觉的,怎么会到现在还没有感觉到?之前时景玉也说,他被发现时已经被人安置好了,难不成是有什么好人救了他不留名?   贴在温热皮肤上的手指缓缓游移,带起一阵酥麻,江叙微眯着眼,长睫颤着,脑中忽地闪过一个画面,也是这般涂药的景象,只不过角色互换,拿着药的人是他,床上躺着的是另一个人,那人看不清面貌,只是觉得甚为熟悉。   正思索着,身上的微凉触感便霎时消失了,江叙身体一怔,刚要转身,发觉温翮雪已经帮他拿起了衣裳替他盖在肩头,那个白瓷小瓶被放在面前,“每日一次,可消淤青”。   江叙呆了半天,才两三下系好腰带,整个人还没来得及下床,半跪在床榻,由此便只能仰头看着站在眼前的温翮雪,温翮雪也低头看着他,眼里带着某种不知名的情绪,却只是一闪而过,江叙没来得及捕捉,心中疑惑,竟是嘴一张直接问了出来,“…师尊,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原书中作者并没有过多描写温翮雪这一条线,自然也没有点出他与原主江叙之间的故事,读者也都一直认为这两人是从未见过的,可眼下温翮雪在他面前出现了两次,而且每一次相遇,看他的眼神都不太一般,不像是看一个未曾见过的人。   大概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温翮雪一直淡淡的神色稍作滞顿,忽地抬手过来。   江叙下意识地紧闭上了眼,颊边却有什么微凉物什轻轻擦过,一缕垂在脸边的柔软发丝被轻挑着撩过耳后,冷香入鼻,他睫毛颤了颤,便睁开了眼,发现温翮雪不知何时早已后退了半步。   见他睁眼,温翮雪浅浅勾唇,他唇线抿的平直,这一点弧度几乎要看不见,只留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应当见过”。   应当?那这是见还是没见过啊?江叙被他这句话说的摸不着头脑,还不等开口再说些什么,门便被再次扣响,他抬头去看,门已经被推开了,时景玉端着青玉小碗自门外进来。   “师弟醒了?我带了些清淡的粥来……”   看见站在屋内的温翮雪,时景玉动作一怔,惊讶道,“师尊怎么在这里?”,他看看床榻上衣衫不整的江叙,眉微微皱起,“这是……”。   江叙赶紧拉了把衣裳,从床上两三步爬下来,接过时景玉的小粥,笑着感谢,“谢谢师兄!”,他偷瞄了一眼温翮雪,咳了咳,道,“师尊来给我送药!”。   “……”,时景玉脸上的震惊更加明显了,他看了眼温翮雪,斟酌着开口,“…也是,师尊一向是关爱弟子的”。   温翮雪不置可否,只朝他点点头,而后转头看了江叙一眼,视线滑到腰间,道,“好生保管”,而后便离开了。   江叙看着再次合上的木门,疑惑地把腰间的玉佩拿上来,手指摩挲了几下,这枚玉佩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温翮雪好像很重视的样子?   “师弟,师尊刚刚说的是这玉佩吗?”。   时景玉出了声,江叙才回过神,他含糊着回答,“应该是吧,诶,师兄这粥闻起来好香!”,说着便打开了盖子,笑着看着时景玉,“多谢师兄!”。   看着他开心的样子,时景玉刚刚那点疑虑早就消失的无隐无踪,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拍拍面前人的脑袋,却在快要碰上时生生顿住了。   这是在做什么?他不是不了解自己这个师弟的脾性,可近些日子他好像是变了个人,之前还对他那般冷漠,脸上的厌恶都不像是装出来,可这些天又变成了这样活泼的性子,只这一会儿功夫,看见师弟的一个笑,他好像就忘了早先二人的关系是怎么恶劣的。   时景玉缓缓垂下手,只勾唇道,“快些吃吧”。   自从温翮雪来过以后,江叙的身体就好了很多,001也这两天也消失匿迹,再没有出现过,直到第二天被通知要去参加拜师大会时,001才冒了个头。   彼时江叙正在穿戴送来的衣物,纯白的广袖,唯有胸口处两方交领上有淡蓝色云纹,极简单的款式,却是每逢重要事情时全体弟子都要穿的。   他正对着铜镜理着衣服,001的声音就突然出现了。   【宿主你好】   001一连几天没有出现过,突然出现吓了他一跳,“你怎么神出鬼没的!?”。   001冷着眼,提醒道,【宿主衣领歪了】。   “……”,江叙哼了一声,低下头扒拉了两下衣领,便听见001接着道,【我是来提醒宿主,女主今天就会出现,请把握机会】。   江叙听到这话,一愣,“不是说剧情变了,所以我还是要达成男女主恋爱成就?”。   【理论上是这样】。   “…好吧”,江叙在001脑袋上揉了一把,无视了投过来的一个大白眼,转身推开门,“等我成功!”。   拜师大会四年举行一届,有意的人可以上山届时会由门派进行筛选。   原书中女主长大后是个万人迷,不但长相绝美,连身上的灵根也是最好的,所以当时才会被掌门一眼相中,收为门下弟子。   她在上山后与时景玉相识,两人逐渐互相吸引,才有了后面一系列剧情的延展。   总的来说是这本书其实就是以男女主的感情为主线的,其他大多是辅助。   只是一站在外面,江叙就有些不知所措了,他虽然是看过这本小说,但也只是当个乐子看看就罢,未曾想到有一天他会穿进来,眼下看着也一片竹林掩映,都不知道该往那里走。   正站在一条石阶前犹豫着,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从远处传来,他抬起头,看见一袭青绿色的女子正蹦蹦跳跳地跑过来。   这个姑娘他知道,是书中一直明恋大师兄的傲娇小师妹,符碧菡。 第4章 【4】   “喂,你这个煞星站在这儿干什么呢?”,小师妹气势汹汹,一张清丽的脸,却是眉头紧皱,连带着左眼角下那颗红痣也鲜艳起来,她气哄哄地叉着腰,明明个头矮了江叙一大截儿,气势可着实不小,“是要全师门的人都等着你吗?”。   面前这跋扈的美貌少女就是掌门符玉川的女儿,自小娇生惯养,养成了一副骄纵的脾气,但因着年纪小,众人大多也捧着她,久而久之就越发严重了。   符碧菡是个看谁不顺眼就一定要上去踩一脚的性子,这些不顺眼的人中,要数江叙为典型。   原主江叙在书中本来就不受人欢迎,加上性子奇怪,师门上下除了大师兄时景玉,基本上是见了他就要绕路的,这个小师妹最喜欢欺负江叙,同期的弟子上了山,都要历经一个月的历练,符碧菡仗着掌门符玉川女儿的身份,没少给江叙使绊子。   只不过作者没说清楚为何这个师妹这么讨厌原主,只是用‘第一眼就心生嫌恶,看不大顺眼’一笔带过。   “叫你呢,干嘛不说话?”,符碧菡眉头皱的更加厉害了,她走近几步,仰着脸,“难不成你这次又想不去?”。   江叙回过神来,看着近在咫尺的符碧菡,不觉往后退了几步,微皱了眉,“师妹说话我听着就可,离得这般近是要作甚?”。   符碧菡的眼睛一下瞪大了,“你以为我愿意离你这个煞星近?别给自己脸上贴金,我不过是替师兄来传唤,你爱来不来,哼”,说完白了江叙一眼,转身就走。   “……”,江叙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叹了口气,“真是和书中一般模样”。   “什么书?”。   一道清冽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江叙吓了一跳,一转身,看见了不知何时出现的温翮雪。   每逢要事,师徒穿着略有不同,虽大体是白衫,却是袖口处多了些精致纹路,大多是细线精绣之笔,凭自身喜好来点缀广袖上的图案。   温翮雪今日也是一袭白衣,两襟上的云纹清雅悠远,宽大衣袖翩翩,不同于常见的白梅竹叶,他这样有如仙人一般的人物,袖口上竟然是小猫小狗手爪状的纹路,用精细白线绣成,浅浅缀在袖口,倒是独特。   那几只萌萌的小爪子印记丝毫不费功夫地吸引了江叙的视线,他揉了揉眼,生怕自己看错,心道像温翮雪这样的人怎么也是该绣个雪花上去的,这样可爱的印记,他倒是没有想到。   “怎的不回答?”,温翮雪像是没注意到他的视线,不但不恼,反倒脸色更加温和,眼里带上些笑意,连带着清冷的声音也听着距离近了些。   江叙急忙收回视线,“……前些天看的话本子罢了,”,他抬眼瞧瞧温翮雪的神色,接着道,“师尊怎么还在这里?”。   他可还记得这位师尊一向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怎么他总能三天两头碰见?   温翮雪低头理了理衣袖,这样随便的动作,他做起来却格外赏心悦目,“正要去琉兰台”,他上前一步,看看江叙,道,“既然遇见,不妨一同前去。”。   江叙盯着他半晌,怀疑这是个假师尊,说好的清冷不近人情,怎么如今看来倒是待人亲和?   “师尊要和谁一同去?”,他眨眨眼,尚存侥幸地移开目光。   温翮雪淡淡看来一眼,“这周围应当是再无他人”。   江叙一下子噎住了,只是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和这师尊相处,更何况两人身份地位也属实相差甚远,走在一起没有话说,多尴尬?   “你看起来眼生,可是新入门的?”。   他正纠结着怎么委婉拒绝,温翮雪抛出来的话就点醒了他,反正这个人一直在闭关,也从未见过他,更不知道原来的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而且目前看来他也不是那样高不可攀的样子,反倒很亲和,那他不如也放松一点。   想到这里,江叙转着眼珠子,摸了摸下巴,笑了笑,“那就和师尊一起去”。   温翮雪微微颔首,看他几秒,忽地朝江叙伸出手来,江叙一吓,一把抓住他的手,“……师尊你这是干嘛?”。不会是又看他不顺眼想直接动手吧?   “发顶”,温翮雪不经意扫过被握着的手,轻声道,“有片竹叶”。   “啊?”,江叙一愣,很快松开手,在头上一摸,果然摸到了那片竹叶,他尴尬地捏着竹叶,干笑了几声,“谢师尊提醒,额,我们走吧?”。   温翮雪没再说什么,只是上下淡淡扫了眼江叙,而后伸出手来,隔空一点,微弱蓝光便没入江叙体内,“灵力应当是能用了”。   接着便抬脚往琉兰台去了。   江叙眨了眨眼,不一会儿,竟然确实觉得体内流窜着一股力量,可是温翮雪怎么知道他用不了灵力?   他丢了手里的竹叶,奇怪地看着温翮雪的背影,而后跟了上去。   琉兰台位于静冥峰山巅,整体为正方的构造,中央石阶延伸极长,直到最高处,设有东南西北四方座位,主座为掌门及长老之位,往下左右则分列六大主座,凌云山六峰峰主分坐其上,弟子则位于北下方,列于两旁。   石阶两边有两弯深深的水潭,中有莲花数瓣,悠悠然飘于水面,幽香阵阵。   此刻琉兰台上座无虚席,周围是早已列好队、身着浅淡白衣的弟子,江叙跟在温翮雪身后,他第一次见这样大的阵仗,不免多看了两眼,但很快,他就发现周围的人都往他这边看过来,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惊讶。   他们为什么都看过来?难道他真的来的太晚了?   正疑惑着,江叙没注意到前面温翮雪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一不留心撞了上去,他低低叫了一声,揉着鼻子站直身体,抬头急忙给温翮雪道歉,“……师尊我刚刚走神了,对不起”。   温翮雪眉峰轻挑,没说话,却是伸出手来,在江叙吃惊的目光中,轻点了下他的鼻尖,他的指尖微凉,落在皮肤上,很舒服,“无碍”,而后便转身往上座走去,独留江叙一个人呆愣在原地。   这是什么展开?为什么要亲昵地点他的鼻尖?   他下意识摸摸鼻子,只觉得周边传来的视线更加炽热了,很快他就知道是为什么了,之前还来找过他茬儿的小师妹这会儿再次挡在了他面前,脸上的嫌弃更加明显了。   江叙头疼地看她一眼,转身就要走,却被一把拽住了,符碧菡提高了声音,不满地叫他的名字,“你是不是故意缠着师尊的?”。   师尊??   他往周围看了一眼,发现底下一堆投来的视线里有一大半都是仰慕期盼的,看向温翮雪,剩下的一小部分,带着惊疑和揣测,当然是给他的。   江叙无奈地拍拍脑袋,他怎么就忘了呢?虽然原书中师尊温翮雪甚至没露过面,但因为清冷出尘的气质和美貌,是所有人心中的白月光,但这个白月光又性子冷淡,别说是能说上话,就是平常连见一面都难,现在这个白月光不但和他一起来参加大会,刚刚还做了那么亲密的动作……   “天哪”,他揉了揉眉心,看着还抓着自己的手,再看看周围,一咬牙,一把抓住符碧菡的手腕,“我们还是下去说吧”。   站在这高台上也太显眼了!   江叙找了个角落,符碧菡就一把甩开他的手,脸上还带着红晕,“你不但是个煞星,还是个登徒子!”。   “?”,江叙无辜地耸耸肩,“我好心把你从万人注目的高台上拉下来,你不感谢我,反倒污蔑我,小师妹是不是不太厚道?”。   “别一口一个小师妹,谁是你师妹?”,符碧菡抱着手臂,别过脸,“你别岔开话题,你为什么和师尊在一起?而且还这么亲密!”。   “哪里亲密了?”,江叙心道不过是点了点鼻尖罢了。   “这还不亲密?”,符碧菡转过头来,长发都甩动了,“师尊平日里从不与人亲近!你一定是用了什么法子故意接近师尊的!”。   骄纵的小师妹在书中看可爱,真遇到自己身上,就剩下烦了,江叙不想和她纠缠,主动后退一步,“我为什么要接近师尊?师尊看着就冷,接近了有什么好处?”。   说完这话他不由自主地看向远在高台上坐着的温翮雪,却不料两人刚好对上视线,他后颈一凉,赶紧转过头来,“你看见了吗?师尊刚刚在瞪我,他一定很讨厌我”。   “师尊怎么可能做那么不雅的动作……你看什么呢!”。   江叙食指抵在唇间,“嘘——小声点儿”。   方才台上已经玉箫声已经响了三声,新入山的弟子们一一进场,列为四队,皆穿青衣,最前面站着的那位身形高挑的女子,便是女主晏欢了。   作为大师兄,时景玉代为主持选弟子前的事宜,江叙盯着女主的背影,记得不错的话,原书中就是在这里男女主第一次见面,女主性格孤傲,很快便吸引了男主的注意。   只是现在剧情改变,不知道能否顺利进行……   “哼,今年的弟子也不过如此嘛”,符碧菡在一旁嘟哝着。   江叙看着她,灵光一现,偷偷运转灵力,指尖便飞出一只晶蓝蝴蝶,蝴蝶在空中飞了两圈,便朝着晏欢的方向飞过去。 第5章 【5】   时景玉身后跟着两个弟子,手中端着两个木盘,盘中层层叠放着一摞玉牌,上面各自刻着此次参会的弟子名姓,他正一一发放给弟子们。   那灵蝶翩翩然飞到晏欢身边,恰好便停在她发间,彼时时景玉刚拿了刻有晏欢名字的玉牌,交接时,与晏欢相对之际,目光停滞片刻,而后看到了她发间的蝴蝶,随即一笑,“姑娘看来很招灵物喜欢”。   晏欢一怔,微动了动头,就看见一只灵蝶飞下来在她周围绕着,飞了好几圈才离开。   江叙在一边观察着,看到时景玉笑了,松了口气,原书里男女主本来就有感情线,就算剧情崩坏,以这个感情线为主的主线肯定还是存在的,现在两个人都交谈上了,肯定还会有更多的交集。   他仔细盯着,没发觉身边符碧菡气的一张脸都皱了。   书中描写晏欢,是个高冷系的美人,面容虽清艳,却也不爱笑一笑,总是冷着一张脸,虽然出生贫寒,却是性格刚烈,自有清高凛然的气质,一进入师门,就得到了全派上下的一致喜爱,自带万人迷属性。   按书中写,大师兄时景玉第一眼见到这位美人,就被人家吸引,江叙乐哉地看着他们二人交谈,正等着后续,却发现时景玉把玉牌交给晏欢后微一点头就离开了。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不该再说一会儿话吗?   江叙皱了眉,稍一转头,却发觉身边的小师妹符碧菡早没了身影,他咂咂嘴,看着丝毫没有擦出火花的主角二人,叹了口气,打算一会儿再找机会撮合他们。   前面人群里突然传出闹哄哄的声音,消失不见的小师妹不知何时出现在那些还没入门的弟子中间,径直穿过人群,气势汹汹地走到了最前面,一拍晏欢的肩膀。   “你!你叫什么名字?”,她叉着腰,一点儿也不客气。   晏欢微皱了眉,后退半步,礼貌道,“师姐好”。   这一叫,符碧菡更气了,“谁是你师姐?试炼都没通过乱叫什么?”。   原本的秩序被突然冒出来的小师妹给打乱了,不止弟子们,前面一直稳坐着的峰主长老们都急起来,符掌门更着急,竟然是直接从上面下来了,急匆匆地往闹事儿的地方走。   江叙在后边垫着脚尖看热闹,看见符长老两道白色长眉扬起来,下台阶时颇有些滑稽,看来是真的急了。   面对符碧菡的刁难,晏欢应对自然,一直不卑不亢,称呼却是没改,“师姐所言极是,只是师姐在这处挡着,试炼怕是开始不了”。   说的有礼,但言下之意无非是你站在这里挡路了。   江叙笑弯了眼睛,心道不愧是女主,果然不是受气的性子,他热闹看的起劲儿,001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来。   【宿主】   这个家伙最近出来的时间越来越少,偶尔出现,还是悄无声息的,好在最近他也习惯了,要不迟早得被吓死。   “这次又是怎么了?不是说都交给我?”,江叙一把把001抓过来,在手里使劲儿揉搓,“还有,你这几天是干嘛去了?”。   001任由他揉捏自己的绒毛,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只是来提醒宿主,注意新来的弟子】,它眨眨眼睛,又加了一句,【友情提示,宿主注意安全】,说完就消失了。   手里霎时变成了一团空气,江叙撇撇嘴,举起两只手,上面还残留着舒服的毛茸茸触感,他叹口气,“怎么每次话都说一半?都友情提醒了,干脆把危险是什么告诉我,这样才能及时规避好吧”。   虽然嘴上吐槽着,但到底刚刚001说的是他会遇到危险,人身安危还是要注意一下,江叙不再去看前面的闹剧,刚想把直接往人群里缩一缩,就看见站在那一队新弟子中间有个奇怪的人。   不是他穿着或是长相奇怪,这人面貌平凡,丢进人堆里找不到那种,可其他弟子要么是看热闹般的玩味戏谑,要么是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有些许无措,再也有觉得不耐烦的,可这个人却是脸上面无表情,要非说有的话,也是一丝不屑。   只是单凭这一点,江叙也没办法确定人家就是个坏人,要知道凌云山并不好进,进山之前,定要仔仔细细地搜了身,不但如此,还需要进灵池里走一遭,检测有无异状。   他留了个心眼儿,时不时观察着那个人,前面符掌门挡在了符碧菡面前,虽是生气,却也是没对符碧菡说重话,好言好语地劝着哄着,可是小师妹原本目标就是找女主的茬儿,哪能这么容易哄好?   江叙抱着手臂,看地直摇头,心道要是让时景玉来哄,那才是药到病除,这个时候做父亲的再怎么哄着也是无用啊。   正这么想着,他就看见那符掌门早就找来了大师兄,把哄不好的女儿推给了自己的大弟子,而后转身朝众人微微弯腰颔首,“小女冒失,诸位继续吧”。   符碧菡一见师兄,刚才的跋扈霎时就消失不见,脸上含羞带怯地跟在身后,走出了人群,连还站在旁边的女主都忘了个干净,仿佛眼里只有个大师兄似的。   这小师妹明明有这么好的资源,怎么有点恋爱脑?   江叙摇摇头,方才001虽说危险什么的,但眼下看来也没有什么动静,想来一会儿的弟子试炼定是冗长无聊,可是他得盯着女主,现在倒不如先去寻点吃的再来。   刚转身要走,就看见一个人影悄悄穿过人群,跟在了符碧菡和时景玉二人身后,这么多人,竟然是无人发现有一个人离开了队列,江叙一皱眉,反应过来时已经抬脚跟了上去。   他们走的倒是不远,时景玉本也是要参与这次大会,身上还挑着重担,自然是离不了太远,二人站在树下,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是符碧菡脸上笑意满盈,娇羞的样子与方才那个嚣张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那个外门弟子就站在不远处,像是也不在意被发现,并未着意躲藏,江叙站在树后悄悄探出头看着,却见那弟子的发不知何时竟然从尾端开始变成了半白,甚至还在继续变白。   他一惊,脑中快速回忆着原书的剧情,却没有想到书中有哪个角色是此时此刻该出现在这里的,他唯一想到的白发人,还是魔族的君主白流。   只是白流出现那得到多少章以后了,怎么可能现在出现!   江叙正想着,就见时景玉转身离开了,估摸着小师妹是哄好了,前面那个人却突然若有所感的转过脸来,这张脸不同于方才他所见的那张普通的面容,一对红瞳醒目,只消一眼便转过了身,可江叙却是惊魂未定,冷汗都下来了。   这本书中,能有白发红瞳的,只有一人,就是魔族君主白流。   天啊,江叙捂着脸躲在树后面,为什么偏偏给他碰上了这个家伙!   原著里这家伙可是一顶一的残暴,脾性阴晴不定,爱好血腥,这样一个魔头,脸却是一顶一的好,白发红瞳本就难见,他的脸又美的雌雄莫辩,在人外常是一副笑着的风流面孔,但是谁都知道这张漂亮脸蛋下是怎样的疯癫。   江叙摸着小心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正犹豫着,身后就传来了符碧菡的叫喊,他一惊,猛地跳出来,看见早已变回了原样貌的白流一只手掐着符碧菡的脖子,眼看着就要离开,他一着急,直接冲了出去。   这魔君正常的时候看起来是极为正常的,加上生的好看,欺骗性极高,只是一开口,秉性就展露无疑,“你要拦本君?”,他上下打量了江叙几眼,脸上带上了几分调笑,眼尾随着这笑意上挑,勾出几分妖冶美感来,“这样微弱的灵力,是要用身体……拦吗?”。   ‘身体’二字被故意加重了,江叙起了鸡皮疙瘩,搓了搓手臂,大着胆子往前走了几步,“当然是要打你啊”。   白流的眉头上挑,红瞳微缩,红唇微抿,眯眼的模样像极了伺机猎食的冷血动物,他玩味的将江叙的话重复一遍,吐出来时,像是连字都浸了血,“打我?”。   江叙刚刚一时嘴快,眼下听见白流阴冷的声音,觉得后背凉飕飕,喉结上下吞咽,他在心底疯狂呼叫001,可这个家伙却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该来的时候不来……”,江叙嘀咕了几句,开始在心里计算以他目前刚穿过来的菜鸡能力,怎么样才能最快逃跑。   “江叙!”,符碧菡原本还浮上了一点希望,毕竟虽然她平时讨厌江叙,但这小子的灵力修的不错,等级比她都要高,原以为他能直接出手相救,谁知道他比自己还害怕,一时间气的连身后的魔君白流都给忘了,对着江叙大骂,“你怎么这么怂!”。   “不是吧?都这个时候了还抽空来骂我?”,他无力地吐槽,“你现在不能自救吗?”。   “你!”。   “啧”,白流听得不耐烦了,掐着符碧菡的手更紧了些,红瞳比之方才,颜色愈深了,“本君真是太蠢,在这儿同你耗着”。   言毕,忽地出现到了江叙面前,一只手就将他的腰搂住,“本君瞧你也想同去,既然如此,倒是没有拒绝的理由”。   江叙一惊,看看还被捏着脖子的符碧菡,一咬牙,对着那只手就咬了上去。   打不过难道他还咬不过吗?   白流一时没有招架住,被咬的吃痛,手稍稍一松,符碧菡就趁机从魔爪下逃了出去,竟然是毫无留恋地转身就跑了,头也没回。   这么没有良心的吗小师妹??   江叙眼看着符碧菡已经逃走了,赶紧松开嘴,轻身一绕,却是被白流抓住了后颈,接着那人就凑近了他的颈项,伸出方才被咬的胳膊,他的皮肤本就白,刚刚江叙又是用了十足的力气去咬,这会儿留下鲜红的印记,看起来格外明显。   “本君的肉可还好吃?”,白流的声音里带上了些狠劲儿,捏着江叙的下巴,红瞳紧紧盯着他。   江叙面上强装镇定,他咽咽口水,“好吃倒也一般,我对人肉没什么兴趣的……”。   白流瞳孔猛地缩了一下,脸上带上了点古怪的笑,“你不怕我?”。   怕!当然是怕的!但是现在怕又能怎么样?白眼狼师妹已经跑了,他又打不过这人……   不过白流明显是没打算等江叙的回答,甩开了他的脸,拦住他的腰,冷声道,“扰了本君的事,就带你回去玩玩儿”。 第6章 【6】   外界传说魔族一向可怕,魔界境内也是万般可怖,魔兽横行,四处都是有毒的植物。   对于魔君白流更是传的厉害,说他嗜血嗜杀,脾气阴晴不定,总之是可怕的很。   白流原身为蛇,虽是上任魔君之子,身世却也悲惨。   其父白原君残暴之名远扬,不但治理魔界手段凶残暴虐,对待自己亲生骨肉也手段残忍。   他育有一子一女,女儿白楚大白流三岁,两个人自小就被丢在魔物堆里,须得杀死魔物才能活下来,可哪怕有魔族血统,两个人也不过是尚小的孩子,哪能对付成年的魔兽,白流的姐姐就是为了保护他不被魔物所伤而死。   之后白流便性情大变,先是沉默寡言,整日不语,再之后就变得疯疯癫癫,这幅疯癫的样子他的父君怎么可能看得惯,不但没有松懈,反倒是更加严厉,整日将白流关在密室中,苦苦修炼,直到现在,就成了这幅样子。   江叙被白流夹着,在上空往下看,却只觉得这魔界也没有那么可怕,底下的林子郁郁葱葱,奇花异草更是不在少数,传闻中的魔兽虽是不少,不过看起来却并没有十分可怖,反倒有一些体型较小的,看起来却是可爱。   白流对待江叙倒是一点儿不客气,力气也是极大,只是一只手揪着他后颈领子,把人钓着在半空中。   “我们能不能换个动作?”,江叙后颈被勒地疼,哪怕底下的风景再奇再美,也抵不上身体难受,他伸出手想要去送送领子,却被一把抓住。   白流斜过眼来看他一眼,面上表情叫人猜不透,看了一会儿,他道,“当真要换?”。   “当……”,然字还未说出口,江叙缩了缩脖子,狐疑地看着他,“你这么好心?”。   白流微微一笑,“你既觉难受,我也不是无礼之人,自然是要满足你”。   江叙心道你这样把我抓来已经是无礼了,下一秒便觉得后颈一松,心中还没来得及欣喜,身体便往下坠了。   他们尚在空中,距离地面并不近,风在耳边烈烈作响,江叙大喊,“让你换没让你丢啊混蛋!”,他蹬了蹬腿,眼看着离地面越来越近,心脏都悬在嗓子眼儿了。   眼看着就要落地了,他的腰突然被一把揽住,整个人都被捞起来了。   心脏悬而未落,江叙下意识地抱住旁边的人,心有余悸地往地面看了一眼。   “听闻凌云山上的弟子,各个果敢英勇,灵力修为也是极高,怎么到了你这里,竟是连悬浮于半空都做不到?”,白流一手轻松拦着他的腰话里话外带着讥讽。   江叙被这阴阳怪气气坏了,“是是是,你厉害,你牛,”,他嘀咕着,“随手把人一丢还有理了……”。   白流忽然加快了速度,往地上俯冲,江叙还未从方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死死拽着他不松手,等到脚踩上实地,才觉出一点安心来。   “莫非你是忘了,眼下这是本君的地盘”,白流松开手,看了眼江叙的手,唇角微扬,眼睛眯起来,“怎么,这位仙士对本君的腰倒是爱不释手”。   江叙一怔,这才反应过来他还搂着这个臭小子,他一把把人松开,后退好几步,义正严词,“抱歉,手滑,而且腰太硬了,不舒服”。   “……”,白流看了他半晌,哼笑一声,甩开衣摆往前走,“倒是有趣”。   怎么就走了?江叙看着前面黑色的背影,来不及细究,转身就走,奇怪的是白流竟是未曾追来。   这事情看起来太过蹊跷,可江叙来不及多想,一连跑出了几十米远,喘了口气,刚要继续往前,身后草垛中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身体一僵,慢慢移动脚步,还没走动几步,身后就猛然扑过来一个东西,江叙猛地一躲,摔倒在地,也看清了刚才隐藏在草丛里的东西。   是一只体型如豹子大小的魔兽,皮毛黝黑,两颗锋利尖牙森白,身后长长的尾巴不断甩动,尾端像尖刺一般,此刻正呲牙咧嘴地盯着江叙,口中不时流下诞水,眼中满是贪婪。   江叙咽了咽口水,现在他和这魔兽相距不过五米,凭它的速度,肯定是来不及跑的,更何况他眼下不能灵活应用灵力……   他咬咬牙,盯着那兽,缓缓从地面上爬起,一边往后退,那魔兽伏低了身体,嘴里发出呼噜呼噜的低吼,口水一点点掉在地面,慢慢靠近江叙。   真是太草了,江叙双腿有些发软,他使劲儿回想原主学过的招式,挤破头也只想出来一个,他颤巍巍地快速拿起了脚边一根树枝,集中精神,手上的树枝被一层亮光包裹,光芒再消失时,变成了一把长剑,额,一把半成品的剑。   上半截还是树枝,下面才是锋利的金属,江叙狠拍脑门,怎么关键时候这么拉胯,他回去一定要把原身的修炼记忆找回来!   魔兽歪头看了他半天,大概也是对他手里那把武器很疑惑,在原地静默几秒后,后退半步,有力的后退半躬起来权做发力,之后猛地扑过来。   眼看着那家伙要扑上来,腰间像是有什么东西勾着他一样,江叙低头看看,接着整个身体就猛地后撤,近在咫尺的魔兽的脸霎时离远了,那家伙不甘心地追了一会儿,奈何拉着江叙的东西比他速度更快,而且像长着眼睛似的,一路上避开了许多荆棘花刺。   江叙干脆闭了眼,感受着耳边风声呼啸,直到身体终于停下来,腰间的束缚便松了下来。   “一个小兽而已”,白流的声音再次出现,江叙猛地睁开眼,面前是一汪黑色泉水,白流就坐在前面石台上,撑着下巴看他。   江叙喘了口气,“……你没走?”。   刚才那样子,难怪白流说走就走也不管他,原来是早就在他身上放了东西。   “没带着小宠物,本君为什么要走呀?”,白流笑眯眯的,白发散落,红瞳澄净,一副无辜的样子,他伸了伸手,食指上竟是有一条细细红线,微微泛着红光。   江叙赶紧低下头,在腰上摸索,果然摸到了一条细细的线,摸得到却看不见,他扯了扯,没扯断,“嘶,这是什么,能不能给我解开”。   白流挑了挑眉,笑看着他,“绑宠物的锁链,解开它做什么?”。   他勾了勾手指,江叙只觉得腰间一动,接着整个人都被拉过去,眼瞧着都快落入白流前面那深泉中,一只温凉的手轻轻攥住了他的手腕。   白流的力道被阻止了,江叙看着他脸上表情一瞬间变得十分精彩,转过头,便看见一身白衣的温翮雪,他将自己往后轻轻一拽,接着指尖在他腰前一划,那点拖拽着的力道便一下子松了,他一下子没站住,身体后倾,靠在了温翮雪怀里。   温翮雪轻轻扣住了他的肩膀,稳住了身形。   江叙一站稳,赶紧从他怀里钻出来,“对不起师尊!”。   “师尊?”,白流眼神玩味地在二人之间流转,忽然飞身到了二人面前,瞧着温翮雪冷淡的面容,笑起来,“温仙人如今怎的让他叫你师尊啊?”。   这个白流看起来和温翮雪似乎是旧相识,江叙皱了皱眉,而且听他这话,怎么总觉得自己与他们二人也有些关系呢?   关于白流和温翮雪的剧情,在原书中无疑是隐藏的线,如今或许可以趁机了解一下……   这样想着,江叙看了眼白流,从温翮雪身后钻出来,问道,“按照辈分,我自然是该叫师尊为师尊,这有何问题?”。   白流看他一眼,红瞳眯起,“想找本君套话?”,他走近一步,伸出手来,却霎时就被温翮雪打落,温翮雪伸出手臂挡着江叙,两人一同后退几步,他才敛了衣袖,薄唇轻启,“我与弟子如何,同魔君怕是毫无干系”。   “怎么能算毫无干系?”,白流故作惊讶地皱眉,眼里含了些暧昧,“我与阿雪当初情谊深厚,怎么,这才过了不过几年,就翻脸不认人了?”。   阿雪?江叙听见这话瞪大了眼,这个魔君难不成和师尊以前有过什么风流情史?他抬头看着挡在身前一身白衣出尘,浑身上下都写着无情无爱。   他摇摇头,自觉地把责任推到了这个看起来就十分风流的魔君身上,“就算有什么情意,那也是你纠缠我师尊,师尊怎么可能看的上你?”。   白流方才暧昧的神色一扫而空,脸色空白几秒,嗤笑了一声,“这小徒弟依旧如此有趣,倒是叫我想起从前……”。   “魔君潜入本门山中,已是出界,如今掳走我门下弟子,亦不知魔君是何意,”,温翮雪出声阻断了他的话,“我和魔君不曾有什么情分,算上今日两桩事,若是计较起来,也是结怨的”。   白流一噎,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一甩暗红色的宽大衣袖,红瞳恢复冰冷之状,“你倒是也如从前般无趣”。   温翮雪不再说话,江叙看得出来他这位无论何时都冷情冷性一副冰雪美人样子的师尊对着白流虽然还是彬彬有礼,脸上的表情却也是不大好,肯定还是没有多好的交情,虽说与师尊也不熟,但好歹也是一个阵营,怎么着也要替他说话。   “师尊有趣的很!”,他趁着躲在温翮雪身后,说话也有了底气,没留意到自己的手也下意识地捏上了洁白的衣袖,他对着白流吐吐舌头,“不劳你费心!”。   白流竟然是没发怒,却是大笑几声,眼里闪着诡异的光,“实在有趣,阿雪”,他唤了温翮雪一声,却是一直盯着江叙,“你这次可看好了”。   江叙直觉温翮雪是生气了,盯着他侧脸看,却只见他抬起手来,指尖一点莹蓝猛地飞往白流面门,白流却也未躲,最后那点光坠落在地,瞬间炸起一道冰棱,他携了江叙的手腕,转身便离开了。 第7章 【7】   一路上,温翮雪一言不发,江叙便也不好说话,只是在心里悄悄地同001交流,想要询问一些关于师尊和方才那个魔君白流的事情。   【宿主问的,也是系统想知道的】,001十分冷漠。   江叙心里实在好奇,他转了转眼珠,看了看前面的师尊,对001传声道,“可是原书里并没有交待师尊和白流的事情啊,但刚刚看来,他们以前一定是认识的,而且关系匪浅!你不是让我完成任务吗?要是知道这个,说不定就能知道剧情为什么会偏移的这么厉害,对我完成任务也有帮助,对你不也是只有好处吗?”。   001沉默了很久,才开口,【据原书给予的信息,温翮雪与白流并不相识,魔君白流暴虐冷酷,从不信任他人,一向独来独往,但原书里他却愿意帮助原主一举进攻凌云山】。   只简单几句,江叙却吃惊地瞪大了眼,“你说那个暗中协助原主的是白流?”。   原作中一直提到了一个人物,那个人神秘至极,脸上常戴一个银色面具,一身黑衣,神出鬼没,来历不明,却是帮助原作中一直帮助原主江叙的最大助力,正是因为有他,江叙才能在转而修习邪法的时候没有走火入魔,反倒是进步神速。   临近大结局的时候,江叙被时景玉所带领的凌云山众人围剿于独巫山巅,后被时景玉用龙渊剑一剑刺中坠入山崖。   那个神秘人自始至终只在众人面前出现过几面,在反派被绞杀后便再无踪影。   作者当时在写的时候,一直是很模糊的,并未直接说明那个神秘人是谁,后面这个不知所踪的神秘人也成了读者关心的一个坑,不少人喊着想要知道这个神秘人到底是谁,而且神秘人既然会帮助原主,肯定会有自己的目的,怎么可能就这么消失了。   原作里白流并未和原主有过多交往,仅有的两次,一次是凌云山同魔族直接对上,交战之际,两个人短促地见过一面,还有一次,便是白流夜袭凌云山,杀死许多弟子,当时原主虽然看见了,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就通知掌门长老等人。   想到这里,江叙就更加疑惑了,“要是白流的话,当时原主死了,他肯定不会就那么消失啊?”。   001冷冰冰道,【或许作者知道为什么】   “……”,江叙被它噎住了,转而问道,“但是今天看白流的态度,怎么都是和温翮雪相识的啊,既然原书中没有这条线,那要是从他们两个的关系查起,说不定有什么发现!”。   【宿主随便,我告诉过宿主,现在的剧情偏移,所以我并不能提供过多的信息,而且我下个月要去修复升级】   “所以让我一个人来?”,江叙气的咬牙,“你一个毛团儿有什么好升级的!”   001的声音变得缥缈起来,【那也比宿主连灵力也无法使用得当的好】。   “卧槽!你这个毛团儿!”,江叙气极,一下子喊出了声,他一下子捂住嘴,眨眨眼看向前面的温翮雪,却见对方没有什么反应,松了口气,继续道,“那你倒是告诉我该怎么提升灵力啊,没有灵力很难办的”。   【宿主是要快的法子还是慢的法子?】。   江叙眼睛都亮起来了,“当然要快的!快说说”。   【叮当——资源包加载完成,即将生成载体……】   随着001的声音,他眼前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几秒后,那东西啪嗒一声掉落下来,江叙及时接住,发现这是一本略显古旧的书,深蓝封面,线装本,上面简单几个字:修炼之法。   “……是不是有点过于粗糙了?毛团儿?”,他摸了摸书皮,先把东西塞入怀里,发觉001没了声音,“毛团儿?”。   又给它跑了……   “方才可是受惊了?”,温翮雪的声音突然传过来。   江叙吓了一跳,咳了两声,回道,“…没有,多谢师尊关心”。   温翮雪微一点头,打开山前结界,叫他过去后又封上,“没有自是最好,回去吧”。   江叙看着他的背影,忽地觉得这位师尊倒是十分亲和,也许他可以直接和他问问?   算了,之后再说,他摇摇头,追了上去。   静冥峰上弟子最多,江叙一路瞧见不少白衣师兄弟们,他与这些师兄弟们大多不熟,想要上前搭个话,却见他们看见他都是避如蛇蝎,像是碰也不愿意碰见的。   “原主真有这么讨人厌?”,江叙摇摇头,放弃了社交,缓缓踱步,去往到了他的小茅屋。   屋外竹叶声簌簌,门前站着一个青衣身影,江叙一进院子瞧见那个人影,迟疑一下,才继续往前。   像是听到了声音,那人影转过来,正是不久前还见过的符碧菡。   她手中提着个食盒,瞧见江叙回来了,先是上前几步,又像是不乐意似的停下来,语气娇蛮,“终于回来了”。   江叙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符碧菡,无事不登三宝殿,但就他和小师妹的交情,他实在找不到让她愿意‘屈尊’来这里的理由。   “小师妹找我有事?”。   符碧菡表情别扭,一双杏眼瞪圆了,“我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   江叙耸耸肩,“这要看师妹你了,毕竟无事之时,也未曾见过师妹呐”。   “你!”,符碧菡咬咬下唇,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将那个食盒举到江叙面前,“……算了,今日不同你计较”,她抬眼小心地看了江叙一眼,脸色微红,“今天,多谢你救我”。   这倒是叫江叙吃惊了,小师妹看起来可不像是会说谢谢的人,如今还带着……他看了眼那食盒,抿抿唇,“……举手之劳,这是?”。   他可还记得当时这姑娘跑的飞快的样子,怎么事后跑来感谢了?   像是看出他所想,符碧菡的脸变得更红了,这在一向骄横跋扈的小师妹身上实在是难见的情景,“我当日不是有意跑掉的,那个人是魔君,他很厉害,我想去找他人来帮忙的,却没想到……”。   江叙点点头,就听见她接着道,“这个是我自己做的点心,”,符碧菡垂头咬着下唇,几步跑上前来,把食盒塞到江叙手里,脸红的厉害,“当做谢礼……我走了!”。   手上的食盒沉甸甸的,江叙扭头看着转眼间就没了影子的符碧菡,张了张嘴,小声嘟哝,“没想到还有谢礼”。   江叙也不客气,进了屋便打开了那食盒,出乎意料的,他印象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师妹,点心却是做的有模有样,看起来润泽美味,很有食欲,刚好他饿了,迫不及待拿起一个咬了一口,霎时变成了苦瓜脸。   “呸呸呸,”,他艰难地咽下去已经咬下来的半口,把剩下的放回去,赶紧倒了杯水喝下去,“看来真是自己亲手做的,这咸度,是把食盐当做白糖放了吧?”。   可怜了这一盒子长得十分漂亮的点心,空有其貌,看来是得浪费了。   江叙摇摇头,打算出去找点东西填饱肚子,他也算是奔波了一路,肚子饿的不得了。   天色已经渐暗,凌云山上常年笼罩着仙云,暮色四合,厚云层上都染上了几分绯色光彩,漂亮的紧。   江叙在小石路上溜达着慢悠悠走,迎面看见一队白衣弟子,最前是就是时景玉。   他上前几步,决定去打个招呼,顺便了解一下他和晏欢的进展。   时景玉也早早看到了江叙,原本以为他不会打招呼会直接绕过去,却没想到他会带着笑上来。   “大师兄!”,江叙笑眯眯地拍了把时景玉的肩膀,看看他身后的弟子们,“你们这是要干嘛去啊?”。   感受搭在肩膀上的那只手,时景玉微微一顿,才道,“这是今日的新弟子,我正要带他们去往药谷修习”。   “天色已经不早了,”,江叙抬头看了眼天,笑道,“辛苦啦”,他笑着看了眼那些新弟子,却未料到这些弟子皆是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他一噎,心道这是什么毛病,怎么他笑脸相迎,他们还这么一脸怪异?   时景玉看他一眼,笑了笑,“多谢师弟关心,不知师弟是要去哪儿?”。   江叙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我有点儿饿了,想去寻点吃食,“,他凑近时景玉身边,揽着他的肩膀把人带过来。   时景玉没料到他的动作,两个人一时离得极近,耳垂便一下子就红了,他小声道,“…师弟这是要做什么?”。   江叙看了眼身后,神秘兮兮地凑在他耳边,“师兄,今天那位女弟子,她也入选了吧?”。   “女弟子?”。   “哎呀,就是那个”,江叙比划了一下,“这么高的,美如天仙的那位晏欢师妹”。   美若天仙?时景玉奇怪地看他一眼,才抿抿唇,道,“晏欢师妹是入选了,已经拜入符掌门座下”。   江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看看他,道,“那岂不是师兄的直系师妹?”。   时景玉不知他为何问这些,只好点点头,“是”,末了,又忍不住问了一句,“莫非师弟是对那位师妹感兴趣?”。   江叙神秘一笑,似是而非道,“算是挺有兴趣的”,毕竟要撮合你们两个我才能回去,当然有兴趣,“那师兄,那位师妹现在在哪儿啊?”。   “她跟着符师妹,眼下应当已经到了药谷”。   江叙点点头,“呀,”,他看了眼身后等着的弟子们,推着时景玉的背,“耽搁师兄了,你快去吧”。   时景玉一头雾水地点点头,告辞后便带着那队离开了。   江叙满意地看着他们离开,抬脚跟了上去,刚走几步就听见最后那几个弟子小声嘀咕着,“不是说这位江师兄脾气古怪,很难相处而且还很讨厌大师兄吗?怎么看起来好像不是那样?”。   “嘘嘘嘘,我觉得既然大家都这么传,那肯定是有这回事儿,说不定刚刚他就是在外面面前虚与委蛇一下……”。   “言之有理!”。   刚走了没几步的江叙:谢谢你们啊,全被我给听见了。   这原主倒是真的名声不好啊,也就是大师兄才能这么和风细雨地对他了。   江叙摇摇头,看着就要走远的队伍,赶紧抬脚跟上。   他可不能错过撮合男女主的机会! 第8章 【8】   药谷位于后山,位置偏僻,却是面积极大,里面的奇花异草皆是灵药,入药后药效配之以灵力催助药效极佳,但这药谷中自然也不只是有植物药草,也有有毒的草药昆虫,虽然有药效,却是十分危险,需要经过处理才可使用。   江叙悄悄跟在队伍后面进了结界,原本想悄悄地去找晏欢,却没想到前面有个弟子发现了他,惊奇地喊了他一句,“师兄!”。   听到这声师兄,所有人都转过来看着他,江叙站在后面尴尬地笑笑,一边往前面看,果然瞧见前面听到响动的时景玉走了过来,脸上也是吃惊之色,“江师弟?你怎的会在这里?你方才不是走了吗?”。   江叙讪讪地笑,“额,原本是走了的,只是这药谷我原也没来过,想来看看”。   “没来过?”,时景玉脸上惊讶神色更甚,复而成了担忧之色,“师弟以往是常来药谷的,可是上次的伤未好,记忆也受了损害?”。   !!糟糕了,江叙一拍脑门,才想起原主却是是喜欢来这药谷,因着原主喜欢研究毒药,便总是往药谷跑,刚刚一着急把这个都给忘了。   “那个,我现在想起来了”,江叙讪笑了下,“师兄还是快带师弟们去修习吧,若是因为我耽搁了就不好了”。   时景玉只好作罢,只是脸上依旧带着忧虑,“师弟之后若是有什么不适,一定要告诉我”。   江叙连连点头,看着他带着弟子们走远了,才松了口气,四下搜寻了一番,踏入一条小石径,去找女主了。   这药谷确实很大,他走了许久,身上都冒了汗,刚来到一处植物格外茂盛之地,就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符碧菡的声音,大约是在同弟子们交待些什么,江叙一喜,往前走了些,躲在一棵树后,看见那些弟子三三两两都往四面八方去了,估摸着是符碧菡将修习的任务交待了下去。   只有晏欢是独自一人往一个偏僻地方去了,江叙刚想要跟上,就看见待弟子走光后,符碧菡往晏欢刚刚走的地方去了。   这么多弟子她怎么偏偏跟着晏欢一个人?江叙皱了皱眉,赶紧跟了上去。   晏欢身穿初入门弟子所统一配发的白衣,长发干净利落地扎成马尾,面色冷淡,这衣裳朴素,在她身上却是穿出一股出尘气质,江叙一路跟着,直到到了一条小溪前,才看见晏欢停住了脚步。   符碧菡便也跟着停下来,她背着手,看着晏欢要往溪边去,晏欢刚刚才蹲下,她就轻咳了一声,缓缓踱着步子走过去,“晏师妹在水边做什么呀?”。   晏欢要伸下去的手一顿,很快站起身来,拱手道,“符师姐,口渴,是以想要饮溪水”。   “口渴?”符碧菡瞪大了眼,“这溪水里头不知有多少东西,喝了不会闹肚子吗?”。   江叙躲在树后仔细听着,觉得这符碧菡语气怎么颇有些嘲讽意味,果不其然,就听见她接着说话了。   “还是说晏师妹就喜欢喝溪水?”,符碧菡故作惊讶地掩着嘴,“我以往只喝过净灵石净过的山泉水,没尝过这些,既然师妹要喝,那自然是有能喝的道理,说不准这水比之灵泉有独特风味呢,不过呀”,她弯下腰,笑得柔甜,“师妹还是等着回去再喝水,药谷里的水里,就是有毒物也是说不准的”。   好一个阴阳怪气的语气!江叙在树后,觉得自己一个局外人都听得生气,不知晏欢是什么样的想法,他探着头继续看着,却见晏欢神色依旧淡淡,无任何要生气的样子。   ……不愧是女主角,这都能忍?   “师姐说的对,既然如此,那晏欢便去寻药了”,说完,晏欢便转身离开了。   符碧菡大概是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气的跺脚,而后竟然是不死心地追了上去,江叙赶紧也悄悄跟上去。   不知是不是符碧菡故意加大了修习任务的难度,晏欢要去的地方大多是偏僻之所,这次便是进的更深了,径直走到一个满是奇花异草,各色药材植被覆盖于土上,一时间让江叙误以为是来了一趟雨林。   “师妹要找的凝血草可不容易找,不过这里的环境倒像是它会出现的地方”,符碧菡抱着手臂看晏欢低头在一堆植物里寻找,脸上突然浮现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她主动走到一处低矮的草丛处,蹲下来,摸了摸湿润的土地,往草丛里看了一眼,笑道,“凝血草喜阴暗潮湿之地,不若晏欢师妹来此处找找?”。   符碧菡竟然这么好心,要帮情敌?江叙皱了眉,往那草丛处看,只是他离得太远,只能模糊地看见那里确实有些长相奇特的植物,他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几步。   晏欢倒是没有拒绝符碧菡,说了声多谢师姐,便蹲下身来,伸手便往那些植物中探去,江叙仔细瞧着,发现那草叶上竟然是有一只颜色青绿的蜘蛛,此刻正瞄准着晏欢的手!   他忙转头看了看符碧菡,果然看见了她幸灾乐祸的表情,他一咬牙,赶紧跑上前去,一把拉住晏欢的手臂,把人来开,没想到那蜘蛛竟然动作如此迅猛,眼看猎物要逃跑,从那草叶上猛地弹出来,江叙一惊,下意识伸出手来一挡,只觉得手背一痛。   青绿色的小蜘蛛落在地上后很快消失不见,符碧菡见状,赶紧跑过来,“你来捣什么乱!”。   这蜘蛛虽小,一口下去却是不轻,被咬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他咬咬牙,将伤口处的毒血吸出来,“…我还要问师妹你要做什么?”。   他的伤口处已经变成青紫色,一看就知这蜘蛛毒性不小,江叙抓着手,看向晏欢,“没事吧?”。   晏欢想来也是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一张冷艳的脸上尽是惊愕之色,她看着江叙的手,眉头紧皱,忽地转身就走。   “哎不是,你跑什么!”,江叙摸摸脸,他难不成长得很可怕?   “你还管她干什么?”,符碧菡一把抓过他的手,“刚刚那蜘蛛虽然小,毒性却很大,得快些治疗!”。   江叙抽回手,抬头看着她,“师妹刚刚,是看见了那蜘蛛吧”。   符碧菡脸色一下变得苍白,她无措地收回手,“…我,我没有”。   “罢了”,江叙挥挥手,反正这也不是他能管的事情,只是还好刚刚来得及时,要不然今天女主就要受伤了,他看看手上伤口,问她,“毒不至死吧?”。   符碧菡赶紧摇头,“不会的!只是这青蛛毒性奇特,大概会有些别的病症,不过只要回去服了解药自是没事的!”。   江叙这才松了口气,这个当儿,方才跑开的晏欢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她手中拿了一株紫色的草,看了眼江叙的手,她蹲下来,用石块儿将药草磨烂了,手捧着,覆盖在伤口处,轻轻研磨,而后掏出一条浅蓝手帕简单包扎。   手上的痛感一下子减轻许多,江叙惊讶地摸了摸手上的药草,叹道,“这是什么,竟然这么有效!”。   晏欢脸色此刻才放松了些,她手里还剩下些药草,便就着解释道,“这是伽蓝草,可解毒”。   符碧菡看她一眼,不情不愿地应和了一句,“是伽蓝草,不过这蛛毒性烈,伽蓝虽能解毒,却是无法除根”。   “师妹倒是知道的清楚”,江叙心道知道没法简单除根还随便用来害人,没忍住也阴阳怪气了一顿。   “我会负责给你治好的!”,符碧菡气的跺脚,瞪了他和晏欢一眼,转身跑了。   “怎么每次都说不过就跑?”,江叙嘀咕着。   “多谢”,晏欢突然拱手道。   江叙连连摆手,“不必道谢,我只是恰好看到罢了”,好不容易接触到女主,他得想办法把她和男主拉在一起。   晏欢没再说什么,看了眼他的手,“师兄,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江叙摸摸手,“就是说我不会是是吧?”。   晏欢不知道他为何这么问,疑惑地回应道,“自然”。   江叙松了口气,朝着晏欢眨眨眼,“眼下回去太早,既然符师妹走了,那我便带你去找另外一位师兄吧”。   待找到人时,时景玉正仔细地帮一旁的师弟们解答,那副认真的模样,饶是江叙看了都不免惊叹。   他站在不远处啧啧叹息,“师妹看见了吗?那便是咱们的大师兄了”。   晏欢不明所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便听江叙接着道,“怎么样?是不是有清风朗月之姿啊?”。   清风朗月?晏欢便又仔细看了眼时景玉,认同地点点头,“确是如此”。   江叙一听大喜,继续滔滔不绝地夸赞起来,“师妹你是不知道,大师兄待人温和,性子也温柔的很,做事又认真,而且修为也是极高的!这样一个男子,真是任谁看了都喜欢的紧”。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晏欢的表情,见她还是一副淡淡的神色,加大了力度,“况且师兄这样的人一看就是会持家的!”。   这回晏欢的表情倒是变了,只是看起来颇显得有些复杂,不过她的表情起伏不大,哪怕如此,江叙也没看懂这表情的深层含义,只以为他的说道有了作用,一脸期待地瞧着她,却听见晏欢略显迟疑踌躇地问了一句,“师兄是……喜欢大师兄?”。 第9章 【9】   江叙不敢置信地看着晏欢,“不是,你为什么这么说?”。   晏欢转过脸,疑惑道,“师兄方才夸赞大师兄,全然如思春之人”。   ??他?思春?   江叙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再怎么看也该是一副媒婆神色吧?   看着晏欢一脸的认真,他刚要张口解释清楚,就看见方才还在不远处同师弟们讲解的时景玉往这边走过来。   他赶紧闭了嘴,自觉往后站了站,心中暗喜,男主看见女主果然还是无法扼制的心动吧,明明自己还忙着就跑过来了嘿嘿嘿。   江叙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走过来的时景玉,又侧头看看女主,心里头美滋滋的,只觉得离他任务完成又近了一步,却看见时景玉是径直朝他走过来了。   这是碍于他在场,迫于无奈要打个招呼是吧?   他往后挪了挪,脸上挂上了自认为十分和蔼的笑,却见时景玉朝晏欢稍一点头问过后便朝他过来了,脸上挂着疑惑的表情,“师弟你怎的站的这般远?”。   江叙指着自己,“师兄同我说话?”。   时景玉脸上的疑惑之色愈加明显了,甚至连带着晏欢都轻轻瞥了他一眼,江叙轻咳了两声,解释道,“我方才碰到了晏欢师妹,这药谷危险,想着还是带来这边,有师兄在,总归是放心许多的”。   时景玉点点头,复而问他道,“符师妹呢?晏欢师妹不是该与她在一处?”。   江叙正想着该什么解释呢,就见晏欢自己开口了,她拱手道,“我与师姐走散了,所幸遇上江师兄”   没料到她会为符碧菡开脱,江叙看她一眼,随即接道,“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时景玉这才点点头,面带无奈地责怪了一句,“符师妹怕是今日又粗心了,竟是连身边人少了都未曾发觉。”   江叙在一旁连连点头,他现在只想赶紧把男女主拉在一起,“……所以师兄,师妹就交给你了,你这么厉害,师妹跟着你学的肯定很多,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师弟与晏师妹似乎交情颇深”,时景玉突然微皱了眉,“不知是否是以前识得?”。   不等江叙解释,晏欢就先开口了,“我与江师兄以前并不相识”。   江叙赶紧跟着点头,“不过是我看师妹合眼缘,”,他一本正经地胡诌,“颇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便多留意了些”。   谁料此话一出,面前两人竟是神色都有些怪异,他眨眨眼,无辜道,“怎么了吗?”。   晏欢摇摇头,看他一眼,又认真问道,“师兄所言……为真?”。   江叙连忙举起三根指头,“自然!”。   “咳,既然如此,那师弟就放心回去吧”,时景玉笑了一下,“晏师妹交给我便好”。   虽是笑着,却叫人觉得大师兄心情不好,江叙多看了一眼时景玉的表情,终究没有多想,大师兄一向待人温和,怎么会随意生气?想到这里,他心里放松许多,拱了拱手,眉开眼笑道,“多谢师兄!”   时景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微垂眼睫,低声道,“师妹,走吧”。   江叙出了药谷,回了自己那小茅屋,才想起自己手上尚且有个定时炸弹,拆开那方手帕后,轻轻拨开伽蓝草,发觉伤口已经好了不少,青紫色再没有往周边的皮肤蔓延,只是被咬的地方有些肿起,有流血脓的迹象。   “看起来也太过可怕了,”,他重新系上手帕,打算去找解药。   凌云山六大峰,每一座峰各有优势,各司其职,青岑峰便以灵药医法著,峰主名紫苏,是位女仙师,最善制灵药,据说她所做的灵药可治百病,解百毒,想必青蛛毒素的解药她肯定是有的。   原书里原主常去青岑峰,却不是为了学习医法,只是因为峰上的药谷比之静冥峰要更大,其中药草也更多更奇,原本各峰的弟子不得随意去他峰,只是原主定然是个不守规矩的人,到了小说剧情发展后期,明着去不了就偷着去,他好似对这些制药法子感兴趣的很,却也不见带回来什么药草。   直到后面小说才说明了缘由,原主因为修习邪法,随时有走火入魔之险,不得不以药物来压制。   当然,这是后话了。   总而言之,他需要解药,或许就得去青岑峰一趟。   他下定决心,刚准备动身,就听见有人敲门。   这时候已是天色不早了,不知道是谁来找他……   江叙起身,刚打开门,就看见一身白衣的晏欢手提一个食盒,面色冷淡地站在面前。   “……晏师妹?”,江叙疑惑地看着她,歪头往她身后看了几眼,“这个时候你不是应当还在药谷吗?”。   晏欢微一点头,解释道,“我和师兄说过,便先行回来了”。   江叙扣着门框的手紧了紧,给她让开地方,“哦……那块进来吧”   晏欢点点头,抬脚跨过门槛,进屋后便站在门边,也不再动了。   江叙以往看书时,觉得女主孤傲冷艳,是个绝美御姐的性格,可眼下真正经历了,却觉得这女主冷则冷矣,有时却显得有些古板的可爱。   他忍不住笑了笑,觉得自己眼下看晏欢颇有些老父亲看女儿之感,关了木门,往桌边走过去,“师妹快坐”。   晏欢这才提着盒子随他坐下来,两人并不熟稔,相对而坐,江叙也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他看了眼晏欢的脸,斟酌着开口道,“师妹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手里的食盒被缓缓放上来,晏欢的手指微缩了一下,开口道,“今日多谢师兄救我,这些是我亲手所做,聊表心意”,末了,又从宽大衣袖中取出一个精致木盒,放在桌上。   她看了眼江叙缠着手帕的手,将木盒往前推了推,“这是解药,师兄稍后即可服下”。   江叙看着那盒子一惊,“师妹哪里寻得这药?”,他刚刚才准备去找找解药,怎么她就直接带来了?   “今日采够了需要的药物,便自己制好了解药送来”。   “你会自己制药?!”。   晏欢白皙的脸上染上一点薄粉,轻轻点头,“邻家是位郎中,曾教诲过我些药理”。   江叙刚觉得惊讶,就想起来原书里中晏欢确实在这方面颇有天赋,不过说实在的,她是女主,自然是在各个方面都天赋异禀的,不然万人迷属性又怎么能合理,不过现在是初入凌云山,未曾完全显露出来罢了。   “师妹真厉害”,江叙这句是真心实意的,他接过了那药,也没有多想,倒了杯桌上的淡茶,一口便饮尽,接着就要解开手帕子去看伤口,却是被晏欢叫了停。   与晏欢见了三次,她次次都是一副冷面孔,这次不知为何,却是笑了起来,她不笑时是个冷美人,笑的时候却是极有反差,眉眼弯弯,似乍开之莲花。   “不会这么快就好的,师兄莫急”。   这话一出口,江叙就知道她在笑什么了,不好意思地收回了不安分的手,讪笑两声,“…也是”。   晏欢止了笑,又将桌上食盒推了推,方才下去的那点粉红便再次浮上脸来,“师兄,方才说过,这是我亲手所做,一点小食,聊表心意”。   江叙心道怎么道谢都喜欢用自己做的糕点,同时看了眼晏欢认真的表情,知道拒绝不了,便把食盒拿过来,“那就多谢师妹了”。   只希望她的手艺能够稍稍比小师妹的好些。   看他收下,晏欢面上浮上一点浅浅笑意,很快站起来,拿了桌上装药丸的木盒,收入袖中,“师弟早些休息,我先走了,叨扰”。   江叙赶紧站起来,看她走到门边又停下来,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晏欢似乎有些纠结,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攥在一起,像是鼓足了勇气才转过来,看着江叙,“师兄,我觉得情爱不分男女”。   说完,转身就走,留江叙一人站在屋里呆愣,半晌他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意思,脑中轰隆一声。   救命啊!她不会真的以为他喜欢大师兄吧??   他赶紧出门去追,晏欢却早就没了身影。   “……跑的倒是挺快”,他苦笑着扶着门边,欲哭无泪,“不是说女主智商超群嘛,我今天这么努力暗示,她怎么偏偏就体会错了?”还错的离谱!   算了,改天一定要解释清楚!   他关了门,苦着脸看着桌上的食盒,想了想,期盼地打开了盖子,看见一个盖着盖的青瓷小碗。   江叙一屁股坐下来,震惊不已,“竟然不是糕点!”,他动动食盒,发现底下还有一层,拿出那小碗,食盒下面赫然是一盘晶莹透亮的糕点,各个都做成了……蜘蛛形状。   他窒息地动了动盘子,发现那盘子底下还压着一个纸条,上面一行清隽小字:师兄想必对今日青蛛恨极,是以特意做为此状,用以解气。   江叙放下了纸条,移开视线,内心的期待完全散去,他仰头长叹一口气,“为什么作者没有告诉我女主还有这样一面的性格!”。   好在这点心并未做的那般精细,不过大体有个形状,色泽倒是鲜亮,他皱着眉小声嘀咕,“我倒也没有那么恨那青蛛……”。   “罢了罢了”,好在江叙心大,只要这是糕点,形状倒也勉强可以忽略不计,更何况他此刻肚子都咕咕叫起来了,他将那盘点心端出来,又去打开青瓷碗盖,看到了一碗色泽亮丽的莲子粥。   莲子粥色香味俱全,看着就很好吃,江叙本来就饿的不行,眼下更是被香味勾的馋,刚要拿起勺子,突然想到了什么。   原书中最喜欢吃莲子粥的不就是温翮雪吗!!   他低头看了眼莲子粥,默默地又盖上了盖子,随手抓了一块儿糕点,闭着眼咬了一口,出乎意料的,这糕点味道很好,清甜又不黏腻,与外表相比简直是两种东西!   一口气吃了那块儿点心,江叙把莲子粥装起来,想了想,挽起衣袖,自己进了厨房,折腾了半天,脸都花了,厨房里乌烟瘴气,他的粥糊了。   这就没办法了,江叙擦了把花脸,看着桌上那青瓷小碗,摇头叹气,“对不住了师妹,我实在是做不出来了”。   不待他擦干净了脸,敲门声便又响起来,他疑惑地站起来去开门,心道今日倒是热闹,一开门,却看见时景玉站在门外,手中也提着一个……食盒。   难不成这是什么约定俗成的东西?怎么每个来找他的都送一盒吃的?   他讪笑了两声,就见时景玉颇有些不自在地将食盒递上来,“师弟今日说肚子饿,我便找了些吃食来,还望师弟莫要嫌弃”。   “啊?哦哦……”,江叙愣愣地给接过那食盒,吃惊之下是连拒绝也忘了,接着就听大师兄压着声音问他,“师弟觉得晏欢师妹如何?”。   江叙一听,霎时来了劲儿了,一顿狠夸,最后总结道,“总之,晏师妹实乃世间少有的好女子……”一句’师兄莫要错过’尚未说出,就听见时景玉接着开口了,声音颇有些低落之意,“如此……师弟便莫要错过”,他抬头浅浅笑了笑,“时候不早,我便回去了”。   “……”,不是,什么情况?   江叙呆呆看着瞬时便没了影子的时景玉,只觉得脑袋发晕,“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第10章 【10】   虽然心里惭愧,但事不得不办,江叙提着那碗莲子粥,往温翮雪住处去的时候,颇有些犯罪的感觉。   只是他厨艺别说是不精,连简单的小菜从他手里出来也是一言难尽,只好借晏欢的花来献温翮雪这尊佛了。   沿途经过一处高楼,江叙停了下来,这高楼与别处的建筑多有不同,每一个檐角都挂着一个铃铛,此刻微风忽过,便发出阵阵轻响,这铃声格外清澈,几百只铃铛的声音加在一起,也并不吵闹,倒像是有谱的调子。   他不觉被这楼吸引,上前一步,想要走近看看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在外头,手掌一触,便微微泛出浅浅白光,抽回手便又复归风平浪静。   江叙瞪大了眼,摸了摸屏障,被那水波般的触感引得又摸了两下,抬那楼,啧啧称奇,“建的倒是好,只是怎么还不让人进去”,他摇摇头,转身欲走,却发现不远处一个黑影快速闪现,他赶紧跑过去,拐过一个拐角,与一个眼生的弟子相撞。   两个人差点撞上,江叙及时刹车,护着手里的食盒,往后退了半步,还没站稳,就听见那人疑惑地叫了他一声,“江叙?”。   这人着一身深蓝衣裳,腰间挂一把黑色佩剑,他抬头,看见一张俊朗的脸,那人眼睛狭长,此刻正神色不虞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里?”。   江叙仔细打量了一下,看他装扮与长相,觉得眼熟,在脑海里找了一圈,才想起在,这人就是掌门座下弟子褚卫凌。   他记得原书里说褚卫凌极其讨厌江叙,这幅表情倒也……正常。   “…褚师兄?额,我有事找师尊”。   褚卫凌看了他手里的食盒一眼,“师尊怕是不会见你”,说完,便一句话也不肯多说,转身就走。   江叙看着他走远,刚刚在暗处没有看的仔细,眼下褚卫凌到了一盏灯火旁,发现他身下衣角缺少了小小一角。   真是奇怪,他疑惑着转头,原书里褚卫凌可是极其注重形象,宁可不出门,也不会允许自己的衣着外貌有半分不适,怎么衣角缺了都没有发现?   江叙摇摇头,不再多想,又看了眼那高楼,便继续走了。   温翮雪本身便喜好清净,所居之地名叫月下庭,位置偏僻宁静,屋外一片修竹,月出时银光轻洒,清冷幽然,自是凉月映阶,疏清之色。   江叙头一次来这里,盯着那虽然素雅却是檐廊蜿蜒,檐角雕琢精细的屋子,不免心里有了落差。   同样是木屋,同样外有竹林,他仰头看了眼天幕之上的月亮,空中月辉清清,似玉石之色。   “……怎么这里的月亮也和我那处的不一样似的“,他嘟哝几句,叹口气,感叹一句人与人果真不同,便踏入那洒满了月光的院子。   一进入院中,便有一阵幽幽香气袭来,这气味且淡且清,好闻的紧,江叙呼吸两口,心道温翮雪身上似乎也有这气味。   月下庭里一片静默,唯有檐廊边上水池里头约莫是游鱼未眠,在水下游动,发出轻微响动。   江叙一进入这寂静过头的空间,便不觉也放轻了脚步,院中种着棵桃树,恰在木窗之前,眼下正是花开之际,嫩红花瓣繁茂,团成一团锦簇,在夜里也极热烈明亮。   原以为温翮雪不会喜欢这种浪漫热烈的花,却没想到在自己窗前便种了一棵。   江叙收回视线,抬脚踏上眼前石阶,轻手轻脚地上去,到了门前,门内亮着灯,暖光融融。   提起勇气,他深吸一口气,敲响了门,“师尊?”。   里头无人应答,江叙屈起手指,又敲了几下,“师尊你在吗?”,依旧无人回答,他试探着又敲了几下,都是一样的结果。   这个时候师尊怎么会不在房里,况且眼下灯还亮着……   有关于剧情的事情他眼下必须要清楚一些,今天好不容易有机会来,总是不能再走的。   他低头看了眼手中食盒,咬咬牙,低低念叨了一句失礼了,便轻轻推开了木门,一股比院子里更加浓郁、与温翮雪身上的气味相同的香气顺便便扑面而来,江叙抬脚跨过门槛,走进了这间屋子。   香气淡雅,江叙进去后第一反应便是去看周围,却并没有看到燃烧的香炉,屋内陈设简单,古色古香,最前,摆着一架雪白古琴,书案上几卷竹简,两三本叠在一起的厚书本。   他抬脚动了动,又试探着唤了几声,依旧是无人回应,只有烛火燃烧的轻微响动,他没再挪动脚,心想可能师尊确实不在,还是下次再来。   转身要走的时候,却听见了温翮雪的声音,从更里面传出来,“既然来了,便进来吧”。   江叙站住脚,回转身,疑惑地看了看周围,却没发现师尊的人影,接着就听见那声音再次响起来,“且往里面走”。   人不在这里都知道房里来人了,不会是他一进门师尊就已经知道了吧?   “……”,江叙没法子只得往里面走了走,绕过那白色古琴和屏风,才发现这屋里别有洞天,一片薄薄白纱后边,氤氲着冒出些温热湿气,他揭开那纱帘,却被眼前景象惊得呆住了。   帘子后头竟然是一个温泉池子,温翮雪背对着他,黑发披散,半遮住如玉肌肤,浸在氤氲水汽中,朦胧虚幻。   “对不起师尊!!”,他忙捂住自己的眼睛,后退半步,却听见一声极轻的笑,如清泉一般传入耳中。   “无妨”,顿了顿,那声音便又接着道,“睁开眼睛吧”。   倒也是,江叙这个时候反应过来,两个人都是男人,这又有什么可避讳的,约莫是师尊自身气质太冷,只可远观,乍一看到这幅样子的师尊,也觉得不好意思。   想着,他便睁开了眼,只是刚一睁眼,就被师尊肩头的那朵鲜艳的红莲吸引了目光。   方才太过慌乱,没注意到,眼下这一眼,却是叫江叙愣了神,这莲花红似血,在师尊冷白肌肤上显得愈加糜丽灿烂,仿佛真是鲜活的一般。   当然,吸引他的不只是这花,江叙原以为师尊长得那样好看,身材也该是小白脸类型的,谁知道光是看那后背肩膀,便打破了他的想法,那里曲线优美紧致,丝毫没有孱弱之感,说不定还比他要有力。   不待他移开视线,眼前便像被蒙上一层水雾一样,只听见一声划拉水声,再睁开眼时,温翮雪已经穿戴整齐,站在他面前。   “……”,江叙眨眨眼,“师尊好快”。   温翮雪发梢还湿着,面容被水汽润湿后更显深邃,比平日里清冷出尘的样子相比,更添了几分浓郁,他浅浅勾起唇,“不算快”。   这还不算快?江叙心里嘀咕着,却看见他挑起了帘子往前堂走了出去,他赶紧提着食盒跟出去。   温翮雪坐在书案前,看着还站在原地的江叙,伸手指指前面,“坐”。   江叙这才坐下来,看看手里食盒,提前来放在书案上,看了眼温翮雪,道,“师尊,那个,听说你喜欢莲子粥,我特意亲自做……额,不是,特意带了莲子粥来”。   温翮雪微微挑眉,“你怎知我喜欢莲子粥?”。   江叙心道我总不能说是作者设定吧?想了想,他道,“全师门的人都知道呀”。   温翮雪没再说什么,却依旧没看那食盒,手下拿来一卷竹简展开来,“这莲子粥,是你做的?”。   江叙一阵心虚,讪讪开口,“…倒也不算是,师尊,这个不重要,我只是想答谢你那日将我从魔君手里救出来,还是趁热吃吧,凉了就不好了”。   赶紧收下吧,你收下我才能有底气问你事情啊。   即将打开的盖子被一只修长温润的手按住了,江叙疑惑地抬头,就看见温翮雪淡笑着看着他,眼里却没有笑意,“那恐怕全师门都记错了,我不喜欢莲子”。   “啊?哦……”,江叙收回手,又募地抬眼,什么?他不喜欢莲子!作者君的设定哪去了?   他尴尬地看着温翮雪,心道现在尴尬了,赶忙道歉,“……对不起,师尊,我大概是……记错了”。   一声轻笑响起,温翮雪将那食盒推开至一边,“无妨,你找我怕是有事要问”,他看着江叙,“是要问我与白流之事?”。   江叙怔愣几秒,闷闷开口,“师尊你…你怎么知道?”,他急急补充,“我只是觉得奇怪,魔君对师尊太失礼了!思来想去,也恐怕只有以前识得才会这样说话的”。   温翮雪着了笔,在桌上展开的纸上计量着将落未落,一手还拿着书简,听到他的话,手稍稍一顿,道,“白流活了百年,我也活了不短,有交集无可厚非”。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江叙皱了皱眉,看了看他,鼓足勇气,继续道,“可是师尊,白流好像知道很多事情,你们真的只是有交集吗?”。   “人生百年,斩不断与人间千丝万缕,与人间的人,或识于此刻,或只匆匆一面,连名姓也不知,便也算不得相识”,温翮雪终于提笔沾了墨,与纸上落笔,“若是知晓对方底细,却只有前尘缘分,再有一世,物是人非,再无交集,   你觉得,算是相识吗?”。   这一大串听得江叙头晕,却也听出来师尊并未回答他的话,他想了想,答道,“怎么不算?,相逢便是缘分,若是我,前世既然认得,后世哪怕是没了交集,也会记得那点以前的缘分的”,顿了顿,他又反问了一句,“我问师尊你们是不是认识,师尊怎么扯出这么多来?那要是师尊你,会怎么看?”。   墨香渐溢,温翮雪抬眼,看着他认真的神色,笑了一下,又缓缓摇头,纸上落下两个字:不知。   “……师尊就是不想告诉我,才说了这么一大段来绕我”,江叙撇撇嘴,原以为两人共处一室,他会紧张不已,可眼下烛火微光下,温翮雪执笔落字,他在一旁看着,却有些惬意的感觉,便放松了许多,“但我还是觉得你们认识,魔君那日叫师尊叫的那么亲切……”。   还未说完,就被人打断,温翮雪声音带上冷意,眉也皱起来,“胡叫罢了”。   江叙看他的表情,一愣,嘀咕着,“…我猜你们二人恐怕是有过节”,他又看了眼温翮雪,脑中不自觉想到了刚才看到的那多红莲,刚想开口问道,就被打断了。   门外突然一阵吵闹声,江叙竖起耳朵,听到有人惊慌失措地喊着:“聚灵石不见了!”。 第11章 【11】   江叙一怔,刚要问问这聚灵石是什么,就听见外头的声音更加大了,温翮雪搁下笔,起身往门外走去,他赶紧跟在身后一起出了门。   不断有弟子往来跑,大多是一脸焦急地模样,江叙一路跟在温翮雪身后,来到了之前他停驻过的那座高楼前。   楼前已经聚集了许多弟子,大师兄时景玉站在最前面,正在安抚大家,看到他们,忙喊了一声,“师尊!”。   众弟子霎时便让出了一条道路,温翮雪穿过人群,江叙便跟在他身后也一起穿梭过去。   “禀师尊,方才来高楼巡查的弟子发现聚灵石不见了”,时景玉看到一旁与温翮雪一同到来的江叙,微微一顿,随即点头道,“江师弟”。   江叙也拱了拱手,“大师兄”。   “可有通知掌门?”。   江叙仰头看了温翮雪一眼,发现他还是一副淡淡神色,心道不愧是风雨不动的师尊,这种时候竟然如此冷静。   时景玉点点头,“方才已经叫弟子去通知了,刚才也已经吩咐下去,封锁了山门,让弟子们在凌云山内搜寻”。   温翮雪微一点头,“随我去阁中看看”。   “是!”。   眼看着两人要进去了,江叙急匆匆跟上去,“我也去!”。   他知道这聚灵石,原作中,聚灵石是凌云山镇门之宝,状似玉石,得之却可以对灵力等级提升大有裨益,若是辅之以相应的功法,可以大力突破修为,一直以来,有不少人觊觎这块灵石,百年来,各界一直有贪婪之徒前来盗取,只是最终都是以失败而终。   眼下这情况,聚灵石悄无声息被人盗取,看起来这盗贼更可能是山中人。   三人进了沉樨阁仔细检查一番,看着正仔细查验机关和阵法的温翮雪和时景玉,江叙不免惊叹,这楼从外头看,虽然也是独特,却没想到内里这么多层的屏障。   他四处转着,恰好温翮雪用灵力开了早早布置好的剑阵,赶紧后退半步,而后便听见他道,“剑阵并未被触发”。   言下之意,盗取灵石之人没有触发这沉樨阁的任何一个阵法。   “可这剑阵是掌门与师尊及其他峰主共同施法设成,一旦碰了灵石,必然会触发剑阵,怎么可能……”。   江叙看看二人,突然开口道,“除去阵法,这里应当还有其他机关吧?”。   时景玉神色凝重的点头,“师弟说的有理,师尊,弟子去查验所布的机关”。   温翮雪点头,抬脚往放置灵石的结界前走过去,面色虽是未变,眉却微微皱了起来,“结界并无被破坏的痕迹”。   江叙吃惊地上前,“怎么可能?”,他扭头看着温翮雪,“师尊,方才师兄不是说这里的结界阵法都是师尊你们所设,怎么可能完全不破损就将灵石从里头拿走?”。   他一个看过书的读者,都不知道书里有这么牛逼的一个人。   不过很快江叙就释然了,毕竟原书里这个情节也是未曾发生过的,眼下却是发生了,这剧情何止是偏移,简直就像是另一本书,就像有人推动着情节往别的方向发展似的。   温翮雪四下里检查了一遍,却并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他垂着眸,道,“人外有人”。   江叙皱着眉思索,眼下这剧情以前从未有过,他不了解剧情,也就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不免着急,脑中却忽然想到一个人,他猛地看向温翮雪,道,“师尊,这结界和阵法对本门中人也是同样有效吗?”。   “是,”,他微微低头看着江叙,道,“可是有什么发现?”。   江叙点点头,又摇摇头,想了想,刚准备说出自己的猜疑的时候,时景玉面带焦急地走了过来,“师尊,机关有被触发的痕迹!”。   温翮雪微一沉吟,道,“具体”。   时景玉接着道,“暗弩有射出的迹象,但并未留下箭痕”。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白眉的掌门带着其余几位峰主赶到,身旁跟着小师妹符碧菡,看见温翮雪,符掌门急切地迎上去,“如何?”。   “唯有暗弩留下踪迹,剑阵、结界都未曾有触动之象”。   “这,这怎么可能?”。   时景玉拱手上前,“师父,确是如此”。   符掌门长眉皱起,“山外人若是来偷取灵石,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动静!”,他看向时景玉,着急道,“可已经派了弟子去搜寻?”。   时景玉点头道,“师父放心,我已命人封锁山门仔细搜寻”。   符掌门这才松了口气,“聚灵石是我门要物,眼下被居心不良之人盗取,要想寻回怕是不容易”。   温翮雪看他一眼,淡声道,“山门封锁的及时,此刻并未有何异动,盗贼当还在山中,掌门莫急”。   符掌门连连点头,而后看了眼其他峰主,“诸位今夜便都辛苦了,务必要找回灵石啊”。   “掌门言重,灵石被盗,我们皆有责任,定然用尽全力搜寻盗取之人,夺回灵石”。   江叙在一旁看着,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这六位峰主一起出现,看着他们都急急随着掌门出去后,却发觉温翮雪尚在原处,他抬头疑惑道,“师尊还不走吗?”。   温翮雪看他一眼,敛了敛衣袖,“方才见你看六位峰主看的出神”,说完便往门外去了。   江叙脸一下子红了,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在等着他一起走?   这真的是那位不与人亲近的师尊吗?   “罢了罢了”,他抬脚赶紧追了出去,“或许是觉得我脸熟才心生好感”。   聚灵石被窃对凌云山自然是天大的事,自从昨夜发现以后,山中便开始轮番有弟子巡查,沉樨阁也加大了巡逻力度,毕竟里头不止聚灵玉一种宝物,只是到了第二日的午时,也并未找到任何线索。   江叙一直想着昨夜见到的褚卫凌和他衣摆缺失的那一角,他觉得褚卫凌出现的太巧妙,而且恰恰出现在那个高楼附近,再说,沉樨阁阵法并未被触动,外门的人不可能如此轻易不惊动分毫便带走灵石,就此来看,这窃贼倒更有可能是本门的弟子。   这样想来,褚卫凌也算是嫌疑人了。   他撑着下巴坐在桌前,手里摆弄着空杯子,想着原书的剧情,希望能有一点蛛丝马迹。   褚卫凌虽然对原主不好,但也并未对凌云山做出过损害之事,或许昨晚只是巧合?   “而且他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要是盗取了灵石,怎么可能那么镇静?”,江叙倒了杯茶,茶杯碰上下唇,“但他的衣裳为什么缺了一角呢?师兄也说了里面的机关动了,有没有可能是被箭射中带下了一片衣角?”。   万般纠结中,门突然被人敲响了,他蔫蔫儿地喊了声请进,门就哗啦一下打开了。   两个陌生的弟子走进来,一言不发地上前就把他架起来往外走。   “……你们这是干什么?”江叙挣扎了几下,胳膊却被箍地更紧,他放软了语气,道,“好师弟,你们好歹告诉我一声要带我去哪儿”。   一个弟子冷漠地回答他一句,“师兄去了就知道”。   “……”。   江叙不明所以,被一路带着来到清明堂,石阶下站着许多弟子,看见他都投以奇怪的目光,江叙被这样看了一路,直,到被押了进去,才发现里头坐着掌门和六位峰主,表情严肃,此刻都在看着他。   进了门两名弟子才松开了他,江叙动了动酸痛的胳膊,刚抬头,就听见符掌门开口了,“卫凌,你说的可是他?”。   卫凌?,江叙一怔,揉着胳膊往前面看了一眼,果然发现褚卫凌负手站在一旁,看到他看过来,褚卫凌很快转过脸,对符掌门道,“师父,徒儿所说的,就是他”。   江叙不解地看他一眼,心道说什么了?怎么就是他了?   符掌门听到褚卫凌的话后却猛地一拍椅把手,“你昨夜何时,在何地,现在须得全部交待清楚!”。   江叙看着气的吹胡子瞪眼的掌门,又看看周围,其他峰主也一脸严肃地看着他,褚卫凌面色冷漠,看到他看过去,还带上了明显的厌恶。   “……”,看样子他还在纠结是否要说他那夜所见,就被人先行一步告了上去,江叙收回视线,抬头望着上方坐着的白发符掌门,打算一五一十全交代了,“回掌门的话,昨夜亥时弟子去了……”。   “他昨夜同我在一起”,一道清冷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江叙一怔,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侧转身,看见一袭青衣的温翮雪正朝他走过来。   “师尊?”,他低声叫了一句,温翮雪走到他身旁,轻轻看他一眼,随即很快移开了目光,“掌门,昨夜江叙来找我请教,一直同我待在月下庭”。   符掌门脸色变了变,他看了眼褚卫凌,对着温翮雪开口时,语气温和了许多,“江叙为何那般晚去找你?”。   这温和语气叫江叙瞪大了眼,他看了眼须发尽白的符玉川,又看看清冷端方的师尊,震惊之色溢于脸上。   这二人瞧着差了这么些辈分,怎么看掌门都比师尊大了许多,倒是对温翮雪语气恭敬地不像是年长者。   不等他多想,温翮雪便再度开口,“掌门看来并不信我”。   符掌门脸色一变,连忙道,“误会误会,只是我门下弟子说他昨夜见江叙出现在沉樨阁附近,且形迹可疑,这才将他传唤来,我那弟子一向不会说谎,因而……”。   温翮雪脸色未变,语气依旧淡淡,“那日他确是来寻我,掌门也知晓,要去月下庭,自是要经过那里”,不等符掌门说些什么,他便接着道,“掌门若还是不信,我可为他担保”。   众人一下哗然,褚卫凌猛地转过身来看着江叙,脸色更加难看,沉默几秒,他道,“弟子自是相信师尊,只是如今灵石丢失,不可放过一丝一毫寻回的机会,如若我搜过江师弟身,未见灵石,再亲自赎罪”。   言毕,便径直朝着江叙走过来。 第12章 【12】   江叙没想到褚卫凌竟然是如此执着,不过想到原著里二人也去确实不对付,便也觉得这举动合理了,反正他是没动过灵石的,哪怕是他来搜身自然也不怕,便干脆往前一站,准备敞开袖子让他搜。   却不料褚卫凌刚走到他身前,就要伸出手来的时候,面前就被一只白袖挡住,江叙一怔,盯着这袖子的主人,疑惑地叫出了声,“师尊?”。   温翮雪并未看向他,反而是褚卫凌在他叫出这一声后狠狠瞪他一眼,而后才恭敬地对着温翮雪道,“师尊这是?”。   “既然是要搜身,”,温翮雪轻抬眼睫,看向上头的掌门,淡声道,“该是由不涉此事之人,掌门怎么看?”。   符玉川同温翮雪的眼睛对上,额上冒下一滴冷汗,用袖口擦了擦,道,“翮雪说的对!”,他向褚卫凌使了个眼色,“卫凌!就让你师尊搜吧”。   “师父……”,   “快快快别挡着你师尊!”。   褚卫凌神色沉沉,只好咬牙道,“是,师父”,他转而对温翮雪道,“那便烦劳师尊了”。   温翮雪微一点头,转身,并未直接动手,如同上次为江叙查探病情一般,一点微光自他指尖飞出,落在江叙身上之际变得大了些许,在他身上环绕。   很快,那点光便被收了回去,温翮雪微一抬眼,看了一眼江叙,而后转身对符玉川道,“并无灵石痕迹”。   符掌门连连点头,“既然查过了,看来是我那徒儿疑心太大,一不小心冤枉了江叙,窃贼应当是另有其人,既然如此”,他挥了挥手,而后摸着皆白的胡须,白眉和缓舒展,再对着江叙时,比之先前那副焦急气愤模样,多出了许多宽宥,竟是一下子显得慈眉善目起来,“你便可以回去了”。   江叙眨了眨眼,听完了这话便点点头,转而又听掌门对师尊开口了,“今日辛苦了”。   江叙看着温翮雪微一颔首权做是回答,不免又多看了他几眼,他没想到这位看起来冷冷的师尊会专门为他说话,按理说就算现在剧情崩坏了师尊也出现了,但他和原主怎么会有这么多交集?   不待他想出个结果,就有人替他开口了,估计是同他一般疑惑,旁边坐着的六位峰主之一的风朝闲一开口就道,“我看翮雪一向不与哪位弟子亲近,就是往日拜师大会上,就算是灵根再好的弟子,你也是不看一眼,这都多少年了,竟是一名弟子也未曾收过,平日里也一向不与弟子们亲近,怎么今日对这位小弟子这么上心?”。   风朝闲这一问出口,堂中便一时有了窸窸窣窣的私语声,江叙无奈地环顾了一圈儿四周,心道原来这修真界中的这些大能也是少不了对八卦感兴趣的,眼下各个伸着脖子等着听缘由呢。   不过也是,温翮雪修为深不可测,修仙的,当然也不会是如外表一般的小年轻,在凌云山多年了,其他的峰主都收了多少弟子了,他座下却是连一个也没有。   江叙原以为照着温翮雪的性子,定然会不作回答,他在心里偷着乐,心道你们再问师尊也是不会说的,谁料下一秒就同温翮雪对上了视线,他一愣,就见对方浅浅一笑,周遭便霎时都响起了倒吸冷气之声。   最初的发问者风朝闲一脸呆滞的模样,对着身旁也同样微怔的紫苏喃喃道,“方才我没看错吧?他是不是……笑了?”。   紫苏并未回答他,因为温翮雪开口了。   他脸上的淡淡笑意尚未消去,一双眼因着这笑意眼尾浅浅勾着,仿若冰雪消融,声音虽依旧清清凉凉,却也是有了与往日不同的味道,“夜中难免腹饥,适有心意送上罢了”。   短短两句,却是再容易听懂不过的了,在座的人霎时神色更加惊诧,只不过这回,十来双眼睛都往江叙身上看来了。   风朝闲大抵是没想到自己的问题竟会有如此回答,轻咳了咳,喝了杯桌上备好的茶水压惊,“…如此甚好,甚好”。   符掌门哈哈大笑几声来缓解这莫名气氛,他约莫也是未曾想到今日召开的这次堂议,最终竟是这种走向,一连摸了自己胡子多下,“翮雪说的倒也有理,额,我看今日怕是灵石被盗一事无迹可寻,便改日再议吧”。   听到这话,江叙才从呆若木鸡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却又很快再次呆滞,只见方才口出惊人之语的温翮雪眼下朝他投来目光,方才那点儿在他脸上出现的笑意没来得及融化冰雪,现下已然是消失了。   “走吧”。   江叙呆呆愣愣,‘哦’了一声,便跟了上去。   不过他还未曾追上去,便被那位风峰主给拉住了,这位峰主一身浅青衣裳,看着年纪不大,面容清朗,一双桃花眼,没有江叙想象中峰主的严肃,倒是增添了几分亲切。   江叙记得这位风朝闲,风峰主,他虽然总看起来吊儿郎当,心思却是这些峰主中最为缜密的,只是为人亲切,也爱收弟子,峰中弟子人数众多,喜好机关阵法,山中许多的机关都是他所设置的。   江叙没想到他会来找自己,疑惑地看着他,不过该有的礼数自当是不能少的,他拱手握拳行了礼后,风朝闲笑眯眯地看着他,道,“小弟子叫什么名字?”。   “回峰主,弟子名叫江叙”。   “江叙……”,他重复了一遍,很快到,“好名字!”。   江叙当然知道他一定不只是来问个名字的,客套地说了句多谢夸奖后道,“峰主是有事要问弟子吗?”。   “倒也不算什么事……”,风朝闲想了想,对他道,“你那日给你师尊送了什么好吃的?”。   江叙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刚要回答,看见风朝闲身后涌来一堆弟子,虽都离得不算太近,但都竖着耳朵。   “……”,他抿抿唇,心道温翮雪当真是众人的白月光,只是他那天送的都不是自己做的……对不住了晏师妹。   “回峰主,前些日子师尊救了弟子,弟子便送了莲子粥去”。说到这里江叙自己也觉得奇怪,他实在摸不透温翮雪的想法,明明那天说了不喜欢莲子粥,不过既然他们也没问师尊喜不喜欢,只是问了他送的是什么食物,他也算是如实回答了。   后头那些弟子们竖着的耳朵收起来了,状似无意地多看了江叙两眼,便四下散去了。   风朝闲没注意到身后刚刚聚集了一大堆人群,也不晓得这人群眼下又散了,只是对江叙的回答略显困惑,呢喃了一句,“我记得他已经不喜欢这东西来着……”。   江叙眨眨眼,“峰主说什么?”。   “啊,无事无事”,风朝闲又笑起来,拍了拍江叙的肩膀,挤了挤眼睛,“不过小弟子你师尊看起来蛮喜欢你,你努努力,说不定还能做他座下弟子”。   言毕也不等江叙说些什么,便悠悠然离开了。   江叙摇摇头,觉得这位峰主真是个奇怪的人,任谁看了这性格,也无法想象这是个一峰之主。   不过确实很讨喜,他笑了笑,转身离开,路过那日拜师大会来过的琉兰台,微风拂过,水中荷叶微动,荷花花瓣也随风起舞,颇有一番好景致。   江叙一向喜欢花花草草,以前没来这里时,还养着些花卉,眼下看见这荷花,便挪不动脚了,转眼便忘了方才温翮雪明明是叫他一同离开的。   他看的美滋滋,美景在前,连心情都好了些许,连身边来了个人都未曾发现。   褚卫凌面色不甚好看,看着他专注看着荷花池的模样,冷声开口道,“江师弟好兴致啊”。   江叙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半步,看清来人后,拍拍胸口,“…是褚师兄啊”,走路怎么没有声音啊。   褚卫凌对他这声褚师兄恍若未闻,抱着双臂,“如今聚灵玉突然消失,师弟倒是有闲情雅致,在这里赏荷”。   这话说得,好像聚灵玉是他弄丢的,江叙忽略他阴阳怪气的语气,道,“师兄说得对,我确实不该在这里赏花,这实在是太不对了!我这就回去闭门思过!”,打不过难道他还躲不起吗?   “倒是跑得快,”,褚卫凌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人转过来,抓着他胸口的衣服,狠声道,“聚灵玉到底在哪里!?”。   “喂喂喂,师兄,聚灵玉不是我拿的,刚刚不是都已经真相大白了吗?”,江叙使劲儿掰他的手,无果,只好无奈地继续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坚信是我拿的?守护灵玉的阵法那般厉害,我也得有能力拿走不是吗?”。   褚卫凌松开他,“我只知道我昨夜看见你鬼鬼祟祟地走过那里,还触碰了结界”。   “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江叙松了松脖子,喘了口气道,“要是这样说,我昨夜也看见师兄了,岂不是要说聚灵玉是师兄拿走的?”。   “胡言乱语!”。   江叙摊开手,“你也说了是胡言乱语,那就不要再冤枉我啦师兄”,他无辜地看着褚卫凌,“我看起来像是有能力在那个剑阵来去自如的人吗?”。   “你的灵根虽然平庸,但灵力却还尚可”,褚卫凌不耐烦道,他皱着眉看着江叙,“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   “师姐,这样不好吧……”,一个小心的声音传来。   江叙忙转过身,看见符碧菡带着两个小师妹往远处走,她依旧是一副骄矜的模样,“有什么不好?算是给她的试炼罢了”。   “可是晏师妹要是不识水性怎么办?”。   “那到时候自有办法救她上来……”。   晏师妹?晏欢!   江叙一激灵,看了褚卫凌一眼,咬咬牙,“师兄你还是改日再盯着我,我有事,先走了!”,说完,就往方才三个师妹走过的那条路上去了。   褚卫凌眼神阴鸷地看着远去的江叙,身侧的手握紧成拳,良久,才转身离开。 第13章 【13】   江叙一路跟着符碧菡走了好远,到了一处仙林掩映的小径,就见原本还在符碧菡身边的其他两位小师妹结伴离开,不知去往何处,只剩下了符碧菡一个人继续往里头走。   他想了想,抬脚跟了上去,这里虽然林木茂密,但面积却是不大,花香阵阵,是个好去处。   符碧菡往前走了一会儿,又拐进一个小径,江叙便也跟着她一转,眼前霎时开阔起来,一片灵湖赫然出现在眼前,上面云雾浅浅笼罩,周边的奇花异草也在仙雾里若隐若现,有如仙境。   江叙躲在一棵树后,观察着小师妹的举动,却见符碧菡来到这湖边便不再动了,竟然是寻了一块儿岸边的干净石块坐了下来,而后便撑着下巴望着远处景致。   方才不是还和其他两个师妹密谋着什么呢吗?江叙困惑地看着她,只是不久后这疑惑就被解开了。   之前在半路上先行离开的那两位师妹此时不但回来了,还带了另外一个人。   正是晏欢。   晏欢跟在两位师妹身后,面色沉静,似乎并不知道即将要去哪里,江叙在一旁看着,越发肯定符碧菡把女主单独叫来是要干什么坏事了。   果然,晏欢一到了面前,符碧菡就站起身,朝着她身后两位师妹使了个眼色,而后道,“我没有打搅晏师妹的事吧?”。   晏欢像是没注意到身后逐渐靠近的两人,只对着符碧菡道,“师姐要叫晏欢,并无推辞之理”。   “师妹初来凌云山没有多久,许多地方都未曾来过,我那日看师妹外出采药,只是药谷离得太远又危险,瑶台境比药谷近的多,况且也不少药物,平日里要的,这里也都有”,符碧菡得意地看她一眼,随后指着这片仙境道,“省了好些功夫,所以才带师妹来瞧瞧”。   真这么好心?江叙看着前面,想了想,又往前移动了几步,走动时碰到低矮树枝,衣角被刺啦一声划破,他暗道不好,赶紧蹲下身来,挡住身体。   “师姐?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有位师妹往江叙那边看了看,而后有些担忧地对符碧菡道。   “能有什么人?”,符碧菡叉着腰,不满道,“要是有人我自然早就发现了”。   晏欢往江叙藏身之地投去轻轻一瞥,又很快收回,目光再次停驻在符碧菡身上。   符碧菡转身看了看这湖泊,对晏欢道,“瑶台境中数这片灵湖中灵物最多,师妹可知道?”。   晏欢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淡声道,“不知,还请师姐讲解”。   符碧菡满意地看她一眼,招了招手,“走近一些”。   晏欢便顺从地走近了,两人临湖而立,脚下便是那清澈湖水,江叙捂着小心脏,心中猜测,这小师妹不会是要把晏欢推下水吧?   他仔细看着,却见符碧菡竟然是真的一本正经地同晏欢讲解起来,神色颇为认真。   心中困惑,却见那两位白衣师妹这时候却是偷偷摸摸地往前走了些,手指微动,白光一闪,便钻入了湖水中,而后又退回远处,不时应和着符碧菡。   江叙皱眉看着,发现方才一片平静的湖面此刻渐渐有了波澜,且自远处向近处,波痕越发重了。   果然是有鬼,湖水逐渐激荡起来,江叙神色一凛,看了眼晏欢,却见她似乎并未对这异状有何反应。   原书里晏欢不是很厉害的吗?灵根出奇的好,现在都拜师半个月了,也该有天赋显露了吧?怎么看样子对符碧菡的小伎俩也识破不了?   而且这个时候要是有时景玉在,就不需要他这么心惊胆战了,让他顺势来个英雄救美,不是增进感情的好机会吗?   江叙揉了揉眉心,可这个时候去哪儿找时景玉啊?   他抬了抬眼,见那湖水震荡地愈发厉害了,再往晏欢身上看的时候,却见从湖底伸出来一条半是透明的触手,眼看着就要缠上晏欢的脚,江叙一咬牙,又冲了上去。   真是个,大师兄,我都救了你未来老婆第二次了,下次一定要找你要些好处。   两个小师妹大概是没想到还有别人,见他突然跑出来吓了一跳,“江叙?”。   喊出来后又迅速捂上嘴,改口小声地叫了一声,“江师兄”。   江叙心道知道你们对原主讨厌的紧,倒也不必直呼名姓吧?   符碧菡听到后立马转身,看见他也是一脸惊诧,她咬咬牙,瞄了一眼晏欢脚下的东西,气急败坏道,“江叙!怎么又是你!”。   江叙可没时间搭理他,把手里捏着的石块儿投掷出去,刚好打在那触角上,那东西霎时便往后缩了缩,他便趁机一把把晏欢拉过来,焦急道,“你没事吧?”。   “……没事”,晏欢看见他倒是并不惊讶,只是往后看了眼那被打回去的东西,欲言又止。   江叙以为她被吓到了,安慰道,“没事没事,那东西已经没……”,湖水翻腾起来,方才的触角猛地从水中钻出,直直朝着他冲过来,他哀嚎一声,推开了晏欢就要跑,却被瞬间缠住了脚腕,紧接着便被巨大的力道扯向了水面!   “师兄!”。   “江叙!”。   符碧菡和晏欢的声音一同响起,晏欢快跑两步,向他伸出手来,江叙瞪大了眼,还未来得及伸手,就被身后的那东西扯进了水里,瞬间便被湖水淹没。   一进入水中,他才看清那东西,是像藤蔓一般的植物,触角却像章鱼一样灵敏,不知是植物还是动物,半透明的触角很快便在水下涌上来,缓缓缠上他的身体。   江叙憋着气,动手使劲儿扯着那些藤蔓似的东西,它们却纹丝不动。   糟糕了,这次不会是要把自己给赔上了吧,他欲哭无泪,下一秒,却见时景玉破开水面,手持长剑,三两下便斩断了缠着他的东西,而后揽着他的腰径直腾出水面。   到了地面,终于呼吸了新鲜空气,江叙呛的咳嗽起来,时景玉便在身后轻拍着他的背,长剑抵在地面,支撑着二人的体重。   “师兄!”,晏欢跑过来,面带担忧,江叙喘够了气,发现她的脚下全湿了,像是注意到他的目光,晏欢缩回了脚,解释道,“方才我正要下水,大师兄便赶到了”。   “咳咳咳”,江叙又吐出口水,顺了顺胸口,才望向身旁的时景玉,沙哑着声道,“多谢师兄了”。   时景玉看着他湿漉漉的睫毛,耳垂募地变红了,他紧抿着唇,不自在道,“无事,师弟现在感觉如何?”。   江叙顺了顺气,笑道,“没事了,还好师兄来的及时”,他想要站起来,脚腕处却传来一阵剧痛,闷哼一声,便又跌回原处。   时景玉忙扶着他,“师弟怎么了?”。   江叙弯下头,掀开衣服下摆,伸手去托袜履,被时景玉一把按住手,他疑惑地转头,看见时景玉脸色薄红,“……师弟这是要做什么?”。   “……”,江叙奇怪地看他一眼,心道他脸红什么,而后便解释道,“师兄,我脚踝痛,看看”。   时景玉一愣,忙松开手,神色霎时认真起来,“师弟方才是被水藤碰到了,看来是中了它的毒”。   “啊?”,江叙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刚才那东西也有毒?”。   “正是,不过水藤性情原本温顺,毒性也不大”,时景玉解释道,而后又奇怪地问他,“师弟缘何说‘又’?”。   江叙讪笑两声,道,“没什么,没什么”,又当然指的是上回那只青蛛了。   这凌云山里毒物还真是多,难不成灵山便是如此?   不待他多想,脚踝处便再次传来一阵疼痛,他赶紧脱了鞋履,掀开衣角,露出一截雪白的脚腕,接近脚踝的地方,明显有一圈紫色的痕迹。   “……师弟,那个”,时景玉忽然结巴起来,“水藤不毒,我随身带的药就能解……”。   江叙看他一脸娇羞的模样,困惑道,“那师兄把药给我就好”,为何要脸红?   他抬头看了看,几位师妹早都转过了身,一脸非礼勿视的表情。   “……”,江叙无语凝噎,接着便听时景玉低着声解释,“这毒虽不重,但也需要配合灵力运转才能完全好的”,他抬眼羞涩地看了眼江叙露出的脚踝,随即很快收回目光,脸色愈加红了,,道,“师弟莫怪”。   怪?怪什么?   江叙看他羞红的脸,又看看自己露出来的皮肤,终于明白了。   不是吧?大师兄一个大男人竟然是看了同性一点儿腿都要脸红的性格?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时景玉一脸,叹了口气,一把把腿上裤子掀地更开了,“师兄尽管来就是”。   时景玉便掏出药来,看看他,又看看手里的药瓶,一咬牙,终于红着耳朵下手了,他将灵药放在那一圈紫色上,而后把手掌贴上去,轻声说了句失礼了便开始运转灵力。   片刻后,江叙脚腕处便恢复了原状,他动了动脚,也不再感到疼痛,便舒展了眉眼,笑着道,“多谢师兄!”。   时景玉收回手,缩了缩指尖,垂着眸收好药瓶,才道,“无事,师弟试着站起来吧”。   江叙点点头,站了起来,原地活动了一下,“这药好厉害”,他看着时景玉,“多亏师兄了”。   时景玉笑了笑,不知看到了什么,轻咳一声,转过了身,“师弟,不如先将衣裳弄干吧”。   他今天穿了一身白衣,方才一落水,衣裳便全然湿透了,江叙本就个子高,不过是略有些清瘦,眼下全身浸了水,清隽的身形便被勾勒出来,白衣湿漉漉地黏在身上,白皙皮肤便清晰可见,乌黑的长发如水墨般披散,本就好看的眉眼染了水,唇色嫣红,竟是生生多出一丝浓丽。   着实是该弄干了再示人。   方才站在一边的晏欢和符碧菡这时也回转了身,看到江叙这副模样,符碧菡立马捂住眼睛,晏欢轻咳一声,转过头。   江叙甩了甩袖子上的水,看看都不看他的三人,欲言又止,他上前两步,走到时景玉身旁,为了留些面子,便贴近他耳边,悄声道,“师兄可否帮我?”。   喷洒的热气逗弄耳后,独属于身后人的淡淡香味此刻清晰地在身边环绕,时景玉脸红了个彻底,平日里稳重的大师兄,如今却像个毛头小子般,强撑着才没有显出慌乱来,“……好”。   他轻声念了句什么,便有一股轻柔灵力环绕江叙身上,只一瞬间的功夫,江叙身上的衣服便恢复原状。   江叙抖抖衣服,眉开眼笑地上去搂住时景玉的脖子,“太感谢大师兄了!”,又看了看时景玉尚且红的厉害的脸,疑惑道,“师兄你怎么脸这么红?”。 第14章 【14】   时景玉忙转过脸,恢复往常持重的样子,“湖水寒凉,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言毕,便自顾自地回去了,江叙疑惑地看着远去的时景玉,疑惑地对一旁的几位同门道,“大师兄今日好生奇怪”。   那两位陌生面孔的师妹面面相觑,自是没有接话,符碧菡使了个眼色,她们便都告辞后先行离开了。   “江叙”,符碧菡别扭地走到他身边,开口道,“你刚刚为什么要自己往水藤嘴边送啊”。   江叙吃惊地看她一眼,“当然是救人了”,他对这位脾气骄纵的小师妹暂时是没了当时看书时的那份觉得对方可爱的好感,说话时语气便也冷漠了许多,“想不到小师妹都喜欢这种看似漂亮但实则危险的地方啊”。   符碧菡脸唰的红了,“…明明是你自己跑过来的!”,不但坏她好事,还把自己搭了进去,真是活该!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不知为何,想到方才江叙落入水中那副模样,她便觉得心脏莫名的难受,明明之前她还讨厌江叙讨厌的要命。   “那晏师妹不也是你私自带来的?”,江叙想到上次,心想这位小师妹的手段还真有点狠,他看了眼尚在身后走着的晏欢,唤了他一声,道,“晏师妹,快些走吧,你一会儿还要继续修炼吧?”。   他得赶紧追上大师兄,好歹今天得让男女主说句话啊!刚刚这两人明明就在一起,怎么都如此矜持,竟然没有任何交流,简直白费了他掉入水中牺牲自己了。   符碧菡听到他叫晏欢,杏眼瞪地溜圆,“江叙,你为什么不叫我!”。   江叙满意地看着晏欢追上了他,疑惑地看向一脸生气的符碧菡,道,“小师妹这话说得,我方才一直与师妹说话,为何要突然叫你?”。   他看向晏欢,柔和笑道,“师妹,我们快些走吧”。   晏欢点点头,默默站在他身旁,走了两步,江叙又转过头,符碧菡的眼睛一下亮起来,“你果然……”。   “师妹还是快点回去洗洗衣裳,”,江叙笑眯眯指了指她的裙摆,“方才好像被溅上了泥”,言毕,便转身扬长而去。   符碧菡低提着裙摆,气的跺脚, “……你果然是个混蛋!”   当然是没再见到时景玉的,江叙只好和晏欢一同去了弟子修炼的地方,一众白衣弟子持着剑正练习,到了地方,晏欢便同他作别。   江叙摆摆手,心道今日我必然是要让你同师兄见面的,“师妹只管去练就好,我在这处看看”。   晏欢看他一眼,拱手道,“那我便先去了”。   恰在此时,时景玉不知从何处向他走来,江叙冷不丁看见他,又看晏欢转身的背影,心里一着急,一把拉住她的手,道,“师妹稍等!”。   这一声喊出来,不只是晏欢停下了,方才练剑的弟子们乃至于正往他这边走的大师兄,一时都停下来看了过来。   江叙困惑地看了那些弟子一眼,“…可是我妨碍到大家了?”。   那些弟子都连连摆手,收回视线,继续去练剑了,只是余光时不时往这边瞥着。   江叙无奈地转过头,看着晏欢,对方面色也有些奇怪,他低头一看,赶紧松开抓着她手腕的手,嘿嘿笑了两声掩饰尴尬,“我是想说,我瞧着大师兄似乎过来了……”,他稍稍转头,看着僵在原地的时景玉,招招手,“大师兄,你怎的不过来?”。   时景玉这才收回落在他手上的目光,敛了面上的僵硬神色,缓缓踱着步子过来,微一颔首,语气稍显冷淡,“晏师妹”,复而又往江叙身边站了站,“师弟怎么会在此处?”。   晏欢看他一眼,又看看笑嘻嘻的江叙,神色稍变,眸光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倒是江叙笑吟吟地点了她的名,道,“我刚刚就在想大师兄你!”。   刚刚就在想他?时景玉微微一怔,面上刚泛上薄红,便听见江叙继续道,“刚刚晏师妹要去训练,我想着大师兄这般厉害,若是可以指点晏师妹两招,凭借晏师妹的资质,一定能够进步神速!”,说着,他扭头看着面无表情的晏欢,眨了眨眼,道,“是吧师妹?”。   脸上薄红尚未来得及出来便又缩回去了,时景玉看着江叙一脸认真的模样,不知为何心中竟是有几分失望,便只好轻轻点了点头。   “……”,晏欢看着江叙不断给她使眼色,顿了顿,才道,“江师兄说的正是,”,她正对着时景玉,语气恳切,“师兄灵力修为深厚,若得师兄指点,是晏欢之幸”。   时景玉微微一笑,“师妹言重,师妹天资甚高,我算不上指点”,接着,他又看向江叙,“我当然是愿意同晏师妹一同练习,只是师弟,方才师尊特意寻我说明你的身体情况,要我今日先陪着师弟练练,将原先那些修为慢慢找回”。   说到这里,他歉意地看了晏欢一眼,拱手道,“恐不能与师妹一起了”。   晏欢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的,她本就喜欢独自一人练习,况且对这位大师兄,她并未有多少好感(?),只是看江师兄似乎对这结果略有不满,难不成要替他争取一下才好?   这边晏欢正在心里纠结着,江叙却眼皮一跳,心里咬牙道,怎么关键时刻师尊你给我掉链子!   时景玉看他脸色不大好,担忧道,“师尊说师弟你的身体虽然大体恢复了,但还是得注意着些,果然是还不太舒服吗?”。   江叙揉揉眉心,再抬头时换上一副笑脸,“怎么会!小事而已,师尊怎地把这点事说的这么严重”,边说着,他还原地转了一圈,叫道,“你看吧师兄,完全无恙!”。   时景玉看他转着圈儿的活泼样子,不禁露出几分无奈笑意,弯了一双如玉温润的眼,嗓音都不自觉柔和些许,“师弟莫要再转啦,只是师尊之命,不能不从,就算是师弟身体无恙了,那些因受伤损伤的灵力也是得补回来的,莫要因此而为日后危险造下引子才好”。   江叙心里存着要拉近他和晏欢关系的心思,眼下自然是无心听他说这些道理,脑子转了又转,他提议道,“不如我们三人一同练习?”,眼瞧着这二位都奇怪地看他,江叙解释道,“师兄若是只教我一个人,我学着自然无趣,要是有师妹陪着,那一定是才有乐趣”,他一边说着一边对一旁的晏欢使眼色,“你说是吧师妹?”。   晏欢眉微微一皱,却是没有反驳,只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同意,江叙笑得眉眼弯弯,满意地对时景玉道,“师兄,你看,师妹也想同我们一起!她一定也喜欢和师兄一起练习”。   这下总算被我给聚在一起了吧?江叙暗喜,殊不知被他千方百计要凑成一对的两个主人公眼下心中心思各异。   不过有一点倒是相同,两人对他话中,这一个‘也’字都极为敏感,时景玉心道原来师弟是与喜欢同我一起练习的,由而方才未能成功漫上脸颊的红晕这一刻却是浅浅浮上。   晏欢看看开心的江叙,心道原来江师兄竟是如此大胆,对师兄的情意也是可以借平常口吻说出来的,她暗自点了点头,那自然是要努力配合他。   “我觉得江师兄说的不错”,她朝着时景玉道,“大师兄修为高,我敬仰已久,今日便有劳了”。   时景玉温和一笑,“师妹说笑,你本身天赋便已经是极高,想必日后更是更上一层楼”。   江叙抱着手臂,满意地看着他们二人互相夸赞,眼睛都快要眯起来,“月老也不是这么难当嘛”。   三人约好了明日一同练习,江叙便乐滋滋地回了自己的小茅屋,路上难掩心情愉悦,蹦跶了几下,瞧见远处飞过去的飞鸟,都觉得比往日要可爱的紧。   【宿主好生高兴】   一道冷冰冰的声音突然响起,江叙吓地捂住小心脏,对眼前突然出现的毛茸茸控诉,“不是说了出来的时候提醒我一声!吓坏了怎么办!”。   往常这个时候001是不会搭理他的,今天却是一反常态回答了他,语气还颇为认真,【不会吓坏,就算吓坏,宿主也有人治】。   江叙只觉得它这话莫名透着些阴阳怪气,一时都没有注意001话中那句‘有人治’的人是谁,他瞪着001,不满道,“您这是进修去了?”。   001不理会他话里有话地骂人,语气依旧刻板严肃,【是去进修】。   “……”,江叙无语凝噎,“你这么一本正经地说,会让我以为你说的是真的”。   【这不重要,宿主,这次我是要提醒你一件事】。   江叙看着面前快要皱成一团的毛团子的脸,没忍住伸手捏了一把,001往常虽然也是一张严肃的脸,今天却好像格外不同,“是和剧情相关吗?”。   【……差不多】,001一双大眼眨也不眨地看着他,【聚灵石消失,并不是凌云山内部人偷盗,另有其人】。   江叙一怔,随即着急道,“原来你知道是谁!那快告诉我,”,他想到褚卫凌,眉头一皱,喊道,“我都被人冤枉了!”。   【但是山中有那人的内应】,001一板一眼,【这个人原本只是一个小配角,现在却提前出场,而且系统检测到他对宿主怀有强烈恨意】。   强烈恨意?江叙摸了摸胳膊,“虽说原主本来就人缘不好,但这个时期他还没做坏事,哪有这么多人恨他啊?”。   001突然飞到他面前,【今晚,宿主一定要和温翮雪待在一起】。   和师尊待在一起?江叙疑惑地抱住001,“为什么?”。   001这次却没有回答他,只是说,【上次给宿主修习灵力的书,记得看】,说晚,就再次消失了。   江叙看着再次空了的双手,脑中全是刚才001说过的话,今晚会发生什么呢?为什么要他一定和温翮雪在一起?既然001都这么说了,说明至少温翮雪对现在的他来说是绝对安全的,甚至说不定会出于某种目的保护他。   只是为何褚卫凌会对他的恨意如此深刻?原书中哪怕是最后剿灭黑化的原主时褚卫凌也只是参与了一下,却并未对反派原主有过大的影响,可眼下……   天色渐暗,远处几缕浅紫淡粉的云霞笼着即将消失的天光,飞鸟归巢,展翅掠过云端,消失在天际。   江叙心中困惑,脑中001的警告提醒还在回响,他看着远处变为黑点渐渐不见的飞鸟,良久,转了方向,往沉樨阁去了。 第15章 【15】   沉樨阁自从上次出现了聚灵石被盗的事件,便又加固了一层结界,远处看不出来,只有上手摸了才能看出那多出来的一层淡蓝色光芒。   江叙还记得001刚才说的话,只是好奇心上来了,更何况天色并未完全暗下来,还残留着点儿天光,算不得晚上。   虽是如此,他还是偷偷摸摸地过来的,此刻躲在不远处一棵树后,看着那沉樨阁。   高大精致的建筑上的风铃轻轻响着,结界中守着两位弟子,面色严肃,抓着腰间佩剑,直视前方,看来是十分谨慎的。   江叙摸摸下巴,看来要进去一趟是不容易了,原来他还想去那沉樨阁里看看能不能找到些上次未曾发现的蛛丝马迹,不过眼下看来,除非是有人带他进去,不然光凭着这外面加固了的结界和现在任意拉出一个他都打不过的弟子,他都是进不去的。   不过说不准真的不是褚卫凌偷得呢?虽然那夜他确实是遇见了,那人的举止和衣着也略显怪异,但眼下掌门已经派人在山中搜寻了多日,定然是没有将本门弟子的住处放过的,要是褚卫凌偷得,那聚灵石不可能被轻易藏匿。   想了想,他从树后钻出来,掸掸衣角,心道或许他该去找师尊说说猜想,况且,001都这样建议了,说明温翮雪值得相信。   江叙自顾自点点头,便朝着月下庭去了。   月下庭内安静如常,江叙此次却是同上次来时的心境大有不同,随意踏上青石小径,便往门口去了。   屋内留着灯光,他到了房门外,在外头仔细看了半天,心中竟然莫名生出一股暖意,这暖黄灯光亮着,仿佛是在等着他来似的。   江叙摇摇头,把脑子里的不切实际的想法踢出去,碎碎念道,“难不成是来这里太久想家了?”。   他晃晃脑袋,不再乱想,伸手去敲门,这次只响了三次,里头便传来了一道清冷的声线。   江叙听着那声请进,便轻轻推开门扉,同上次一般的清雅香气淡淡萦绕在鼻尖,江叙闻到这香气,不知为何只觉得心里安心了许多,便抬脚继续往里头走。   温翮雪就坐在上次那张书案上,手中持书,他垂目看着,纤长睫毛鸦羽一般在如雪面容下打下浅浅阴影,冷清眉眼疏松几分,映着光晕,温柔地不似往常。   江叙往前走了几步,温翮雪却并未抬头看他,似乎是料到他会来似的。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屋内比除了那淡淡香气,还多了一股清甜的食物香气,江叙来的时候没有吃东西,肚子本就饿着,眼下被这食物香气一刺激,肚子就不争气地咕噜噜叫了起来,他窘迫地红了脸,捂紧不听话的肚子,看向坐在书案前的那人。   却见那人又轻轻翻了一页书,才缓缓抬起眼来,只是一双眼却是带了笑意,唇角微勾,状似无意地瞥过他的肚子,微一点头,道,“过来”。   江叙红着脸走过去,别扭地坐下来,却见温翮雪放下了手中书卷,看着他道一声,“稍等片刻”,便起身离开。   过了没一会儿,温翮雪手里端着张檀木托盘出来,盘上一个白瓷小碗,旁边是一盘点心,浅青色泽漂亮的紧。   他微动了一下指尖,桌子上的其他物件儿便都往一边怼堆在一起,空出一大块儿地方,才将手里的托盘放下来,低着眉眼,将那小碗的盖打开,修长食指挑着那透亮瓷勺在碗中轻轻一搅动,才将勺子放在江叙那边,温声道,“吃吧”。   江叙自打方才温翮雪端着盘子出来时便整个人都僵住了,眼下看他还为自己开了盖子,更是受宠若惊,不敢置信,睫毛颤了颤,仰头看向温翮雪,“…师尊,这……确定是给我吃的?”。   温翮雪方要再度拿起书的手停了一停,转了个方向,在他额间轻轻一弹,这一下一点儿力道也无,倒像是轻轻一点,只留下微凉的温度。   “这里可还有别人?”。   江叙一时痴呆,僵硬着脑袋往四处看了看,才支支吾吾道,“只,只有师尊和我”。   温翮雪便又笑了,又伸手去探了探碗外壁,认真道,“方才我热了许久,当是温度恰好”。   “哦,哦,好”。   今夜一次见到师尊笑得次数太多,江叙尚未从那笑中回过神来,呆愣愣地也伸出手,却是一把抓住了温翮雪的食指,摸了又摸,才傻笑着道,“师尊的手指怎么总是凉的?”。   他问的单纯,也确实是因为这疑惑,可却见温翮雪神色却是一怔,募地抽回了手指,便以为他是生气了,仔细一想自己一个普通弟子这样的举动也确实失礼,忙收回手乖巧地两只手交叠着道歉,“对不起师尊!我刚刚,刚刚就是条件反射……”。   温翮雪看他脸上一副惶恐神色,捏紧了方才被摸过的手指,那只手竟是微微颤抖,他抿着唇,脸上恢复了常色,“别怕,只是方才被你吓到了”,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抓着衣角,稍后从书案下拿出,像是安抚似的,在江叙额间又碰了一下,“我灵根属寒,修炼久了,自然体质也跟着发生变化”。   江叙原来还以为他生气了,可眼下又看见他神色温柔,语气也与平常无意,松了口气,嘿嘿一笑,“原来如此”,肚子此时又咕咕叫了起来,他尴尬地摸了摸,仰头无辜地看了师尊一眼,“师尊,不是我失礼,是我的肚子,它太饿了”。   温翮雪轻笑一声,抬手拿起书来,“那便吃吧”。   他确实是饿了,眼下有吃的,也顾不上什么礼数不礼数,拿起勺子,舀了一勺舟,才发现这是他最喜欢的小米红薯粥,一下子便亮了眼睛,仰头要问时,看见温翮雪正专注于书中,便咽了下去,乖乖低头喝粥。   “有事要问?”。   江叙一愣,看着温翮雪投来的目光,笑了一下,“没事没事,师尊忙着看书,我不打扰了”。   温翮雪垂眸看他一眼,竟是将手里书放下了,他看向江叙,“不看书,现下可以说了”。   师尊原来是这样温柔的吗?江叙简直要感动地泪流满面了,他舔了舔唇,舀了一勺黄澄澄的小米粥,笑眯眯道,“师尊,你也喜欢这个粥吗?”。   温翮雪眼睛眯了眯,有意无意扫过一眼他的唇,才道,“不喜欢,”,他从袖中掏出一张雪白帕子,放在江叙手边,继续道,“故人的喜好”。   故人?江叙摸摸帕子,道了声谢,又道,“师尊的故人喜好和我相似,我也喜欢这个粥!”。   温翮雪微微一笑,看看那碟点心,道,“尝尝点心”。   江叙忙点点头,拿了一块儿点心,这点心软糯,一口下去,清新香甜的水果味儿便跃于舌尖,他惊喜地瞪大了眼,两三口吃完一整块儿,两颊都被塞满了,鼓起圆圆的弧度,“好吃!”,他又喝了口粥,咽下去问,“这也是师尊故人喜好吃的吗?”,他笑吟吟地继续拿了一块儿点心,“这位故人和我倒是有缘,我们的口味儿好生相似!”。   他吃的太急,点心又嫩,嘴边便掉了些渣子,奈何饥饿上头,一点儿也注意不到,只顾着吃,温翮雪看着他吃的一脸开心,不禁也跟着笑了,“我那故人,确实与你很相似”,边说着,他用手轻轻撷去江叙唇边的点心渣,丝毫没注意正吃着的人身体一僵,继续道,“吃相也像”。   冷不防被擦了嘴角,江叙脸霎地全红了,尴尬地眨了眨眼,“……谢谢师尊”。   他敢肯定他原来一定是个大直男,若是换做以前,要是有大男人对他做这样的动作,他一定要给那个人一拳,可温翮雪是谁,光凭着一张脸就能让他一个大男人都丢盔卸甲,更惘论他方才的动作那样温柔,江叙自己对自己都没有这么温柔过!   脸热的厉害,饭不能不吃,江叙一边继续吃起来,一边想着原先弟子们中间流传的关于师尊是个冰山美人的传说一定是胡诌,师尊这不是温柔地很嘛!   不过方才师尊一直提到那个‘故人’,而且从语气听起来,这位故人与师尊关系应当是不错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他想了想,直接问道,“师尊的那位故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温翮雪看他一眼,漆黑的眼看起来深不可测,“大概是,这世间唯此一个他”。   “是说他很有个性吗?”,江叙疑惑地撑着脸,“那师尊和他关系很好吗?”。   这次温翮雪迟疑一会儿,眼神黯淡一瞬,才道,“不好”。   “不好?”,江叙困惑地眨眨眼,“可师尊好像很了解他,一定是只有关系好的人才会这样嘛”。   支着的木窗缝隙恰时吹进一股微风来,风里裹挟着窗外繁盛桃树的花瓣,几片坠落在窗底,有几瓣却随着风袅袅飘过来,暗香盈盈。   温翮雪伸手夹住了一瓣桃花,“他喜欢桃花,可我种的不及时”,他将桃花瓣拿下来,放在书页间,长睫垂落,“怕是恼我了”。   “怎么会!”,江叙看着温翮雪的侧脸,不知为何品出几分落寞来,更不知为何自己看见他这副模样,也觉得心中郁结,竟然有一丝心疼,他从盘中拿出一块儿点心,叫了师尊一声,看他转过脸来,一把塞进他口中,“师尊莫怪我!这点心太好吃了,我一定要你也尝尝!”,顿了顿,他又道,“还有啊,那位故人若是看见师尊为他种了桃树,只为他一句喜欢,一定欢喜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生气?”。   温翮雪怔怔看着他,良久,咬下一口那点心,待到完全吃下,才道,“我尝过点心了”。   江叙一愣,“啊?”。   “这点心,连同这粥,都是我方才做的”。   江叙呆呆地眨了眨眼,看看那被吃的没几个的点心和已经被他光盘了的粥,张了张嘴,“…是师尊亲手……做的?”。   温翮雪笑了,清冷端方如他,眼下却是学着方才江叙的模样,撑了脸凑近他,语气轻柔,“是我做的”。   “……”,江叙往后猛地一退,整个人都快跌到在地上了,“师尊,我是不是要折寿了?”。   拜托,作者是给师尊加了多少buff?看起来和仙人一样,竟然厨艺这么好??   吃惊之余,门外忽地传来敲门声,江叙转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都是师尊和我们叙的甜蜜时光(不是),稍稍上头了 第16章 【16】   “师尊歇息了吗?”   江叙眼睛瞪大了,这不是褚卫凌吗?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了温翮雪一眼,却见对方没有要出声的意思,江叙眨眨眼,疑惑地用口型问,“不让他进来吗?”。   大概是没有听到回应,褚卫凌又敲了两声门,低声叫了声师尊。   温翮雪看他一会儿,才启唇道,“你想让他进来吗?”。   ??江叙对他这话百思不得其解,明明他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怎么还反过来问他?   不过虽然褚卫凌和他关系算不上好,如今半夜来找温翮雪,或许是有要事,想了想,江叙小声道,“想必他是有什么事情要找师尊,师尊还是让他进来吧”。   顿了顿,他又轻声道,“不过我是不是该藏起来?”。   温翮雪疑惑地看他一眼,不知他所云为何,却见江叙话音刚落就站了起来,四下里找地方,忽地看向他这边,眼睛一亮,说了句师尊失礼了,就钻了过来,温翮雪所坐后头恰有一面屏风,躲在后头不是正好?   看清他的动作,温翮雪却是一笑,抬手一点,便定住了他的动作,他看眼门上还在的人影,启唇道,“进来吧”,而后在江叙惊诧的目光下指尖弹出一点白光,那么大一个活人便没了,转眼间便变成一只黑色小猫。   与此同时,门也被打开了,褚卫凌抬脚走进来,手中竟是提着一个小巧食盒,温翮雪已经将黑猫——也就是江叙抱在了怀里,放在腿上轻轻抚摸。   褚卫凌有些局促地将手中食盒提了提,江叙透过一双剔透琉璃般的猫眼看他,觉得他和往日里自己遇到的模样实在大有不同,在心里吐槽,怎么见着他和见着师尊完全是两个态度?   不过师尊手凉凉的,摸着可真舒服啊,他享受地眯了眯眼,化身成猫仿佛让身体也有了猫的习性,他不自觉地弓起身子,往温翮雪的掌心蹭。   温翮雪便由着他,手法愈加轻柔,他抬眼看着褚卫凌,道,“这么晚来,是有何事?”。   褚卫凌抿了抿唇,将手中食盒展示了一下,局促道,“那日听闻师尊喜欢喝莲子粥,晚间便想送来给师尊尝尝”。   江叙看着他这幅扭捏的样子瞳孔地震,一双眼盯着褚卫凌上看下看,确定这确实是褚卫凌本人无疑。   这人怎么对师尊如此殷勤?而且这殷勤地有些古怪!、   他摇摇猫脑袋,好让自己不去多想,却被搭在身上的掌心按住了,接着便听温翮雪淡声道,“谣传罢了,莲子粥并非我喜好”,他挑眼看了褚卫凌一眼,接着道,“只是劳烦你这么晚来”。   褚卫凌一张脸慢慢红了,抓着食盒的手变成了两个,两只手抓着提手,捏的很紧,江叙趴在温翮雪腿上,自下而上看着他的神色,内心疑窦丛生,却又不实在不敢乱猜测。   “那便是弟子听错了”,山中人都知道师尊温翮雪待人清冷疏离,褚卫凌自然也不是第一次遭到如此态度对待,只是当真再遇一次,还是觉得热脸贴了冷屁股,心中难免郁结。   他低着眼,悄悄看了师尊的脸,耳朵尖红了又红,最后撇开目光时却恰好看见桌上吃的干净的那只小碗和白盘中尚留的一块儿点心,神色一僵,“师尊可是吃过了?”。   温翮雪抬眼看他一眼,“是吃过了”,他又看了看褚卫凌手中食盒,方道,“更深露重,你还是该早些回去,好意心领”。   褚卫凌手紧了又紧,终于是没再多言,却是将手里的食盒放下来,温声道,“这本来就是弟子为师尊做的,哪有弟子自己吃了的道理,还是留给师尊,师尊吃与不吃没事,”,他笑了笑,平日里看起来凌厉的眉眼竟是稍显温柔,“留在这里也算是弟子的心愿”。   江叙在一边看着,方才他还觉得褚卫凌对师尊态度太过奇怪,眼下这一番话一出,他简直要惊呆了猫头,褚卫凌这样简直像极了给暗恋的人送礼物的青春期小男生。   难不成褚卫凌敬仰师尊过了头于是就产生了别的感情?   救了大命了,江叙捂着猫脸兴叹,他实在罪不至死,为何要出现在这种局面下?   温翮雪不知怀里小猫咪在想些什么,只是将他放在脸上的爪子扒拉下来,继续摸着毛茸茸的毛发,他没再说拒绝,却是低着头不再说话了。   屋内香气盈盈,又实在舒适,江叙被挠的舒服,不自觉便呼噜出声。   褚卫凌紧抿着唇,放在身侧的手紧了紧,目光落在师尊手中那只皮毛油亮的小黑猫身上,眉心一皱,在他印象里,师尊不但不喜欢人,对世间万物时也同样是一副冷淡模样,从未听说过他喜欢小动物之类的,可眼下哪来的黑猫?   “师尊喜欢猫?”。   温翮雪低垂的眉眼稍稍抬起,这次竟是露出一丝笑容,褚卫凛看地呆了,接着便听它道,“只喜欢这一只”。   只喜欢这一只?褚卫凌又多看了那黑猫几眼,没发现什么奇异之处,却觉得盯着他的那双深黑猫瞳有些熟悉,不等他多想,温翮雪下了逐客令,“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去吧”。   褚卫凌往那猫身上再看几眼,才收回视线,紧抿着唇不甘心道,“是,弟子告退”。   直到褚卫凌离开了,江叙才从温翮雪怀里跳出来,站在了书案上,想要问问他关于褚卫凌的事情,一张口却全部都是喵喵声,他晃晃软乎乎的爪子,示意师尊给他变回来,却见师尊和没事人一样,又拿起了书,像是忘记了他一般。   变猫就算了,怎么还不搞售后服务?   江叙便从书案上跳下来,再次钻到温翮雪怀里,打两个滚,仰躺在他腿上,听见上方传来一声极轻的笑,温翮雪将他扒拉着自己衣袖的小爪子握在手心,一道清灵的光从他手中释出,流入毛茸茸的小爪子里,江叙只觉得全身暖融融的,眼前两只猫爪迅速变大,未及他反应,便砰的一声变回了人形。   “这是什么仙术!”,他惊喜地摸摸变回来的脸,又碰碰完好无损的衣裳,惊叹道,“师尊教我!”。   只是这一抬眼,便愣住了,江叙看着上方温翮雪的脸,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此刻正在人家怀里躺着呢,还是原来的样子。   温翮雪倒也不说话,只是嘴角噙着浅浅笑意,就同他这般对视着,江叙一下子脸红透了脸,忙不失迭地要爬起来,刚站起来,惊慌失措之下脚底一滑,又抓着温翮雪的肩头滑了下去,躺平了。   江叙,“……”,谢谢,倒霉只在一瞬间。   他苦着脸合起手掌,“对不住,师尊,我不是有意要滑倒,不是有意要占你便宜的!”。   占便宜?温翮雪轻轻笑了,他伸出手来,将躺在他腿上的人环腰拦过,稍稍用力一抬,便把人扶了起来,看着红着脸的江叙,又道,“占也无妨”。   江叙大脑还发蒙着,一愣,问道,“师尊你说什么?”。   温翮雪缓缓摇摇头,“无事,”,他看了眼窗外,道,“天色已晚……”。   这种尴尬局面当然是跑了!   江叙连忙抢答,“我立马就走!”,说着他就跑到了门边,拉门时却没拉动,回头看,温翮雪正含笑看着他。   ……这是为什么,在他这里温翮雪为什么老崩人设!!   “师尊,”,他只好尴尬开口,“为什么打不开?”。   温翮雪勾了勾指尖,江叙便觉得一股力量拉着他往后,瞬间就到了他面前,“为何要走?”,他站起身,示意江叙随他一起,两人信步来到后头,一张早已准备好的床榻前,温翮雪终于再次开口了,“天色已晚,今夜便歇在这里吧”。   上面一床单薄的夏被,似乎是提前准备的,他看看这床,又看看温翮雪,半晌,才惊讶地开口,“……我睡这儿?”,他打了个哈哈儿,“别开玩笑了师尊,我睡这儿你睡哪儿?”。   温翮雪并未说话,只是认真地看着他。   “……”,不是吧,江叙痛苦地皱紧了眉,“师尊,那你睡哪儿?”。   “这里只有这一张床榻”,温翮雪淡淡开口。   江叙表情凝固了,所以001说的要他和师尊一整晚都待在一起完全不是为了让他躲避危险,是让他来体验极致尴尬与痛苦的吧?要是他明天从师尊房里走出去,被人看到岂不是要掉一层皮?   温翮雪看他表情,眼睛微弯,“玩笑罢了”,他转身又坐回那张书案前,“你若是想留便留,想走就走”。   江叙看着他挺拔清俊的背影,呆滞地眨了眨眼,半晌,才嗯了一声。   最终他还是跑了出去,开玩笑,他和师尊才认识多久,师尊绝对只是开个玩笑,他要是同意了直接躺在人家床上,到时候尴尬的一定只有他一个!   江叙想着想着,又抽出腰间的玉佩,心中疑惑越来越多,这个玉佩,到底是什么来历?师尊又为什么对他这么……这么好?   困惑实在太多,又没有一个能用的线索,001也是神出鬼没,江叙皱了皱眉,叹了口气,眼前忽地闪过一个人影。   这么晚是谁这么鬼鬼祟祟的?他一愣,随即躲起来,小心翼翼地追了上去。 第17章 【17】   事实证明,好奇心不一定会害死猫,但是会让这只猫不得安宁。   江叙躲在墙后,满头黑线地看着面前的人,一时有些后悔,他干嘛就这么快追上来?跑回去睡觉不好吗江叙??   青石小路延展至一处亭台舞榭,在亭中,站着一个他熟悉的人。   正是褚卫凌,他今夜穿一身暗紫色衣衫,临水而立,不知在做什么。   过了一会儿,闪出一个黑衣人,那人面目遮掩的完全,辨不清面貌,只有一双眼,左眼戴着一个黑色眼罩,身形高瘦,看着是个厉害人物。   江叙一下捂住嘴,小心地又往后挪了挪,尽量不发出声音,却见褚卫凌从袖中掏出一个卷轴,交给了那个黑衣人,黑衣人并未多留,接了卷轴后将一封信给了褚卫凌后就飞身离开了,无声无息,看来是灵力高强。   褚卫凌收了那信,四下里看看,便转身绕过亭子,踩着青石阶走过来,江叙连忙缩着身体,悄然屏住了呼吸,他走到附近时,停顿一瞬,但时间不久,很快就离开了。   看他走远,江叙才松了口气,慢慢从那墙后出来,看着褚卫凌离去的方向,惊疑不定,刚才那个黑衣人一看就不是凌云山中人,为何能这么轻易就进来山中,且不论山外设置了迷障,一般人是发现不了灵云山在何处的,更别说在山门口也设置了结界,那结界虽算不得百毒不侵,却也是一顶一,不可能这样轻易进来。   除非那人灵力修为极高,又或者,他熟悉结界设置,根本无需打破,就可轻而易举地走进来。   更可疑地是褚卫凌,他大半夜偷偷摸摸地和一个黑衣人见面,还与之交换东西,怎么看都是不正常的。   这般想着,江叙皱着眉又看了眼那水亭,才转身往住处去了。   他走后,从暗处出现了方才那个黑衣人,那人眉目深沉,露出的那只眼竟是暗金色,在夜里也亮的可怕,他看着远去的江叙,眼中闪过一抹玩味,直到江叙转过一个拐角,身影消失不见,他才眯了眯眼,霎时便化作黑雾消失了。   江叙回到房中还在想刚才的事情,他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告诉上头的人才行,只他一个小弟子知道有什么用,要是褚卫凌同外界联合对灵云山不利,那他可能成就错事一桩了。   只是可以告诉谁呢?他懊恼地在脑中将留个峰主过了个遍,又想到了掌门符玉川,最后自己给自己否决了。   对了!他眼睛一亮,从床上爬起来,可以告诉师尊啊!师尊人那么好,一定会相信他的,更何况他在山中地位这么高,一定也会为了凌云山,对此事彻查!   江叙捂着脸忍不住笑,“师尊,这个时候不得不说一句,我好爱你”。   门外有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他身体一僵,很快警惕起来,不会是褚卫凌发现他跟踪他了,来找他质问的吧?   江叙下了床,环顾了一圈儿四周,找到了一个木棍,一步一步缓缓朝着门边走过去,他悄声躲在门后,而后给门开了一条缝,然后倏地瞪大了眼,“小师妹??”。   他松了一口气,把门打开,对上小师妹疑惑的目光,道,“这么晚师妹来是有事吗?”。   符碧菡看了眼他手里的木棍,先是一脸警惕地问他,“你这是干嘛!”。   江叙耸耸肩,“自卫啊”,他晃了晃木棍,小师妹被吓得后退一步,指着他让他把东西放下。   他随意把木棍立在一旁,靠在门框上,目光打量着符碧菡,“放下了,所以师妹来找我是?”。   符碧菡咬着下唇往地面上看了一眼,江叙一愣,也随着她看过去,看见了一堆剔透的玻璃碎片。   “……这是?”。   符碧菡咬牙道,“这是我要送你的琉璃杯!”,她咬牙切齿地看着江叙,“都怪你,现在碎了!”,说着,她用灵力将杯子碎片兜起来,看着一堆碎片面色不虞,杏眼瞪的圆圆的,嘀咕着一句,“不识好歹”。   江叙心道我怎么知道你会半夜来送琉璃杯,况且杯子也不是他打破的啊,怎么就怪到他头上来了?   符碧菡咬着唇不甘心地把那碎片收走了,之后毫不客气地一脚踏进江叙的房间,大步走过去坐在了木凳上,“快过来”。   ??怎么跟到了自己家一样?   江叙无奈地关了门,走过去坐在她对面,“小师妹,你知道半夜来男子的房间是不太好的吧?”。   “男子?”,符碧菡上下打量他一眼,哼了一声,仰着下巴,“我从未将你当作男子看待”。   “……该说话说话,别人身攻击,小师妹”,江叙叹口气,“知道知道,你把我当敌人看嘛,所以你到底来做什么?”。   符碧菡瞄了他一眼,脸色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变红了,“我刚刚都听到了”。   江叙眨眨眼,“听到什么了?”。   符碧菡脸一下子变得通红,看他一眼,像是不好意思说出口,最后嘴动了动,终于支支吾吾道,“听见你说你,说你喜欢师尊!!”。   “什么??”,江叙瞪大了眼,一口茶差点儿没喷出来,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遂解释道,“刚刚是有感而发,你误会了”。   符碧菡睁着眼怀疑地看着他,“怎么可能,师尊那样光风霁月,生的还那般好看,你一定对他有所企图!!”。   江叙淡淡哦了一声,给自己倒了杯茶,“那看来小师妹是你对师尊有所企图才对嘛”。   “你,你胡说!”,符碧菡拍了一掌木桌桌面,脸涨得通红,“我对师尊是敬仰”。   “哦,”,江叙慢悠悠喝着茶,“那不就对了,我对师尊也是敬仰,更何况”,他舔了舔唇,“我不喜欢男人”。   符碧菡半信半疑,“真的?”。   江叙不知道她为什么对自己的事情这么感兴趣,随意嗯了一声,转移了话题,“所以你找我?”。   像是得到了什么想知道的东西,符碧菡松了口气,接着从衣袖中掏出一张折叠成两半的纸,骄傲地放扔在江叙面前。   “这是什么?”。   符碧菡仰着尖下巴,自豪道,“是我的道歉书”。   江叙捏纸的手顿了顿,求证地看了眼符碧菡,对方却只是点了点头,道,“我之前对你做了太多不好的事情,但是最近发现你人还可以,我去问了大师兄,他说道歉要有诚意,所以就写了这些”,她忽地凑近江叙面前,“要一个字不落地给我看完”。   “确定你这是要道歉的态度?”,江叙摇摇头,啧啧两声,仔细看了看这纸上的内容,“写的倒是很认真”,他大体看了一下,点点头,道,“我原谅你了,所以呢?”。   符碧菡瞪大了眼,“这就看完啦?”。   江叙点点头,“不然呢?”。   “好吧”,符碧菡白他一眼,“总之,你已经说原谅我了,那我们是不是能恢复正常的关系了?”。   江叙点点头,“不是一直蛮正常嘛”,是你自己看我不顺眼嘛。   符碧菡哗的一下站起来,看他一眼,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出去后又打开门进来,将之前那个琉璃杯的碎片给他摆在桌面上,“道歉礼物我带来了,你收着”,言毕,就转身离开了。   江叙看着桌上的一堆碎片,只觉得脑壳儿都疼了,这个小师妹,怎么说甩锅就甩锅。   他叹口气,把碎片收拾了,躺上了床,枕下一本书露出面来,江叙一怔,把书拿起来,看到封面灵力二字才猛然想起,他这几日从未翻开过这本书!   果然还是该看看的,现在他的灵力肯定都不及原主的一半,江叙叹口气,盘腿坐在床上,把书放在腿上。   反正今晚无事,就试试系统给的书靠不靠谱吧。   江叙几乎是一夜未眠,第二日起来时却并不觉得疲惫,反倒是精神了不少,体内灵力比之往日要充沛许多。   他将那本书重新压在枕边,而后伸了个懒腰,“001也是很靠谱的嘛,照着这个来感觉还不错”,他直起身,忽地想到昨晚的事情,赶紧穿戴整齐,出了门。   还未走到月下庭,江叙就在路上碰见了好些弟子在一齐往一个地方走,他靠边站着,随手拉了位弟子询问。   “师兄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那个弟子吃惊地看他一眼,随即有些嫌弃地扯开了江叙拉着他的手,“掌门传召,江叙师弟莫非是没有得到传令?”。   说完也不肯多解释,匆匆跟上前面弟子们,留江叙一个人在原地不知所措。   掌门传召?江叙疑惑地摸摸下巴,难不成是有什么大事?想了想,便也跟了上去。   琉兰台,荷花潭边。   两边弟子林立,江叙打算随意寻个地方站好,却恰好碰上了刚到的时景玉。   时景玉看见他,眼中闪过惊喜,随即便带着他同自己站在一处。   “多谢师兄!”,江叙笑眯眯地道谢,完全忽视了其他弟子们传来的对他站在大师兄身边而产生的或艳羡或嫉妒的目光。   时景玉微微一笑,便转头看着台上,江叙在一旁看着,只觉得不愧是清风朗月的大师兄,只是这样随便站着,便已是一派翩翩公子的模样,身姿挺拔地让人移不开眼。   也难怪其他弟子们现下这般看着自己,江叙在心底叹息一声,接着就见掌门持着一个卷轴出现了,他忙竖起耳朵,认真起来。   符玉川将那卷轴缓缓展开,直奔主题,“想必尔等都知晓,百年一遇的仙侠大会即将召开”。   江叙听后一怔,仙侠大会? 第18章 【18】   “对,仙侠大会”,时景玉见他面上有疑惑之色,便自觉担当起了解说之职,“正如掌门所说,仙侠大会百年一届,不止修真界人可参加,就是普通百姓若是有想来的也是可以,也有些自成派别的单独组织报名参加,不过仙侠大会胜者大多奖励丰厚,因而许多人是为了奖励而来”。   江叙一边点着头,一边道,“师兄说不止修真界的人参加,那要是妖族和魔族呢?也是可以参加的吗?”。   时景玉笑道,“自然可以,其实近来妖族和魔族早已安分许多,我想,其实他们也不想再挑起事端”,顿了顿,他继续道,“不过有些魔和妖,天性便坏,因而在筛选报名人选的时候,会格外仔细些”。   “哦,这样啊”,江叙点点头,心中吐槽,上次那位白流还想着劫走小师妹,魔族头目都这样,想必魔族上下也好不了多少,“那师兄,咱们凌云山的弟子是一定要参加吗?”。   时景玉像是猜出他心中想法似的,浅浅一笑,“并非如此,仙侠大会考验弟子灵力修为,若是对自己没有信心或者灵力较弱的弟子,是可以不参加,譬如今年新入门的弟子们,便可暂且不参加,可通过灵镜来观看里面情况,好提前观摩学习”,台上掌门还在说着此次大会相关事宜,他笑了笑,道,“师弟是打算不参加吗?”。   江叙立马作出一副虚弱的样子,扶着时景玉肩膀,哎呦哎呦叫了两声,“师兄,我的灵力不是损伤了吗,要是去灵境说不定都不能活着出来”。   “乱说”,时景玉故作恼怒地看他一眼,压低了声音,“这几日陪你练过了,倒也不至于到这般虚弱的程度,不过你伤虽已痊愈,却是不知是否有隐患,这次若是不去,也是可以的”。   江叙立马喜笑颜开,“师兄太好了!”,他看着时景玉红了的耳朵,笑眯眯道,“不过师兄好生容易害羞,主要是日后寻了仙侣,恐怕要天天红着脸了”。   时景玉涨红了脸,“仙侣之事现在谈尚早,师弟莫要再说,还是听掌门说话吧”,言毕就转过头,挺直腰背面向掌门。   江叙看着他通红的耳垂,叹了口气,四下里搜寻着晏欢的身影,找到后忙和她打了个招呼,却听见一声轻咳,他茫然转头,就看见白眉毛的符掌门瞪了他一眼。   “……”,他撇撇嘴,收回目光,接着就见掌门合上了卷轴,朗声道,“此次仙侠大会,与往日大体相同,不过有弟子提议,为了磨炼意志,此次大会所有弟子都要参加”。   刚打准算盘不打算参加的江叙:“……”。   其他弟子也一脸吃惊,窃窃私语起来,一个弟子站出来大声问道,“只是掌门,新弟子尚且没有灵力储备,若是参加,岂不是危险?”。   符玉川压压手掌,示意安静,接着便语气和善道,“本掌门还没说完,新弟子的安全自然是首要考虑,但,仙侠大会百年一遇,实在难得,是提高修为的绝佳机会,故新弟子也当前去磨炼一番,因而此次新弟子参会采取自愿,若有想要磨炼自身的弟子,便可报名,届时若是有弟子遭遇不测,峰主乃至长老们会及时进入秘境来保护,因而不必担心”。   符玉川这么一说,众人便都略有赞同的点了点头,毕竟其实还是有很多人想要参加的,更何况,这确实是一次绝佳的锻炼机会。   江叙苦着脸,哪个弟子这么热心?   “看来此次师弟必要参加了”,时景玉也没有想到此次大会会是如此安排,无奈地拍拍江叙肩膀,“不过届时师弟可以同我一起,”。   江叙眼睛亮起来,大师兄的灵力那么雄厚,跟着他一定没事!他感激地看着他,感动道,“师兄你太好了,那倒时候就要麻烦你保护我了!”。   保护?时景玉听到这个词,面色一僵,随后浅红便染上耳廓,他轻咳一声,小声道,“我定然护师弟无恙”。   掌门说完了这事,弟子们便四下散了,仙侠大会半月后正式召开,届时会有许多别派弟子来一同参与,热闹非凡,江叙心中想着既然无法不参加,那就只好到时候紧跟着大师兄了。   眼前掠过一个蓝衣身影,他一怔,两三步追上去,“晏师妹!”。   晏欢放缓脚步,看他一眼,“师兄”。   江叙嘿嘿一笑,想了想,问道,“师妹此次会参加吗?”。   晏欢稍一点头,他便接着道,“师妹虽然灵根天赋极高,只是你初来乍到,我还是担心你,”,他眨了眨眼,试探道,“不若师妹和我一起?”。   晏欢神色微变,复道,“江师兄不是要同大师兄在一起吗?若我一起,恐怕……不好”。   江叙疑惑地看着她,“这有什么好不好的?大师兄一定也同我一样担心师妹你,就是三人一起也是没关系的”。   “师兄不介意?”。   “我介意什么?”,江叙一愣,这不是大好的撮合你和大师兄的机会吗?不上不是好汉,哪来的时间去介意这介意那的?   晏欢微抿唇,斟酌片刻,才道,“师兄若是不介意,那便是好的”。   她的表情略显奇怪,江叙没多想,听她这么说,开心道,“所以师妹是愿意和我们一起啦?”。   晏欢点点头,“自是愿意”。   江叙笑眯眯地抱着手臂,“那太好了”,顿了顿,他道,“既然这样,师妹你去忙吧”。   晏欢点点头,转身离开,江叙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这次参加仙侠大会也算是一个好机会,有他在,不愁晏欢和时景玉搭不上线。   他乐哉乐哉地晃了晃脑袋,束在脑后的长发微微飘动。   “哼”,一声冷哼自身旁传来,江叙一怔,看到褚卫凌从他面前走过,还瞪了他一眼。   “……真是把讨厌我展现地淋漓尽致”,他叹口气,突然想到昨晚的事情,一拍手掌,“我这就去找师尊”。   月下庭今日依旧似往日般平静,江叙进去时专门看了眼那桃花,桃花落了不少,眼下枝干竟是有些秃了,繁花锦团,抵不过四季更迭。   江叙莫名有些心疼那簌簌掉落不停的桃花,脑中想的是上次师尊说的那位故人。   这树师尊种了许久,也不知那故人看不看得见,如今竟然就要花期将近,到时只剩下些绿叶与花后果实,不见花开,岂不是遗憾?   他叹口气,心道自己如今怎的有些伤春悲秋,便将目光扯离那桃花树,径直往面前那扇精致木门去了。   敲门后却不见回应,江叙心中疑惑,便又多敲了两声,里面却依旧未有回应,难道师尊今日不在?   正想着,身后忽地传来一阵脚步声,他一喜,转身叫道,“师尊!”,却在看见来人时愣在原地。   怎么是褚卫凌?   褚卫凌看到他也是十分惊奇,眉头紧皱,却是不语。   江叙看了他几眼,发现他手中拿着几卷竹简,一愣,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便主动道,“师兄是来找师尊?”。   褚卫凛看他一眼,没做回答,他讪笑一声,又道,“我看师兄手里拿着书,难道是来给师兄送书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   褚卫凌终于开口,语气却是十分不耐。   江叙眨眨眼,顺着石阶往下走了两步,实话实话,“我来找师尊”,他笑呵呵地看了褚卫凌一眼,道,“师兄你……”。   “你找师尊做什么?”,褚卫凌不给他回答的机会,冷着脸问他。   “……”,江叙想了想,总不能说是来告发你的,和这个师兄交流真的不是一般的累啊,他犹豫了一下,只好道,“额,商讨一些事情”   褚卫凌冷哼一声,“你整日纠缠师尊,是想做什么?”。   江叙一整个呆住,他指着鼻子,“我?纠缠师尊?”。   褚卫凌嫌弃地看他一眼,“不然呢?”。   江叙惊呆了,他指指褚卫凌手里提着的书,“明明师兄也来的很勤啊”,他嘟哝几句,“上次还给师尊送吃的呢”。   “你说什么?”,褚卫凛募地出声,眼睛紧盯着江叙,眼神狠戾,“你怎么会知道?”。   江叙连忙摆手,“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恰巧看见师兄从师尊这里出去嘛”。   听他这么说,褚卫凌眉头微皱一下,似是不太相信,却也不再多问,转身就走。   “哎哎哎师兄你不等师尊了?”,江叙在后边喊了声,褚卫凌却并未理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摇摇头,心道原来褚卫凌也是崇拜师尊的,之前在清明堂里头师尊为自己开解的时候,看他的态度还以为他不像寻常弟子,对师尊没什么感觉呢。   只是师尊这是做什么去了?要是再不回来,他该如何向他说之前看到的事情呢……   算了,今夜总归是会回来的,他抬脚跨下那世界,俯身捡起一朵掉落在脚边的桃花,修长手指捻着娇嫩花瓣,轻嗅了下那香气,心道,晚上再说吧。 第19章 【19】   半月之期很快过去,仙侠大会召开在即,参会的各路人马已然陆陆续续上了山。   一时间,凌云山竟是热闹了起来。   按照规定,在全部参加的人员到齐以后,是要设宴接风的,因而在秘境打开前一天,会在琉兰台大设宴席,届时各派的领头人物都将会来到席间。   这次来了许多人,自然是要显示出本门气势来,因而掌门早早便下令,要求这几日弟子们更要加强休息,莫要懈怠,故而江叙这几日一出门,便可看见匆匆忙忙赶路的师兄师弟、师姐师妹来,在修习的场地也无不是看见弟子们持剑认真修习,倒显得他懒懒散散的,久而久之,自己也觉得对比太惨烈,便想着主动寻了大师兄要一同练习。   试炼在即,时景玉自然是不会懈怠,一连几日,江叙都未曾见过他,今天怎么着都要逮到他。   谁料,大师兄还没寻到,小师妹倒是主动来找他了,彼时他手中拿着根木棍,打算一会儿便充当木剑,待到一会儿找到大师兄好作练习。   “江叙!”,符碧菡欢快地跑过来,看着他手里的木棍,皱了下眉,“你拿着根棍子做什么?”。   江叙把棍子在手里捏了捏,还算柔韧有力,他满意地点点头,一边继续往前走着,眼睛四下里寻着时景玉,一边慢悠悠答道,“自是要做练习之用”。   符碧菡噗嗤一笑,捂着嘴指着他手里的棍子,“就这能怎么练习?”。   江叙懒得和她争论,便噤了声一心一意地找寻着时景玉,两个人走过一道石桥,终于在一处僻静之所找到了时景玉,他手中持剑,前面站着位背对着江叙的女子,那女子个子高挑,身形清瘦,手中也持剑,那剑身却较为奇特,微微泛青,剑柄上一颗翡翠色宝石十分显眼,时景玉正为她纠正动作。   那女子背影叫人略感熟悉。   符碧菡见他停了脚步,便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见那个女子时眼睛倏地瞪大了,她蹬蹬蹬跑过去,推开时景玉,一把拉着那女子的胳膊把人拉过来,“谁叫你和大师兄一起练习了!!”。   江叙慢悠悠在后头走着,在看见那女子容貌时,瞪大了眼,他赶紧跑过去,挡在符碧菡面前,惊喜道,“晏欢师妹!”。   晏欢手中的剑未来得及收回,刚刚被符碧菡这么一拉,锋利剑尖未有留意,一转剑锋,便划过了自己衣衫,深蓝的碎步片飘扬片刻,悠悠然落在地面上。   她这才收了手中剑,拱手道,“江师兄”。   一旁符碧菡还生气着,紧紧靠着时景玉不肯离开,时景玉语气虽如往常温和柔婉,俊秀的两道眉却是微微皱起,“下次不可莽撞”。   符碧菡最听他的话,此刻脸色虽然不太好,却依旧低着头虚心听教,脚尖一直不安分地蹭着地面,余光时不时便往晏欢这边飞过来。   江叙没料到会看到时景玉同晏欢一同在一起,心中一时欣喜,以为自己做了这么久的媒人终于得见效果了,连带着面上都喜洋洋的,眼尾跟着翘起,笑得很是好看,“师妹你和师兄在练剑呐”。   晏欢点点头,“方才师兄说我有几处动作不太对,便过来教我”。   江叙满意地点点头,余光瞄了眼时景玉,心道你小子还是蛮会追女孩子的嘛。   时景玉:“??”,师弟这是什么眼神,为何会叫人觉得恐慌?   “师兄果然是温柔耐心,”,江叙向晏欢眨眨眼,道,“师妹真是好福气!”。   晏欢面带疑惑,两道远山眉微微皱起,“江师兄为何这般说?”。   “哎呀,”,江叙拍拍她肩膀,“师妹不必多问,我就是随口一说”,言毕,他转身看了眼时景玉,眨了眨眼,道,“你说是吧,师兄?”。   时景玉没看懂他的眼神,下意识便点头,“师弟说得对”。   江叙哈哈笑了两声,看了眼还紧贴着时景玉站着的符碧菡,眉头一皱,他两三步走过去,挽着时景玉的手臂把人带过来站在晏欢身边,这才满意地舒展眉头,”这就对了”。   符碧菡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指着他鼻子气道,“江叙,你这是何意!”。   江叙看她一眼,走过去在她耳边悄声道,“我是为小师妹好,不然师兄得一直在这儿说你了”。   符碧菡眨了眨眼,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你骗人!”。   江叙无辜地耸耸肩,“句句属实,你看,现在师兄不就不骂你了?”。   “这……”,符碧菡看了眼对面师兄,点点头,道,“倒也确实,那好吧”。   江叙满意了,向她笑了笑,转身往那两人身边去,“师兄方才是正在教晏欢师妹剑法吧?”,他托起时景玉的手,笑眯眯地放在晏欢那把剑上,“那就继续吧”。   晏欢抬头看他一眼,微抿着唇,“江师兄不练吗?”。   “不练不练,看着你们练我就开心了,啊不是,是多看几遍我就会了”。   时景玉无奈地松了手,看着就江叙,“师尊将师弟交给我,可这几日怎的都不见师弟人影?”。   “我想着师兄这几日定然很忙”,江叙挠挠下巴,笑笑,“就不烦扰师兄了”。   时景玉一句不烦扰还没说出口,晏欢便上前一步,手中长剑逼得江叙生生后退半步,“大师兄教江师兄吧,刚刚师兄纠正的动作,我学会了”。   什么你就学会了?江叙一看这晏欢这架势,赶紧上去道,“师妹天资聪慧,但正因如此才更需要像师兄这样修为高深之人来指点,这样才能更进一步!”。   “晏欢倒是认为,江师兄如今灵力缺失,而今又降临仙侠大会,应当先为师兄考虑”。   晏欢平时话极少的一个人,今日却不知是怎么了,不但话多,还说的句句在理。   江叙刚要再说点什么挽回一下,就看见时景玉略感赞同地点了点头,道,“师妹说的不错,这几日我也发现,你的灵阶长得很快,剑术也无大问题,”,他看了眼江叙,笑道,“当然,师弟的灵力尚好,只是不知剑法如何,就照师妹说的,先看看你的剑术如何?”。   合着两个人都在委婉地说他实力不行是吧,江叙一时竟然没有反驳的理由,只是这么答应了那他今日不但没让男女主亲近,还生生打断了人家的亲近……   “大师兄!”,符碧菡好像对这个安排不太满意,“我的剑术也不好啊,你教教我嘛”。   “你的剑术好得很”,时景玉抬手在她头上一敲,“更何况,有掌门教你,我就算了”。   符碧菡瘪瘪嘴,没再说话。   时景玉笑笑,对江叙道,“那就这样说定了”,她看了眼江叙手中的木棍,怔了怔,才道,“师弟连木剑都备好了,刚好此时无事,便开始吧”。   “……”,江叙欲哭无泪,偏偏晏欢这时候还添油加火,“那便不打扰二位师兄,晏欢去别处”。   说完,也不看江叙疯狂使的眼色,转身离开了。   符碧菡倒是没有要离开的打算,找了个石凳坐下来,撑着小脸,专心地盯着时景玉看。   时景玉走近一步,将他手里的木棍接过来,心情似乎很好,,木棍在他手里也像是有了灵魂一般,他利落地挽了一个剑花,笑道,“师弟,如何?”。   想不到晏欢不懂得二人相处时间,大师兄也不懂得……   他无奈地叹口气,伸出手接过木棍,有气无力,“那就劳烦师兄了”。   不过时景玉剑法当真是好,江叙没了原主记忆,连灵力都未曾完全恢复,更惘论剑法了,经过时景玉这么一指点,却也觉得手感回来了些,拿起木剑也能舞地头头是道。   只不过有一点奇怪,练剑途中师兄便一直红着耳根子,他原本以为那是热的,但转念一想,修仙之人,若是觉得热了,随意调动一些体内灵力便可抵挡暑气,又怎会任由热浪侵袭的自身如此难受?   更何况,都练完剑了,为何还红着?他犹犹豫豫地看过去,却见原只是红了耳根子的人眼下却是脸白皙面庞都红了,虽依旧作的一副面不改色的模样,却是同平常时的大师兄形象相去甚远。   江叙一向是个憋不住话的人,更何况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自认也同时景玉打好关系了,算不是极亲近,那也是半个好朋友,便开口问他,“师兄,我上次便觉得你总是脸红,莫非是天生热气重?”。   可作者设定里没写啊。   时景玉大概是没料到他会这样问,微一抿唇,竟然是刹地转过身,道一句“时候不早了”,便不再多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江叙盯着他红透了的耳朵,嘟囔着,“看来果然是面皮太薄”。   一旁早就看的睡着了的符碧菡这时才悠悠然睁开眼,她站起身,发现只剩下江叙一个人,“大师兄呢?”。   江叙摇摇头,望着时景玉离开的方向,叹道,“大师兄被我羞走了”。 第20章 【20】   半月后,仙侠大会如期举行,诸门各派皆在晨时到达了凌云山。   在山门口有弟子留守,检查各路人马是否有非同寻常之处,若无异状,便可放入山门。   江叙今天一大早就起了床,他本意当然是去找师尊,只是师尊没寻着,到了半路却是碰上了上次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风朝闲峰主,他原还惊奇怎么今日也能在这里见到风朝闲,但稍稍一想,今日仙侠大会,自是凌云山诸位都要参加的,便也不足为奇。   风峰主颇有些自来熟的属性,上次不过见了他一面,这次再会,就仿佛多年未见的老友,不但没有上下级之风,还十分亲昵地搭上了江叙肩膀。   “好巧好巧”,风朝闲此人生的俊朗,又擅能言善辩,唇舌如莲花,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可谓十分圆滑,他搭着江叙肩膀,一点儿也不客气,“上次一别,已经隔了许久未见,竟是有几分想念”。   江叙干笑了两声,“峰主说笑了”。   他就算再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也知道面前这人好歹是个一峰之主,别看现在对他这样亲切,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若是他太过放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给他留下个坏印象,到时候难过的还是他自己个儿。   风朝闲笑意盈盈,一双桃花眼眯起,“叙叙徒弟方才是要去找你师尊?”。   叙叙、徒弟??   江叙瞪大了眼,下意识便要挣开风朝闲的手,却不料风朝闲看似松松地环着他,力道却是不小,他没脱身而出,反倒被搂的更紧了,他苦着脸,憨笑两声,“峰主这么叫我,实在使不得……”。   风朝闲依旧眯着眼笑,“那该叫你什么?我一向都是如此和座下弟子相处的呀”。   “峰主看来尚且懂得‘座下弟子’同‘别人的弟子’的区别”。   一道冷淡的声线在身后响起,江叙一怔,转过头,眼睛霎时亮了,“师尊!”。   温翮雪今日依旧是一袭白衣,却与拜师大会时江叙所见那件似乎一样,他神色疏清,目光悠悠往风朝闲身上一扫,方才还搂着江叙的那只手霎时放了开来,江叙身体一轻,便朝风朝闲礼貌地笑笑,而后转身忙往温翮雪身后躲。   风朝闲举着双手,“哎,翮雪莫要误会,我不过是想与弟子相处亲切一些,你可莫要又说我!”。   温翮雪扭头看了身后江叙一眼,没理风朝闲的解释,问他,“你昨晚来寻过我?”。   风朝闲哎呦了一声,“……你倒是转过来先礼貌答复我一声可以吗?”。   看来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也不错,江叙想了想,点点头,道,“只是昨晚师尊不在”。   温翮雪微一点头,看向风朝闲,“峰主还有事?”。   “你我好歹交情二十年,怎的如今没事还不能说说话?”,风朝闲方才脸上那副亲切面孔此刻终于卸下,忿忿道,“再说,”,他指了指江叙,“我是同他说,是找他,不是找你”。   不等温翮雪说话,江叙疑惑道,“所以峰主找我到底是为什么?”。   “……”,风朝闲看他一眼,“罢了罢了,跟在你师尊身边久了,都不讨喜了,我得走了,此刻想必那些参会者都已经到了,还是别在这儿耽搁了”。   江叙看着他翩翩离去,从温翮雪身后出来,“师尊,你也是要去吧?”。   温翮雪点点头,看他一眼,“走吧”。   江叙哦了一声,赶紧追了上去。   琉兰台此刻聚满了人,两边的荷花似乎也比平日开的要盛。   江叙跟在温翮雪身后,好奇地看着突然间多了许多的生面孔,嘴上一直没停,“师尊,这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此刻不少目光黏在他们身上,江叙看看四周,忍不住又道,“师尊,他们好像都在看你呐”。   温翮雪停顿一下,好让他可以跟上,往僻静处走了走,示意他过去,看江叙颠颠儿地跟着他跑过来,面上带上些许笑意,“你很在意这个?”。   江叙刚在他面前停下,闻言一愣,道,“当然在意啊,这么多人看着,师尊你不觉得难受?”,反正他还没有如此耀眼过,这样让人盯着看,属实觉得身上怪不舒服的。   温翮雪抬手在他鼻尖一点,指尖微凉,江叙捂着鼻尖,“师尊你怎么又这样?”。   他发现两个人在一起时,温翮雪便格外喜欢对他做这些小动作,别说不和他原本的人设,甚至还显得有些宠溺。   “无事”,温翮雪缓缓收了手,将那点浅淡笑意皆敛于清冷双眼里,声音依旧温和,“不过是觉得你有时看起来表情呆呆,老使人想到猫”。   “……谁表情呆呆的?”,江叙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师尊你是不是拐着弯骂我呢?”。   温翮雪不禁勾唇,“为何只关注前半句?”。   江叙一愣,“那后半句也不是夸我的啊?”,想到猫?难不成还能是夸他可爱?   正说着,琉兰台忽地发出一阵箫声,深远悠扬,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不少人侧目往琉兰台下方台阶上看,江叙听着那响动,也踮着脚看,这一小段儿时间,已经来了不少人,他没回头,问了一句,“师尊你不需要去见见那些来客吗?”。   “不见”。   那石阶下上来一架轿子,那轿子装饰的奢侈非凡,四方漫洒下来几方薄纱,抬轿的人皆身着水墨色衣衫,衣摆上像是水墨山水画作一般,飘逸悠远,面貌俊秀,却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面容。   “这是谁家的,排场这么大?”,江叙嘟哝着看着那轿子,“还得让人架着呢”。   “是风雪楼的人”,温翮雪出声提醒,“楼主一向如此”。   江叙转头,跑到他身边,“师尊认识他?”。   他跑过去的时候有几个弟子朝他这边看过来,见他离温翮雪这般近,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江叙没搭理,只抬眼专注地盯着温翮雪,他近来发现师尊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这不得好好问问给他解解惑嘛。   温翮雪看着远处从轿中缓缓下来的人,清冽如雪的眼睛微挑,“天机阁通千巧,风雪楼知万事”。   “所以他是天机阁还是风雪楼的?”,江叙点点头,去看那个人,轿子此时已经撤去,轿子抬着的那人此时下了轿,身上一件深深墨色衣衫,面容冷艳俊美,那双眼狭长勾起,似狐狸一般,眉心一点朱砂痣,更显妖冶。   “长得倒是好看”。   温翮雪侧头看他一眼。   江叙咂咂嘴,继续点评,“只是看着不像好人”。   温翮雪面色稍缓,薄唇微启,“风雪楼楼主赫连墨,通晓天下事,”,顿了顿,他道,“喜好天下美人”。   “啊??”,江叙瞪大了眼,“那岂不是风流浪子!”。   他看着那赫连墨带着几个侍从入了座,发现那几名侍从各个都生的很是英俊,不禁吐槽道,“莫非是个颜狗?”。   “哎师尊你拉我作甚?”,江叙看着拉着自己手腕的温翮雪,疑惑抬眉。   温翮雪轻扯了他一把,将他拉到身后,“站在我身后”。   江叙蒙蒙站过去,又探出个脑袋,仰头看着温翮雪,“所以到底是为何?”。   温翮雪伸手将他的脑袋塞进去,下一刻,便见那入了座的赫连墨不知何时往这边走了过来,身边跟着位侍从,那侍从手中捧着个精致木匣。   赫连墨脸上带着笑,他本就长得俊美,哪怕风流的名声在外,却依旧有不少人对他的美貌没有抵抗力,如今有这样一个机会能看上一次,自然是伸着脖子铆足了劲去看。   江叙自然不是会乖乖躲着的人,此刻好奇心爆棚,便又把脑袋探出去了,一抬眼,就看见了正向这边走来的赫连墨,霎时愣住了。   赫连墨那双眼狐狸一般,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方才似乎是与他对上了视线,赶紧又把头收了回去,乖乖藏在香喷喷的师尊身后。   那赫连墨在温翮雪身边站定,挥了挥袖,身边侍从便带着那个木匣来到温翮雪身旁,恭敬弯腰。   赫连墨的狐狸眼在温翮雪脸上转了又转,又轻笑两声,出声道,“许久未见,阿雪还是一如既往地美”。   随后,那侍从便打开了木匣,露出里面一点红的透亮的耳坠,往前呈了呈。   围观众人霎时倒吸一口冷气,江叙在身后听着,眉头高高皱起,心道这人这么这么不要脸,一看我们师尊就和他不熟,还一上来就调戏。   周围有弟子窃窃私语、唉声叹气,“这风雪楼楼主又来纠缠师尊了”。   “是啊,自打他见过咱们师尊一面,这样的事情还算少吗?”。   “好啊”,江叙小声嘟哝着,“原来只见过一面”。   只是师尊为什么要把他挡住呢?   他盯着赫连墨,只觉得这人长得虽好,却越看越欠揍,低头瞧了瞧,他从脚边捡了颗小石头。   温翮雪看也没看那耳坠一眼,稍稍抬手,那木匣子便又关上了,他抬眼掠了赫连墨一眼,用了些灵力,便将那侍从连同手中木匣一同退回了他身后,“大会在即,赫连楼主心思莫要放在别处”。   赫连墨看着被退回的东西,也不恼,倒是笑得更加嚣张,“阿雪的个性依旧……”。   话未说完,一块儿石头便朝他打过去,他侧身躲过,看向温翮雪身后,笑道,“阿雪这是藏了什么好东西?”。   赫连墨走近几步,却被一道冰棱挡在原地,眉目间笑意消散一些,“看来是在下不能看的‘宝物’”。   温翮雪一语不发,指间却还缠绕着冰凉的晶蓝灵息,赫连墨看他半晌,甩了甩袖,忽地大笑几声,“看来今日不是时机”,他扭头看了眼那侍从,勾起唇,“走吧”。   侍从手轻轻一颤,跟了上去。   --------------------   作者有话要说:   赫连墨:阿雪依旧如此好看~   叙叙:你这个登徒子!看我拿石头丢你   师尊:默默护着老婆 第21章 【21】   赫连墨前脚刚走,江叙就从温翮雪身后站出来,好看的眉紧紧皱起,“这个人也太讨厌了!”。   一副登徒子的模样,就算喜欢美人也要分场合吧?眼下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就对他师尊出言不逊、言语调戏!   “说不定他知晓天下事是假,遍寻天下美人满足私欲才是真”,江叙愤愤地抱着手臂,看着那块儿落在赫连墨站过的位置上的小石头,哼了一声,“我刚刚就该直接瞄准他的脸”。   温翮雪勾唇,“若是打伤了,掌门罚你又如何?”。   江叙仰着下巴,“我这是见义勇为”,他眨了眨眼,凑近了些,笑眯眯道,“而且,难道师尊不会帮我在掌门前说好话吗?”。   “你怎知我会为你说话?”。   “师尊不会这么无情吧!”,江叙撇撇嘴,看了眼周围不断投过来的视线,身体一僵,随即压低了声音,“我好歹还做过师尊的猫呢”。   说完,他便仰头看着温翮雪的脸,他这是玩笑话,却看见师尊耳尖竟是红了些,一时吃惊,声音没压得住,“师尊你这是咋啦?我开个玩笑而已,你别生气!”。   温翮雪低头轻咳一声,“没生气”,他侧目往琉兰台中心看去一眼,弟子们已经开始集结,他又看看江叙,叫他伸出手掌来。   江叙不知他要做什么,乖乖伸出手,接着掌心便被葱白手指点了一点,一点光芒转瞬即逝,在他掌心留下一枚蓝色雪花印记,他收回手掌,抬手翻来覆去地端详,“师尊,这是什么?”。   温翮雪没说什么,只看着远处早已集结成队的弟子,而后便对他道,“该过去了”。   江叙这才注意到,他还得去找大师兄和晏欢师妹,秘境入口处已经聚满了人,找去恐怕已经有些困难了,他匆匆合了掌心,向温翮雪摆摆手,“那我先走了师尊!”。   温翮雪看他没入人群,目光落在地上那块儿小石头上,神色一顿,走近两步,那石块儿便飞入掌心,在他手中渐渐凝上冰霜,他合上掌心,拢入宽大衣袖,往琉兰台灵镜前走去。   江叙找了许久,才看到站在队伍间的时景玉,对方也看见了他,笑着向他点头。   他很快跑过去,站在他身旁,“师兄好早”。   时景玉无奈笑笑,“不算早,师弟你来迟了”。   江叙嘿嘿一笑,“师兄莫要拆穿我!”,他又转头往四周看看,“诶,晏欢师妹呢?”。   “江师兄”,一道冷淡声音自身后响起,江叙被这突然的出声吓了一跳,转身,就看见一身男子装扮的晏欢,她的一头长发高高束起,面色本就冷艳,一身白色窄袖仙服愈显疏冷气质,加之身材高挑,这样一打扮,竟有如俊秀男子,招致许多别派女弟子的青眼。   “师妹今日怎的是这身装扮?”,他搓搓胳膊,试图杜绝各种女弟子的视线,“当然当然,不是说不好看啊”,江叙往周围看了看,笑道,“好多人都看着师妹呢!”。   晏欢抬了抬眼,看了眼四周,面色依旧如常,她看着江叙笑意盈盈的脸,道,“晏欢看来,这些目光并非是看向我一人”。   江叙啊了一声,随即看了看身旁的时景玉,霎时明白了,“也对哈,也有看大师兄的”,他还记得之前看原著小说的时候,大师兄所到之处,必定引起女子骚动,相处的久了,他差点都忘了大师兄其实也是个丰神俊朗的美男子。   时景玉脸皮到底是薄,光是听了这话,耳朵尖便红了些许,“师弟莫要胡说”,他抬眼,细细看了江叙一眼,忽地面色稍显怪异,“师弟生的比我好看多了”。   江叙一愣,他是知道原主长得好看,只是因为性格原因,全师门上下因为讨厌,几乎都忽略了他的相貌,如今还是头一次被夸,一时也红了脸,笑道,“师兄不要拿我打趣!”,冷白面容覆上一层淡淡薄红,有如白玉上一点红,眼尾因着笑意浅浅勾起,眉如弯弯新月,好看的紧。   晏欢看了眼霎时便红了脸的时景玉,默默移开视线,对江叙认真道,“师兄确实好看”。   大师兄与江师兄,本就是两种不同风格的好看。   作为此次仙侠大会的主持,掌门符玉川看着时候快到,便从席间抽身,白眉白胡的掌门今日格外有精神,身后跟着位弟子,手中端着木盘,盘中数块儿玉令,玉令颜色不同,(?)皆用红绳串起。   江叙噤了声,看着掌门一个一个的分发那玉令,到他这里时,符掌门停顿一下,看他几眼,长眉跟着晃动几下,“你是江叙?”。   掌门方才对着时景玉还是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眼下到了他,表情便严肃下来,江叙愣了愣,道,“回掌门,我是”。   符玉川胡子抖了抖,将玉令放在他手中,“听闻你受过伤,一会儿便跟着卫凌吧”。   江叙一怔,“可是掌门……”。   时景玉在旁见情势不对,开口道,“掌门,我与江师弟早已说好,我会照料着他的,就不劳烦褚师弟了”。   符玉川看他一眼,却是没有收回成命的意思,“景玉你是今年夺得头筹的最佳人选,师门上下对你期望很高,若是因为一个灵力不济的弟子妨碍,并不划算,再者,卫凌灵阶也不算低,护着他当是没有问题”,他将手搭在时景玉的肩膀上,语重心长,“景玉啊,莫要辜负我们的期望”。   时景玉抿着唇低下头,“可是……”。   “没有可是!”,江叙突然开口,他笑着拉了拉时景玉的手臂,“师兄你就放心去吧,我的伤早就好了,再说有褚师兄在我身边,想来是没事的”,才怪,褚卫凌说不定见到他第一面就会把他丢了,只是眼下掌门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他对自己的印象本就不好,要是喋喋不休地跟他说一定要追着时景玉走,那就更麻烦了。   “师弟你”,时景玉犹豫地看他一眼,“当真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我灵力只是低弱,又不是消失了”,他勾唇笑笑,拍了拍他肩膀,“师兄你就放心去吧,我也期待你拔得头筹呢!”。   符玉川见状,点点头,赞许地看了时景玉一眼,便去了别处。   江叙叹口气,看着他走远,凑到时景玉身边,看他一脸忧虑,笑道,“师兄不必担心我”,他看看周围,附在他耳边,悄声道,“大不了我一会儿进去了再去找你呗”。   “你们在说什么?”,褚卫凌突然出声。   江叙吓了一跳,他退开半步,装成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秘密”。   褚卫凌哼了一声,目视着前方,话却是对他说的,“恐怕是在密谋什么吧,不过,我一会儿会看好你的”。   江叙一愣,“什么?”,他抱着手臂,暴脾气上来了,“我说师兄,你带着我有什么意义?”。   “没什么意义”。   “……那不就是凭空多了一个拖油瓶,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褚卫凌斜睨他一眼,“没什么好处”。   江叙气的撸袖子,“那你管我做什么?”。   褚卫凌却无视了他张牙舞爪的样子,不再多说一句话。   “好了师弟”,时景玉叹口气,对褚卫凌道,“你别老是欺负他”。   他转头对江叙道,“你一会儿便跟着我吧”,正说着,秘境前散出淡淡光晕,他一怔,随即道,“秘境打开了”。   不少人开始依次进入,江叙刚想抬脚跟上去,就被人攥住了手腕,褚卫凌冷冷看着他,“跟着我”。   “哎哎哎你做什么!”,江叙挣扎着,却被捏的死紧,生生被抓着一同没入秘境。   秘境变换莫测,每一百年内里便发生一次翻天覆地的变化,景致、灵物全都会更新,没有人知道里面会变成什么样,因此每次仙侠大会都挑战极大,但也因为丰富的奖励,依旧有不少人趋之若鹜。   今年的胜者将得到一颗千年红琉璃,据说可治百病,除此以外还有许多仙草仙药和灵石,十分丰厚。   “所以你是为了那颗红琉璃才参加的吗?”,江叙看着走在前面的褚卫凌,慢吞吞道。   他最终还是被他强行带了过来,进来后才发现这秘境之中只要去了一个方向,根本无法原路返回,别说要找时景玉了,两个人联系都是难题。   江叙上下打量着周围,刚进入时是一片如春景色,不过才走了数十里,那些青葱树木和鲜嫩花草便逐渐消失,最后变成了一片冰天雪地,到处是结了冰的水潭和挂在枯枝落雪上的冰棱。   他身上还穿着月白薄衫,只是这冰天雪地的,却并不让人觉得冷,这样可以在没有寒冷的情况下赏到冬景,倒是头一回。   褚卫凌对他依旧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那个问题百转千回在只有他们二人的雪原里回荡了几个回合又抛回到江叙这边,他觉得无趣,跳过一个小冰潭,靠近了褚卫凌几步。   却见走在前面的人突然停下来,脚下雪地湿滑,江叙一个没止住,差点儿撞在他身上。   “怎么突然停下来?”,江叙探出头往前看,却听见一声震天怒吼,震地人身体一颤。   褚卫凌拔出剑来,朝后看他一眼,低声道,“退后”。   江叙还没来得及动,便听见那怒吼越来越近,下一刻,眼前便出现一个通体雪白,形似猛虎的大型灵兽,它甩了甩尾巴,在冰面敲出几道深沟,锋利的尖牙上下剐蹭,发出刺耳唬人的声音。   他们本是才进来吗??怎么这就遇上了灵兽!   江叙头疼地缓缓后退,想到那次初入后山,见到的两只灵兽,心道难不成他天生就有这个招兽体质? 第22章 【22】   巨大兽爪在冰面上跃跃欲试地磨蹭着,江叙聂捏紧了手掌,看了眼褚卫凌手中的长剑时,才发现自己竟是连佩剑都没有!   褚卫凌缓慢移动,压低声音,“不要乱动”。   江叙点点头,心道我也不敢动啊。   灵兽锐利的兽目如两团火焰一般,在冰天雪地里发亮,江叙咽了咽口水,突然和那双兽瞳对上了,他浑身一颤,那只猛兽像是打量食物一般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口中不断发出低鸣和嘶吼,尖利的兽爪抓蹭出大团碎冰和雪花。   这家伙不会又盯上他了吧,江叙感觉脖子凉飕的,他脚底踩实雪地,时刻准备逃跑。   两相僵持之际,褚卫凌突然持剑在一动,一道金光划破雪地朝那灵兽劈去,灵兽怒吼一声,速度极快地躲开,后又后抓向后一蹬,强健有力的身体发力,下一刻便径直冲到了褚卫凌面前,庞大的身体有如山丘一般投下大片阴影,巨大的爪子随即猛拍下来,褚卫凌立刻挥剑格挡,爪子与锋利剑刃相撞,发出刺耳响声,尖锐无比,江叙只觉得耳朵刺痛,猛地捂上耳朵。   灵兽力气巨大,褚卫凌额间已经有了冷汗,他忽然猛地将抽剑,划过巨兽兽爪,庞然大物便痛叫一声,身体猛地后撤,爪子喷发出鲜红血液,在雪地上印下一串红梅。   江趁机往后跑了几步,可这冰原里连个能藏身的地方都没有,跑也没法儿跑,他踌躇犹豫之际,褚卫凌飞身过来,一把提溜住他的衣领,便拉着人跑了。   身后受了伤的灵兽并不罢休,一路跟过来,江叙回头瞧了一眼,看那兽爪上的血迹浓稠,白雪地鲜血一串,看来褚卫凌是砍的不轻。   这秘境内属实奇怪,方才来路还是雪地冰原,此刻沿途竟是慢慢生出了稀疏野草,再往深处,竟然有了高大树木,最后,两人在一片深林中停了下来。   褚卫凌松开手,看他一眼,“自己躲”。   “……谢谢谢谢”,江叙忙在突然冒出的林子找地方躲藏,林子外兽吼唬人,他都能想象那大家伙此刻面目有多狰狞了。   他干脆找了个看起来高大茂密的树,两三下爬了上去,刚在一团绿叶后藏好了,就和站在树下看着他的褚卫凌对上了视线。   “……”,江叙眨眨眼,招呼道,“师兄你也上来?”。   褚卫凌眉头紧皱,“你为何如此胆小?”。   印象里那个江叙可是胆大包天,灵力也在他之上,就是今天见到这猛兽,也定然会直接上去那剑砍了,可如今不过是受了一次伤而已,怎么变得如此奇怪?而且这伤已经是几个月之前的事了,再怎么说也该好的完全。   他审视着江叙,沉声道,“你的佩剑呢?”。   江叙一怔,原主的佩剑叫沉雪,原主对他喜爱至极,不可能随意摘下,但他来了这么久,因着环境过于舒适,竟然都忘了这茬。   他舔了舔被寒风吹得干涩的唇,尽量表现得冷静平淡,“自从我受伤以后,师尊就拿走了沉雪,一直未曾归还。”。   “师尊?”,褚卫凌的神色果然一变,他走近几步,一直未曾移开目光,眼里闪着尖锐的光,“师尊为何拿你的剑?”。   江叙看着他咄咄逼人的视线,叹口气,斜倚着身旁枝干,“师兄不知,我受伤后灵力也有损害,别说是用剑了,就是灵力运作起来也稍有滞涩,师尊为了不让我用剑,就收走了”。   褚卫凌表情怪异,“你与师尊倒是走得近”。   江叙觉得他这语气有些不太对,但见他没再多问佩剑的事情,松了口气,“师兄误会了,师尊对其他弟子都是这样的,若是师兄受伤了,师尊定然会对你更好的!”。   褚卫凌冷哼一声,没再管他,他连忙道,“所以师兄你要上来吗?”。   谁知道褚卫凌扭过头来用看白痴的眼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未误入后山之前,我倒觉得你头脑尚且聪明,灵力也还充沛,灵根虽算不得有天赋,但也不差,可眼下却一落千丈”,黑沉狭长的眼紧紧盯着江叙,接着道,“倒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师兄你莫要开玩笑了”,江叙强装镇定,心道你还真是一猜一个准,他就是换了一个人,他打着哈哈继续解释,“不过是受伤惹的祸”。   “受伤会让性格也大变吗?”。   江叙身体一僵,紧紧扣着树枝,抿着唇,“人总是会变的,师兄这就有些大惊小怪了”。   褚卫凌笑了一下,“也是”,他低声呢喃着,“谁都会变,不过,“,再次抬起头,“我总会以为你被夺舍了”,他玩味地看着江叙,吐出两个字,“师弟”。   江叙第一次觉得这个褚卫凌是个叫人看不透的,他勉强勾了勾唇,“师兄说笑”。   “希望这真的是玩笑”,褚卫凌看他一眼,随机道,“方才那头灵兽不会再来的,每个幻境都有不同的灵物存在,它只存在于方才的雪原,不会进来此处”。   “那我岂不是可以下来了?”,江叙看了看四周繁茂的树叶,树木上多虫子,想了想,还是觉得爬下去比较好。   还未动身,就听树下那人接着道,“不过这林中想来也不太平”。   “……”   褚卫凌皱眉看他一眼,“想不到你如今变得这般愚钝胆小,灵兽到时来了,你就算是在树上也无济于事”。   江叙撇撇嘴,心道就你厉害,他小心地跑到树干上,快到地面时跳下来,拍了拍手掌,用好不容易积攒的一点儿灵力给自己施了个清洁术,这才觉得舒服了。   “我们需要找到指定灵物带回去才算过了第一局”,褚卫凌抱着手臂看他,面上带着嫌弃,“别拖我的后腿”。   言毕,便头也不回地往深处走了。   江叙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攥紧了拳头,只觉得火气蹭蹭蹭地往上涨,小声道,“还不是你要强行带着我?”,说完,对着褚为凛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还不快跟上”。   “……你说跟就跟啊”,江叙嘟囔几句,抬脚跟了上去。   这片幻境林木茂密,奇花异草繁多,与方才所见的雪原简直天差地别,不过江叙总觉得这林中弥漫着股莫名的香气,刹是好闻,却叫人觉得怪异。   “师兄,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褚卫凌停下来,转身看着他,狭长的眼里看不出神色,“有可能是‘瘴气’”。   瘴气?江叙点点头,“那岂不是有毒?”,而且瘴气还有这样香的吗?   褚卫凌没再多说,却是突然走到他面前,江叙同他个头相差无几,两人此刻便面对面地站着。   “师兄?怎么了?”。   褚卫凌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伸手在腰间掏出一个香包模样的布袋,粗暴地塞在江叙手里,“拿着这个”。   江叙将香包拿在手里掂了掂,又靠近鼻子嗅嗅,“这不是普通香囊吧?”。   褚卫凌已经转身继续往深处走了,“不是,刚才你说有怪味,以防万一,带着这个”。   “哦”,江叙把香包挂在腰间,心里觉得奇怪,这个师兄见到自己不老是一副要杀了他的表情,这种时候倒是没有借公报私仇,反倒蛮细心的,他不禁打趣道,“我还以为师兄会不管我呢”。   “我没想管你”。   江叙干笑两声,开玩笑道,“但你还是管我了,不过师兄给的香囊不会有毒吧哈哈哈”。   他只是开个玩笑,却见褚卫凌脚步一顿,而后转身嫌弃地看着他,他抽出腰间佩剑,剑声铮鸣,“我若是害你,这把剑就够了”。   “……”,江叙心道我不过开个玩笑,至于用剑威胁他吗?他无力地摆了摆手,道,“也是也是,师兄现今比我厉害许多,当然不会用小伎俩害我,我的错”   褚卫凌不再搭理他,转身时剑身入鞘,又发出一声脆响,江叙只好乖乖跟在他身后,这香囊好像当真有用,方才那股香气此刻逐渐变淡,甚至要闻不到了。   他看了看走在前面的褚卫凌,心道真是奇怪。   他原就没想着要在这秘境中得到什么,甚至都不想参与,若不是强行被拉来,想必此刻还在他那间小茅屋里安生睡着呢。   江叙轻轻叹口气,不自觉展开掌心,进入秘境前师尊留在掌心的印记早已经消失了,不知道师尊现在在做什么呢。   两人行至一处清泉前,这处泉水清澈无比,更令人惊奇地是其上竟笼着一层薄雾,仙气一般,他们一路走来,路旁全是奇花异草,如今在这一汪清泉旁,却不知怎的,稀稀疏疏,偶有几颗野草也歪歪扭扭。   不知是不是错觉,江叙觉得之前在林子里出现过的香气似乎在这处更加浓郁,不过那香气转身即逝,不等他辨别就消失殆尽。   周围气氛也沉静下来,来时听到的鸟叫虫鸣都归于寂静,诡异的静谧。   褚卫凌在泉水前停了下来,他看了眼江叙,“累吗?”。   他这一问,可让江叙受宠若惊,反问道,“师兄你累了?”。   褚卫凌摇头,远处忽地传来一声奇怪声响,窸窸窣窣,像什么东西爬过草丛,他脸色一下变了,很快拔出剑来,“你待在这儿!”。   “哎师兄!”,江叙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褚卫凌便闪身消失在方才那片茂密林中。   周围安静地可怕,他绕过一块儿石头,刚要坐下来,却看见地面上有一条不浅的痕迹,像有什么东西爬过一样。   江叙蹲下来,手指沾了些泥土,那泥土还带着湿意,他皱了眉,刚要起身,便听见身后清泉里水浪波动,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要破水而出。 第23章 【23】   褚卫凌还不见回来,江叙咬咬牙,忙躲在那颗巨大石头后,接着就见那水面被某种庞然大物破开,他矮下身子观察,看见一条通体遍布鳞甲的黑蛇猛地从水中伸出巨大的舌头,两颗锋利的毒牙沾着泉水,在阳光下发出可怕的亮光,暗绿的竖形蛇瞳亮的惊人,鲜红的蛇信子从口中滑出,释放着危险的信号。   江叙赶紧将身体压得更矮,要躲到深处的草丛一定会被发现,眼下就只能屏气凝神地躲在这块儿石头后面,伺机行事。   他从没见过这么大的蛇,哪怕是最纤细的蛇尾也要比他的腰腰粗上许多,可能一尾巴拍过来能直接打晕他。   黑蛇下半部分的身体支撑着上身,硕大的头部不断扭动,似乎是在寻找什么,江叙紧紧捂着嘴,避免发出一点响声,蛇的长尾轻轻拍打着水面,激起大片水花,哗啦啦的声音连绵不绝,突然,身后的声音全部都停止了。   江叙身体一僵,仔细去听,却连蛇吐信子时发出的嘶嘶声也听不见了,他小心地转身,稍稍探出头去看,却正对上那双暗绿色的蛇瞳,艳红的蛇信吐出又收回。   不知何时黑蛇竟然悄无声息地从水里出来了,连爬动的声音也未曾发出,就这么静悄悄地出现在他背后!   江叙霎时便出了一声冷汗,可这蛇只是用那双蛇瞳紧盯着他,身体一动不动,只有蛇信子不断吐出,好像在探寻什么东西。   他记得蛇都是靠十分敏感的蛇信子来探寻外界的信息,缓缓后退一步,尽量不去看它的眼睛,可他刚刚一动,黑蛇的一动不动的尾巴就轻轻拍了一下地面,江叙霎时不敢乱动了。   黑蛇缓缓低下了蛇头,蛇信子几乎要贴上江叙的脸,暗绿色瞳孔冰冷又瘆人,蛇头慢慢下压,突然往他腰间探去,蛇信子动作的幅度加快,那双蛇瞳也兴奋起来。   他的腰间,只有一个香包。   江叙咽了咽口水,双手藏在背后,摸到了一颗石头,紧紧攥在了手里。   离得近了,就能清晰地嗅到它身上隐隐约约的血腥气,像是刚捕过猎,但除去血腥气,还有一种更不容易让人忽视的香气,那种香味诡异又香浓,很熟悉,就像是……   江叙猛地低头,就像是之前褚卫凌给他的香包里的气味!   难不成褚卫凌是早就察觉了这里有这样一条怪物等着,所以才给他这个香包?   可眼前这个蛇,为什么只是和他对峙,并不发出攻击?   江叙胸膛微微起伏,看着黑蛇将蛇信子凑上他腰间的香包上,确认似地感知,而后一直晃动的大脑袋一下就停了下来,蛇瞳也几乎要竖成一条直线,他咬紧牙关,抓紧了手里的石头,用手撑着缓慢动着身体,往后慢慢蹭着。   黑蛇往后退了一下,歪着脑袋盯着他,江叙赶紧又往后挪了几步,黑色却霎时张开了血盆大口猛扑过来,江叙赶紧将手里的石头猛扔过去,石头砸中蛇的眼睛,他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就跑。   蛇的身体扭动一下,发出鸣声,接着身体往前一窜,追了上去。   江叙一把拽下挂在腰间的香包,往后一丢,黑蛇停下来凑在香包前面,他趁机赶紧拐了个弯,那蛇却很快就追了上去。   该死的,他都好久没跑过一千米了,现在却要来个生死时速。   蛇的速度极快,体型又巨大,很快便追了上来,江叙气喘吁吁地绕过一颗巨树,看见一汪泥潭,灵机一动,便往那泥潭跟前跑,他身上看来已经沾染了香包里的香气,用泥土掩盖一下或许有用。   他刚伸手鞠了一喷泥,泥潭中便蹦出一个泥鳅样式的东西,不过比泥鳅打了很多,满口獠牙,虽是在泥土里,却像莲花一样,出来时雪白的身体一点儿也没沾染上泥土,张开大嘴就朝他扑过来。   江叙吓了一跳,往后一躲,两面夹击,那只害他把自己送到蛇嘴前的小东西去只袭击了一下,而后就飞速逃窜不见了,蛇信子冰凉的气息几乎要挨上他的脖颈,他手里抓了把土,转身就往蛇头上扔过去,被灵敏避开,长而有力的蛇尾猛然甩过来,砸在江叙身上,在被震飞出去之前又拦腰紧紧箍住。   完蛋了完蛋了,褚卫凌这个混蛋为什么还不来!   黑蛇张大了嘴,两颗锋利毒牙直冲江叙而来,他伸出手去挡,千钧一发之际,掌心发出一道蓝色的光芒,一道灵力突然冲出,猛然击在蛇头上,那黑蛇痛苦地嘶鸣一声,尾巴骤然一松,庞大的身体被灵力震向远处,狠狠撞在树干上,没了动静。   江叙还撑着手臂,迟迟不见两颗毒牙,挪开手,才看见躺在远处一动不动的黑蛇,他忙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掌心,先前温翮雪给他的那片雪花印记发出淡淡蓝光,只是原本有六瓣的雪花少了一瓣。   原来师尊的这个印记是为了保护自己?他喘口气,捏紧掌心,看了眼那一动不动的蛇,转身离开。   不能再和褚卫凌待在一起了,他得去找大师兄。   黑蛇尸体后缓缓走出一个人影,正是先前离开的褚卫凌,他抱着双臂,抬脚踢了踢地面上的蛇尸,黑沉的眼冷冷看着江叙的背影,“没用的家伙”。   秘境外,琉兰台之上,众尊长仙师没人面前都有一面灵镜,灵境呈不规则形状,镶嵌白色玉石,中间如水面一样的镜面上,正展现着秘境内的场景。   有人着急,也有人悠哉乐哉,尚且能在席间饮酒,吃吃喝喝,全然不担心秘境内是什么情况。   温翮雪一双疏冷的眼从始至终未曾从镜面离开,手下酒盏一滴未少。   “阿雪看的这么认真,可是秘境中有你的小弟子呀”,赫连墨撑着侧脸,修长手指掂着酒盏,酒壶已然空了大半,他眯着双眼,笑眯眯地,“可我看你那镜面里头,可是什么都没有啊”。   温翮雪眼睫动了动,“楼主不必如此关心”。   赫连墨笑了笑,眉间朱砂红艳动人,“可我就想关心你,不过我看你那藏着掖着的宝贝是被人针对了,你这灵镜说不准也被人做了手脚”。   温翮雪垂眸,抬手轻轻略过镜面,面上便霎时漫上一层水雾,画面清晰起来,只有江叙一个人,他身上衣服弄脏了些,脸上也如花猫一般留了几道印子,他凝神盯着江叙耳垂上一道细小血痕,眸色暗了暗。   “哦呀”,赫连墨惊道,“原来不是没办法看,是还没到时候?不过你方才的眼神可真可怕”,他舔了舔唇,像准备猎食的狐狸,“倒是叫我对那个小徒弟有了兴趣……”。   砰的一声,赫连墨手中的酒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漫上冰霜,下一刻,竟是生生炸裂了,他神色一怔,及时挥袖挡开,却还是被碎开的碎片划破了手指。   指尖伤口上的血液缓缓沿着修长食指滑下,赫连墨愣了一下,笑意愈浓,伸出舌尖将那点血卷入口齿间,于是唇上也染上艳色,他抬眼看着温翮雪,眼里翻腾着云雨,语调却依旧带着调笑意味,“还是头一次见到你这么可怕的样子”。   灵镜中江叙已经出了那片仙林,来到一座雕梁画栋的大殿前,那大殿周围环绕云雾,恍若天宫。   温翮雪收回目光,抬手拿起桌上酒盏,轻抿一口,淡声道,“楼主与我不过有过一面之缘,并不熟悉”。   赫连墨笑了笑,声音冷起来,“你越是藏着,我越是想要,你那小徒弟,看你视若珍宝的样子,我实在是好奇”,受了伤的手指一下一下点着桌面,“我若是记得不错,你我第一次见面时,是十年之前,那时你同现在无异,唯有一点不同”。   他拿起一个新的酒盏,动动手指,那酒壶便飘起来,甘美的酒液缓缓倒入酒杯中,接着就被一口饮尽。   温翮雪沉如冰潭的眼有了别样的神色,赫连墨轻笑一声,手臂撑在桌上,“你那时身边跟着位小家伙”,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舔了舔唇,“我若记得不错的话,是个小美人”。   宽大白袖下的修长双手微微收紧,他抬眸眼神冰冷,“楼主怕是记错了”。   “我可记不错”,赫连墨耸耸肩,“我这人,什么都不好,就好这天下奇事,和……”,笑意遍布狭长眼中,“天下美人”,他无比惋惜地摇摇头,略带遗憾道,“只可惜,当时阿雪你太凶了,不肯让小美人同我一起玩儿”。   江叙还在秘境中,他已经进了那座宫殿,墨玉般的眼里满是好奇,正四处打量着。   温翮雪看着他,看着他踏上一层层台阶,去触摸柱子上的繁复花纹,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那个风雪天。   冰天雪地里,穿的破破烂烂的少年,用体温暖了他的心。   那一天太冷了,可偏偏他记得最清楚,也最动人。   “是么”,温翮雪垂下眼,长睫垂落,“竟有十年了”。   赫连墨见他如此反应,不禁一愣,看见他神色竟难得有几分脆弱与落寞,还当是看错了,“你不生气?”。   他当年不过是稍微调戏了下那个小美人,就被追着打了一天一夜,眼下倒是变了?   “该生气的不是我”。   温翮雪抬眼,看着他,却又不似看他,赫连墨盯着他,半晌,除了一片空寂,什么也没看出。   他想,这个人果真人如其名,连眼里也像是常年下着雪。 第24章 【24】   大殿外那一层云雾在江叙进入后变得愈加浓厚,最后将这座仙宫完全隐匿起来,远处看来,仿佛只有一大团云。   殿内陈设皆是上品,古香古色,韵味浓厚,殿中央燃着一个香炉,青烟冉冉升起,直抵顶端的横梁,往前有一面巨大镜子,如水似雾,薄薄一层,像是有生命一般流动。   江叙走近了,看见那流动的‘镜面’,伸手去摸,手指却直接没入了镜中,水镜闪烁一下微光,他赶紧抽回手,却见那水雾一样的东西开始如同旋涡一般转动,他盯着看,恍若整个人都被卷入其中似的,身体一轻,紧接着像是被温柔的水波包围,再一睁眼,已不再方才那宫殿了。   他揉了揉眼睛,四周一片虚无,无尽微白,无一草一木,好像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个人。   江叙微微一动,脚底下便传来水波粼粼之声,他茫然低头,看见脚下踩着的并非坚实土地,仿佛浮在水面之上,水中倒映着他的影子。   “这是?”,他蹲下来,伸手去触碰,修长手指一碰到水面,便随之没入,微凉一片,他赶紧抽出手指,却没有看见半点湿了的痕迹,疑惑地皱了眉,“真的是水,好神奇”。   江叙站起身,踩了踩水面,看着那水波,突然生出些奇怪的愉快心情,没忍住多踩了几下,看着水波呈圆环往四处扩散,不觉勾起了唇。   “玩的倒是开心”,一道冷淡的声音响起,江叙猛地抬头,却并未看见说话的人。   这声音仿佛有回音一般,好像在四面八方都有响起,他皱了皱眉,紧张道,“是谁?”。   那个声音没再响起,脚下安静水面却好像有了轻微动静,江叙低下头,同剔透水面中与自己相同的那张脸双目相对,那双眼随着水波晃动掀起阵阵波澜,却忽地眼角勾起,他眼睁睁看着那张脸突然露出一个很轻的笑来。   江叙后退半步,下意识摸了摸嘴角,他刚刚笑了吗?小心翼翼地重新低下头,他抬起胳膊,动了动双手,却见脚下那个自己的倒影却并未跟着自己一同动。   “什么情况!”,江叙喘了口气,“这是成精了吗?”。   一片苍茫骤然变了样貌,脚下的水面动起来,水流从脚下喷涌而出,却寂静无声,江叙挡住脸,下一刻天旋地转,脑袋一阵发晕后,他出现在了一个脏兮兮的小巷子。   这里漆黑无光,偶有光线,尚是从巷口透出的些许,江叙揉着脑袋睁开眼,却倏地愣住了,他猛地将双手展开在眼前,却看见了一双脏兮兮、瘦骨嶙峋的手,这明显是一个小孩子的手!   江叙从地面上爬起来,小腿上的疼痛猛地刺激感官,他扶着墙壁,低头去看那只传来痛感的左腿,小孩子本该白嫩柔滑的皮肤眼下一片青紫,膝盖下方一些地方,横亘着一道几寸长的伤口,血液早已结成疤痕,紫红一道,在细瘦的腿上看起来十分可怖。   他没忍住骂了句脏话,又看了眼身上穿着的粗布衣裳,不禁眉头紧蹙,这衣服又脏又破,还很单薄,可眼下空气寒冷,很明显不是可以穿这种衣裳的季节,难不成自己这又是穿到了能够小可怜的身上?   腿上伤口看起来是很久之前的了,只是因为并未好好包扎处理,至今仍旧未好,江叙用力撕下一片布条,弯腰咬牙将伤口包起来。   他抬起头,打量着四周,这条小巷子古旧寂静,约莫是不久前下过雨,脚下到处都是湿透了的烂泥,还散发着一股恶臭,江叙捂着鼻子,回想着方才发生的事情,他方才是进入了那个大殿中镜子里,而后又在那个古怪的空间被带到了这里。   对了!当时他的倒影动了!   难不成是那个‘他’将自己送到了这里?   江叙摇摇头,看着这里的环境,摇摇头,“不论如何,先离开这里才是正道”。   他一瘸一拐地走出巷子,眼前霎时灯光大亮,到处是人声喧嚣,各色的灯笼挂满了长街,人影攒动,来往不绝。   江叙扶着墙壁,看着眼前的热闹景致一愣,下一刻便被人自身旁推了一把,他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小乞丐你也配看上元节的灯会?”,同样是一个稚嫩的童声,说出来的话却恶意满满,江叙抬头看着他,发现是个胖胖的小男孩儿,他一只手里提着个灯笼,身上穿着上好料子做成的衣服,外搭一件小披风,胖乎乎的脸被披风上的白色毛领围在一起,头发高高束起,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公子。   刚刚这摔又给碰到了那个伤口,江叙龇牙咧嘴地站起来,看着眼前的小屁孩儿,笑了一声,“小屁孩儿,你父母不在?”。   “你笑什么!”,小公子不满地瞪大了眼,疑惑地看他一眼,“你管我爹娘在不在!”。   江叙拍了拍身上的土,看着他苹果似的脸蛋,眼珠子转了转,“你方才叫我小乞丐,难不成我是没有名字的?”。   “天天乞讨捡垃圾,不叫乞丐叫什么!”,小公子长得像年画娃娃一般喜气,说出来的话却狠毒的很,江叙挑眉,心道哄骗小屁孩儿他一个大人不在话下,他笑了笑,装出一副神秘模样,“我才不是捡垃圾,我那是在找宝贝”,刚说完他便捂住嘴,转身就走,嘴里嘟哝着,“我告诉你干什么,还要去看我的宝贝呢”。   小公子圆溜溜的眼睛转了又转,皱了眉叫住他,“你骗人!怎么可能有宝贝!”。   江叙耸耸肩,没回头,“对对对,是没有宝贝,就是有我也不给你看”。   他刚走出巷口十米,身后的小胖墩就追了上来,一把揪住他,“不行,我要看!”。   江叙笑了,“我凭什么给你看?那么好的东西,你看了一定会抢走,我看不愿意”。   “我给你钱,我们,我们换”,到底还是几岁的小孩子,喜好新奇,江叙轻咳一声,装作为难的样子,“可是我的宝贝比你的钱还要好,我还是不想给你看”。   小公子皱着眉思索半天,把腰间荷包拿出来,在江叙面前打开,“喂,江叙,这些够吗?而且我不叫你小乞丐了,叫你名字,你带我看一眼就行”。   江叙一怔,这个孩子也叫江叙?怎么可能,他抿着唇,所以这里到底是哪里,这个孩子又是谁?   小公子不耐烦了,“你到底给不给我看啊?”   他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荷包里不少的碎银子,勾唇笑了笑,一把拿过来,“成交”,至于同名同姓这件事,一会儿再去查查。   两个小孩儿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一个穿着富贵,一个却穿的破破烂烂,吸引了不少目光,江叙倒是无所谓,他眼下正拿着热烘烘的炒红薯吃,冻僵了的手终于暖和了一些。   “宝物到底在哪儿啊?”,小少爷眉头皱的紧紧的,看他一口口咬着红薯,咽了咽口水,“你不会在骗我吧?”。   江叙哈了一口热气,看他一眼,“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如何?”。   小少爷疑惑地看他一眼,点了点头,“你快点问,问完就给我看宝贝!”。   江叙笑了笑,“那好,我问你,我家在何处,你家又在何处?”,他得想办法把这个小崽子给摔掉,但也不能直接把一个孩子丢在大街上,只能给他送回去了。   小少爷脑子没转过来,愣愣回答了,“我家就在前面,但是你家我不知道在哪儿啊”。   江叙点点头,吃完了红薯,拉住他的手,“走”。   小少爷以为他要给自己看宝物了,问也不问,兴高采烈地跟着他跑,直到来到了自家府上,才喘着气呆住了。   “这,这不是我家吗?”。   江叙点点头,看着气派的大门和门外守着的侍卫,又看眼后路,瞅准了一个小拐角,他刚刚看过了,那个拐角拐过去就是另外一条街。   “行了,把你送到家我就放心了”,他摇摇头,拍拍小少爷的脑袋,在他一脸懵的神色里用大人的口气道,“日后千万别相信陌生人的话”,言毕,便扯开嗓门喊,“你们家少爷回来了!!”。   说完转身就跑,窜过那个拐角,不见了人影。   小少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愣了几秒,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两个侍卫见小少爷回来了,忙激动地将他抱起,往府内走去。   江叙笑眯眯地掂了掂那个分量不轻的荷包,眼睛快要眯成一条线,一阵寒风吹过,他冻得缩了缩。   还是先去换身衣裳吧。   只是今日若是上元节,不知店是否还开着。   四下里看了看,这条街依旧热闹,远处聚着大堆人在猜灯谜,江叙叹口气,抱紧胳膊,心道,还是去找个暖和的地方待着为上策,一抬脚,就听见一个妇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几分惊讶。   “江家小子,你怎么还在这里呢?我方才听人说,你家奶奶似乎是晕倒了!”。   江叙猛地转头,“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阿叙:我这人从不哄骗小朋友,(转头对着小公子)你给我你的钱,我请你吃东西怎么样? 第25章 【25】   “大娘,你刚刚是说,我奶奶?”。   妇人胳膊上挂着篮子,闻言皱眉奇怪地看他一眼,“怎么出了趟门脑子都不好了?我方才是说你奶奶,快回去看看吧”,说完转身就要离开,江叙上前一步扯住她的衣袖,摇了摇,眨巴着眼,“大娘,你可以带着我去吗?”。   妇人不忍心地看他一会儿,妥协了,“那便快些,我还要回家的”。   江叙忙点头跟了上去。   那妇人带着江叙拐过许多条街,最后钻入一个昏暗的小巷,直至在一扇破旧的木门前停下,她看了江叙一眼,眉毛动了动,掀开篮子里的布,拿出一个烧饼给他,才转身匆匆离开了。   江叙捧着尚留有余温的烧饼,看着木门上那两张早已经被风吹得残缺的两张老旧年画,心中涌上些奇怪情感,酸酸涨涨,难受的厉害。   这是谁的感觉?是他的……还是这个和他同名的小孩子的?   他伸出手去推开那扇陈旧木门,尘土飞扬的刹那,好像有什么被尘封的记忆在脑中破土而出,江叙眼前光影晃动,一帧一帧浮现出许多画面。   “阿叙?”,一道苍老的声音从木屋内传来,江叙从恍惚中回过神,听到这声音,鼻尖霎时便酸了,一颗眼泪滑过下睫毛,从脸上流下。   他伸手去擦拭那滴泪,却见眼前白光一现,下一刻,他已然站在了屋子里,床榻上躺着位老人,室内竟比室外还要寒冷,墙壁脏黑,里面的陈设简单的可怜,除去中间一张小桌、一个破旧小炉,便只剩下那张躺着人的床榻。   一进入这间屋子,脑中那些记忆便清晰涌入,一个小孩儿坐在屋子中央,拿着把蒲扇,给那个小炉煽风,好让火焰烧得更旺,炉子上有一个锅子,里面隐隐约约冒出些粥的香气。   江叙刚一抬脚,那孩子便转过脸来,朝他一笑,竟是一张和长大后的他有十分相似的脸。   他踌躇着往前走,却见那孩子笑得开心,甜甜叫了一声,“奶奶”。   江叙猛地转身,看见一个满头白发的慈爱老人正推开门走进来,怀来揣着一个纸包,老人笑呵呵走进屋子,他伸手去触摸,却生生穿了过去,只摸到一片虚无。   “奶奶快坐下,你怎么又出去啦”,小江叙半是嗔怪地接过老人手里的纸包,闻到香气后又眼睛一亮,“是包子!”。   老人慈爱地摸着他的头,接过他手里蒲扇,“快吃吧”。   小江叙拿出热乎乎的包子掰开一半递到老人嘴边,同音清脆稚嫩,“奶奶也吃!”。   屋子里因为烧着粥的小火炉没有那么冷,包子香气和两人的笑声构成一副温暖的图景,江叙看着越来越模糊的画面,湿了眼眶。   这好像,好像是他的记忆,可他为什么从来不知道这些,只记得在现实生活中的事情?   画面再次回转,小小的江叙被一群比他大的孩子围成一团,手里好不容易赚来的铜板被打散在地,随后被其他孩子快速捡起来,为首的那位叉着腰,得意地指着他的鼻子,“这些钱一定是你偷得!”。   小江叙低着头,他比这些孩子瘦弱的多,小了多半个头,声音细弱的辩解,却被一把推开,围着他的孩子开始拳打脚踢,嘴里唱着自己编的歌谣,“江叙江叙不要脸,没爹没妈没教养!”。   江叙眉头紧皱,他上前去,想要挤开那些孩子,却根本无法触碰他们,只能咬着唇看着小江叙被殴打,最后那群孩子打够了,才散去,留下被打的鼻青脸肿,浑身都是青痕的小江叙。   他缩成一团,看起来痛得厉害,眼眶红着,却没有哭,江叙心头一痛,上前去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没事了,没事了”。   画面又一转变,是杏花烟雨的小溪流旁,江叙站在杏树下,看着蹲在石头上在小溪里洗衣服的江叙,他已经长成了少年,身上粗布衣裳也未能遮掩那身不可忽视的少年气,身形却还是清瘦的厉害,拿着木槌的手腕比一般男孩子要纤细许多,浓密的黑色长发在脑后高高束起,露出白皙好看的侧脸。   少年似乎是打累了,停下来歇了歇,擦擦额角的汗,伸手捞了一把春日的溪水,掌心中飘着瓣飘落在水中的白色杏花,虽才十几岁,眉眼已是十分好看,睫毛卷翘纤长,那双墨玉般的眼在看到掌心的花瓣时漾出灿烂笑意,少年与汩汩流淌的溪流一同勾勒出一副宁静的画。   江叙忍不住也跟着笑了,可安静很快被打破,一块儿石头丢在了少年江叙的后背,他站了起来,随后是一群长得高大的少年,他们大步走过来,得意地看着少年江叙,眼里满是不屑,“喂,谁允许你用这儿的水?”。   这些人怎么能这么欺负人?江叙忍耐不住,可这些都是记忆,他无法插手,只能咬牙看着。   少年江叙不卑不亢地拉下挽起的袖子,转身将盆抱起来,绕开那群人要走,却被一把打翻了手里的水盆,为首的那个少年恶狠狠地抓住他的手腕,“你长得和个娘们一样,脾气也像娘们,呸!没种!”。   其实江叙长相并不阴柔,不过是因为少时缺少营养,至今也很瘦,又因为长得好看,总会招致同龄人的嫉妒厌恶。   他抿抿唇,捡起水盆,可那群人不依不饶,逮着他不放,就要把人往水里推,江叙看的干着急,却见画面一转,眼前场景再次不见了,他来到了一片茫茫雪地。   这里满是洁白雪地,天空中还簌簌地不断下着,偶有寒风刺骨,冷的厉害。   江叙抬手躺着迎面吹来夹杂着雪末的寒风,却陡然闻到一股血腥味,他猛地停下来,挡住风,努力睁开眼,看见在苍茫雪地里躺着一个人,那人也是一身雪白,唯有身上不断流溢而出的鲜血,如红梅绽放在一片白里。   他赶紧走过去,却看见了背着背篓穿着单薄布衣的少年江叙再次出现了,他顶着风雪,背篓里塞满了干树枝,在那个晕倒的人面前停下来,江叙赶紧跟过去,在看见那个人的脸时一愣,那张在冰天雪地里也美的惊心动魄的脸,正是他师尊,温翮雪。   怎么可能?江叙已经无暇再去回想这本书原本的剧情了,现在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已经超出了剧情,眼下他所经历的,不像是原主的事情,更像是他自己的。   少年江叙忙放下背篓,看着温翮雪被染红的衣裳,脸上慌乱,从身上撕下来一片布条,给他简单缠住伤口,又艰难地把人抬起来,背在背上,一步一步踏着厚实的雪地离开了。   江叙呆呆看着,隐约地,好像看见温翮雪被扶起的时候睁开了一下眼睛,但风雪太大,他没看清。   所以‘江叙’和温翮雪是在很久以前就认识的,那为什么原作里却说二人并不相识呢?   忽然间风雪大作,寒风卷起千堆雪,江叙挡住脸,再睁开眼时,是一个古朴的小院子,院中有一棵桃树,正直花期,开的盛大。   树下小石桌前坐着位白衣人,光看背影,就已是端方清隽,在桃花树下饮酒,如画中仙。   江叙缓缓走至那桃树前,看到的果然是温翮雪的脸,他便静静站在一旁,一会儿一个身形高挑的少年从屋里跑出来,脸上洋溢着笑容,手里端着盘点心,献宝似的递给温翮雪,少年江叙坐在温翮雪旁边,趴在他旁边,笑着叫他阿雪,让他常常自己亲手做的点心。   这个江叙和原作中那个性格完全不同,明明就是个明媚少年。   况且他和温翮雪的关系看起来很好的样子,平日那个清冷端方的温翮雪在他面前却也丝毫不吝啬笑。   为什么会变成之后所说的“二人并不相识”呢?   江叙回过神,看着面前的二人,只觉得这场景十分熟悉,熟悉到,好像自己曾亲身经历过一般。   此时桃花簌簌落下几瓣,落在少年江叙发间,温翮雪眉眼带笑,伸手捻了那花下来,是从未见过的温柔。   江叙痴痴看着,不知为何看着温翮雪带笑的面容,心中却浮上痛意,一枚桃花悠悠落下,他伸出手接着,那花边恰好落在掌心,渐渐如同雪花般消融,只留下一抹幽幽花香,江叙缓缓闭上眼,合上掌心。   花香风声渐渐远去,他睁开眼,看见了自己最开始进入的那片虚无之境,周遭还是一片寂静无声。   那些不知是谁的记忆全部在他脑中汇集,方才经历过的、没有经历过的,全都像水流一般不可阻挡,盈满了心中沟壑,就好像生来就该在他脑中,江叙失神地看着方才花瓣停留过的掌心,再抬头时,面前站着一个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那人一身黑袍,宽大衣袖间是暗红色的花纹,压抑又糜丽,从眉眼到身形,几乎与江叙完全相同,唯一不同的是,那人眉心有一枚暗红的霜花印,眉眼也更深、更沉,他静静看着江叙,半晌,轻声道,“你回来了”。   江叙愣愣看着他,却并没有恐惧之感,他低低嗯了一声,又问,“你是谁?”,其实经历了刚刚那一遭,他猜这个人或许就是自己,但他需要一个理由来相信。   那人忽然笑了,他向前两步,却又猛然顿住,撤回原地,就那么看着江叙,“你已经猜到了,又何必问?”。   他抬起手,腕上红绳闪现一瞬又很快隐去,修长手指接着便隔空点上江叙眉心,一点红光很快没入,江叙浑身一怔,张开双手,忽觉身体热了起来。   那人收了手,眼里藏着复杂情绪,他紧紧盯着江叙,突然极轻地笑了一下,这一笑驱散了眉眼间浓重的郁气,他轻声道,“很高兴看到现在的你,江叙”,话音刚落,便消失在虚幻之中。   下一秒,一股水流笼罩在江叙身上,再睁开眼时,他完好地站在仙宫里,面前赫然是那面神奇的水镜。   不等他理清方才的一切,身后便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第26章 【26】   “让我好等,江师弟”   是褚卫凌的声音。   江叙眉头一皱,转身看着他,“师兄说笑,方才我久等师兄不见,无奈之下才提前动身,莫要怪罪”。   褚卫凌嗤笑一声,“不过我看,师弟这是在这里发现什么好东西了?怎的看起来如此魂不守舍?”。   难不成他早早地就在这里了?那方才的那一切岂不是也被他全部看去了?   捏了捏手指,江叙从那水镜前离开,一阶一阶地下了台阶,站在同褚卫凌相距两米处才停下,“有没有好东西师兄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何苦问我”。   褚卫凌敛了脸上笑意,一双眼淬着寒冰一般,“看来你是想起来了?这会儿倒是不装傻了!”。   江叙皱起眉,为何这个褚卫凌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他方才所看的那些,就连现在他自己都没有整理清楚,或许现在能套出些话来,他抿抿唇,道,“我想不想得起来,不劳费心,倒是师兄你在这里等我这么久,真是辛苦了”。   褚卫凌沉默片刻,视线投向江叙腕间,那里空空荡荡,他神色一动,眉头紧皱,“你的红绳呢?”。   红绳?江叙一怔,随即想到方才在那个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手腕出现过一瞬的红绳。   “我不知道师兄在说什么”。   “你又想隐瞒过去?”,褚卫凌眼神称得上凶狠,他猛地抽出腰间长剑,剑尖直指江叙,“你辜负师尊,本就该死,如今又恍若无事一般重新纠缠他,罪不可恕!”。   辜负师尊??江叙瞪大了眼,他方才在那些记忆碎片中只看到过原主是与师尊温翮雪有过相处,但辜负一词怎么算得上?难不成隐藏的剧情便是反派原主在还没黑化之前和师尊有过过于亲密的关系?   褚卫凌看他脸上无辜神色,怒气更甚,竟然直接持剑冲了过来,江叙忙往旁边一闪,这一动,他才发觉体内灵力充盈,仿佛原本属于原主的灵力全部都恢复了。   他试探着动了动,发现身体轻盈,一点脚尖便跃出去好远,身轻如飞鸟。   江叙惊叹之余,想到了方才那个‘江叙’在他眉心一点,不由一惊,难不成他方才所见就是原主?   褚卫凌的剑并未停下,抬手一挥,又一道剑气就径直朝他袭来,江叙忙躲闪开来,看了眼殿门,两三步便跑过去,猛地推门而出,转身瞬间又用灵力给封锁,才往别处跑去。   他一边跑一边想方才所经历的一切,脑中混混沌沌地,再一抬头,已经离那仙宫很远,转头只能瞧得见深深云雾,往前走了几步,却又是一片药谷,鲜花丛生,江叙在谷外停了下来,正犹豫着是否要踏进去时,身后便再次传来了脚步声,他以为是褚为凌追上来了,一哆嗦就一脚踏入了谷内。   倒是没有想象中的各种毒物猛兽,药谷内的环境称得上幽静,甚至还有蝴蝶绕着不知是药还是普通植物的花朵飞舞,身后的脚步声在进入药谷的刹那便消失的一干二净,唯有耳边的鸟语和微风,这一方宁静天地与方才他遇黑蟒时的惊险比起,倒真是安静地过分了。   不过既然来了,便干脆进去悄悄,江叙自顾自点点头,绕过那些花草,不知走了多久,看见一座掩映在花田中的木亭,亭中坐着位老人,苍颜白发,手执一盏清茶,脸上带笑地朝他望过来。   这张脸太过熟悉,江叙皱了眉,走近几步看的清楚了,他才骤然想起,在那面水镜中所经历的记忆里原主的奶奶!   他停在原地不再动了,心中疑惑,心道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刚刚的幻境还存在?   那老妇人见他停下,脸上笑意更甚,她从桌上小盘中取出一块儿点心,慈爱地唤他,“孩子,快来,我做了你爱吃的云泥糕”。   “奶奶,我最喜欢吃您做的云泥糕啦!”   脑中一个稚嫩童声忽地响起,江叙怔愣着看向那老人,脚下却自顾自动起来,待他反应过来,已然站在了那亭子前。   老人站起身,伸手轻轻拍他的背,语气轻柔,“来,快坐下”。   身体相接触的一瞬间,脑中那层警戒好像霎时便消失了,江叙乖乖坐下来,看着老人为自己倒茶,又亲手放在他面前。   这茶很香,却又不浓重,淡淡的香一缕一缕顺着从杯盏中绕出来的热气流入肺腑,叫人心旷神怡。   江叙盯着那茶,半晌,才开口,“老人家,你是药谷的主人吗?”,哪怕长得一模一样,也不一定就是他见过的那个。   老人慈祥地看着他,却并不答话,她笑看着江叙,示意他喝茶。   江叙知道这茶来历不明,不该这么就喝了,可又莫名对她有信任感,一抬手端起茶盏,啜饮一口,茶香霎时盈满唇舌之间,滋味实在不错,他拿着茶杯,惊奇地看着老人家,夸赞道,“真是好茶!”。   老人笑了笑,江叙这才反应过来,忙放下茶杯,正色道,“老人家,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说话间,微风渐起,裹挟着浓浓花香,突有利剑出鞘的声音在耳后响起,江叙躲闪不及,被一剑刺中肩膀,猛地转身后退,看见褚卫凌手里的剑一滴滴往下落着血。   风一吹,血腥味瞬间便掩盖了茶香和花香,桌上的点心还在,茶壶也在,可茶杯里是空的,对面坐着的慈眉善目的老人家也不见了。   褚卫凌从亭子的木质栏杆上调下来,提着剑拨动了一下桌上的瓷杯,眼含嘲讽,“幻象?”。   方才那一剑没有省半点儿力道,剑身刺穿左肩,剑气也在伤口周围划下一道道细小伤口,刺的又深,疼的厉害,江叙捂着左肩,指缝间鲜血一滴滴滑落下来,浸湿了那块儿布料。   江叙紧咬着下唇,看向褚卫凌,“师兄你这是何意,要是出了秘境被人知晓残害同门……”。   话还没说完,褚卫凌便大笑起来,剑刃上的血珠被他甩在地上,“那你也要能出得去才行啊”。   江叙疼的冒汗,他缓缓后退,努力运转灵力疗伤,可这灵力刚刚才回到他身上,他根本难以调动,却是扯得伤口更大了。   他微喘着,突然道,“你对我这么有敌意,是因为师尊吗”。   褚卫凌面上神色一僵,随即凶狠道,“关你何事!”。   “你对师尊是什么态度确实不关我事,可你因为自己的事情迁怒与我,可实在是冤枉”,江叙微靠在亭柱上,“你之前说我辜负师尊,可我如今一点也不记得,你且说说,怎么个辜负法?”。   褚卫凌脸上怒气更甚,“师尊于我有恩,倒是你,明明是个只是个性情古怪的怪人,师尊对你好便算了,可你是什么态度?视若无睹!”,他胸口微微起伏,“你陷害同门,目无尊长,整日独来独往,师尊那样光风霁月的人,都下了凡尘关照你,你却对他冷眼相待,还动不动就言辞讽刺,师尊每每对你好言好语地关切,却每次都被你冷言冷语地赶走,真不知你对他做了什么,才让他变成那般!”。   别的且不说,残害同门当真不可能,那个时候原主刚入山没多久,做不了这事,至于他与温翮雪之间的事,眼下听褚卫凌讲起,分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温翮雪确与原主相识,可在山门中,怎么可能就那般明目张胆地这么对他?江叙皱着眉,唇色苍白,“你说的这些我一概不知,师兄该是误会了”。   “误会?”,褚卫凌冷笑一声,长剑又指向他,“你可知道师尊为何闭关十年?”。   江叙一怔,闭关不是设定吗?当时一笔带过而已,如今听他这般说,难不成是另有隐情?   他忙问,“为何?”。   “你不配知道”。   褚卫凌冷冷看他一眼,手中长剑剑气铮鸣,已然要控制不住冲上前来。   江叙余光看眼身后,咬咬牙,“既然师兄不愿意说,我也不问”,他受伤的那只胳膊朝后,抓了一把花瓣,突然猛地朝褚卫凌脸上丢去,自己则转身朝深处逃离,一径钻入花田,没入高如半人的花海里。   剑气四射将花瓣击碎,浅淡香气在空中缓缓飘散,褚卫凌低声暗骂一句,抬手挥散花雾,提剑追了上去。   这花田太深,上头虽长着花,实际上都是些药材,深蓝色的一片,风一吹,便香气浓郁。   江叙方才抓过花的手略有些酥麻,奈何肩膀上的痛感一刻不停地干扰,他没注意手上,一心找着可以躲藏的地方。   仙侠大会尚在举行,可褚卫凌却只顾着追他,偏偏又是掌门强行给江叙安排的,这太过巧合,很难不怀疑是否他们师徒二人联合起来,只是褚卫凌对他有敌意是因为温翮雪,那掌门符玉川是为何呢?   远处一声鸟类低鸣,不似普通的鸟叫,声音长远悠扬,江叙一怔,忙俯下身体,躲在花丛里。 第27章 【27】   头顶一只体型巨大的飞鸟掠过,长长的尾羽掠过时带起一阵微风,吹动花瓣飘动。   肩膀处的伤口流血不止,江叙咬咬牙,等那只鸟掠过后没了动静才捂着肩膀小心翼翼地爬起来,方才他爬倒的时候掌心募地一痛,本以为是被什么刺扎伤了,可眼下展开一看,才发觉半个掌心都已经变成青紫,甚是可怖。   掌心中央先前温翮雪留给他的救命符再也没显现出来,此刻微微散发着亮光,却也慢慢熄灭了,江叙深吸一口气,心道这什么毒这么厉害,竟然还会影响师尊给他的灵符。   他伸手触碰了一下,只觉得手指摸上去的时候有些微麻痒之感,皮肤鼓起一些,似乎还有些肿胀。   莫非是他刚刚随手抓的那把花?江叙叹口气,合上手掌,心道自己今日还真是倒霉,早知如此就是撒泼打滚也要跟着时景玉的,虽说会拖后腿,但也不至于落得如今这个负伤的下场,后头还有个褚卫凌一心想要置他于死地。   这片药花从此处看似乎没有尽头,走不出去似的,所幸这花还没长得比人高,至少得见远处大致情况,江叙四下里看看,还没判断出要走哪个方向,身后便传来些剑气斩断花茎的声响。   想必是褚卫凌又追上开了,按理说刚才他抓的那花有毒性,褚卫凌也该受了伤的,怎的还这么快,江叙皱了眉,看着无边无际的花海,一咬牙,又跑起来。   总归不管哪个方向,只要跑去总能有地方躲藏,总好过被身后人追上再来砍他一剑。   只是先前飞走的那只飞鸟,不知何时又飞了回来,江叙只顾着逃离,没留意到头顶投下阴影,方才转过一个弯,头顶上一直尾随的飞鸟便猛地俯冲下来,尖利鸟喙张开,发出一声清脆鸟鸣,而后伸出鸟爪紧紧扣住江叙肩膀就把人带了上来。   “嘶”,鸟爪刺入左肩伤处,江叙痛哼一声,仰头看着抓了他的鸟,只瞧见它身上纯白羽毛,不由觉得这鸟长得漂亮,“不过就算你长得漂亮也不能胡乱抓人吧?”。   他叹口气,尽量放松身体,嘟哝道,“这下恐怕是等不到回去手就要断了”。   鸟飞的极快,却抓他抓的稳当,江叙肩膀疼的厉害,偏偏从手掌开始又有麻痒之感,上面的痛和这难忍难耐的痒汇在一起,当真是难熬。   他看着底下,又估摸着如何把这鸟爪弄得松开,好能伺机逃离,可这鸟像是察觉到他意图,飞的愈加的快了。   忽地一道凌冽剑气传来,不偏不倚,刚好打在这鸟身上,它凄鸣一声,爪子一松,江叙整个人就往下坠落,那只鸟虽然被打中了,却并没有要飞走的意思,稳了身体,就再次俯冲下来把江叙叼在嘴里。   “真是不依不饶……”,不过好歹是换了个姿势,肩膀被绕开了,江叙往后看了一眼,发现刚刚用剑打伤这只鸟的就是褚卫凌,眼下正穷追不舍,他赶紧回过了头,“好鸟好鸟,你再飞快些!”。   褚卫凌怎么不依不饶,他都被抓了还要追着跑!   到底是两只翅膀巨大,飞的也快,片刻功夫白鸟就带着他飞离了花田,扇动翅膀往上飞时却仿佛被缚住了身体似的,突然往下坠落下去,江叙吓得抱紧咬着他的鸟喙,下一秒便从鸟嘴里掉出来,落入一个冰凉怀中。   幽幽冷香顷刻间便流入肺腑,江叙莫名觉得这怀抱安心,下意识便搂住那人的腰,闭上了眼,等到平稳落到了地上,才小心地睁开眼,往上一瞧,就对上了一双清冷如霜的眼,此刻那双眼微弯,静然看着他。   江叙惊喜道,“师尊!”。   温翮雪点点头,目光落在他肩上,眉头微蹙起,“疼吗?”。   江叙方才被吓到,差点儿忘了身上还有伤口流血,这会儿被人提起来了,才觉得疼的厉害,也不知怎的,他对着温翮雪总觉得没有什么隔阂,仿佛就该如此亲近着似的,便直接喊疼了,“都快疼死我了”。   话一出口,对上温翮雪的含笑的目光,他才惊觉方才这话竟有些撒娇意味,霎时便噤了声。   温翮雪眉眼温柔,“这是害羞了?”,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江叙的手,道,“那看来喊疼是要比搂腰更值得害羞。”。   江叙眨了眨眼,往下看了眼,一声卧槽差点儿没当着温翮雪的面叫出来,方才两人落地,他没留意,一直搂着人家的腰。   难怪觉得手感这么好。   他忙松开手后退一步,手臂一动,肩膀处便又被扯了一下,疼的江叙伸手去碰,温翮雪适时地捏住他手腕,柔声道,“别动,这伤,是褚卫凌伤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另一只闲置的手轻轻搭在他肩膀伤口处,一股温和灵力便顺着伤口处蔓延,痛感霎时便减轻了许多。   江叙动了动胳膊,惊喜地看着他,“师尊,不疼了!”。   温翮雪收回手,看了眼周围花草,目光忽地停留在一株纯白花朵上,神色一顿,上前弯腰轻轻将花折了。   江叙正要开口问,身后就有一股气流传过来,他赶紧一躲,一把剑就生生飞过去。   温翮雪眉眼冷淡下来,他伸了手将那把剑收回来,又猛地往来的反向刺过去,花丛被冲开一道,褚卫凌一把接住剑,跳了出来,看见温翮雪时面色一僵,拱手道,“师尊”。   江叙撇撇嘴,心道变得真快,方才你还不是这样对我的呢。   手里长剑发出铮鸣,不一会儿便猛地碎裂开来,褚卫凌后退不及,被划伤了侧脸,鲜血霎时便溢出来。   “嚯”,江叙瞪大了眼,看了眼地上碎成片的剑,颇有些可惜的摇摇头。   温翮雪眉目这才舒缓了些许,他收了那白花,上前一步揽了江叙的腰,附在他耳旁道,“抓紧些”。   江叙眨了眨眼,低头看了眼那截看起来十分柔韧细窄的腰,想想方才的触感,毫不犹豫地搂了上去。   反正有便宜不占是傻子。   褚卫凌咬咬牙,擦了把脸上血迹,盯着江叙,江叙故意似的,朝他吐了吐舌头。   温翮雪搂紧他,周身萦绕起微淡光芒,下一秒,两人便消失了踪影。   江叙全程抱着温翮雪的腰,整个人和小鸡仔似的窝在他怀里,突然感觉好像落地了,才悄摸着睁开眼看了看,这一睁眼就和掌门对上眼了。   “……”。   符玉川眉头一皱,“快下来,你抱着你师尊成何体统!”。   他这一喊,原本没注意到这边的人都看过来了,江叙无奈地捂住脸,“掌门,这不成体统的事咱能不能别喊这么大声?”。   符玉川一愣,反应过来胡子都抖了,“你还敢和本掌门顶嘴!?”。   反正被他这么一喊,全门的人都知道他搂着师尊了,江叙叹口气,干脆破罐子破摔,仰头看了眼温翮雪,道,“师尊,失礼了”,便把整张脸都埋进去。   符玉川:“……”,他看了眼温翮雪,不可置信道,“你不是一向不喜欢与弟子们亲近?”。   温翮雪瞧着怀里鹌鹑一样缩着的人,唇角勾起,眉眼间带了笑意,“掌门记错了,我一向与弟子亲近”,说完,也不避讳,一抬手竟然直接将怀里人抱起来,转身离开了,留下一堆目瞪口呆的众人。   仙侠大会尚未结束,是以不能提前离场,他带着江叙上了琉兰台,把人放在座位上,坐下时对上赫连墨的视线,微微侧身,挡在江叙身前。   赫连墨本来就好奇地很,眼下瞧见他这幅宝贝样,更是想看看,奈何他要是现在冲上去,怕是会被打飞三尺高。   “真是可惜呐”,他故意拖长语调,喝了口酒。   江叙还沉浸在刚刚温翮雪抱着他走过来这件事里,脑子都还闷着,连带着脸颊都在发烫。   温翮雪把方才摘的白花取出来,用灵力碾碎了,又轻轻拨开他肩头衣裳,伤口方才在秘境中已经被他用灵力处理干净了,只剩下一道狰狞的剑痕,横亘在白皙的皮肤上,他神色黯淡下来,抿唇将碾碎的药轻轻涂抹在伤口处,细细的用手指一点点涂匀了,才给他包扎起来。   包扎完伤口,看江叙还在发呆,他无奈地点点他额头,“还疼吗?”。   江叙这才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看着温翮雪,“不疼了不疼了”。   “嗯”,温翮雪收回手,弯起眼睛,“刚才在想什么?”。   “在想师尊身上好香……”,话一出口,江叙就捂住自己嘴巴,强行闭了嘴,又不甘心地给自己解释两嘴,“我是说,额,师尊力气真大……”。   草,怎么越解释越糊涂。   温翮雪却是不甚在意的模样,坐直了身体,将面前点心推到江叙面前,“饿了吧”。   江叙咽了咽口水,看着那色泽漂亮的点心,没骨气地点点头,“饿死我了”。   他拿了块儿点心塞进嘴里,接着便听温翮雪说了一句,“你喜欢我身上的味道?”。   江叙一口点心差点儿没卡在嘴里,他咳嗽几声,一把抓起案上的杯子一口饮下。   “这是酒……”。   “咳咳咳——”,江叙眼睛被辣的泪汪汪,他盯着空了的酒杯,哽咽道,“师尊,你为何不早说?”。   温翮雪轻咳一声,“我没料到你会卡到”。   “……”,颇有些道理。   “所以你喜欢吗?”。   为什么师尊你要纠结这个问题啊?这不符合你的人设好吗?   江叙摸摸胸口,好不容易缓过来,看了温翮雪一脸,莫名从他脸上看出了类似于求知的欲望诉求,便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喜欢”。   实话实话,确实非常喜欢。   --------------------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今晚这一章有点水这件事(可能是今天西红柿吃多了hhh)   顺便大家七夕快乐,晚了一天呜呜呜 第28章 【28】   那白花效果奇好,待到江叙吃完一盘点心,肩膀上已经再无痛感,他试着活动了下肩膀,觉得灵活了很多,又想到了先前发麻发痒的手掌,忙展开看了看。   青紫红肿的掌心此刻退了些颜色,摸上去也并无太难受的感觉,一旁静静注视着灵镜的温翮雪看他翻来覆去地把左手看了又看,眉峰挑起,伸出手来,握住了他的手。   常年微凉的手掌此刻静静贴在另一只温热的手上,江叙愣了愣,手也不敢乱动,“师尊,怎么啦?”   温翮雪并未说话,一双眼认真地瞧着他手掌的肿胀,慢慢地便微蹙起了眉,修长手指一下下抚摸过去,“你碰了紫兰?”   江叙自然不知道他碰的是什么花,当时情况紧急,别说是花,就是身后是刺他也得抓一把扔出去。   想到褚卫凌对付那些刺的画面,他不禁笑出了声,“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花,当时情况紧急嘛”,他眨了眨眼,“师尊要帮我吗?”   像是拿他没办法似的,温翮雪轻轻叹口气,从宽大袖中取出一个白瓷瓶,指尖挑出些滑腻膏体,轻轻涂抹在在他掌心,直到将肿胀处尽数覆盖,“日后要记清楚了”,他收了药瓶,“若是有哪里疼,便早些说”。   江叙一怔,蓦地觉得鼻尖酸涩,还未来这里时,他小时候就没了父母,寄宿在舅舅家里,寄人篱下自是没多好受,舅妈和家里大他几岁的表哥都对他冷眼相待,受了伤不能说,饿了也要忍着,从上小学到长大,没有一个人对他说“疼了就说出来”,他也不会说,因为哪怕说了也不会被细心地对待。   师尊明明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为什么要对他这般好呢?   江叙喉结微动,微瞪大了眼以免那点眼泪掉下来,“师尊”,他扯了扯温翮雪的衣袖,盯着他袖口上那些与他不相符的图案,轻声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温翮雪神色微动,突然伸出手,露出白皙手腕上那节鲜艳红绳,他低头,葱白指尖轻抚着红绳,浅笑着看他,“本该如此”。   本该如此。   江叙眼眶发热,怎么会是本该如此呢?他以前从不相信会有人愿意不要回报地对一个人好,更何况,师尊对他太好了。   师尊看着那红绳,难道他与这红绳有什么关系吗?   他盯着那红绳,脑中忽然想到在秘境中见到的那个“自己”,那时他手腕上也有一条相似的红绳。   那些记忆也在顷刻间涌入脑中,江叙猛地握住温翮雪手腕,一双眼焦急地看着他,“师尊,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温翮雪看着他的眼睛,脸上神色依旧淡淡,眼里却有复杂情感一闪而过,“你在秘境里看见了什么?”。   这个反应,一定是认识的!江叙想到那个“自己”,他脸上带着遗憾之色,可为何看到他却释怀了?那个人到底是真正的“原主”江叙,还是这是记忆化作的幻影?   他有无数的问题想要问清楚,可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要怎么说呢?说他在幻境里见到了另一个自己?师尊会相信吗?   这般想着,抓着温翮雪的手便用力了些,江叙咬了咬唇,“我是看到了一些…东西,可是师尊,”,他仰头看着温翮雪,方才因为误喝酒被刺激的脸红尚未消去,配上泛红眼眶,颇有些可怜意味,“我只想你告诉我,我们以前认识,对吗?”。   他清楚地感受到温翮雪手指颤抖了一下,这才察觉,一向冷清如月的人好像也会有慌张的时候。   过了不知多久,温翮雪垂下眼睫,浓密睫毛投下,那片扇形阴影,竟让他看起来有几分落寞,他看着手上红绳,和搭在红绳上的白皙手指,终于道,“不只是认识”,他侧头,看着江叙,“但在你的记忆完全恢复之前,我不会告诉你以前的一切”。   江叙有些着急,“为什么?”。   温翮雪轻轻抚开他的手,指尖碰了碰那条红绳,红绳便看不见了,他抬手为自己到了杯酒,长睫垂落,却是一言不发。   长睫掩映下的双眼深深,看着那酒盏,却又不像在看酒盏。   江叙皱眉看着,刚要说话,就被一人打断。   “你便是他藏着掖着的小徒弟?”   听这声线,江叙就已经知道这人是谁了,先前师尊对此人如此防备,他记得清楚,下意识便拉起了警戒线,两人目光对上的片刻,他就皱起了眉。   赫连墨看到他时一怔,随即目光玩味地将他眉眼看了个完全,才挑了眉,一双多情狐狸眼眼波流转,“原来还是你啊”,他笑了笑,唇角勾起,声调也跟着婉转,“小美人”。   江叙被他百转千回的这声叫的直起鸡皮疙瘩,没好气地瞪大眼,“这位兄弟,我是男的,看清楚了吗?”。   “…”赫连墨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怔愣一瞬,旋即笑开了,“有意思,”,他眯起眼,勾唇道,“在我这里,美人可是不分男女”。   江叙还想跟他掰扯掰扯,就被一只微凉的手牵住,他回头,看见温翮雪冷着张脸,“楼主还是莫要在他身上讨乐子”。   声调也同面色一样,像是凛冬雪,冷的厉害,就连江叙也觉得这话简直像是在掉冰渣子。   恰在此时,秘境前屏气凝神等着的诸位长辈们都骚动起来,江叙看过去,发现秘境不知何时已经开了。   赫连墨面上神色终于变了些,也转头看过去,江叙在他背后做了个鬼脸,晃荡两下温翮雪的手,“师尊,我们也去看看是谁赢了吧?”。   温翮雪冷凝着的神色松动几分,轻轻嗯了一声,末了又抿唇抬起手,弯了眉眼,“不讨厌我牵你?”。   江叙非常厚脸皮地甩了甩两人牵着的手,嘴上道,“师尊不嫌弃我自是不嫌弃”,他心道师尊这种美人主动牵他手,岂有拒绝的道理?再说了,都是男人,牵个手也无伤大雅。   温翮雪挑眉,突然弯下腰,将两人交握的双手放在眼前,弯下腰来,凑的极近,“这样也不讨厌?”。   江叙屏住了呼吸,望着近在咫尺的脸,双眼不自觉地看进温翮雪的如冷溪般的眼里。   那股温翮雪身上常有的冷香,像檀木般温纯,却又似降了雪的广袤森林,寒冬里凛冽又干净。   真是奇怪,他眼也不眨,心想,师尊这双眼明明对着所有人都是清冷无波,怎么偏生对他不同,每每望过去时,就像是化了的春水,温柔地要命。   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手瑟缩了一下。   讨厌倒是不讨厌的,靠的这么近,两个男人也没什么关系。   可是为何被那股萦绕在周身的冷香包裹,连心跳也跳地这般快?   江叙咽咽口水,竭力压住快要跳出来的心脏,却全然不知此刻自己的脸已经红的厉害。   “不,”,他努力和温翮雪那双眼对视,“不讨厌”。   “如此便好”,温翮雪终于是松开了他手,人也退后了,可双眼却始终放在他身上,似笑非笑,温柔地让江叙一瞬间想到了在秘境中所见的那个他。   那日桃花树下,少年在一旁笑,温翮雪也是如此望着他,而后伸手拈去他肩头花红。   心脏极为怪异地抽动一下,江叙缩了缩指尖,不知为何心情也低落起来,他向来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心中想什么,大多数时候总是忍不住要说出来的,可今天却实在不敢去问温翮雪,他和江叙,究竟是何关系。   他抿唇扭转视线,岔开话题,“师尊,我们也过去看看吧”。   温翮雪目光扫过他突然暗淡了的眉眼,神色温柔,随在他身边,突抛出一句话来,“我不会随意对人好的”。   江叙脚步一顿,实在不想承认自己因为这句话心情便霎时明朗,他轻咳一声,也不知为何又多问了一句,“真的?”。   温翮雪侧头无奈地看他,“我从不骗人”。   “嘿嘿”,江叙傻笑两声,主动扯了扯他衣袖,“快走快走,师尊,我们去看看是谁赢了!”。   秘境入口处围了许多人,江叙同温翮雪在外头瞧着,瞥到旁边赫连墨同一个戴着黑色眼罩的玄色衣衫男子说着话,脸色并不好看。   等等!那个眼罩男子怎么这么眼熟?   他使劲儿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脑中突然想到那个晚上同褚卫凌密会过的黑衣人,那人不就是这样戴着相同的眼罩!   想到此处,江叙扯了扯温翮雪衣袖 ,悄声道,“师尊,那个人”,他小心地扬了扬下巴,“那个人来过凌云山”。   温翮雪顺着他视线看过去,看到赫连墨身旁那人却仿佛并不吃惊,“你遇见过他?”。   江叙点点头,把那晚的事情说给他听,话音刚落,就见方才还在赫连墨身旁那人不见了踪影,他一怔,“怎么回事?”,跑的这么快?   他踮起脚尖找了找,人是没找到,却瞧见了从秘境中出来的时景玉,他的气度依旧一排从容,只是进去时干净整洁的衣裳沾上了些血迹,他身后跟着同样淡然的晏欢,江叙眼睛亮了亮,忙道,“师尊!大师兄出来了!”。说完便跑了过去。   他得赶紧去看看他的红线牵的如何!   温翮雪看着他安然到了时景玉身旁,却是转身离开,手中红绳突然明明灭灭亮着,好似在提醒他有要事未完成似的。 第29章 【29】   时景玉果然不负众望,斩杀的灵兽最多,同时越过了秘境中的冲冲幻境,拿到了藏于最后一道关卡中的红琉璃。   江叙站在众人之外,挤进去无果,只好踮着脚尖在人群边缘瞅着。   “大师兄果然厉害,哎,师尊…”,他扭头,却并未看见温翮雪的身影,忙四下里寻找一番,依旧不见人影,“该是有事情回去了”。   不过如今越是与师尊亲近,为何就越觉得师尊神秘?   好多笼罩在迷雾里的事情,也许只要师尊愿意,他就能知道一切的真相,可师尊的态度虽并不抗拒,却又像是不愿说。   总之师尊这人,好像总隔了一层薄薄的冷雾。   江叙低着头,一只手下意识地摩挲腰间玉佩,这玉倒真是神奇,寒凉之际是温热,此刻天气稍炎,便是微凉触感,滑滑的如谷中小溪流。   他是个容易体热的,此刻摸着玉,瞬时便觉得惬意凉爽许多。   脑中想着在秘境中所见,忽地又想到方才的赫连墨,他看见自己时不像是瞧见陌生人的样子,眼神反倒是熟悉。   为什么呢?难不成原主以前不但认识魔君白流,还连同风雪楼楼主赫连墨也见过?   眼下这剧情崩坏的江叙没有一点熟悉的地方,就连系统也很久没见,他时常怀疑是不是连系统也觉得这剧情救不回来,提前跑路了。   脑中思绪万千,冷不丁旁边挤过去几个师弟,力道大的很,江叙一个没注意,整个人歪歪扭扭地就要往地上倒。   他赶紧集中精神,脚下盈用力,竟然是直直立住了,“嚯——”,他站直了身体,伸出自己双手看了眼,好像自从灵力回来以后,身体就灵活了许多!   果然在修仙界里,这灵力是不可缺的。   江叙满意地拍拍手,心道既然灵力回来了,日后就不必像以前一样那般小心,好歹是关键时刻可以自保了。   “你这个家伙!”,一个娇俏的声线在耳后传来,江叙觉得这声音熟悉的很,一转身就看见符碧菡正气鼓鼓地瞧着他。   难不成他又是那日惹了这个小祖宗?   江叙实在没在脑瓜子里搜刮出些什么,符碧菡看他一副苦思的样子,不解地上下打量了一眼,不客气道,“你是不是在秘境里被打傻了?怎么看起来呆呆的?”。   他心道脑子是没被打傻,命是差点儿被打死了。   “不过师妹你在这里做什么?不去找大师兄?”   问我这个,符碧菡撇撇嘴,神色黯淡一瞬,“大师兄身边人太多,挤不进去”。   “噗”,江叙没忍住笑出声,“你不会去挤挤?”。   “江叙!”,符碧菡伸手作势要打他,却堪堪停住了,视线停驻在江叙受伤的肩膀上,声音随着变小了些,“你的伤好些了吗?”。   “这个啊”,江叙耸耸肩,笑道,“师尊给我处理过啦”。   “你说谁?”,符碧菡眼睛一下瞪的溜圆,“谁给你处理的?”。   江叙看她反应,想起师尊是大家的白月光这事儿,轻咳一声,改了口,“我自己处理的”。   “胡说!你刚刚明明说是师尊的!”,符碧菡一脸不可置信,眼里还带着羡慕和嫉妒,“你骗人!你是不是又去纠缠师尊了?”。   “……”,他看起来很像是容易纠缠别人的人吗?怎么一个两个都爱说他纠缠师尊呢。   褚卫凌是,现在符碧菡也是这样…   等等!褚卫凌呢?   他顾不上和符碧菡再纠缠,转身在人群里四下寻找褚卫凌的身影,方才那个一只眼戴眼罩的男子也是自从从秘境里出来后就未曾再见过人影,难不成褚卫凌又是趁着这机会同他相会了?   江叙找了一圈,还是没在人群里找到褚卫凌,他一咬牙,绕过还因为师尊的事情质问的符碧菡,转身没入远处茂林。   时景玉被众人纠葛着脱不开身,远远望见江叙离开的背影,隔着人群喊了他一声,却是没有得到回应。   他摇摇头,心道师弟这么着急是要去做什么?   晏欢看他一眼,神色淡淡,却也轻巧的地从人群里脱身,很快便不见了。   亥时,月下庭。   月色莹润,银白色清冷月光漫过薄雾浮霭,照进寂静庭院,满院凉辉,连院中树叶枝干,也覆上薄薄一层。   院中水潭上稀稀落落地飘着几瓣桃花,自成小舟,载着月色漫游水中。   今夜屋内并无暖光,不知为何屋外四处却挂了玉环几只,染了月光颜色,像成色上好的琼浆。   温翮雪盘腿坐在幽暗一室,四周只点着几只烛火,明明灭灭。   烛火四周闪烁着萦萦蓝光,似水一般上下波动,像是一面水壁。   水室中央悬浮着一把上好的剑,剑身通体雪白,剑柄处镶嵌象牙白暖玉,上面刻着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一个“雪”字。   此刻剑身微微颤抖,剑鸣声泠然冷然,似碎雪破冰之声,周身萦绕着几缕银白光绸。   剑下方是一个池子,四方形,周围尽数是用透亮玉石砌成,可内里水却是混浊的红色,隐约透着腥气。   中央有棵雪白莲花,花瓣片片散开,中间却像灯盏一般,燃着一束微弱火光。   温翮雪身穿薄衣,未着鞋履,乌黑长发披散在身后,像黑色绸缎,后背处那朵红色莲花此刻鲜艳似血,仿佛下一刻就要从肉里活生生钻出来。   他闭着眼,双手分散两边,唇色苍白,不断往莲花池内施加灵力,带着寒气的灵力进入池中,却顷刻间就被吸收容纳,上空浮剑的鸣声大了些,那些白绸一样的光一丝一缕的往雪白莲花中飞入。   温翮雪的长发尾端渐渐变为银白,随着灵力输出,银白愈重。   不知过了多久,莲花中央的火苗熄灭了,剑也不再颤动,竟然嗡地一声就要落下来。   温翮雪伸手稳稳地接住了剑,拿出一把匕首,几滴鲜血坠入池中,莲花像是餍足了,缓缓合上了花瓣。   长剑入鞘,他站起身来,身后莲花图案黯淡下来才走出水室。   温翮雪走到窗边,斜倚着木窗,目光凝在那棵桃花树上,月色洋洋洒洒照进窗内,他清冷眉眼被映的如月似雪,连长睫上也落满了月光。   桃花尚未开败,花瓣翩翩,他靠在窗边,如画中仙。   可目光却并非出尘忘情,明明是带着痴迷。   ————   凌云山内部九曲回环,多的是亭台水榭。   江叙转来转去没找到要找的,加之是夜色已深了,石盏中烛火虽是明亮,却是十步一盏,中间半截暗的很。   他找了个石凳坐下,夜里这凳子冰的很,他一那日褚卫凌给黑衣人的卷轴到底是什么?   今日看来黑衣人是同赫连墨一起,该是风雪楼的弟子,那为何会与褚卫凌有联系?风雪楼知晓天下事,难不成都是这样知晓的?   一盏灯笼探到眼前,江叙吓了一跳,忙站起来跳出好远,一转头看见晏欢正疑惑地望着他。   他松口气,拍拍胸口,“师妹你为何大晚上的在这里?”。   晏欢抬起手中灯笼,“师兄为何来这里?”。   江叙哈哈一笑,心道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我来找个东西”。   晏欢嗯了一声,走上前来与他并肩,“我陪师兄一道吧”。   “嗯,好…”,等下,江叙瞪大眼,“师妹你不用迁就我,这么晚了还是该早些休息,况且你刚从秘境里出来,肯定很累了!”。   而且你现在待在我身边的时间比待在男主身边的时间长是怎么回事?不应该是这个展开啊晏欢师妹!   还是得及时止损,江叙一挑眉,开口道,“而且!大师兄此刻肯定是在找你的!”。   此话一出晏欢倒是有些奇怪的看着他,“大师兄为何要找我?”。   “…”,当然是因为我希望他找你。   “咳咳,你们刚从秘境一起出来,若是不见你,肯定会担心,当然,其他同门也一定很想同你多说说话”。   “可是大师兄方才好像在找…”,晏欢神色一变,突然一把拉住江叙手臂,把人往后一扯,压低声线,“小心”。   江叙忙捂住嘴,两人转身藏进暗处,他看见一个极为熟悉的背影。   那人走的慢慢悠悠,步子优雅,那身水墨丹青的衣裳随着步子飘飘然。   “赫连墨?”,江叙嘀咕一声,仙侠大会虽是结束,但是往日各门各派都会留下三日,第一日设宴,第二日清谈,第三日便好生修,以做长途跋涉,离开山门之备。   风雪楼以通晓天下事闻名,灵力修为在如今一众中并不突出,不过弟子大多个个精明,纵使武力上讨不到好处,也会在其他地方讨回来。   今日虽然未能夺得头筹,但是依旧成绩不错,现在不和弟子设宴在这里做什么?   江叙看他走远了,转头对晏欢道,“师妹,你不如先回去吧?”。   晏欢神色平静,没看他,将手里灯笼塞到他手上,二话不说就跟了上去。   “…”   江叙看着手里的灯笼愣了一下,随即小声跟上,“不是,师妹你莫冲动!”。   --------------------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一下…… 第30章 【30】   江叙以为赫连墨会回到住处,跟着走了一段才发现,他去的方向,正是温翮雪在的月下庭。   他去那里做什么?   想到之前这家伙对师尊的的态度,他眉头一皱,加快了脚步,这个楼主也太不正经了,这么晚还要去骚扰他师尊?   月色温柔,江叙心里却急得不行,可晏欢看起来比他还要急切,她本就灵根优越,天赋极高,在凌云山修炼这些天更是勤奋刻苦,不但灵力修为大增,走起路来也是轻巧敏捷,比他这个刚刚得了灵力的要好许多。   只是她为何一看到赫连墨就追过来,难不成是以前也认识过?   赫连墨转过拐角,速度依旧是不疾不徐,可两人也在后面不远不近跟着过去的时候,却并未再看见那个人影。   晏欢皱着眉,警惕地打量着周围,这里本是阴暗处,一盏灯也无,再往前走十里路,便是温翮雪的住处了。   “师妹”,江叙皱着眉,下意识绷紧了精神,“他可能已经发现我们了”。   风雪楼楼主不可能没有一点儿本事,可江叙想不通为何这人一开始就不说出来,偏偏要走到此处来。   四周寂静,偶有草丛中小虫低鸣,江叙屏气凝神,却见远处树上突然飞出一个黑色人影,那人戴着黑色面具遮住面容,可身形敏捷,一看就知道并非普通人。   赫连墨比那人身形要高出许多,江叙心中困惑之际,却见身旁晏欢划拉一声抽出腰间青霜剑,在黑暗中划开一道清楚亮光,紧接着一句话也没说就朝着那黑衣人离开的地方追了过去。   “哎!晏师妹!”,江叙被她的动作一惊,还不等反应过来,晏欢已经消失在眼前。   晏欢难道是与那黑衣人有什么纠葛,怎的就直接拔了剑追上去了。   两人动作都是极快的,江叙来不及思考现下去追能否追上去的可能性,就被人一把从身后制住。   那人身上有股奇异香味,冰凉的手捏着他脖子,手指似挑逗般轻点了下他的下巴。   江叙下意识屏住呼吸,不敢乱动,脑子里想着该怎么能安全逃脱。   身后人轻笑一声,手指在他脸颊捏了一下,江叙愣住了,这人捏脸干嘛!是不是变态!   他一个没忍住曲起膝盖,后脚往后猛地一踢,踢是没踢到的,身后人的动作极快,他差点没整个人仰倒下去,好在平衡能力不算差,站稳了。   “这么活泼?”,那人终于开口了,话语间的调笑意味浓重。   江叙站稳身体,,先是后退了好几步,看清面前人的样貌时,他瞪大了眼,“怎么是你?”。   对面人眉间的赤红朱砂在昏暗下也明艳如火焰,一眼便知身份。   赫连墨语调慵懒,“怎么不能是我?”。   方才赫连墨不是走过了这里后才消失的?江叙眉心一跳,刚才那个黑衣人难道就是他故意放出去的,他一直在这里看着!   江叙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他,“你在这里做什么?”。   赫连墨挑起眼尾,“我还没先问,你倒是先开口了?”,他走近一步,衣裳上的水墨山水随着衣摆飘动,有仙人之姿,笑容却轻佻无比,“那我倒是要问问你了,夜色这么深了,你跟了我这么久,是要做什么呀?”。   江叙看他一眼,心道谁还不会说话似的,“那楼主怎么就知道我是跟着你呢?这里就这一条路,我要走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噗”,赫连墨笑了,他上下打量了江叙一眼,笑道,“牙尖嘴利的小美人我还算喜欢”。   这人是不是头脑不大好?江叙皱了皱眉,“楼主说话这么轻佻,可不符合你的身份“。   赫连墨挑眉看他,“我的身份?什么身份?”,他伸开手,无所谓地耸耸肩,“天下不是都传我独爱美人,那这便是我的身份了”。   “……”,江叙不想同他再在这儿浪费口舌,转身就走。   赫连墨笑着看他走远,才一抬脚又跟上去。   四下里并无打斗的声响,江叙走了许久,都未曾看到方才离开的晏欢,正忧心之际,身后懒洋洋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你在找那位冷美人?”。   江叙身体一僵,转过身看着他,“你怎么又跟上来了?”。   虽说一开始是他跟着对方,可是也不至于一直跟着他吧?   赫连墨无辜地看着他,“我不过是经过,你何苦冤枉我?”。   江叙心道经过就怪了,不过……他看着故作无辜的人,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你和我师尊认识……”。   “莫说莫说”,赫连墨摆摆手,狐狸眼眯起来,“一面之缘罢了,你若是要找我问他的事情,那就找错人了”。   被知道了想法,江叙干脆也不隐藏了,直言道,“可风雪楼不是知晓天下事?”。   赫连墨笑眯眯地望着他,“唯独你师尊的事,我半分不知”。   江叙半信半疑地看着他,胸口却突然疼起来,像是被人攫住了心脏,胸口上下起伏着,他大口喘着气,半跪在了地上,夜里深重的露水立马便渗入衣裳。   赫连墨见他这样,眉尖一挑,狐狸眼中精光乍现,他走近两步,蹲下身,两只修长手指夹起江叙的脸颊,眯起眼端详一会儿,忽地笑了起来,“你果然是‘不完整’的啊”。   江叙被心脏的骤痛折磨,呼吸越来越急促,甚至眼前也蒙上了一层薄雾一般,几乎要看不清面前捏着他脸的人的面容,“……你说什么”。   赫连墨略带惋惜的看着他,目光掠过江叙皱起的眉和蒙上雾气的双眼,伸手碰了碰他纤长睫毛,遗憾道,“可惜了”。   他松开江叙的脸,站起身,那双狡猾又多情的狭长眸子沉下来,向下看着江叙,半晌才转身离开。   江叙捂着胸口,他的脑袋像是要裂开一样,好像有什么东西往进钻,原本漆黑的眼微微泛出红色,入魔一般。   这是怎么了?江叙喘着气,试图调动灵力缓解心脏传来的尖锐疼痛,却毫无作用,身体又冷又热,炸开一般。   他跪在地上,身体前屈,双手死死扣着地面,腰间的玉佩在眼前晃荡,江叙喘着气,迷蒙间看见玉佩上的花迹隐隐泛着红光,他伸手去碰,指尖被玉佩滚烫的热度烫的缩回。   是因为这个玉佩吗?   “师弟?”。   时景玉皱起眉,上前扶起他,看着他痛苦的脸色,一只手放在他后背,输送灵力,“你这是怎么了?”。   窒息感依旧挥之不去,江叙调整着呼吸,感受身后温和灵力的进入,身体舒服了一下,可突然间又像是被刀剑劈开似的,他抓住时景玉的手臂,“师兄,停下,停下来”。   他的身体在排斥时景玉的灵力!   时景玉忙收回手,扶着他的肩膀,把人小心翼翼地带起来,“师弟,好点了吗?”。   灵力撤回去后,刚才那种仿佛被劈开的感觉就慢慢消失了,江叙喘口气,借着时景玉的手臂,竭力想要站直身体,可心脏揪痛,他根本直不起身体。   “别动”,时景玉抿着唇,抓着他手臂,而后将人一把背在身后,小心地颠了一下,“我带你去找师尊”。   江叙重重地喘气,“…谢谢,”,他脑中冒出一个莫名的画面,刚刚恢复正常的眼睛霎时又变成红色,脑袋晕眩,他摇摇头,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恢复几分清醒,他伸手拽下腰间的玉佩,轻轻将挂着玉佩的线缠在手指上。   体内的热度缓和许多,可随之而来的,是刺骨的冷,他哆嗦了一下,身体发着抖,不由地往唯一热着的物体上贴,紧紧贴着时景玉的后背。   时景玉一怔,感受到后背传来的极端冷意,神色一变,忙几步跨入月下庭,屋内一片漆黑,他腾出一只手去敲门。   “师尊!”。   屋内无人应答,他刚要开口再叫,门却开了。   温翮雪长发披散,眉眼难得有几分疲惫,却在看见时景玉背上的江叙时面色一怔,他沉着声音,将江叙一把从时景玉背上抱下,牢牢抱在怀里,在进屋前一刻,他停下来,发尾的银白在从门外洒进的月光中一闪而过,“回去吧”。   身后的门随着他的话音自己关上,时景玉看着关上的门,怔怔站在门外,还微微喘着气,担忧的神色尚凝滞在脸上。   是月光的缘故吗?为何师尊的发色……   月亮持续不断地洒下银白的光缎,时景玉摇摇头,将方才的一刹那归结为自己的幻觉。   师尊从不喜欢有人踏进他的住所,可现在他不想走。   时景玉看着紧闭的房门,攥紧双拳,最终还是离开了。   江叙被放在了软和的床榻上,屋内的灯烛此刻全都亮起来,温翮雪眉紧皱着,他弯下腰,取下躺着的人手中牢牢不放的玉佩。   冰凉指尖触碰到玉佩表面的瞬间,那玉佩就迅速结上了一层冰霜,江叙紧皱的眉头也跟着松了几分。   温翮雪将玉佩放在一旁,弯腰探上他的额头,冰冰凉凉,像在冷水中浸泡过,他紧抿着唇,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左肩,那里还在隐隐发热。   他弯腰解开江叙的衣服,将他抱在怀里,往屋后走去。   几片薄纱后,是一池温热池水,温翮雪将江叙轻轻放进去,垂眸看着紧闭着双眼的人,温柔指腹抚过他干燥苍白的嘴唇,叹息一般开口,“对不起,阿叙”。 第31章 【31】   温热的池水浸泡过江叙的身体,身体内萦绕的寒气被冲淡了,温柔的水流流过四肢百骸,他紧紧闭着的眼也放松一些,接着就感受到有一只手在轻轻剥开黏在肩头的长发,比水还要温柔。可温度却是凉的。   水中的热汽自带着些独特清淡的香气,恍惚间,他感觉有柔嫩的花瓣随着温热的水流过身体,也许是幻觉,因为水中并没有花瓣。   他极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可黏糊糊的水汽锁住体内的寒,也黏住了纤长的睫毛。   帮他理着头发的那只手停在了肩膀上,江叙感觉到被按着的地方有一个冰凉的点,然后晕染开来,像野草丛生,蔓延过肩膀上的伤痕。   为什么师尊要叹息呢?他深深地喘了口气,感觉胸口处的闷缓解了许多,心脏的痛感没有那么尖锐了,水汽氤氲,江叙双手动了动,想要去碰肩膀上的那只手,还未抬起,便被那只他期盼着要抓住的手握住了。   温翮雪的声音一向冷寂,手被握在那只微凉手中,他却不自觉地去想,师尊的声音一旦响起,总让人感觉置身在刚降过雪的森林,雪花能盖住一切肮脏,他的声音也清寂又干净。   但现在却是不同的。   心脏的跳动逐渐恢复正常的频率,胸口微微起伏,江叙在大脑寻回一丝清明的空荡里,想到或许一直是不同的。   每次同他说话,同他待在一起,温翮雪的神色总是看似与往常无异,可眼神总是温柔。   被水汽黏住般的眼睛终于能够顺利睁开,江叙眨了眨眼,看着面前微微流动的温柔水流,毫无预兆地转过身,与在他背后的温翮雪对上视线。   他这才发现,师尊半蹲着,衣襟下摆被水流润湿也毫不在意,看他转过来,神色怔,挽起的衣袖松松垮垮挂在臂弯,露出一片比雪还要白的皮肤,青色血管与静脉显眼的展现,像一副画。   手腕处那条红绳又出现了,江叙眼睛盯着那条红绳,第一次看清,这红绳是怎样简单朴素的一条。   他仰着脸,泛着红晕的脸上也盈满了水汽,发丝湿漉漉的垂在身后,轻声唤了一声,“师尊?”。   江叙当然听到了在意识糊涂之际,温翮雪对他说的那句对不起,可他更想注意那个称呼。   那个亲密的‘阿叙’。   他再次肯定原主和温翮雪一定有很深的羁绊,明明是对如今已经彻底偏离轨道的剧情线进行深究的好发现,可他却莫名觉得不太舒服。   秘境中的那些记忆,以及那个同他一模一样的人,到底是想要告诉他什么呢?   温翮雪白皙的指尖还沾着几滴水珠,圆润水珠顺着修长的指缝滑落下来,平添几分旖旎。   “好些了?”,他并未回应江叙眼中的万般疑惑,只淡淡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江叙抿着唇,观察着他的神色,却突然看见对方发件一抹银白,瞳孔瞬间收缩,他几乎是迫切地想要知道一切他不知道的,于是他撑着身体,紧紧握住了温翮雪的手腕,“师尊,你的头发是怎么了?”明明之前还好的,今天提前从席上离开就是因为忽然出现的白发吗?   温翮雪静静地看着他,眼中的情感有一瞬间让江叙觉得有些可怕,身体不由地缩了一下,撑着台子的手因为上面洒上的水打滑,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倒过去,却被人拉住了手,接着重新被放好,安稳地趴在了台子上。   “我说过了”,温翮雪认真擦他眼角的水珠,“我的灵根极寒,这样的状况难免出现”。   江叙觉得自己一向信任温翮雪的话,可今天却不想相信,或者说这话太假,让他都不愿意去相信。   “师尊,我之前问过你,可你从来都没有好好回答过我”,他认真盯着温翮雪的眼睛,一字一顿,“我问你为什么对我好,可你的回答太模糊了”。   他擦了把脸上的水,抓握着温翮雪的手,指尖碰上那条红绳,手指奇异般地感受到了一丝不同于这人寒凉身体的温热。   “这条红绳”,他垂着眼,湿漉漉的睫毛坠落,像是被雨淋湿的漂亮羽毛,“我见过第二条”。   江叙的眼神只是认真,可温翮雪却有一种被他逼的无处可走的感觉,他垂眸,长睫垂落,看被江叙捻在指尖的红绳,在听到第二条的字眼时有些许怔愣。   看到温翮雪有了反应,他江叙继续道,“我在秘境里,见到了和我一模一样的人”,他改为抓住温翮雪的手掌,用被水浸湿的手指按着对方冰凉的掌心,“可是那个‘江叙’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快乐,我和他长得一样,可我并不像他”。   那次见到的江叙给他一种很强烈的熟悉感,熟悉到让他觉得这个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其实就是他自己,他将灵力灌入自己身体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能感受到相同的灵魂相贴。   若不是他知道自己不过是个从外面的世界来的、被系统无意中召来的外界人,他就要觉得他们是同一个人了。   “但他一看就比我强得多,”,江叙回忆着那天的点点滴滴,一边观察着温翮雪的表情,“他穿黑色,可我不喜欢黑色”   最后,他轻轻捏了一下温翮雪的手指,轻声道,“所以,我觉得,他更像是师尊想要对他好的那个人,是吗?”。   温翮雪的指尖抖了一下,离开了江叙的手,长发垂落肩头,银白发尾像染过月光,“如果不是他呢?”,他雪水一样的眼露出浓重的寂寞来,又或许夹杂着自责与懊悔,江叙觉得他第一次从这双眼里看到这么多的情绪。   “为什么不是他呢?”,江叙看着他,一字一句,“我在那些记忆里看到了很多东西,还有师尊你,”,他回忆着那天所见,一件一件都讲给他听,“你们一起在桃花树下饮酒,会一起做点心,一起看月亮,一起从热闹的集市这头逛到那头”,最后,他补充道,“而且你们看起来都很开心”。   所以为什么会你现在会是这样悲伤懊恼的表情呢?   “……还痛吗?”,温翮雪避开他的视线,站起身退后半步,“我去取药”。   身体的疼痛和不适至此已经完全消失了,唯有胸口还闷闷的,江叙眼看着他要走,一着急猛地从水池子里爬出来,抱住了温翮雪的大腿,“不许走!你又这样!每次都回避我!”,他今天是必然要问出个真相的!   他保持着半趴着的姿势,跪在地上的膝盖打着滑,以一个极其不雅的姿势撅着屁股抱着温翮雪的大腿。   “……”,温翮雪闭上了眼,想要伸手又停在半空中,一向自若的人此刻却有些慌乱的别过脸,腿要动不动地僵在原地。   江叙怀里的腿没再动了,他抬起头看了抱着的人一眼,奇怪地发现他白皙的脸上浮现一抹薄红,耳尖也红的厉害,他把这归结为这里太热,并且为终于把人拖住而沾沾自喜,“……师尊?你不走了?”。   “……”,温翮雪依旧别过脸,只用泛红的耳朵尖对着他,半晌,才声音不稳道,“你,你且先起来,穿上衣裳”。   江叙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现在是□□未着寸缕,他低头一看,发现问题不单单是他没穿衣服这么简单,这个塌腰撅着臀的姿势是什么鬼!   他忙松开手,捂着胸口缩成一团,欲哭无泪,脸红的人变成了他,“师,师尊,我,那什么,你能给我件衣服吗?”。   温翮雪沉默着出去,很快又沉默着回来,手中是一件崭新的干净衣裳,闭着眼递给了江叙。   江叙一把接过来,两三下穿好了,才发觉这衣服有些大了,本就是宽袖的衣裳在他身上袖子长出不少,肩头也有些滑落,两人身高差了半个头,他一直觉得温翮雪看起来清瘦的一个人哪怕是个子比自己高,身材应该是差不多的,如今这么一穿,体型差昭著。   他抖了抖袖子,把长出来的半截挽起来,顾不上松垮的腰间,上前一步就拽住了温翮雪的手臂,“现在好了,师尊,你转过来看着我”。   温翮雪的耳尖还红着,江叙现在当然是知道刚刚为什么这人会脸红,心中一时觉得师尊看起来那般清冷的一个大美人,私下里竟然是容易脸红的性格,还挺有反差萌。   他轻咳一声,回到刚才被打断的话题,“之前白流也说认识我,如今赫连墨看见我的态度也很奇怪”,江叙仰头看他,“师尊,我不想去问他们,更想从你口中知道,我们以前,到底是怎么样的?”。   江叙猜测过很多种关系,是关系亲密的友人,亦或者有如家人一般,可温翮雪却用一句话否决了他所有的想法。   他垂下眸,神情竟然有些低落,声音略显干涩,“我害了你”。   温翮雪活了这么多年,那么多人尊他敬他,可他只会对一个人笑,只喜欢一个人的笑。   但最后,也是他毁了一切。   以至于哪怕是现在,那时长剑刺入那人胸膛时肆意散开的血腥气,依旧会出现在梦里。   --------------------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两章好水呜呜呜,今天终于找回了点感觉,但也许还是有点水(抽烟.jpg.) 第32章 【32】   江叙注视着那双陷入旧尘的眼睛,慢慢地仿佛也被感染了一般。   “我不相信”。   终于,他斩钉截铁地说出这一句话。   秘境里看到的虽都是摸不到的,可那些记忆明明就是真实发生过的,他见过那样温柔地对着‘江叙’笑的温翮雪,那样一个人怎么会害了他?   温翮雪怔愣一瞬,转头时眼中闪过一抹惊异,可转瞬即逝,他突然轻轻牵上了江叙的手腕,冰凉的指尖第一次有了温度,他带他缓缓走出水汽氤氲之间,最后停在那张书案前。   江叙呆呆地跟着他,他曾在那张书案上吃过温翮雪亲手做的可口点心。   那时他尚说这些点心,包括那碗十分合口味的小粥,都是因为故人缘由,才会出现在此。   那时江叙猜测故人是温翮雪的好友,可未曾想到,这个故人,其实就是原来的‘江叙’。   书案上依旧摆着许多书卷,竹简摞着几层,整齐地摆放在一边,书案中间,是之前热的发烫的玉佩。   “这玉佩,原本不是在你身上的”,温翮雪松了他手,微微弯腰去拿玉佩,先前时发烫发光的玉佩在他手里十分服帖,温温和和的一块儿玉。   他用修长的手指摸索着其上花纹,着重于那朵莲花,江叙盯着他动作,看到莲花时,猛然记起,在温翮雪右肩,也有一朵莲花,如今看来,竟是万分相似,唯有不同的是他肩头的是朵张扬红莲,在雪白肌肤上占据大片面积,一直延伸到后背,触目惊心,而玉上的莲,则是温润浅色。   江叙盯着那朵莲看了又看,慢慢皱起了眉,骤然间就想起第一日他刚来,系统布置的第一个任务:叫他带着时景玉去后山。   他当时实在想不通,要循着原本的剧情和‘原主’原本的性格去陷害时景玉,为何偏要去后山,而他随口胡诌的一个母亲遗物,也就是这枚玉佩,也在最后真的出现了。   温翮雪手指不再动,手里的玉佩被转过来,朝着江叙,“阿叙”。   江叙神色怔了怔,这是师尊第一次在他清醒的时候当面如此亲近地叫他,他下意识便轻声嗯了一下以作回复,一叫一回,恍惚间他脑中闪过一个熟悉画面,那是在那个古旧小屋里,他躺在床榻上赖床不肯起,身旁人便一声一声温柔叫他。   “师尊,我一直想问”,他将目光从玉佩上移开,视线投在温翮雪脸上,“或许,我和那个黑衣的‘江叙’是有什么关系的吧?”。   如果那个黑衣的江叙就是书中原主,那么在看到他的时候,为何不但不惊讶,反倒还对他说了‘很高兴看到现在的你’这一句话。   江叙觉得如果换做是他,看到一个占据自己身体的人,他最多的情绪大概是愤怒和不甘,可那个江叙没有,不但没有,反倒是有一种放下了什么、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温翮雪神色平静地将玉佩交在他手里,坐了下来,他仰头望着皱着眉头的江叙,浅浅一笑,“坐吧”。   江叙乖顺地坐下来,有时候他都觉得奇怪,为何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弟子,和温翮雪相处竟然如此随意,本该是有高低之分的,除了初见,他却并不觉得有何不适,反倒觉得十分舒服,就像现在,对方让他坐下,他也便随意一坐,大概要是换了其他长老,他肯定是不能如此随心随性。   温翮雪轻抬起手,紫砂壶便到了眼前,他摆好杯盏,倒了两杯茶,有一种要与江叙彻夜长谈的从容。   在这期间,江叙不可避免地盯着温翮雪的银白发尾看,心中思考着该是如何造成的,这时候温翮雪轻声叫他,把他从千百种思绪里头唤了出来。   “秘境中你进的那座宫殿,叫冯虚宫”,温翮雪垂下眸,看着杯中因为刚倒入而不太安分打着转的茶水,“进去的人,一旦进入水镜,会看到他丢失的东西,无论是物,还是形,有好有坏”。   丢失的东西……江叙猛地一抬眼,“所以说,那些都是我自己的记忆?!”。   温翮雪没说话,像是在思考该如何继续下去。   江叙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目光掠过他垂下的睫毛,他明明是个与这里无关的外来人,无非是抱着完成系统说的剧情任务,好获得一次重新来过得机会,回到自己的世界,可照温翮雪说的,他在那面水镜里所看到的,全部都是属于他自己的记忆?   那个穿着破烂的小孩儿是他,长大后身形单薄的少年是他,里面的记忆不是属于他想象中那个原主‘江叙’,而是真真切切属于他?   这怎么可能!江叙有些焦躁地抓挠着手指,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又怎么可能有关于在这个世界生活过的记忆?   他思绪混乱地盯着温翮雪看,对方也终于再次抬起眼来,那双冷清的眼今夜盛着哀色,他看着江叙,一字一句,“是你的”,目光接着又一移到江叙手中的玉佩上,他轻声道,“这玉佩,也是我送你的”。   他尚且记得那是个雨天,身上蛊毒发作的时候,江叙恰好难得地不在那个温馨的小院子,他痛的厉害,却也庆幸还好阿叙不在,雨水打落满树的桃花,他心头因为蛊毒疼的厉害,鲜血一丝一缕的从唇角溢出来,急忙间留了书信,血液滴在上面就重写,最终手指颤抖,也实在没有写下几个字,为免担心,他只说有事要办,很快回来。   可回来时书信不见,院子也是空的,阿叙也不见了。   玉佩是早在之前便送给江叙的,被他存了些灵力,可以认主。   “我回来时你已经不在了”,温翮雪目光垂落在江叙脸上,静静地看着他的脸,“再后来,我同你在凌云山遇见”。   江叙眨了眨眼,“也就是这次吗?”。   温翮雪笑了,“不是这次”,他望向窗外,仿佛回到再见那时候,“是在这之前,你拜入凌云山,是在掌门门下的”。   意思是,在这次之前他就已经来过了凌云山?   “我很开心”,温翮雪轻轻勾唇,眼睛也随之弯起来,像一弯新月,但他长长的眼尾很快垂落,像是月光陨落,“但你不记得我,或者说,你不想记得我”。   活了百年,他从未对什么东西有过兴趣,对人更是,可再次见到阿叙时,他第一次尝到了欣喜若狂的感情。   江叙皱了眉,“怎么可能不记得呢?”,在记忆里,江叙只要是和温翮雪在一起,总是一副欢喜样子的。   等等,他看着温翮雪,“当时的那封书信,师尊你确定他,”,他顿了顿,换了个说法,有些不自在道,“你确定当时的我收到了吗?”。   哪怕是只有一小段不小的时间,也会生出极大地变故。   温翮雪睫毛颤动一下,半晌,抿着唇,“我当时在小院等了许多年,没等到你回来”,他垂下眼睫,“你如此一说,倒是有可能的”,只是他当时心焦大于一切,甚至没有仔细考虑一切。   江叙现在很难消化温翮雪口中的那个‘阿叙’一直以来就是他自己的事实,或者说,他还是不太愿意相信,毕竟他确确实实地是在现实世界生存过的,那些记忆远比在水镜的虚空中看到的那些要更鲜明,而现在,哪怕温翮雪告诉他那天所看到的记忆全部都是属于他的,也还是没有实感。   “那之前师尊说的,害了我,是为什么?”。   温翮雪睫毛很快地煽动一下,显出几分几不可察地慌乱与焦躁,眼中也漫上更深的愧疚,江叙看见他宽袖中的手指触电一般紧缩,他不明所以地握上了那只手,安抚性地轻轻碰了碰,更像是想从那点儿细微的动作里感受到他所不知道的。   “我不相信你会害我”,他于是更坚定地说出了已经说过一遍的话。   哪怕那些记忆还没有实感,甚至他还有很多没有记起来的,缺失的一大块儿尚未补全,但他就是觉得,温翮雪绝地不会伤害他。   他摸摸对方冰凉的手指,放轻了声音,“师尊,告诉我吧,好吗?”。   “阿叙,”,温翮雪回握住他的手,两只不同温度的手交叠在一起,最终都融合成温暖,“你见到的那个‘你’,或许是你的执念”。   “我不知道你后来去了哪儿,做了什么,又或者是遇到了什么人”,他垂眸看着江叙修剪的圆润干净的指甲,“你变得和以前很不一样”。   被对方这样温柔地捧着手,江叙一时还是有些不适应,但听到温翮雪这么说,他现在才终于衔接上了原著的剧情:原著是从女主上山开始的,而此时的江叙也才刚入山不久,阴暗又喜怒无常的性格是他成为全门讨厌的人的导火索。   他试探着开口,“是不是变得很阴暗?”,见温翮雪抬眼看他,又连连摆手,“猜测嘛,猜测”。   温翮雪重新垂下眼睫,“你说的没错”。   到底是为什么?江叙有一瞬间甚至想要将自己穿书来的事情,以及关于系统的事一股脑儿的都告诉温翮雪,可最后他只是将这些埋入腹中,换了句话,“师尊,所以我见到的那个‘我’”,他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说出口,“是误入歧道了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太累啦,直接睡了呜呜呜,今天火速又来更新啦 第33章 【33】   他说的轻,其实看过书任谁都不会简单说一句误入歧道,因为原书中的江叙何止是误入,那简直是自己一路跑着望进跳的,虽说背后是有人推了一把,但那也不妨碍他早就有那个心。   江叙入魔后不知为何和魔君白流搭上了联系,两个人不知是做了什么交易,第二日白流就带着数万魔兵上了凌云山,和江叙里应外合的,把凌云山毁了个完全,最后江叙还跑到山下,杀了许多无辜凡人。   温翮雪的神色变了变,眉宇间漫上说不清的黯然,江叙便懂了。   虽然之前的剧情书中并未写出,但现在看来还是差不多的,至少作为最终大反派的江叙最后还是成魔了。   “可是师尊”,江叙抿抿唇,犹豫着着开口,“为什么你会说是你害了我呢?”。   在他看来,温翮雪绝对不会对江叙做什么,哪怕他最后变得无恶不作,原书的剧情中温翮雪也是并未露面的,最终江叙是被时景玉一剑毙命。   温翮雪闭了闭眼,纤长浓密的睫毛颤动几下,才看向江叙的脸,“我没能护你”。   江叙募地瞪大了眼,他胸腔里忽地传出一阵难言的情愫,涨满了整个心脏,不可忽视,开口时声音也带上了颤抖,“师尊,”,他轻轻唤了一声,“可那不是你的错”。   温翮雪和原主到底是什么关系,值得他这般?   江叙抿了抿唇,眼睫轻颤,脑中蹦出一个难以置信的想法,随即很快红了耳根,但犹豫再三,还是打算问出来。   未等到他开口,温翮雪起了身,两步走到他身后,弯下腰来,从他手中取下玉佩,自身后以环抱之姿替他戴回腰间。   雪松乌木香萦绕周围,江叙屏着气,觉得自己仿佛坠入了雪中,却不冷寒,反倒柔软温和,他没敢动身体,还在为心中猜想惊诧,就听温翮雪在他耳旁轻声道,“阿叙,你现在还愿意吗?”。   江叙一怔,下意识跟着道,“愿意什么?”。   温翮雪百年来没有这样紧张的时刻,他垂着眸,看着江叙微微泛着红的耳垂和白皙脖颈,缓缓开口,将方才未曾说出的那个词说了出来,“结道侣”。   猜想不用问就得到了证实,江叙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待他思索明白了温翮雪话中之意的时候,脸立刻红了大半,而身后人也站直了身体,重新坐回他对面,如雪面容上却也出现了几缕薄红。   江叙咽咽口水,“师尊,我们以前……是这种关系?”。   温翮雪轻声应了,江叙立刻倒吸一口凉气,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师尊一见面就对他这么好的原因?   可他不过是个占了人家躯壳的外来人,如何担当得起这般浓重的情意?   看来该说的还是要说,江叙踌躇半晌,才斟酌着开口,“师尊,可我若不是你想要的那个‘江叙’呢?”,看着温翮雪的神色,他一鼓作气,干脆说出来了,“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其实并不是江叙,只不过……”,他犹豫着吐出后半句话,“只不过是占了个壳子罢了”。   说完这话,他紧闭着眼等待最终审判,毕竟没有人会大度到自己的伴侣被人占了身体还无动于衷,可等了半天,没等来预想中的怒气,脸颊上却传来凉凉的温度。   是温翮雪的手。   冰凉又细腻的触感,江叙脸红的厉害,他之前在现实里女朋友还没交过呢,现在被温翮雪这样只是轻碰了脸,心脏就已经快要跳出胸腔了。   微凉的手背只在他发热的脸颊停留了一瞬,就收了回去,江叙缓缓睁开了眼,看见温翮雪沉静的脸,方才周身萦绕香气渐散,却浅浅淡淡,一丝一缕地浸入他心肺。   “我信”。   他听见温翮雪这样说。   可为什么呢?哪怕他是一个陌生人?   像是看出他所想,温翮雪抬手,白皙手腕从宽大衣袖中伸出,露出那个江叙见过好几次的红绳,江叙看着那条红绳,恍然间觉得自己手腕隐隐发烫,像是缠着什么热热的东西,一抬手,看见了同温翮雪手腕上相同的一条红绳。   也是他那日在秘境的水镜中见到的‘江叙’手上的那一条。   他看着腕上红绳,怔愣片刻,犹疑着上手摸了摸,是真实的触感,内心不由地更加奇怪了,这个东西之前从未出现过,手腕上也没有什么奇怪感觉,怎么今天突然就出现了?   “师尊,这条红绳也不能代表什么的”,江叙最终还是放下手,“这具身体本来就是它的主人,那它出现也是应该”。   温翮雪轻轻摇头,摸着腕上红绳,“红绳是我亲手所编,认主,但认得不是凡体,是神魂”。   江叙身体一颤,认的是神魂?他的意思是,除非是本人的魂魄,是不可能有这条红绳的?   也就是说,他的神魂……本就是江叙。   这样说的话,他在现实中的一切都是假的?那系统呢?系统召他来,也是假的吗?   “可是师尊,”,江叙艰难地出声,将脑中惊人的想法抛出去,“我确实不曾在这里生活过……”。   “你的神魂未全”,温翮雪看出他的惊诧,伸出手来,抚平他微皱的眉心,“可你确确实实,就是阿叙”。   江叙还欲再说,对面人就又开口了,“我不知晓你生活过的‘那个世界’,可我知道你就是你”。   先前那些熟悉又陌生的记忆此刻再次在脑中活跃起来,江叙大脑里的齿轮仿佛停止了旋转,一瞬间又好像骤然动得飞快,或明晰或模糊的记忆和画面这时都变得清晰起来,最后都汇成一句话:他就是江叙。   这个信息量实在太大,江叙一时无法接收完全,所以也就是说,他曾经在这本书里,但是后来被带走魂魄,在现实世界里生存过?如果是这样,系统知道这件事吗?   他垂下眼,鼻尖还萦绕着的雪松淡淡,却终于将他从混乱的思绪里引出来。   余光瞥到腰间的玉佩,江叙想到方才身体突如其来的状况,猛地抬头,“师尊,你说这玉是你送的,那之后呢?我隐约觉得刚刚就是因为这玉引起的”,这玉佩在他来之前都未曾存在,却在他来后第一天就通过系统的任务回到了他手里,怎么可能这么巧合?   如果刚刚的一切都是这玉佩引起的,那么原主——不对,那么以前的江叙一定是对着玉佩做了什么,会不会和他后来入魔有关系?   “这玉里本来存着我的灵息“,温翮雪垂眸看向他腰间,“可方才我却探出了一丝他人的,虽然不多,但很残暴,几乎将我以前注入过的灵息尽数挤压出去了”。   他突然皱了眉,“阿叙,这几日把玉佩给我吧”。   “啊”,江叙愣愣看着他,点了点头,把玉佩摘下来放在温翮雪掌心,“是有问题吗?”。   温翮雪把玉收起来,点点头,顿了顿,才道,“或许和之前你见到的那个阿叙有关”。   “这样啊”,江叙连连点头,心里想着一会儿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把001那个家伙叫出来问个清楚,只是眼下这气氛……他抬眼悄悄瞥眼温翮雪,目光刚碰上他眼睛,就立马缩回来。   眼下他全部的记忆又没回来,刚刚师尊又问他愿不愿意结道侣,他该怎么回答啊救命。   算了,再怎么说也该有个答复,伴侣当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结的,江叙心道不如先说他要考虑一下,一咬牙,开口道,“师尊……”。   “阿叙”。   未曾料到两人同时开口,江叙一顿,抿抿唇,“师尊你先说”。   温翮雪倒也没推辞,微一点头,便道,“褚卫凌伤你,我已经教训过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语气听起来却是微冷的,江叙先是应和着点了点头,回过味儿来瞪大了眼,眼尾被拉开些许,猫一样,“师尊你怎么教训的??”。   温翮雪浅饮一口清茶,淡淡道,“三十鞭”。   听到这个回复,江叙松口气,他虽然不是恶人,但也不是圣人,褚卫凌害他差点儿被蛇吃了不说,最后还生生刺了他一剑,欺负人就得受惩罚,他乐得看褚卫凌受惩戒,再说,师尊说了只打了三十鞭,肯定伤不到筋骨。   他心情霎时好了起来,笑眯眯地道谢,“谢谢师尊”。   温翮雪终于露出今晚第一个笑,“不必谢我,我见不得旁人伤你分毫”。   救命,江叙脸红的一塌糊涂,不是说好清冷端方不食人间烟火吗?怎么随便说一句话都这么撩人!   他轻咳一声,偷偷看了眼温翮雪的脸,小声道,“那个,师尊之前说的道侣的事,我可能得考虑一下”。   话一说完,他就观察着温翮雪的脸色,意料之外地,温翮雪面色淡然,和方才一样,见他偷偷瞧着自己,又笑了,弯腰凑近他,声音舒缓,如清水淌过山间,“多久我都愿意等”。   江叙一把捂住脸身体后撤,远离温翮雪那双软的要将他溺毙的眼睛,觉得自己快要被蒸发了,“那那那,师尊,天色不早,我先回去了!!”,说完这话,他一骨碌爬起来,转身就往门外跑。   关上门的瞬间,才喘口气,心脏咚咚响个不停,夜色微凉,江叙却觉得热的要命,他摸着胸口,觉得再这么下去,他就要弯的彻彻底底了。 第34章 【34】   001明显在躲着江叙。   不说出来一面,现在连叫它也不出声了,江叙气的脑门发闷,但还是没有停下骚扰的脚步,他叫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带着黑眼圈醒来的时候,毛茸茸的001终于出现在他面前了。   困意霎时消散,江叙猛地从床榻上爬起来,一把抱住001,“你终于敢回来了!”,他揉捏了两把毛团儿的脸蛋儿才罢休,控诉道,“你这个混蛋瞒了我多少事情?”。   不知为何一向冷漠的001今天看起来也很疲惫,被江叙抱在怀里也没有挣扎,【系统并没有瞒着宿主】。   江叙又揪了揪它的毛,对这话没有半分要信任的意思,他松开手,一屁股坐下来,“你是不知道我最近都知道了些什么……”,嘟囔几句,他正色看着001,“我真的是死后来到这里的?”。   001得了自由,恢复冷漠表情【系统什么也不知道】。   “……”,敷衍到这种程度也是厉害。   不过看它这反应,明显就是心虚!   江叙站起来,再次把001抓在手里,一副拷问的架势,“你为什么一直消失?为什么温翮雪会突然出现?”,他深吸一口气,问出最后一个,也是他最想知道的问题,“我,就是‘江叙’,对吗?”。   001沉默不语,漆黑的眼睛转向别处。   “别装傻”,江叙看它这样子,气的不行,“你要是早知道,就该早点告诉我!”。   001这个时候才再次开口【那宿主会相信我的话吗?】   这次换做江叙沉默了,如果当时001突兀地告诉他其实他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外来者,而是原主,他也不一定会相信。   “算了算了”,江叙闭了闭眼,“如果我就是江叙,那么你,召我回来一定不是为了简单的做任务吧?”。   001沉默片刻,才开口道【不,宿主,确实是为了让你做任务,并且,系统是随机召唤的,在看到宿主之前,我并不知道你和原主的关系】。   江叙准确地把握到‘之前’的字眼,吐槽道,“那你之后知道了也还是装作不知道啊”。   【我并不知晓书中人物的灵魂会出现在现实世界里】。   “你觉得我知道吗?”,江叙已经无力吐槽,他叹口气,换了个话题,“那我之后是不是……回不去了?”。   001闻言抬起眼,奇怪地看着他,【宿主本就属于这个世界】,不等江叙说些什么,它补充道,【而且,你愿意离开温翮雪?】。   “怎么不舍得!”,江叙不认输似的和001对视,对上对方探究似的目光,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再说出反驳的话来。   他好像,确实不太舍得。   就算回去,也没有人会像温翮雪一样对他这般好,他还是孤零零一个人。   【那不就对了】。   听着001吐出这样一句话,江叙忍不住道,“你今天有点统设崩塌啊001”,这话实在不像是平时它能说出来的话。   001选择性忽略了他的话,大眼睛盯着江叙看了几秒,视线突然落在了他腰间。   注意到001的视线,江叙低头,奇怪地看他,“怎么了?”。   001摇头,【没什么,如果宿主没有其他的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眼看着001说走就走,江叙瞪大了眼睛,逮住它,“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刚刚是不是在找那个玉佩?”。   看来玉佩肯定有问题!   001被拽着后脖子无法离开,无奈地出声,【宿主,你看错了】。   “我视力5.3”。   【……】,001沉默一会儿,看着江叙,一向冷漠的眼中闪过一抹奇怪的神色,它挣脱开江叙的双手,轻声道【宿主,千万不要走上黑化的路】。   说完就消失不见。   江叙手中霎时空空,他低下头看着双手,口中喃喃:“黑化?”   如果按照最开始的理解,‘江叙’还没走上黑化的路,可照温翮雪说的,他已经黑化过一次了,重复的剧情,还会再发生吗?   江叙能感觉得到,001隐藏了很多事情,可若是对方不说,他问也是问不出来的,不过既然对方提醒,那还是小心为上。   至于玉佩,上次那个玉佩引发的症状太过奇怪,结合温翮雪说的,江叙觉得是上一个‘他’在玉佩里动了手脚。   不过目前玉佩在师尊手里,也还算是暂时安全吧?   江叙叹口气,心道真是不容易,别人是穿书,怎么到他这里就是灵魂归位了,他站直身体,活动几下关节,肩膀处传来一点轻微疼痛,他忙放慢动作,揉了揉肩,“还以为快好了呢”,他嘟哝着躺回到床上,打算补个觉,脑袋刚沾到枕头,就有人来敲门。   拍拍枕头,江叙无奈起身,懒洋洋伸了个懒腰,才去开了门,一抬眼,却是愣住了,“晏师妹?”。   晏欢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连衣裳也是清淡水色,看见江叙,微一点头,“师兄”。   江叙先是看了眼她的手,见没有提什么东西,松了口气,“师妹是找我有事吗?”。   “不是我”,晏欢沉默了一下,“是大师兄”。   大师兄?江叙皱了眉,“大师兄找我做什么?”。   晏欢只是抿了抿唇,道,“师兄去了便知”。   “好吧”,江叙就要跟着她走,突然想到什么,停住脚,叫住了她,“等等等等”,晏欢昨夜不是追着那个黑衣人去了吗?怎么眼下是半点儿也不提那件事?   “师妹,你没受伤吧?”。   他问的委婉,晏欢瞬间明了,“晏欢无能,昨夜并未追到那人”。   “也不怪师妹,实在是那个人太狡猾”,江叙看眼她脸色,接着道,“可有禀告掌门?”。   晏欢一顿,随即答道,“已经告诉过掌门了”。   中间有一刻可疑地停顿,江叙观察了下晏欢的神色,不由地皱了眉,随即笑道,“那就好那就好,我们去找师兄吧”。   江叙万万没想到会在路上碰到褚卫凌,心道有时候不得不感叹缘分的奇妙,怎么两个不对付的人倒偏偏去哪儿都能遇见?   褚卫凌穿着依旧整齐,可整个人看起来却虚弱不堪,全无那□□着他跑的神气。   江叙几乎是第一时间想到了昨日师尊同他说的惩戒褚卫凌的那三十鞭,可是普通的三十鞭对修仙之人怎么会有这么大伤害?难不成他又被别人给责罚了?   这么想着他便这么说出来了,声音不小,褚卫凌瞬间停了脚步,哪怕苍白着脸,也要狠狠剜江叙一眼,江叙莫名其妙,却见身旁晏欢也停下来,表情略是复杂地看他一眼。   不等江叙主动发问,晏欢便道,“他受了剔骨鞭刑”。   褚卫凌狠狠瞪着他,拖着虚弱的身体离开了,江叙怔怔看着他离开,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   剔骨鞭是用来处罚犯了重罪的弟子的,一鞭入骨,只一下就足够可怕,更惘论足足三十下。   江叙想到昨夜温翮雪云淡风轻的样子,他所说的鞭刑,原来是用剔骨鞭打的。   好狠,想到那鞭子落在身上时的感觉,江叙就一阵恶寒,他转头问道,“师妹可知是谁行的刑?”。   晏欢抿着唇淡淡看过来一眼,轻声道,“师尊亲自行刑”。   师尊亲自……   江叙宕机了,他昨日还以为是师尊同符玉川说了,而后由符玉川亲自惩戒弟子,没料到竟然是温翮雪亲手打的鞭子。   师尊他昨日说的那句话果真是当真的,心脏加速跳动起来,江叙捂着胸口,睫毛颤着,“真是要命了”。   “师兄说什么?”。   “啊啊,没事没事”,江叙回过神,平缓呼吸,眼神狡黠,笑道,“我是说褚师兄这次真是要命了”。   曲水池,闲云亭。   两人正在石桌的棋盘上厮杀,各执黑白子,胶着不下。   江叙远远便认出了时景玉,视线转到另一人脸上时,脸上笑意却是凝滞了,他不禁碰了碰晏欢胳膊,疑惑道,“师兄怎么同他在一处?”。   晏欢显然也未曾料到此处还会有他人,明明先前还只有大师兄一人,于是只好轻轻摇头,道一声不知。   江叙方才还兴高采烈,想去好好祝贺一番时景玉,眼下看见这人却是一点儿也不想过去,奈何来都来了,晏欢已经毫不在意地走过去,只好也磨磨蹭蹭过去。   “哎呀”   江叙低着头,心道又要开始了。   原本与人下棋下的正开怀的赫连墨瞧见他来,立刻抽身,仿佛方才对着棋局认真皱眉思考的另有其人。   “这不是阿雪的宝贝徒弟嘛”,他站起身,今日明明穿的是一身浅色衣衫,到了他身上,却偏偏穿出一种妖艳之感。   时景玉也收了手里白子,惊喜地望向江叙,“师弟,你的身体如何了?”。   江叙这才记起,那日原是时景玉将他带去师尊那里的,刚要开口道谢,赫连墨便又抢先开口,“小美人福大命大,身体自然好得很”,说着,他便走上前来,还当真皱起眉,一脸忧心,“不过我也是担心的,不如就让我替你瞧瞧……”。   摸上来的手还没碰到腰,就被江叙一把打落,他后退一步,一点儿也不客气,“赫连楼主已经悠闲到这种地步了?”。 第35章 【35】   原本还眉眼带笑的时景玉也微皱起眉,站起身来,开口替江叙解围,“师弟看来已经好多了,楼主不如同我下完这一盘棋”。   赫连墨狭长的狐狸眼在时景玉同江叙身上转了个来回,轻声一笑,收回要作恶的手,转身时宽大衣袖拂在江叙腰际,他重新坐在石凳上,却也不再执子,撑着侧脸,眼波流转,还是停在江叙身上。   每每与赫连墨对上视线,江叙总有一种被扒光了衣服的感觉,他移开视线,走到时景玉面前,笑吟吟地,“大师兄,恭喜你呀”。   时景玉微抿了下唇,未来得及道谢,肩膀便被江叙揽住,耳尖倏地一红,便对上一双明亮眼睛,江叙凑在他耳边,小声道,“昨天也谢谢师兄了”。   江叙对时景玉的感情目前有些复杂,毕竟以前的他对频频向他示好的时景玉可是半点儿面子也不给,还常常暗地里陷害,眼下看着对他依旧好的不行的大师兄,他莫名有种自责的感觉。   大师兄虽是脾气温和,但平日里说话也是滴水不漏,如今被这般简单地道了个谢,却一时不知该作何回应,脸颊渐渐漫上一层薄红,最后颇为小声地说声“谢什么”,谢什么,他明明只是背了师弟一程而已。   江叙最近是发现时景玉容易害羞的很,听他如此小声,免不了逗他,把手环起来放在耳边,“师兄说什么?我听不清啊”。   时景玉的脸顿时变得更红了,江叙眼睛都笑得眯起来他拍拍对方肩膀,“逗你的师兄”,他推着人重新坐回石凳,弯腰时又对上赫连墨似笑非笑的表情,刚才的好心情消失了一半,他故意露出一个假笑,“你们好好下棋”。   赫连墨挑了挑眉,江叙不去看他表情,摸着下巴,低头看着棋局一会儿,很认真道,“不过我觉得我师兄会赢”,他按上时景玉肩膀,笑得眉眼弯弯,“是吧师兄?”。   “……”,被师弟寄予厚望开心到脸又红了一个度是一回事,但事实上棋逢对手刚刚胶着不下就是另一回事了,时景玉顿时觉得肩膀上那只修长的手宛如千斤重的担子,若是他输了,可就得被这担子压死。   不过赫连墨倒是没说什么,一副并不在意江叙挑衅的模样,揽住宽大袖口,捏起一颗黑子,随意下在棋盘上,“小美人都这么说了,那我定是不能输的,若是输了,岂不是在你面前丢了面子?”。   江叙对他这一口一个小美人的十分不满,脸上的笑差点没挂住,站在时景玉身后,故意挺直身体,还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晏欢,“我们说师兄能赢,那就是他赢,是吧师妹?”。   赫连墨随他目光瞥过去一眼,看到晏欢后眉尖一挑,唇角带笑着说了一句,“姑娘眼熟的很啊”,言毕就收回视线,目光在江叙脸上逡巡,“若是我赢了该当如何?”。   江叙抱着双臂,他其实并不精通棋道,但因为好奇心学过些皮毛,也算略懂一二,虽然方才大话是说出去了,心底却也是担忧的,倒也不是说他不信任时景玉,实在是赫连墨这人太深不可测,眼下看他下棋的样子,就知道深谙棋道。   听到赫连墨这般说,他一怔,心道该如何如何呗,奈何赫连墨身份在这里,又不好直接说出来,只好道,“楼主想要如何?”。   赫连墨的目光百转千回,就是不肯离开江叙身上,似乎是对他极为感兴趣,“我要你陪我一日”。   这下不止是江叙,时景玉也面露不快,他执起一子,凌然落在一处,堵死黑棋出路,“风雪楼想必是不能没有楼主,若是在凌云山耽搁,怕是不好”。   赫连墨轻笑一声,却是不语,仿佛当真专注于棋盘了,待到又落下一子后,便重又开口,“算不上耽搁,再说,我并非同你说话,按理来说,我也算你长辈”,他语气忽地降温,调笑的语调霎时变得有几分冷寒,“长辈的事,还是该少管上些”。   时景玉面色不虞的看着方才赫连墨落下那一子,薄唇紧抿。   “既然是长辈,那就该让着小辈”,江叙见不得同门被人欺负,更何况还是被赫连墨这个看起来便不太正经的人欺负,反唇相讥道,“说话这么咄咄逼人,楼主也没有长辈的风范”。   时景玉闻言手下动作一顿,脸色稍缓,抬头回以江叙一笑,江叙回了一个笑,看着赫连墨,颇有种要和他再扯道扯道的意思。   “噗”,没等来回应的话,反倒是毫不掩饰的笑,赫连墨放下手里棋子,朗声道,“不下了不下了”,他站起身,走到江叙面前,1把人逼到柱子前无处可去,才伸出手来。   江叙紧闭着眼,双手挡在脸前面,“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话音刚落,额头便迎接来一个轻柔的敲打,赫连墨收回手,笑看着他,“你怎知我要打你?”。   江叙睁开眼,下意识抬手摸摸前额,对上赫连墨那双狐狸眼,“……算你是个君子”。   “哈哈哈哈”,耳边传来一声清朗的笑,江叙皱着眉看他,心道这人今天是不是受刺激了,哪里戳中他笑点了?   赫连墨弯着眼,里面满是星星点点的笑意,“我虽时时读书,但对书上道理总不愿意常信,倒是有一句说得很好”。   “…哪一句?”。   “今非昨,人易变”。   江叙皱了眉,“为何楼主总是一副与我很熟的样子?”。   赫连墨摇头笑笑,“往日不熟,往后不知”,他后撤一步,瞧着江叙脸上松口气的表情,面上笑意愈甚,“我第二次见你,还当是顶着同名同貌的,眼下再见,才有初见之感”。   留下这么一句惹人多想的话,赫连墨笑笑,转身时没忘了对时景玉轻轻颔首,衣摆飘飘,就那样穿过曲水池上的蜿蜒回廊,青丝也随之飘飘然,似乎是心情极佳。   这话初听摸不着头脑,可再琢磨思考一番,江叙便懂了些,方才这人说第二次见他,大概是那时已然黑化入魔的他,初见?自然是那时他还与师尊在一起的时候。   “师弟和赫连楼主认识?”。   突然的询问打破了江叙的思考,他立刻便回复,“不,并不认识”,或许以前的他认识,但现在的他,是真真切切地,完全不记得与这人相关的一丝一毫。   现在想来,无论是魔君白流,还是风雪楼楼主赫连墨,每一个人都要比他更要了解自己的多。   江叙叹口气,觉得这种感觉实在怪异。   “不过师兄,你怎么会和他一起下棋?”。   江叙思维实在跳得快,时景玉还没反应过来,他便开口小声惊呼道,“莫不是他看上了师兄你的美貌!?”。   一时之间,在场的其余两人都怔住了,晏欢抿抿唇,冷淡眉眼露出一丝不解,“江师兄”,她道,开口前犹豫一瞬,思考要不要说实话,最后还是把‘明明对方一直唤你作美人’咽下去,换了句平淡话语,“你说的不无道理”。   “这倒也……”,时景玉没想到连晏欢也这般想,刚要开口解释,就被人打断。   “是吧”,江叙一点也没怀疑,他两只手抓住时景玉的肩膀,一脸严肃,“师兄你千万小心,赫连墨可是男女通吃,你长得这样好看,可不能叫他占了便宜!”。   时景玉因着那句‘长得好看’面色泛红,要出口的解释忘了个空,开口时便变成了,“多谢师弟关心”。   晏欢淡淡看他们一眼,眉宇一松,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手腕间忽地一热,江叙一怔,挽起衣袖看了一眼,白皙手腕间鲜艳红光一闪而过,勾勒出红绳形状。   时景玉见他怔愣,开口关心,“师弟,是哪里不舒服吗?”。   江叙忙放下袖子,灿烂一笑,“没事没事,方才有些热”,他拉了时景玉手腕,把人按倒在石凳上,又两三步走到晏欢身旁,脸上带着明朗的笑,牵起一角晏欢的衣袖,带着她到摆着棋盘的石桌前,同样把人按着坐下,这才松开手。   “师兄师妹且看!”,他展袖一挥,手底下是方才赫连墨留下的残局,“这棋局难得,要是留下岂不遗憾?师兄本就棋艺高超”,顿了顿,他转头轻声询问,“师妹可精通棋道?”。   得到晏欢的否定后,江叙脸上扬起笑容,继续道,“师兄不妨教教师妹,同师妹下完这盘棋局”。   晏欢眼中流露出些许疑惑,时景玉也觉得奇怪,“可是师妹不懂棋道,要学恐怕要从初级开始”。   “这有何难?”,江叙伸出只手来,指尖流泻出舒缓灵力,将棋盘上的黑白子分开,各自回到装棋子的木笼里,“那就重新开始吧?”。   “可师弟刚刚说这棋局难得……”。   “再难得的棋局也比不上同门情谊”,江叙一脸严肃,“棋局哪有师妹重要?”。   倒也有理……时景玉一时无言。   江叙满意地收回手,朝双方点点头,“师兄可要好好教,晚些时候我要找师兄检查的”,言毕不等二人再说些什么,他就转身走出闲云亭,沿着池子上的路一溜儿小跑。   终于逮到机会让你们相处了,江叙勾唇,那我可就去找师尊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师兄:师弟夸我好看(×) 他喜欢我(√)   害羞ing 第36章 【36】   秋日渐进,月下庭的桃花早谢了,留下一片茂密的绿。   桃树下不知何时被摆放了石桌、石凳,面对桃树背对着门外,坐着一个熟悉背影。   江叙一走进院子便看见温翮雪背对着他坐在桃树下,身上衣衫今日非白,却是如同暮霭柔和的色调,朦朦胧胧,乌黑的发被暗色发带束起,背影挺拔清隽,携着茶壶的手骨节分明,因着动作露出腕上红绳。   现在早已没有温柔落下的桃花,可一片浓荫下,眼前场景依旧美的如画一般。   他仿佛又回到那个小院子,桃花夭夭,漂亮的不似人间,一直以来虚幻的没有实感的记忆在此刻终于再次清晰了些,带动江叙抬脚,带着酸酸涨涨的心情缓步走向树下。   江叙伸手,忍不住动手摸摸温翮雪的发尾,头发的主人自是早就察觉,却还是任由他摸着,直到江叙再次放下手,温翮雪才笑着看他,桌上俨然已经摆好了两盏新茶,倒映着顶头桃树枝叶。   温翮雪伸出手轻轻牵住江叙的,“坐吧”。   江叙少见穿这种色彩衣服的师尊,直到坐下来,眼睛也依旧未能离开,对上温翮雪含笑的眼,他也笑了笑,眼睛弯弯,“师尊,你今日真好看”。   温翮雪端茶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很快压下去,轻抿一口茶水,才道,“你也好看”。   他语气淡淡,江叙却被这回礼一般的话打的措手不及,凉爽天气,脸却热的厉害,眼神飘忽着不愿意对上温翮雪的眼,却在飘忽间看到对面对着的人耳尖也可疑的红了,再一看,面色却依旧从容。   原来如此。   江叙一怔,随即勾唇,狡黠地笑了一下,开口道,“哪有,师尊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温翮雪拿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掩饰般地把茶盏放下,收了手,脸色淡淡,“世间人多如牛毛,阿叙你不过见了几人而已”。   江叙一直观察着他,余光不断瞄着他耳朵,果不其然,刚刚那句话说完,师尊的耳朵整个都红了,在白玉般的脸颊旁,看着倒是增添几分可爱,他忍着笑,轻咳一声,继续调戏,“可是我就是觉得,无论我往后见过多少人,师尊一定是最好看的”。   他这话也不全是为了激温翮雪,温翮雪可能不自知,可任谁看了他这张脸,都会过目不忘,赞叹一句惊为天人。   话音刚落,温翮雪的耳朵简直像煮熟了,唇也抿起来,江叙笑吟吟,满意地看着那抹红蔓延到了那张白皙面容上,喝了口清茶,控制住越来越深的笑意,“而且我最喜欢师尊的眼睛啦,超级好看!”。   温翮雪的手指猛地紧锁,睫毛慌乱地颤动几下,像只几欲逃走的蝴蝶,“…阿叙,莫要再说”。   “啊?”,江叙眨了眨眼,故作疑惑,“为什么不能说呀,师尊这么好看,我恨不得天天夸你”   他本来坐在温翮雪对面,看到那人纤长浓密的睫毛,心痒痒了一下,便挪了个位置,坐在温翮雪身旁的石凳上,然后凑上去,盯着他眼睛看,“而且师尊的睫毛真的很长”。   “阿叙!”,温翮雪脸红了大半,睫毛颤动的更厉害,衬得那张脸愈发好看,语气含着几分羞涩,“你莫要再打趣我了”。   “噗”,江叙憋了许久的笑再也忍不住,他趴在桌子上,也顾不上石桌冰凉,笑得合不拢嘴,“师尊,你原来这么容易害羞!”。   温翮雪在他的笑声里脸越变越红,到最后整张脸都浮上一一层薄红,往日如雪水般冷静无波的眼,现下却是不稳,看着江叙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无奈出声,“阿叙,别再笑了”。   江叙笑够了才爬起来,泛红的眼尾溢出几滴眼泪,他揉了揉眼睛,上手去摸温翮雪的耳朵,“我刚才就发现了,师尊你呀,一害羞耳朵就红,还是一截一截儿红的,好可爱!”。   温翮雪活了百年,从未被人用‘可爱’形容过,面色顿时微怔,耳垂被面前的人用手指捏来捏去,温热触感仿佛要将已经红透的耳朵融化了。   “好了”,他将耳朵上的手拿下来握在手里,这下换到江叙愣神了,“阿叙既然喜欢我的相貌,我自然开心,”,说着,他凑近江叙,诚恳道,“往后阿叙想看多久,便看多久”。   “……”,江叙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温翮雪认真的双眼,捂着脸宣布,“师尊,你还是棋高一着”,顶着这样一张脸,说着这样的话,谁看了不脸红?   方才还笑师尊容易害羞,到了自己这里也没好多少,江叙叹口气,想要抽手出来,温翮雪却是没有要松开他的意思,把五根指头依次捏了个遍,才牵着人起身。   江叙不明所以,跟着他走,待到被带着来到那日泡过的水池,才疑惑地仰头看着他,“师尊,来这儿要做什么?”。总不会是大白天要泡澡?   轻轻松开他手,温翮雪微蹲身,葱白手指深入水中,又很快抽离,接着面色平静道,“阿叙去脱衣服吧”。   “啊?哦”,江叙转过身,不对啊,他猛地回神,“师尊,不是,晚脱衣服做什么?”。   温翮雪看看水池,又看看江叙,薄唇轻启,“疗伤”。   意思明显,是要下水泡着。   江叙忙环抱住身体,“可是上次我都泡过了,现在都好了!”,说着,他使劲儿按了按左肩,“你看,都不疼了!”。   开玩笑,当时昏迷着在温翮雪面前脱光衣服入水和现在清醒着,还要当着他面脱衣服完全是两回事,昏迷时尚且可以忽略当时是温翮雪帮他拖脱得衣服,或许还把他抱着放入水池里,今天要是再在师尊面前脱得干干净净,那可是想忘都忘不了的。   温翮雪见他按着肩膀伤口,眉头轻皱一下,走上前按住他的手,“不是为了肩膀伤口”。   江叙手被压住,听他这么说,停下动作,“那是为了什么?”。   他终究是没等来答案。   偶尔被逗弄,容易害羞脸红的师尊,在某些方面还是一丝不苟,比如现在,他不容置喙地闭着眼,用灵力几下帮江叙脱了衣裳,又把人轻轻抱起来放入水池里,温热的水立刻包围过来。   直到被放进水池里睁开紧闭的眼,江叙还是懵的,所以他师尊原来是行动派?   水汽上涌,睫毛几下便被沾湿,江叙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扭头看着温翮雪,还是原先那个问题,“所以是为什么?”。   温翮雪蹲下身,伸手帮他把不小心黏在脸上的发丝拨开,力道轻柔地碰碰纤长睫毛,“调养”。   明明之前还说是疗伤来着,江叙转过身,趴在湿漉漉的台子上,仰着脸看蹲在自己身前的温翮雪,便对上对方眼睛。   温翮雪的眼睛眼型是稍长的那一挂,可并不过分细窄,中部饱满,唯有尾端才撩起一抹勾人的弧度,浓密的睫毛覆盖下来,半掩着总是盛着寒水的眼,仿佛冬日雪潭,一眼望去,人间盛景似皆在其中。   他不禁再次赞叹,“师尊,你的眼睛真的好好看”。   大概是刚才听得多了,这次眼睛的主人倒是没再脸红,听他这般所,便又低了下头,两人目光便更近了些,温翮雪抬手,抚上江叙侧脸,微凉的皮肤细腻光滑,动作轻柔地很,像是手里捧着的不是其他,是片随时会飞走的羽毛,“方才说过,阿叙若是喜欢,看着便好”。   江叙呆呆望进对方眼里,一时间脑袋空空,回过神来脸侧的手已经离开,面前人脸上带着和缓笑意,在渐渐升腾起来的水雾中看不太真切,却依旧好看的过分,他如梦初醒般别过脸,脸颊连同脖颈都红的厉害,嘟哝着,“…这水太热了”。   这池水功效确实不凡,江叙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时,感觉神清气爽了不少,他活动了下手臂,侧头盯着肩头曾经被刺伤的地方,那里不知为何好的飞快,如今伤口愈合,只剩下一点淡淡疤痕。   “刺的可真狠”,江叙悠悠然从移开视线,刚要从水中出来,体内的灵气却忽地流动起来,他手脚一顿,伸出手,体内又恢复平静,仿佛刚刚一切都是幻觉。   他虽然灵力恢复不久,但是这些灵气本就是他的,适应不难,不过几天,就融合了,所以体内有什么波动,能够轻易感受到。   刚刚那一下明明很清楚,可要查看的时候却瞬间消失了,江叙心里疑惑,等了一会儿,却实在没再有任何反应,只好翻身出了水池,旁边是温翮雪早早准备的干净衣裳,他两三下穿好,刚要出去,目光触到某处,却忽地停住了。   水池后隔了一丈宽的位置,是一面墙壁,墙上挂着副画,雪鹤衔枝,越过苍茫雪色,口中那一点红梅在一片白里清晰艳丽。   画旁是两句词,与这画作相衬,却又不衬:霜寒风栖,今日鹤衔枝,不见旧人来。   水池还冒着热气,这画作明明是静止的,江叙却觉得画中的雪好似会动,一时间飘出展开的卷轴,仿佛当真置身雪原之中。   他绕过水池,站立在那幅画前,手不自觉便摸上那只白鹤,指尖划到鹤口中红梅,那里却不同别处是冰凉触感,红梅花蕊微微散发着热度,仿佛其后有什么热源。   江叙手指一顿,又按了一下,红梅处发出光来,却是浅蓝色的。   这是什么? 第37章 【37】   江叙手指一顿,又按了一下,红梅处发出光来,却是浅蓝色的。   这是什么?   他手指缩回来,停顿一下,又放上去,终于还是没有停住,轻轻地掀开画卷,奇怪的是后面墙壁平整,刚刚发出蓝光的位置没有异样。   可方才那光芒又不是假的,江叙踌躇片刻,用食指对着画上红梅的位置,按了按,同刚刚在画纸上的触感一样,看似与别处相同无一异处的墙壁,摸起来微微发热,再把手指取开,就又没有什么不同。   真是奇怪,好奇心上来虽说挡不住,可奈何第一遍无法揭开谜底,这又是师尊住所,再乱动便不合情理,只好收手,两三步退回去,一转身却瞧见这屋子主人就在另一头看着他,面色淡然,可看他反应,像是已经待了许久,也看了许久。   江叙被吓一跳,脚底一打滑,眼看着要掉入水池里,双手视死如归的一扑,没扑腾到水里,落在一个冷香萦绕的怀中,紧闭的眼睁开,与温翮雪四目相对,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温翮雪双手轻轻扶着他的腰,目光若有若无,扫过他身后的画作,“阿叙洗好了?”。   江叙点点头,手底下扶着对方的肩膀,一时间觉得冰冰凉凉,手感极好,忘了放手,听他问了才回过神,点头道,“洗好了”,他顿了顿,想要问问关于那副画的事情,对上温翮雪的眼睛时打消念头,“师尊你怎么又进来了?”。   “找你”,言简意赅。   短短两字,江叙忍不住红了脸,讪讪收回手,“那我们出去吧?”。   虽说自从说开以后,江叙时不时便觉得两人气氛太过尴尬,却还是喜欢同温翮雪待在一起,两人偶尔只是一同坐着,师尊看书描字,或者修习灵力,他便坐在一旁看着,两人不说话,却已经是最好的状态,很舒服。   再加之自从那天之后,温翮雪便让他每晚去月下庭沐浴修养,江叙本就去他那里去的勤,这下除非是有事去不了,几乎是日日都去的。   只是师尊对他有点好过头了,江叙摸摸最近都开始长肉的肚子,苦恼地抬头看了眼正翻着书的温翮雪,又看看手底下放着的各样点心和果子,深深叹口气。   “怎么了?”,温翮雪目光一顿,从书页上移开视线,关心道。   江叙没想到自己不小心叹气叹出声来,看着对方担忧神色,心底不由地便浮上一抹暖意,他舔舔唇,口中是柑橘的清新气味,然后耷拉下来眉眼,坐直身体,隔着衣服摸自己的肚子,“师尊啊,你看我最近是不是胖了?”。   温翮雪果真随着他的动作看去,目光落在他小腹上,微微一笑,眉眼舒缓,“没有”。   “没有?”,江叙翻起身,若不是这衣服太过繁琐,他都想掀起来给师尊看看,都长了一层软软的肉了,撇撇嘴,“肉长在我身上,师尊你每次只看着我吃,当然看不出来”。   疏冷的眼此刻带着温柔笑意,温翮雪笑着放下书,看着江叙面前花样繁多的点心,“那阿叙是不喜欢这些?”。   当然喜欢!江叙望着他眼睛,要抱怨的话说不出来了,只好忿忿不平地拿起一块儿荔枝冰糕,一口下去清爽细腻的口感欲罢不能,他顿了顿,眉头皱的更深了,两三下吃得一干二净,带着怨气评价,“师尊的手艺太好了,我当然喜欢”,而且每次还专挑他喜欢的做,想拒绝都难。   温翮雪眼中笑意愈深,修长手指点点他嘴角,沾走一块儿点心碎渣,以一种十分认真的神色收回手在眼前,舌尖轻轻一勾,唇动了动,评价道,“我也觉得不错”。   “……”。   江叙眼看着对方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见半分犹豫迟疑,好似这事稀松平常,脸颊不可抑制地发烫,他拍拍脸蛋,努力让自己把目光从师尊润泽的·唇瓣上移开,声音都小了不少,“师尊真会勾引人……”。   这事情对温翮雪来说其实确实是稀松平常,以前同江叙相处时他常常如此,不过是他现在忘了而已,方才他确实是想常常点心味道,虽说阿叙说他手艺好,但难免想要做得更好,自己试试也是不错的,刚刚时机恰好,这么想,便也这么做了。   江叙捂着嘴巴,睫毛跟着眼睛颤动的厉害,仿佛马上就要飞走似的,师尊偶尔的举动还真是出人意料,老打的他措手不及。   饶是他话多,此刻看着温翮雪面上认真神色,也说不出几句来,看着对方澄澈双眼,莫名觉得自己的思想有些过分奇怪,气氛旖旎之际,门被人敲响了。   江叙如蒙大赦,立刻起身,“我去开门!”,无论来的是谁,他都要谢谢他!   门打开后,他脸上的笑意凝滞了,门外的人白发长眉,可不是掌门符玉川嘛。   两人四目相对,符玉川眉头一下子皱起来,长长的白眉都抖动一下,江叙识趣地让开路,站在一边,不忘提醒温翮雪一声,“师尊,掌门来了”。   远在书案前坐着的温翮雪重新拿起书的手一顿,面上笑意渐渐掩下去,轻轻嗯了一声。   这一喊,引得符玉川又看他一眼,江叙任由他看着,在心底吐槽怎么往常看着慈眉善目的一老头,怎么一遇上他就这般态度,好像多讨厌他似的。   “哼”,符玉川在他面前好像也不在意什么掌门风范,吹胡子瞪眼,长长的白胡子跟着这一声哼飘了两飘,差点扑到江叙脸上。   江叙后退一步,在他离开后关上门,看着符玉川走到温翮雪面前,刚要走过去,符玉川转身看了他一眼,眼神里莫名带些威慑,意思是我们说话你来做什么?   “……”,江叙看着他眼中明晃晃的嫌弃,抬起的脚停下来。   温翮雪让座给符玉川坐下后,倒了杯茶,放在江叙方才吃过的那盘点心前,淡声道,“阿叙,来喝茶”。   符玉川脸色一怔,皱着眉,却没说什么,江叙闻言,看向温翮雪,在他脸上看到熟悉的笑时才弯起眉眼,两步并作一步,走过去时看了看位置,弯腰把点心盘和茶杯都往温翮雪身旁移了些,才满意地坐下来,转头朝他一笑,“谢谢师尊”。   符玉川眉头迅速皱起来,转头看他一眼,眼中的‘不成体统’四个字昭然若揭,江叙和他对视上,也不避讳,朝着他嘿嘿一笑,就开始自顾自吃没吃完的点心,衣角同温翮雪的交缠着蹭在一起,他扭头看到,心中生出些奇异的满足感,连带着手中的点心也变得更甜。   掌门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但是坐下来好一会儿,拉扯着其他的事情,就是不说正事,时不时还要往江叙这里瞥来一眼,江叙当然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明显是因为自己在这儿才扯东扯西。   他扭头看师尊反应,却正正好同对方视线对上,温翮雪没有移开,轻轻勾唇,笑意缱绻,再一转头,符玉川眼睛瞪的更大了,脸上怒容快要遮掩不住。   江叙忙回过头,看着师尊优美的下颌线,心道果然还是看师尊更下饭。   “掌门可有其他要事要谈?”。   在符掌门絮絮叨叨地把关于弟子修炼情况,凌云山未来发展规划地都拉出来溜了一遭后,温翮雪终于开口了。   符玉川正张着的嘴闭了闭,掩饰一般地端起案上茶杯抿了一口,才摸着皆白的长胡子长叹一口气。   一旁吃得不亦乐乎的江叙眉尖一挑,吃完最后一块儿点心,动作停下来,也随着温翮雪的目光一同看向他。   符玉川欲言又止,看着江叙期盼的脸,说不出来话,欲言又止地又灌了一口茶,眼神犹豫。   这掌门,江叙皱了皱眉,明摆着是不想让他听嘛,他撇撇嘴,开口道,“掌门,不必……”,‘在意我’三个字还没说完,一旁静默的温翮雪便先他一步出声,沉静目光投向符玉川,“掌门不必在意阿叙”。   言外之意,随意说就好,不需要忌讳江叙。   江叙未说完的话被师尊说了去,因为这短短一句心里美滋滋的,转头对着符玉川点头,“掌门放心说就好,我不会说出去的”。   符玉川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江叙眼看着他气的胡子都飞起来,往温翮雪身旁又缩了缩,被一只手臂轻柔隔着衣裳推着腰际稳住,他一怔,转头对上温翮雪目光,对方却只是朝他浅笑一下。   “咳咳”,符玉川像是终于看不下去,皱着眉出声,“我今日是想同翮雪说说让弟子们下山历练一事”。   说出口后便也不再时不时看江叙,自顾自道,“往年该是到秋中,但今年有所不同,据说山下许多地方出现异象,就借此机会派弟子们下山,历练外还可除邪祟,使百姓安良”。   来这里之后,江叙还从未下山过,听他这么说,眼睛都亮起来,若是可以下山便可以看看其他地方,岂不乐哉?   温翮雪没有先回应,倒是先看了江叙一眼,才出声道,“下山历练是好事”。   符玉川胡子抖抖,明白他这是同意了,脸上顿时有了笑意,“既然你同意,那便早早收拾,叫弟子们早些出发!”。   --------------------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太忙啦,今天火速来更新!! 第38章 【38】   江叙没想到掌门口中的早早出发是这么早。   第二天他还未睡醒,便被从床榻上赶起来,甚至连包裹也未曾收拾及时,只草草带了些需要的,便随着叫他的弟子去了。   山门前,符玉川面带戚戚之色,一身白衣,衬他白发,颇有仙风道骨之姿,江叙站在一众弟子中,四下里找了许久,都未曾看到温翮雪的人影,没来由地失落,不过这失落几分坠落心间,尚未来得及砸出浅坑来,便被旁人打断。   肩膀被人轻拍一下,他一转头,便看见时景玉和晏欢一同站在他身旁,失落心情随即被好奇之色代替,目光在这二人中间流转几下,他笑嘻嘻撞了撞时景玉肩膀,朝晏欢笑着微一点头后凑过去悄声道,“师兄和师妹一起来?”。   时景玉本是要问问他近来如何,问句未曾出口被对方疑问挡在口中,只好转而先回答他的问题,“我与师妹方才一同练剑,练完便一起过来了”。   听到想要的答案,江叙满意地松开手,转头冲着晏欢又是一笑,“我果然没来过凌云山,”,他感慨道,“同门关系如此和睦,甚好,甚好”。   “……”,晏欢观察着他脸上其他的细微神色,想要从中猜测此刻师兄真正的想法,却被他脸上那占满全脸的满意欣慰表情引去注意,几不可闻地叹口气,收回视线。   罢了,反正看样子他是高兴的,果然大师兄是良药。   一旁的江叙可不知她作何想法,心中难得升腾起极大的自豪感,连带着在转头时看到面容阴狠的褚卫凌时,也保持着灿烂笑意。   才怪。   他猛地挑了一下眉,下意识抓住时景玉手臂,“师兄,这次是全体弟子都要下山吗?”。   时景玉不知他为何这般问,时刻牢记大师兄的身份与职责,看见站在江叙身旁的褚卫凌,还微微颔首带笑示意,“自然不是”,他解释道,“下山历练不必可少,但名额有限,都是由掌门疑惑者其他峰主长老们从自己座下挑出来的弟子”。   说完后,他稍稍一顿,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下看去,视线落在江叙捏着他衣袖的手上,耳根一红,故意放松手臂顺着他的力道,轻咳一声,他调侃道,“师弟难不成是不想下山?”。   “怎么会!”,江叙听到什么奇怪的事似的,一下子松开手抱着手臂,以示他这次想要下山的决心,“我这次可是要好好历练的,不能输给师兄你的!”。   时景玉抿唇一笑,眉眼弯弯,眼中含着几许宠溺之色,“拭目以待”。   正说着,人群突然一阵骚动,江叙环顾四周发现周围的同门都屏气凝神,一副期待模样,便稍稍踮起脚尖爱,这一看,便瞧见远处缓缓而至、一袭白衣的温翮雪。   他近来似乎总将头发束起,江叙看着对方清冷皎皎的气质,明明是大白天,太阳高悬,他却依旧莫名地想到夜晚的月亮,和他每夜踏进月下庭时铺了一地的疏清月色,那人冷清的眉眼,落在他眼中,便不知为何带上几分暖意,寒雪消融般,好看的不是真人。   唇角下意识便勾起,江叙没发觉自己此刻脸上的愉悦表情,目光自从落在师尊身上便再没有移开来。   时景玉看清来人后便回过头来,回头看见身旁江叙的侧脸时一怔,对方眼神里是惊艳和欣赏,以及一缕微不可察的……欢喜。   要说的话吞入口中,他忽略胸中苦涩感觉,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垂落,在白皙脸颊上打下一小片阴影。   晏欢看见他的表情,薄唇轻抿一下,移开了淡漠视线。   一直喋喋不休叮嘱的符玉川见温翮雪来了,便住了嘴,喜笑颜开地迎接上去,不知二人说了些什么,符玉川笑得愈发开心,转身对着诸位在山门前等待的弟子一挥宽大白袖,“打开山门结界!”。   统一身着白衫的弟子执剑弯腰作揖,转身下山之际,江叙转头又看了眼站定在那块儿润泽石块上的温翮雪,目光相对,他露出一个笑来,长长睫毛扇动,飞羽一般轻盈,他启唇,无声道,“师尊,等我回来!”。   随后便跟在时景玉身旁出了山门。   凌云山风景秀丽,但高度不容小觑,行至山腰,不少弟子气喘吁吁,但山中常年云雾缭绕,又多仙草药花,林木繁茂,湿气太重,时景玉带着众人,让大家再坚持坚持,下了山便可在山下小镇暂做休憩。   江叙体力算不上废,但也确实算不得好,眼下走了这么久路,哪怕是有灵力加持,身体轻盈许多,此刻也觉得胸口闷闷,说起话来都觉得有点吃力。   同行的弟子中,他只识得大师兄和晏欢,因而一路跟着他们二人,谁知这两人是体力怪物,走了这许多路,竟还是面不改色,连气也不不喘一下,他扶着腰,扶着身旁一棵树木停下来,气息调匀后,才再次抬起沉重的步子,一抬头,却见原本不回头走的极快的二人,此刻都在原地等着他,他愣了愣,用仅剩的力气跑过去,搭在时景玉肩膀上,哭喊,“师兄师妹,你们竟然在等我,好感动!”。   晏欢见他跟上来,微一点头,便再次转身行进,时景玉扶着他手臂,笑道,“此次下山归来后,师弟还是随我一同早起锻炼体力吧”。   “……哈哈哈,师兄你看前边的树长得好歪扭!”。   “莫要岔开话题”,时景玉不放心,依旧轻托着他手臂走,见他岔开话题,搬出大佛来,“师尊若是知道了,定然也是同意的”。   江叙耷拉着的眼皮一下撩起,他深吸一口气,“不必,师兄,我体力好得很!”,说完还真就推开时景玉托着他的力道,自己一个人往前走了,走的还颇快。   “哎!“,没走几步,脚下便被老树根绊到,所幸走在前面的晏欢拉他一把,才站稳了,江叙松口气,一边在心里确实是该锻炼了,一边道,“多谢师妹”。   “客气”,晏欢松开手,点点头便转过身自顾自走了。   江叙绕开脚底下虬结的树枝,对两三步便走上来的时景玉苦着脸道,“罢了罢了,师兄,我回来就跟你练,今日我还是乖乖跟着你走吧”。   一行人到达山脚下小镇时,天色渐晚,暮霭沉沉,斜阳在水岸抛下浅浅光晕。   江叙看着面前写着‘芙蓉镇’三个字的大门上的牌匾,笑道,“这名字倒是有情调”。   “师弟是头一次下山,不知晓这镇子的习俗”,时景玉将目光从‘芙蓉镇’三字移开,轻笑道,“今年来的恰好,正是芙蓉花开的时候,芙蓉节就要到了”。   “名字名副其实”,一旁沉默许久的晏欢突然开口,时景玉笑着点点头,“我们来的正是时候,今夜修整,明日便可赏花”。   说完,他走上前,同一个老妪低头说了几句什么,那老妪驼着背,扭头往这边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时景玉转身喊道,“诸位跟我来”,接着转身随那老妪走了。   这镇子无愧与名,一进去便有一种若有若无的芙蓉花香,两边铺面各式各样,买糖人的小摊贩笑着用亮晶晶的糖人招呼小孩子,白胡子的老汉手持一杆稻草杆走过,冰糖葫芦外面的糖衣在浅金色夕阳下闪闪发亮,酸甜香浓郁诱人。   小镇温馨悠然,江叙被氛围感染,心情也被糖人香甜浸染,欢快起来,他头一次下山,免不了好奇,四下里看着,看见有卖剑上挂饰的,便停下脚,心道虽说自己没有佩剑,但师尊一定是有的,刚想要挑挑,左肩便被一人猛撞上去,他吃痛地捂着肩膀,转身只看见挺直着背往前走去的褚卫凌,似乎是感觉到他的视线,褚卫凌转过脸,毫不掩饰厌恶。   “……”,偏偏往左肩上撞啊,江叙揉揉被撞疼的肩膀,也不去看那剑穗了,在心底哀叹道,褚卫凌对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态度差,现在恐怕不光是讨厌,可能已经恨上他了。   他大致记住方才那摊子的位置,抬脚追上队伍。   到了落脚的客栈,弟子们大多累的不行,同掌柜的要了热水,便回房了。   江叙虽然也累,但饥饿感更胜一筹,打算先吃点东西,时景玉好像看出他想法似的,同他一起找了位置坐下后,便招呼小二,点了几样菜。   “师兄,谢谢你”,江叙有气无力地撑着下巴,“看出来我已经饿的没力气了”。   时景玉笑笑,提起桌上茶壶,倒满茶杯推过去,“口渴了吧”。   江叙弯起眼睛,道了谢,便接过茶杯一饮而尽,他舔舔唇,环顾四周,“师兄,怎么不见晏欢师妹?她也回房了吗?”。   “嗯,路途遥远,想必晏师妹也累了”。   “晏欢师妹可比我厉害多了”,江叙嘟哝道。   身后传来拿开矮凳的声音,一个人压低声音对同伴道,“最近又有女子莫名其妙消失了”。   江叙松散的神经紧绷起来,还不等他多想,身后人就又开口了,“对啊,这已经还是这个月的第十个了,啧啧啧,恐怕是被妖魔掳走了”。   他抬头看向时景玉,对方朝他投来安抚的目光,也仔细听着。   江叙屏气凝神,听到身后两人最后道,“明日就是芙蓉节,恐怕又要有女子消失!”。 第39章 【39】   江叙屏气凝神,听到身后两人最后道,“明日就是芙蓉节,恐怕又要有女子消失!”。   话音刚落,那个人就被同伴制止,“行了行了,喝咱们的酒,少说话”。   一时间身后安静下来,江叙皱起眉,一抬头发现时景玉也神色凝重。   便放下茶杯,压低声音,“师兄,我们不如问问清楚吧?”。   时景玉脸上神色松了些,却没点头,“换个人问”。   一股菜香味传来,肩头搭着白毛巾的小二端一个方木小盘,笑眯眯地放菜,菜放的快,手下动作却是稳稳当当,“菜来咯!二位仙师慢用!”。   “多谢”,时景玉点头微笑,见他放下最后一盘菜,开口道,“我们想向小哥打听一件事,不知可有时间?”。   小二嘿嘿一笑,“当然当然,知无不说,仙师您问就好”。   时景玉声音压低了些,“近日芙蓉镇可有什么怪事发生?”。   此话一出,刚才还笑眯眯的小二表情僵滞了一下,他看看周围,神色有些慌乱,见没有人注意到这边时,才弯腰凑近些,“怪事倒是确实有一件,仙师有所不知,自打今年年初,就开始陆陆续续有年轻女子消失”,说到这里,他声音放的更低,听起来莫名有种阴森之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呀,那些女子消失后就再也不见踪影啦!”。   江叙眉心一跳,脱口而出,“说不准是人贩子……”。   话未说完,小二就小声打断他,“我们刚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仙师你不知道,那些女子消失后,家中亲人就好似失忆一般,问起只说自家没有这个姑娘,诡异的很!”。   消失后连同旁人对她的记忆也一起不见……如此,恐怕真的不是人贩子,他皱了眉,询问道,“这些姑娘有无独自外出过?”。   小二想了想,道,“我听说的,很少有独自外出被带走的,而且很多都是在家中便莫名其妙消失的”。   又有来客进来,店家老板招呼小二去招待,他转头喊了声来了,又俯身落下最后一句,“越临近芙蓉节,消失的女子越多,现下大家都猜测明日说不准也会有这事发生,哎呀不说啦,”,他拍打了下自己的嘴,“我道听途说,话太多了,二位快用膳吧!”。   时景玉轻轻点头,却叫住他,掏出几两碎银放入他掌心才任他离开,小二立马带上更深的笑颜。   江叙撑着下巴,想着方才小二说的话,眉头微微皱起,照他刚刚说的,这么玄乎,难不成是被妖魔掳走的?   虽说他之前还掌握了些剧情发展,现在这故事却完全往不同的方向发展去,根本无法和原来的剧情重合,走向越发叫人看不透,他一时觉得有些郁闷。   肚子突然咕噜噜响了一声,他忙探下手去捂住肚子,通红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   “看来掌门说山下不太平是事出有因”,时景玉浅饮一口茶,听见他肚子咕咕,便拿筷子在江叙碗中放入一块儿嫩白豆腐,微笑道,“师弟先吃饭吧”。   这豆腐做的极好,白白嫩嫩与翠绿葱郁的小葱拌在一处,清淡两色搭配在一起,却有种独特美感,看着便叫人食指大动,光是放在碗中,还没喂到口里,便觉得清香扑鼻,肚子眼看又要耐不住诱惑,他拿起筷子,夹起豆腐,笑道,“谢谢师兄”。   时景玉笑着摇摇头,“山路难走,师弟吃完便去休息吧”。   江叙确实饿了,拿起筷子便放不下,这桌上点的几道还偏偏合他口味,美食入口,方才疲惫似乎都少了些许,“师兄为何看起来都不累的样子?”,他舔舔唇,看看时景玉一直淡然的表情,疑惑道,“这就是修为高的好处吗?”。   “灵力可做加持”,时景玉动作轻缓地添茶,眼睫微垂,“善用灵力,身体轻盈了,就没有那般累”,他抬起眼,笑看了江叙一眼,“师弟定然是没有好好运用灵力吧?”。   “嘿嘿”,江叙笑着看他,“师兄说笑,我是根本就不会用”。   “噗”,听他这般说,时景玉笑弯了眼,“别人都是把实力说的略高一筹,师弟你怎的就这么说出来了?”。   江叙不在意地耸耸肩,“嘴上再怎么说,我也是那个实力嘛,再说啦,做人要诚实!”,他看了眼时景玉只有白米饭的碗,夹起块儿小豆腐放在他碗里,“师兄也尝尝啊,怎么都不吃的”。   时景玉脸上笑意在看到那只拿着筷子给他夹菜的修长白皙的手时便凝滞些许,等到豆腐块儿完全掉入碗中,他脸上的表情完全怔住了。   一抬头就看见师兄这样的脸色,他还没收回去的手一顿,师兄这是不太习惯?也对啊,就用自己用过的筷子给人家夹菜好像不太好……   可是豆腐都已经进碗了,再取出来似乎也不合适。   江叙的手停在一个尴尬的处境,收回去也不是,往前伸也不对,却见下一秒面前的人就拿起筷子,夹起豆腐,俊朗的脸由浅到深,直到全部染上薄红,才小声道,“谢谢师弟”,说完,便放入口中,低着头慢慢嚼着,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见他如此,江叙放松地收回手,目光瞥了眼对方通红的耳朵,再到染着红晕的脸,疑惑道,“师兄,你的脸这么红呀?”。   他发现时景玉好像真的很容易脸红,难道这就是纯情男主角吗?   “咳”,时景玉掩饰地喝了口茶,脸颊热度还未散去,“这菜有点辣”。   ??江叙疑惑地看他一眼,“这菜里没放辣椒吧师兄?”。   “……那就是太热了”,时景玉一本正经地擦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师弟不知,我其实很怕热”。   “……哦”。   两人用过膳后便上了楼,江叙还没到门前就伸了懒腰,眼睛都朦胧起来。   只好早些和看起来还十分精神的时景玉告别,进了房后便直奔软软床榻。   这房间装饰的古朴,床榻前是一扇烟柳画桥式样的木边屏风,圆桌不大,是润泽的黑檀色,桌上一个精致茶壶,旁边倒扣着几个小巧茶杯。   他刚一躺上床,柔软被褥中的清雅花香便萦入鼻腔,花香清淡,似有若无的一缕,恰到好处的温和舒适。   花香好像能助眠似的,江叙眼皮黏在一起,迷迷糊糊睡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清晨,许是昨天睡得早,得到充足休息后,疲惫消除,江叙一大早便起来了。   他还惦记着昨日小二说的‘芙蓉节’,想要起的早些去瞧瞧。   秋日晨起温度微凉,江叙外面套一件靛蓝色外衫,内里白衣腰带束的紧,勾出一截窄腰,在宽大外衫下也清晰得见,他束好发,带了银两,清清爽爽地出了门。   时候尚早,街上大小摊贩还未摆出,街道两旁的铺面也才姗姗开了门,店家打着哈欠将门帘卷起,便去收拾店里,卖包子的大娘脸上洋溢着笑意,大清早地就已十分精神,叫卖着热腾腾的包子。   江叙买了一个,纸包着大大一个圆肉包,他双手捧着纸包,吹吹飘散到眼前的热气,咬一口包子,破开松软白嫩的外皮,内里的浓郁汤汁迸射而出,鲜美清香。   热乎乎的包子很容易满足了空着的胃,江叙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周围,发觉开了门的铺子,开始有伙计搬出几个大木桶来,他驻足看着那伙计从木桶内掏出一朵开的正好的芙蓉,花瓣上还沾着晶莹露珠,同花蕊连接的花瓣是极浅的粉色,往外扩展延伸,柔嫩花瓣颜色便变得愈深,渐变至粉红,层层绽开,像天光渐落时,浮在光晕里的浅粉色云霞。   伙计把手里的芙蓉接连串在一处,亦或者将好几朵绑在一起,结成一个更大的花骨朵,装饰店门,质朴的木门在淡雅花色装点下,变成一道花桥,显眼的很。   江叙是头一次听说像‘芙蓉节’这般的风俗节日,眼看着街道两旁店铺渐渐都被装点的如花海,左右看看,看到一个背着背篓的中年男子,便走上去询问。   “大哥,你背篓里背的也是芙蓉花吗?”,他余光瞥了瞥,笑着问道。   “是啊”,男子抖抖身后背篓,几多浅粉芙蓉露出几角,馥郁花香霎时扑鼻而来,“公子是外地人吧?来的正正好,今日便是芙蓉节,这一条街都会用芙蓉花装饰,到了晚上啊,还有灯会和表演,热闹得很哎”。   江叙眼睛亮了亮,“谢谢大哥”。   那中年男子笑着摆摆手,看起来很开心,背着一背篓的芙蓉回了家。   他又转了一会儿,街上人越发的多起来,正如先前那个男子说的,眼下这整条街都缀芙蓉,微风渐过,便吹起花瓣荡漾,当真像没入片花海当中。   想到昨天看到过的卖剑穗的小摊,江叙往前走了走,循着记忆,果然看到了,只是时候尚早,女摊主才从随身带着的箱子里掏出剑穗,一个个挂上去,一下拿的太多,掉在地上不少,他走过去蹲身捡起来,笑眯眯道,“我来帮你吧,姐姐”。   大概是因着帮了忙和这一声甜甜的姐姐,摊主眼睛弯成月牙,把剑穗和其他摆件都放好后,笑着腰间江叙挑一件儿当做谢礼。   江叙仔细看了半天,挑中一条蓝绳的穗子,上面的蓝玉渐变,雕成圆铃铛的模样,中间一粒小小的淡青圆珠,与外面蓝玉轻轻撞上时,有如清清流水声,清灵悦耳。   东西是挑了,钱还是要付,江叙同女摊主好说歹说才付了钱,欣喜地将剑穗拿在手里,刚往前走了几步,看到有卖面具的,觉得有趣,刚要上去看看,腿便被一个跑过来的小朋友一绊,身体失了平衡,手里的剑穗没拿稳,一下子抛了出去,眼看要落在地上,他一着急,忙伸手去抓,刚一抓到手中,身体一歪,眼看着快要跌倒,便被身后一人紧紧揽住腰,一回手,便撞入身后人怀中,他身体不稳,整个人还靠在人家身上,,忙站直身体,开口道,“多谢多谢”。   一转身,抬头看清这人面容时却愣住了。 第40章 【40】   冷清的熟悉淡香顷刻间便同空气一般环绕上来,江叙看着面前人的脸,惊讶道,“师尊!你怎么在这儿?”。   扶着他腰的手在他站稳后松开,温翮雪轻笑着将他脑后方才被弄乱的发丝顺了顺,直言道,“不放心你”。   江叙一愣,脸上一热,后撤半步,那股幽幽的冷香气味淡了许多,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本想反驳,但想到刚才他出门走个路都快要摔倒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也不能因为这个就这样下山呀”。   温翮雪似是很疑惑,眼尾微扬起,“这个理由难道不重要吗?”。   双眼认真中带点询问,好像是真的很仔细在考虑这个问题。   即将要脱口而出的那句‘当然不重要’即刻收回,江叙笑笑,看着那张好看的脸上浮现这样的神色是件神奇的事情,原来师尊也有偶尔这样孩子气的时候呀。   心中被这一面的师尊只被自己一人看到的满足填满,江叙轻咳一声,掩饰道,“既然师尊来了,就和我一起转转吧?”,他看看周围,在看到短时间又多了不少的芙蓉时脸上浮现吃惊,“还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芙蓉”。   “啊,对了”,手心里传来的温凉触感提醒了他,拿起手来,将方才差点不幸摔在地上的剑穗拿出,捧在温翮雪面前,“师尊快看这个”,他笑眯眯地凑近一些,“我看师兄师弟们都有佩剑,师尊应该也有吧,配着肯定好看”。   目光落在白皙掌心用蓝玉雕磨成的小圆球,温翮雪表情一滞,未发一言,伸出手接过,小小的手工品,质地算不上好,比之他往常用过的玉,要劣质的多,可圆球中那一颗小玉粒碰撞玉璧,声音温润又清亮,伴着江叙带着期待的声音一同在耳旁响起,响起的瞬间就勾了他的心魂。   他的佩剑沾了血后,在极寒之地藏了不知多少年,再也没有拿出来。   可他只是将剑穗仔仔细细地收入掌心,指尖温柔摸索,冷冽眉眼顺和下来,有名为温柔的河流在眼中缓缓流淌,“谢谢,”,温翮雪抬眼,眼中映着江叙身后层层叠叠的花簇,可在中间,只有江叙一个人,“阿叙送的,我很喜欢”。   江叙的目光难以从那双盛着温柔雪色的严重移开,那样专注的目光,在此之前,他从未见过。   四周是逐渐嘈杂起来的人声,各样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可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只听得到呼吸和心跳的声音。   太糟糕了,江叙摸摸胸口,掩饰地轻咳两声,转头看向远处,“师尊我们去看看那里吧?好像有卖发饰的,感觉会有适合师尊你的……”。   温翮雪看着他背影,含笑跟上。   太阳慢慢升高了,街上也越发热闹,江叙这才记起他出来时太早,还未来得及与师兄他们说一声,眼下该回去了。   转身想同温翮雪说,一转头便看见双手拿满东西的温翮雪端着清冷眉眼跟在他身后,周围路过行人来来往往,免不了往他身上投去好几眼,奈何成为人群焦点的美人此刻左手拿着糖人,右手捏着糖葫芦,配上那副冷冷眉眼,看起来怎么说都有几分怪异。   江叙心中有些自责,他手里还提着点心,也不是空的,只好用肩膀蹭蹭对方,“师尊,抱歉,让你拿这么多东西”。   温翮雪看向他时,冷如冰雪的眉眼便融化几分,他看看手中两样甜食,浅笑道,“无妨,阿叙只管买就好,拿得了”。   他的师尊为什么这么温柔!江叙在心中嘶吼,他看看手里慢慢的点心,又望着不远处卖首饰的小摊,皱皱眉,想了想,对温翮雪道,“师尊你把糖葫芦放我嘴里吧”,他还想去给师尊挑个发饰的,不能就这么打道回府,手里拿不了,嘴里总能放嘛”。   温翮雪微微挑眉,看着江叙皱起的眉头,突然微微弯腰,将手中糖葫芦抵在他唇边,柔声道,“张口”。   江叙看着近在咫尺的深邃双眼,一愣,反应过来时已经张开嘴吧,糖葫芦就那样进入口中,酸甜的糖衣在口中慢慢融化,他僵硬地伸出舌尖舔了一口,接着便听温翮雪道,“咬下来”。   他呆呆眨眨眼,睫毛颤动几下,听话地咬下一颗来,糖球的大小适度,整个咬入口中并不难受,破开糖衣后微酸的山楂味道在嘴里绽开,与糖壳中和。   温翮雪收手,将那串糖葫芦拿回去,站直身体,问道,“好吃吗?”。   江叙还沉浸在方才师尊的举动,诚实道,“好吃”。   然后他就看见温翮雪将糖葫芦串贴近唇边,而后张口,咬下一颗,睫毛微动,待到全部吃下,才舔舔唇瓣,开口点评道,“嗯,好吃”。   吃就吃吧,舔什么嘴唇,美人舔唇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吗师尊大人?   不到一个时辰内,江叙已经被美人连续暴击两次,次次都正中红心,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心道还是改日再买发饰吧,“当然好吃”,他转头不让师尊看到自己红了的脸,嘟哝道,“我的口味很好的……”。   温翮雪看他这般着急转身,心中疑惑,好看的眉跟着皱了皱,阿叙这是因为他吃了他的糖葫芦生气了吗?   之后再买一串道歉好了,他舒缓眉眼,对上前面一个青年投过来的惊艳目光时,恢复一副清冷神色,刚刚被笑意融化的脸色再次封冻,冷冽的眼神将那青年吓得立刻移开视线。   “师尊,怎么不走啦?”,江叙在几米外停下来,转身看他,温翮雪勾唇对他笑笑,抬脚朝他那边走,轻声道,“来了,阿叙”。   随着江叙回落脚客栈前,温翮雪换了身衣裳,再出来时已经是一个眉目清秀的普通人模样,江叙霎时看呆了。   他上前一步,似乎是想要捏捏温翮雪的脸蛋,手伸出去又不敢了,半路缩回去,”师尊,这也太厉害了,完全是另外一个人嘛“,除了清冷出尘的气质隐隐犹存,其他皆与原来那个温翮雪没有一处相同。   温翮雪笑笑,看看他蠢蠢欲动的手,弯腰去,将脸凑在江叙面前,唇角勾起,“阿叙若是想摸,尽管摸就好”。   哪怕是换了衣服样貌,那双眼睛面对江叙时还是一般温柔的神色,专注地恍若面前唯他一人。   江叙望着眼前的眼睛,鬼使神差地便将手放在对方侧脸上,入手是细腻微凉的触感,和想象中一样好摸。   “师弟?”。   时景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江叙已经,这才回过神来,忙把手移开,转身看向身后,声音有些慌乱,“大师兄?”。   他轻咳一声,对上对方疑惑的神色时稍稍一顿,道,“额,我早晨起得早,出去转了转”,他提了提手里装着点心的纸包示意,“买了些东西,师兄是要出去吗?”。   时景玉目光从纸包上移开,笑了笑,“是要出去,查查昨日的事”,他看眼江叙身后的温翮雪,道,“这位是?”。   温翮雪早已直起身,站在江叙身后,江叙忙道,“这是我方才在街上遇到的,相谈甚欢,一见如故,一见如故”。   时景玉点点头,走近几步,微微颔首,“不知这位朋友怎么称呼?”。   江叙不知为何觉得心虚,见他这么问,将目光投向温翮雪身上,却见这人一脸淡然,说起谎话来也是一流的平静,“鄙姓徐”,他突地看了眼江叙,唇角带上些笑,“名温”。   时景玉重复一遍,复而笑道,“徐道友,在下时景玉,幸会”。   江叙松了口气,在心底念了一遍方才温翮雪说的名字,琢磨出一股不对劲儿来,怎么感觉这个名字听起来很耳熟呢……   不待他多想,温翮雪——也就是现在的徐温,开口道,“我也住在此处,幸会”,言毕,接过江叙手里的纸包,轻声道,“我来拿吧。”。   “啊?哦”,手里的纸包被接过去,接着便听他继续道,“我去楼上等你”。   言毕,没忘了客气地朝时景玉点头示意,江叙在他身后微张着嘴,心道师尊怎么知道他住哪里,却见前面人走的倒是快,提着刚刚买的一堆东西,进了客栈,很快便只剩下他和大师兄二人。   “这位道友莫名熟悉”,回过神来,时景玉出声道。   江叙被这一声拉回了视线,听他这么说,道,“师兄是说长相?”。   时景玉摇摇头,眉头微皱下,略微思索一下,道,“不是样貌,我也说不清,不过天下这么大,也不足为奇,方才师弟也说,与这位道友一见如故,看来你我对他的感觉是相似的”。   江叙讪笑几声,看看已经十分热闹的长街,“师兄可是现在就要去?”,顿了顿,他道,“唔,不做些许准备?”。   时景玉见他如此问道,面色有一丝奇怪,他轻咳一声,话还未出口,一道清冷女声在身后响起。   “我和师兄早有商量”。   江叙转身,看见晏欢从客栈外走来,手中拿着一个布包,目光从二人身上掠过,启唇道,“这是我为二位师兄准备的”。   此话一出,时景玉顿时面色尴尬,扶额长叹,江叙不知缘由,接过那包裹,打开个口子,低头一看,脸色一僵。 第41章 【41】   哪怕只掀开一角,也能窥得里头淡粉的衣角。   他一把盖住,眉头蹦的老高,“师妹,这是,”,他斟酌一下语言,才道,“你买的新衣裳?”。   晏欢略带不解地看他,“我为何要买新衣裳?”。   江叙扭头看了一眼时景玉,对方轻咳一声,面色尴尬地转过头。   “…所以这些是?”。   晏欢将包裹接过来,勾了勾唇,“这是给师兄你们的”。   江叙满头问号,“为何是给我们的?”。   一旁一直沉默的时景玉这时候终于开口,“镇民说被消失的都是女子,让师妹一人去太冒险,于是…”。   此话一出,江叙明白了这衣服的用处,睁大眼,“…所以是我和师兄要穿?”。   晏欢点点头,往日淡漠的眼中破天荒出现些兴奋之色,虽然极快消逝,还是被江叙捕捉。   他怎么不知道晏欢还有这种爱好?   虽说他也想要帮助镇民,可这女装,他还是,还是头一次啊。   “师兄不必担心”,晏欢眼睛很亮,和平常完全不同的神色,“我虽不熟练,但上手也是无碍”。   时景玉刚刚缓和的脸色变了变,犹豫挣扎半晌,才十分艰难地吐出一句,“…或许还有其他法子…”。   “嗯?”,晏欢眉头皱了皱,“可这想法是师兄提出的”。   “…”,原来是你,我的好师兄。江叙咬牙切齿地看他一眼,视线移到晏欢手中包裹,可怜道,“没的商量?”。   晏欢神色严肃,“师兄莫非不想让消失的女子早日回来吗?”。   想想的…江叙抿抿唇,“可师妹,我和师兄毕竟都是男人,要是被识破怎么办?”。   晏欢浅浅一笑,“我说过师兄不必担心,一切交给我就好”。   “……”。   最后江叙与时景玉手里捧着晏欢分给他们的衣裳,面色复杂地上了楼。   最后江叙降低底线,好说歹说要和时景玉换下他手里那一套蓝色的,奈何往日对他万般好的师兄这时候却坚定拒绝,紧紧抱着衣服 ,颇有种贞洁烈女的架势,义正言辞,“师弟,我觉得粉色更适合你”。   时景玉房间就在上了二楼楼梯左侧第一间,他说完,一点余地未留,两步转身就推门而入,临关门前,犹豫片刻,留下一句,“我很期待师弟的装扮”。   门咔哒一声关上,江叙忿忿地嘟哝,“关键时刻师兄你真是半步也不让我”。   他低头看看怀中覆着一层粉色薄纱的女子衣裳,长叹一口气,认命地回了房。   午时刚到,窗外传来一阵烟花声响,原本趴在床榻上不肯起来的江叙脑袋动动,一抬头就看见一双手捧着他刚才拿进来的衣服,正用手指柔柔地触碰。   脑袋嗡嗡一声,江叙一骨碌翻起来,一把夺过衣服抱在怀里,苦着脸叫他,“师尊!你怎么翻出来了啊”。   温翮雪手里空了,收手坐在床边,笑着看他,“阿叙要穿吗?”。   “你你你!我穿件衣服怎么了?”,江叙欲哭无泪,心道看样子师尊刚刚没翻开,他肯定不知道这是女装吧?   “嗯”,温翮雪看向窗外,可眼中还含着笑,“阿叙穿什么都好看”。   “……师尊你是不是笑我?”   “…阿叙多想,我没有笑”。   你明明就是笑了!江叙缩成一团,连外头的热闹也无心关注,脑子里只有一会儿要穿粉色裙子的事。   好巧不巧,门外传来敲门声,江叙一顿,将手里衣裳放下,两三下爬下床,开了门,是晏欢,手里捧着一个小匣子。   “师兄,街上人越来越多,活动当是快开始了,我来为你准备”。   她话说的平淡,眼中却又浮现方才在外面出现的那抹兴奋,看的江叙心一颤。   他扭扭捏捏往后看一眼,发现方才坐在床边的人已经不见踪影,还来不及惊讶,晏欢就进来关上门,往房中梳妆台处走过去,匣子放下打开,脂粉香气顷刻间便溢散出来。   江叙一步也不愿走近,奈何晏欢的眼睛一转也不转地盯着他看,虽是半句话未说,催促意味却明显,像一根无形的绳子。   犹豫许久,他抬起脚过去,又在晏欢的眼神下坐下来,瞄一眼手边梳妆匣子,脂粉香气淡淡袭来,视死如归地闭上眼,“来吧,师妹”。   街上已经完全热起来了,人声鼎沸,花海泛泛,打扮漂亮的姑娘穿着新衣,两三结伴同行。   在诸位姑娘里,有二位身形格外高挑,混在人群里有如鹤立鸡群。   蓝衣那位长发松松梳成双髻,两边发间两只花簪,粉白花心正正好在两髻之间,淡雅清丽,脸颊两边两绺柔软长发垂下些许,遮住一点白皙脸蛋,脸上带着淡妆,柳叶眉弯弯,一双清明双眼眼尾处用眉笔拉长些,明眸善睐。   淡粉色衣裙地个子稍矮一些,身形却更清瘦,长发半垂,右耳侧珠钗束发,露出一张清绝的脸,淡色的唇涂了嫣红色,花瓣一般…若是忽略此刻这位“姑娘”紧咬着唇,恨不得要将唇瓣咬破的模样的话。   “师兄”,江叙拽拽身上衣衫,不太适应地摸摸脸蛋上涂抹的脂粉,“脸上好难受”。   蓝衣女子——也就是时景玉此刻虽然换上了女装,但却没有之前未穿之前那般脸色难看,他好像不在意自己穿着与打扮,瞧着江叙的脸,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艳。   江叙本就生的好看,稍施淡妆,将较之女子更为凌厉的眉峰和下颌线收起,面部线条因此变得柔美动人,眼尾上挑的眼也被勾描成更圆的模样,清灵可爱,小鹿一般清澈灵动,为了加深效果,眼角下还点了一颗黑色小痣,描摹出几分独特的妩媚。   他身形修长清隽,衣裳又是特意定制的大了些的,穿在身上便刚刚好,上身粉白色柔嫩,下身长裙则似鱼尾状稍稍收紧,浅粉裙裾在脚下层层叠叠展开,像开了一朵花。   扯动裙摆时,脚下那朵花便跟着摇一摇,新鲜又烂漫,时景玉怔愣半天,才想起师弟刚刚说了句什么话,回过神来时脸都是热的,此刻他倒是感谢这脂粉,替他盖住本该露出的薄红,“忍忍就好”,他想了想,又不忍心,自袖中掏出一方帕子,递出去,“师弟要不先擦下来些,只有一点的话应当是无事”。   江叙揉揉脸颊,看着指头上沾上的脂粉,皱眉看着时景玉递给他的手帕,想了想,还是道,“罢了罢了,要是擦掉,那可没有什么可信性”,他仰头一笑,眉眼弯弯,睫毛也跟着翘一翘,“多谢师兄,不过师兄你不觉得难受吗?”。   时景玉收了帕子,轻咳一声,“还好”。   “哦,不过……”,江叙上下打量了时景玉一眼,揶揄道,“师兄你穿这身真不错,货真价实的美人一个”。   他笑眯眯地打趣,没注意到大师兄渐红的耳朵。   “……师弟莫要再笑话我啦”,时景玉余光瞥一眼他眼睛,抿抿唇,心道,明明师弟你才是美人。   远处一声悠扬箫声,原本周围缓缓走动的百姓各个都快速朝一个方向去,两人回过神,互相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芙蓉花香此刻已遍布整个街道,先前的烟花不再放,倒是箫声悠悠,吹奏一曲又一曲小调,江叙挤在人堆里,差点被人群埋没,他努力踮起脚尖,与方才被人群吹散的时景玉隔了好几个人头对望,突然,一抹鲜亮的绿掠过眼前,他目光追过去,发现一个侧脸极其熟悉的女子,女子一闪而过,因身形娇小,很快便在人群里不见踪影。   他眨眨眼,四下里再看看,都没再看到那个女子,难不成是眼花了?   “师弟!”,时景玉穿过人群,终于到了他身边,看他四处眺望,扶稳了头上发簪,“你在找什么吗?”。   江叙收回视线,摇摇头,“没什么,应当是我看错了”,突然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极大的欢呼声,他一怔,拉着时景玉往里面走,“师兄我们去看看”。   来之前他们仔细询问过,消失的女子大多年纪在十八至二十之间,容貌也属中上,本想从这处入手,可街上人太多了,成群的人聚在一起,很难观察。   人群吵吵嚷嚷,挤在一起,等到两人终于挤出头来,才发现在人群中间,有一个紫衣人正吹着箫,方才那阵箫声便是从此处传来,紫衣人脸上戴着半边面具,露出来的眼睛微闭着,他的身后是座酒楼,楼前搭建台子,其上铺满红绸。   最后一曲结束之际,紫衣人睁开眼,侧身让开,身后台子一声琵琶声响,紧接着花瓣落下,台中走上几个娉婷女子,身穿红衣,舞姿灵动。   “不愧从全镇选出来最漂亮的姑娘”,有百姓啧啧赞叹,身旁一个姑娘斜睨他一眼,看起来不太高兴,“明年我也要去参选!”。   “好好好,明年你也去,你也去”,对方忙哄道。   最漂亮的……江叙眉头皱起,拍拍身旁那人的肩膀,“这位大哥,要是想参加,要去哪里报名?”。   那大哥看见江叙的脸微微一怔,身旁跟着他的姑娘戳他一下,他才回过神,“啊,就是这家酒楼,他们老板是个女子,舞技超群,每年芙蓉节都会招募些漂亮姑娘,筹备像今日这样一场舞。”。   台上乐声轻柔,女子们穿着红衣翩翩而动,半掩着面的面纱被风扬起一角,露出其下红唇,却是紧闭着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啦! 第42章 【42】   嘴唇闭合地太过僵直,往上看那双眼睛却都是带着笑意,这样的表情太过诡异,几乎是一瞬间便引起江叙注意,可面纱被风扬起只是瞬间,台上女子转个身便再次遮住。   他紧紧盯着台上,身旁的时景玉突然出声,“师弟,你在此处待着,我去酒楼看看”,江叙转头时看见他脸上也是一片狐疑,心下了然,点点头道,“师兄小心”。   待到时景玉离开后,他回过头,台上一曲舞即将结束,台下围观的人都在鼓掌欢呼,台上女子停下最后一个动作,刚好站为数列一列,婀娜多姿的身体各自摆出不同弧度的动作,红纱翩飞,却并不显得缭乱。   江叙瞅准站在最后的女子,曲子最后一个音落下,女子们翩然退场,他悄悄从人群中隐匿,溜到台后。   台子后有早就候着的工匠,在女子们全都下台后,便迅速上前,拆卸台子,红衣的女子们衣衫翩然从他面前经过,却并非从正门而入,而是绕过一些距离,从侧门走了。   侧门僻静,须得绕过一个拐角,刚一过,外面人声便被隔绝在外,朦胧地似罩在玻璃罩里,江叙小心跟上,女子们一进门便整齐地往一个小房间走过去,江叙躲在门外,观察着周围,见是无人,便悄悄潜入。   刚一进去,便嗅得一股极浓的香,香味直冲口鼻,太过浓郁反倒呛鼻,他捂住嘴,躲在一个木柜后,却见女子们纷纷开始换衣裳,忙捂住眼睛,心中默念非礼勿视。   这些女子一下方才搭建的台子便不复舞时灵动,有如木偶人一般,眼神木楞呆滞,江叙眉心一皱,用灵力探视,却好像被什么挡住,无法进入她们的身体,于是试探着踢动木柜边角,声响在寂静房屋中显得格外清晰,那群女子却并无反应,空洞的眼睛只盯着手中白衣,只顾着换下身上鲜艳衣衫。   这些女子方才跳舞时全无这般木楞姿态,一进来却好像变了人似的……不,不对,江叙猛地想到,或许她们跳舞时也是如此状态,无非是舞时需要四肢跃动,才不显得奇怪,他抿抿唇,小声从木柜这侧绕到另外一侧,目光落在放在木凳上的一套白衣,稍稍一顿,便轻手轻脚过去,在一片衣衫翩飞间迅速换了衣裳,女子们只将一身红衣换成纯白,与红色轻纱不同,这白衣是简单布帛制成,朴素异常,最后摘下脸上面纱,露出妆容昳丽的面容。   所幸这些女子头发多是各有姿态,发饰也全然不同,江叙免去要为发型担忧的烦恼,学着她们动作,将双手交叠放于小腹前,紧跟着她们走出这间香气过分浓郁的屋子。   酒楼外面看已是很大,高度可观,在芙蓉镇这样的小镇中已算得上建造的颇为华丽的建筑,可内里构造却更为精致复杂,檐廊木柱上雕着各色鱼鸟花纹,两两之间挂着轻薄纱幔,润泽的红檀木栏杆,雕花精致,头顶悬挂着几盏灯笼,虽因天色尚早,未有亮光,可灯笼下半画着工笔绘制的芙蓉花纹,灯笼穗风一吹便悠悠然飘动,楼内花香与酒香融汇,闻之忘忧。   白衣女子们穿过曲折檐廊,越过扇扇木门,往最深处走去,江叙学着她们模样,同时余光没忘了观察四下里情况,他们已经走了这么久时间,可酒楼内别说小厮,除了这群姑娘和江叙自己,竟是连人影也无,寂静无声,连外头方才热闹喧哗声响也半分也听不见。   隔音效果倒是实打实的好,拐过一个拐角之余,江叙在心底吐槽。   只一个晃神的功夫,拐过拐角,便有一扇雕花木门,为首的女子停下来,轻轻敲了三下,那门便从里面打开,再往里,便来到一个光线黯淡的走廊,那群女子终于停下来,站在原地不动了。   这里比外面更加安静,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江叙下意识屏神敛息,耳边传来一阵清脆铃铛声音,这声音转瞬即逝,在安静如斯的环境内却十分突兀,他放轻呼吸,仔细听取周围其他响动。   铃铛声不过一瞬,静默片刻,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在走廊深处传来,随之身后木门吱呀一声合上,脚步声越来越近。   这边时景玉未加掩饰,直接从正门进入酒楼,毕竟只是猜测,或许这确确实实是一座普通酒楼也说不定,刚一进去,便被热闹非凡的氛围吓到。   原以为今天节日大家都在街上,却不曾想楼内也是热闹十足,人头攒动,觥筹交错间酒香四溢。   身后有凌乱脚步声往这边来,时景玉忙转身一躲,身后一身酒气的人差点扑在地上,手中酒杯落在地上,洒出一堆酒液,那人转身,色眯眯看着时景玉的脸,“美人也来喝酒?”。   “……”,时景玉无力吐槽,这时候才想起自己已经扮做女子,他叹口气,伸手捏住男子伸出的手,只用了一成力气,那人手腕便以一种奇异的姿势扭曲,男子很快痛叫起来。   时景玉无意要引得其他人注目,见他受了教训,就松开手,再一抬眼,眼前一袭浅蓝衣衫闪过,他目光顿了顿,跟着那衣角转动,却只看见一个清瘦背影。   好生熟悉,他喃喃道,收回视线,往里面走去。   还未走几步,便被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拦住,那人眼神露骨地将他上下打量后,才捂着嘴吃吃笑道,“这位姑娘也是来报名的?”。   时景玉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脑中过滤出‘报名’两个字来,“…是指方才的表演?”。   女子咯咯笑着,“是呀,我看姑娘你长得这般美,是个好材料呢”。   浓重的脂粉气从女子身上传来,时景玉微皱了下眉头,又很快放缓,柔和语气道,“可姑娘,方才的表演已经结束了”。   “今年不同往年”,女子向她抛了个媚眼,“我们呀,今年不止刚刚那一场,时候尚早,晚间也可再准备一场”。   可方才明明连那台子都拆了。   看了眼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女子,时景玉顿了顿,才道,“那劳烦姑娘带我去看看了”。   脚步声渐渐止息,一个高个子的精瘦男子出现在眼前,半长发微卷,额角有类似纹身的印记,走至为首的女子时候停下,稍抬抬头,暗色的眼睛往后看看,像是在清点人数,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往来时的地方走。   没有任何指令,前方女子却自顾自开始动起来,跟在他身后,脚步声轻轻,江叙便也保持着距离,跟上去。   黑衣男子走的不疾不徐,突然停下,脚尖在地上轻轻点了几下,不多时,石块儿挪动的声响便在寂静空间内响起,他收回脚,往后看了一眼,便顺着出现在眼前的石阶进入密道。   江叙一惊,都到了这种时候,一看就知道这酒楼不是干什么好事的,他垂下眼睫,看着深不见底的的长长石阶,顺从地跟了上去。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隐约觉得这些女子身上都有很独特的香味,方才在外面并不明显,可眼下进了更加密闭的环境,就更加浓郁,而且是几种不同的香气混合,混杂却并不难闻。   石阶蜿蜒,两旁石壁散发阴阴冷气,墙上几盏烛火烈烈,却无半分暖意。   这里太过阴寒湿冷,头顶积聚的水滴落下,啪嗒啪嗒打在脚边,越往深处走,光线就越黯淡,江叙心脏不禁跳的更快了,他一边走,一边用余光观察着周围,走过石阶尽头的那盏灯,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殆尽。   在黑暗的环境中,安全感大大缺失,江叙努力平复呼吸,想在一片漆黑里看到些什么,前面的女子们却都没有停下,完全黑暗的环境下,她们依旧目视前方,脚下没有半分要停顿的意思。   江叙小心踩着地面,生怕不小心弄出什么声响,前面人突然停下来,他脚尖猛地蹭在地上,才免于撞在一起。   一道石门自前面打开,霎时周围大亮,江叙被强光刺的睁不开眼,却见前面那些女子毫无知觉似的,已经随着高瘦的男子进去,他只好忍着眼睛不适,赶紧跟了上去。   石门在他进入后便倏地关上,响动不小,这石门内又是另外一方天地,装点得比外面酒楼还要富丽,进去后便觉香气阵阵,灯火通明。   里面有几个白衣女子,来来往往,手中或捧着炉鼎,或捧着妆匣,即使有人走进来也没有人停下手中脚下动作来看一眼。   “别碰我!”。   江叙正用打量着周围环境,忽地变听见一个清脆女声,甚至这声音还有几分熟悉……   “老实点!”,这是另一个女子的声音听起来要年长些许,不待江叙再多注意声音传来地方的情况,带着他们进来的男子这时候转过身来,一个白衣女子便端着一个木盘过来,上面摆着一个小瓷瓶,男子把瓷瓶拿在手中,拔开塞子,依次放在这一列女子鼻边轻嗅。   江叙心跳加快,要是对方过来一定能发现自己是冒牌的,额上冷汗细细密密冒出来,眼看着那男子持着瓷瓶就要来到他眼前,之前叫喊过的女声再度响起,随后一个绿衣女子从层层叠叠的轻薄淡红纱幔深处跑出来,黑衣男子脚步一顿,随意将瓷瓶在江叙鼻尖扫了一下就转身快步堵在那女子面前。   心底石头落了地,江叙趁势往叫喊声传来的地方看去,那绿衣服的女子身形娇小,腰间铃铛随着激烈的反抗动作叮当作响,因为被那男子和随后赶来的年长女子抓住,只露出一个背影,偏偏就是这个背影,叫他觉得十分熟悉。   她挣扎的厉害,男人不耐烦地抬手,一记手刀下去,绿衣服的姑娘就没了响动,被随手丢给一旁女子手里,沙哑的声音响起,“丢进笼子里”。   笼子?江叙一怔,却见不止是绿衣裳的姑娘被带走了,其他原本各司其职的白衣女子停了这句话,就转身朝他们走来。   不会吧?这是要全部关进笼子里?   --------------------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今天超级卡文这件事……流泪猫猫头 第43章 【43】   直到被推搡着关进一个铁制笼子里,江叙看着缩在角落的绿衣服姑娘,沉默住了。   那张脸,可不是小师妹符碧菡吗?   似乎是注意到有人看自己,符碧菡抬起脸,眼角红彤彤地,看见江叙时还稍稍怔了下。   小师妹不是没有下山吗?那日下山队伍里可是半个她的影子都没看到,怎么回过头来被带到这里来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符碧菡又再次把脸埋进胳膊,安静地蹲在角落。   “……”,这是没认出来?   同他一起被抓进来的女子此刻终于像是回魂了一般,空洞无光的眼睛亮起来,再看到周围的情景时,脸上都露出惊恐的神色,紧紧抓着铁杆,呼喊救命。   江叙叹口气,绕开她们,贴着铁笼子的边往角落走过去,在一直蹲着的符碧菡身边时停下,也随她一样蹲下来,戳戳对方肩膀。   这一戳可不得了,符碧菡猛地抬起头,本来抱着手臂的胳膊也一下子伸出来,一只手差点打到江叙的脸。   他往后挪动几分,捂着胸口无奈道,“小师妹,我这还没被恶人害死,倒是得先被一这一拳吓死了”。   这话一出,符碧菡身体一顿,很快转过头,一双明显红着的眼睛看向他,从眼睛到鼻子,看的仔细极了,半晌,才犹犹豫豫地说出一句,“你是……”,江叙以为离得这般近他都没认出来自己,刚想要开口直接说明,就见符碧菡一双杏眼瞪的极圆,眼中满是不不可置信,“你是江叙?”。   她的声音不算小,这一声喊出去,饶是因为害怕而趴在笼子边不断呜咽呼喊的那些女子们也有几个被吸引来目光,尤其因为胆怯缩在一旁的,更是直接转过头来害怕又奇怪地看着他们。   江叙忙揉揉眼睛,作一副自己也在擦眼睛的样子,然后将身体转了转,背对着一群人,脸完全向着符碧菡,食指抵在唇边,声音细小,“嘘”。   符碧菡忙捂住了嘴巴,又急忙作回应似的点点头,声音压得很低很低,“你怎么是这幅鬼样子?”。   “??”难道不是该问他为何也在这里吗?怎么在这种危机情况下,第一时间关注地是他的打扮?   “…小师妹,这现在不是重点”,他叹口气,揉揉眉心,“你不是没有下山吗?怎么会突然被抓来这里?”。   符碧菡嘴唇嗫嚅着,半天说不出话来,江叙上一次见她一副理亏的样子还是在他撞破她害晏欢的时候,看对方有些委屈的样子,他不应景地生出几分好笑,故意道,“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才没有!”,符碧菡小声反驳,“我也想下山来玩儿,可我爹不让我下来,就偷偷,偷偷跑出来了……”。   原来如此。   都说符玉川宠爱女儿,看来是宠爱过了头啊。   “……头一次觉得掌门的想法是对的”,江叙叹口气,看向符碧菡泛红的眼角,“你确实不该下山来”,比他还要不靠谱啊,一下山就就被人逮住了”。   不过偷跑下来是一回事,可被带到这里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方才外面听那大哥说这酒楼每年芙蓉节要选的女子都是自己主动报名去的,小师妹跟着他们下山,也不过是昨日的事情,不可能更早,选拔早就结束,怎么会被带到这里?   “小师妹,你是如何进的这酒楼的?”,江叙越想越觉得奇怪,开口问道。   符碧菡抽抽鼻子,眼角还红着,“我昨夜到了你和大师兄在的客栈,晚间街上热闹,便想着出去转转,然后就进了这里”。   “可你的灵力呢?我记得师妹修为并不差”,他记得小师妹好歹也是灵境三期,怎么会面对普通人全无反手之力?   “我修为高着呢!”,这种时候符碧菡也没忘了纠正,一字一句道,“比你要高的多了”。   “现在是纠正这个的时候吗?”,江叙忍不住吐槽一句。   符碧菡缩缩肩膀,看他一眼,终于回答了他上面的那个问题,“我从来没来过这般热闹的地方,夜里这楼灯火通明,里面不时还传出乐声,我好奇,就走进去了”。   江叙眉头一皱,反问她道,“你不会是喝酒了吧?”。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默和移开的视线。   “……”。   看来方才外头的百姓也是一知半解,或许酒楼里的一切都有问题。   正想着,一阵细碎的清铃声在身后响起,刚刚一直在呜呜哭泣着的女子都捂住嘴巴,呆呆地看望一个方向。   江叙侧转身体,为了不让自己和符碧菡在这群被抓捕的女子中显得太过突兀,暗暗戳了下身旁符碧菡的肩膀,而后自己先做出一副害怕样子,眼中瞬间便涌上恐惧的神色。   是之前在外面各司其职仿佛木偶一般的白衣女子,江叙用眼睛看着她们,脑中不由地便冒出一个想法:她们似乎都长得一模一样。   她们呈两列分开,靠近笼子的地方被环成喇叭状宽的口子,在她们中间,铺下一张覆盖着绒毛的红色绒布,本该榻之无声,可刚刚在他和小师妹说话间突然出现的细碎铃铛声这时候却越来越近一样,伴随着细小链子碰撞在一起的声音,在一片安静下无比清晰。   本该是跃动欢快的声响,可此刻却显得怪异可怕,那声音仿佛有魔力,轻轻在耳边晃动几下,就忍不住叫人屏息以待。   江叙看见那些白衣女子本来停止的腰背弯下来,她们低眉顺眼,即使脸上表情依旧称得上冷漠,却又莫名地有着说不清的顺从和卑下。   铃铛声停下来,小链子也不再晃动着互相碰撞,余音会转着落在他耳中,同时伴随着一股极浓的香气。   这香不似花香,也不像普通脂粉气味,说是人为调制,多了几分野味。   他微微抬了抬下颌,掀起眼睫,看到笼子外站着一个一身红衣的女子,在看到那双眼睛时,江叙顿了顿。   那是一双风情万种的眼,狭长的弧度描摹出勾人的媚,上挑的眼尾处各有一颗艳红的痣,转过来时,露出两个不同颜色的瞳孔。   琥珀色和黑如点墨两种色差在同一张脸上显现,却并不突兀,反有种奇异的美感,左眼微映着些身旁灯笼的柔和光亮,像货真价实的千年琥珀。   目光倏地对上一瞬,江叙忙低下头,心跳砰砰作响——那双眼睛太像狐狸,施了魅术一般,叫人深陷,移不开眼。   他骤然便想到这书中谈到过的青丘仙狐一族,独尾的魅术最低,但已经能够将凡人诱的云里雾里,顷刻间便掉入陷阱,莫要朔传说中异瞳的九尾狐。   江叙不知自己为何会由那女子想到九尾,可方才视线相对时,却连心头也跟着一悸。   该是没有叫她看见吧,他垂着头,刚刚碰上的一瞬间,那双眼睛好像探寻一般,多看了他几秒。   或许是想多了,无非是头一次见面的人,而且这么多女子,怎么会偏偏注意到他一个。   周遭静默片刻,那红衣女子开口了,声音同那双眼睛一样,自带着一股迷魅,她向前迈了一步,站在那两级台阶上,自上而下俯视着铁笼,眼睛微眯一下,“山崤,今天就这些?”。   “是,主君”,早先把江叙他们关进笼子的高个儿男子低眉颔首,沙哑的声音像沙子磨砺在粗纸面,落在耳中,刺的的耳朵十分难受。   被称作主君的红衣女子挑起漂亮的眉,“好吧,这些倒也不算差”,她停下声音,眼睛微弯,露出一个玩味的笑,“不过我瞧着这里面有个极好的,等她们都洗干净了,给我挑出来”。   随着话音一同飘到江叙耳中的是一道似笑非笑的视线,他身体一僵,下意识地将身体缩的更后,可那目光却有如实质,黏腻地粘在他脊背。   清脆银铃声再度响起,由近及远,最后只留下一片余音。   江叙这才抬起头来,他捏捏手臂,惊觉自己竟然起了鸡皮疙瘩。   “喂,她刚刚是不是在看你啊”,符碧菡小声在他耳边道,“你什么时候认识这么美的女子?”。   江叙垂下眼睫,指尖按压着右手虎口处,驱散仿佛现在还缠着他的莫名胆寒,轻声道,“不认识,不过”,他抬起头,看着符碧菡,道,“你确定她刚刚在看我?”。   符碧菡点点头,“当然啊,我一直偷偷看着的”,说到这里,她眉头皱起,“江叙,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听到他的话,江叙一顿,下意识地伸手去碰自己的脸,碰到一片冰凉,好奇怪,他本来不该害怕的,现在却并不自觉地觉得手心也泛着冷寒。   铁笼子哗啦一声从外面打开,江叙回过神来,抓住符碧菡的手腕,低声道,“一会儿跟在我身后”。   山崤站在笼子前,沉声道,“出来”。   吓坏了的女子们不敢不从,提着裙摆,一个个走出去,江叙挡在符碧菡左边,两人夹在中间走出笼子,然后被驱赶着来到一个偌大的浴池边。   热气氤氲着升腾,化开的水汽一点一点吸附在衣襟上,皮肤上,江叙看着满满一池子撒了花瓣的池水,心头一紧,要是他也下去,就要暴露了啊。   --------------------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去考科目二,今天又回来啦~ 第44章 【44】   身边的女子们聚在一起,哪怕互不相识,陌生环境下却互相紧靠着来获取些微安全感。   符碧菡紧紧跟在江叙身后,杏眼因为慌乱睁地很大,二人站在女子们之间,并不是十分显眼的位置,江叙用余光看山崤,对方却并没有要立刻离开的意思。   带她们过来的白衣女子尽数分开,将女子们围在一起,开始动手剥她们身上的衣衫,江叙忙低下头。   “你,跟我走”。   一道沙哑的声音在耳后忽地响起,这声音近在咫尺,江叙神色一僵,抿紧嘴唇,山崤怎么会突然走过来!方才还站在很远的地方,并没有注意到这里,而且走路轻盈到连一丝响动也无,修为肯定不低。   他捏捏手掌,在心底长出一口气,转头时已经换上惊慌恐惧的神色,嘴唇发着抖,低头不去对上对方眼睛。   山崤似乎没有要再说一遍的意思,可江叙能明显感受到他的目光一直停在自己身上,一刻也未曾离开,等那股灼人的视线移开,身前人转身后,他才抬起头,浅浅吐出一口气,看着山崤停在浴池门口的背影,脚步微抬,对方这意思明显就是懒得再说一遍,让他自己跟上去,只是……他扭头看了身旁轻轻抓着他衣袖的符碧菡一眼,若是把小师妹一个人留在这里,并不安全。   他咬咬牙,干脆用口型道,“跟着我”。   符碧菡一愣,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神色,最后轻轻点点头。   山崤看到两人一起走过去,只淡淡看了一眼,并不过多关注,只是再次抬起脚,往门外走去。   江叙松口气,扭头看一眼符碧菡,示意她跟好,心里却不免开始担忧一会儿见到那个女子时的样子,对方到底为什么要单独把自己带出去?   不待他多想,山崤带他去的地方并不远,却比方才的那个浴池要精贵的多,推开门便能嗅到股股浓香,他下意识皱了皱鼻子,在入门前那些温热水雾散开后,看见面前是一个圆形的水池,比方才的小上许多,却更精巧,池子边上镶着一层白玉边,在水汽润泽下清亮柔润,缎带一样轻柔。   山崤站在池边,拍拍手,门外便进来两位白衣女子,她们手中各自端着一个木盘,盘中是早已备好的干净衣裳,他走至门边,道,“洗完送到玫房”。   玫房?江叙一怔,一抬头却正好对上山崤视线,四目相对间,从对方那双淡漠双眼中品出些许探究意味,但不过一瞬,那探究一闪而过,空余冷漠,莫名叫人想到雪地里的狼。   山崤走出房间,随后关上门,直到那双狼一样的眼睛从彻底合上的门缝间消失,江叙才回过头,两位白衣女子在门上关上的瞬间便将手中端着的崭新衣衫放在池边,眼神空洞地朝着江叙走来。   符碧菡小声叫了一声,慌乱地抱住双臂,“别碰我!”。   江叙扶额叹口气,绕开要为他解腰带的女子的手,旋过身动作利落地绕在他背后,同时看了符碧菡一眼,眼神交汇的一瞬,二人同时在女子背后一点,两道不同色的光线没入后,白衣女子霎时没了动作,软下身体,倒在地上。   “抱歉”,江叙点点下巴,眼睛弯了弯,“可不能让两位姐姐帮我沐浴啊”,他半抱起女子和符碧菡将人放在层层叠叠的纱幔后,喘口气站直身体,回到池子边。   “接下来怎么办呢?”,符碧菡脸被水汽蒸的很红。   江叙看看她,“之前没来得及问你,你喝过酒后灵力用不了是吗?”。   符碧菡脸更红了,一提起刚下山就被抓进来这回事还觉得不太好意思,“…对,”,而后又很快补充道,“但是现在已经快要完全恢复了!”。   “真的”。   “……恢复一半”。   “……”,江叙叹口气,故意道,“小师妹怎么连这种事也要撒谎呐”。   “我哪有撒谎!只不过是夸张了一点,夸张懂吗!”,符碧菡气的跺脚,气呼呼地看着他。   “开个玩笑嘛”,他看看四周,“既然已经来了,不如就按照他们安排,沐个浴好了”,说着便开始解衣服。   “喂喂喂喂——”,符碧菡一把捂住眼睛,“你是穿上女装就忘了自己的真实性别吗江叙!”。   “噗”,江叙停下手,他当然是开玩笑的,见她捂着眼,笑道,“好啦,我们换个衣服在这里待一会儿就出去”,他弯腰拿起一套衣服往一旁角落走,同时道,“师妹若是想沐浴也是可以的,就当是放松下紧张的情绪”。   他动作迅速地换上准备好的衣服,开始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刚刚看来那个红衣女子是要见他的,啊——江叙转头看一眼晕倒在地的两个白衣女子,嘟哝着早知道不该全部弄晕,不该方才山崤说过要带他们去玫房,到底该不该去?再说,刚刚那些女子不知道会被带到哪里去,要是丢下不管,说不定会酿成大错。   “江叙!”,符碧菡小声地喊他,脚步声也放的轻极了,“我们要出去吗?”。   江叙没说话,看看紧闭的房门,半晌道,“师妹,你待在这里,我出去”。   出门时恰好和方才那些女子们碰上,她们现下也换上新准备的衣裳,低垂着眼,似乎又变回在酒楼里的模样,木偶一般跟着领头的白衣女子朝着一个方向走。   江叙紧贴着墙身,躲在拐弯处,在她们走过之后,悄悄跟上去。   符碧菡待在刚刚的房中,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临走前江叙在她身上做了标记,一会儿只要感受得到灵息,就能找到人。   走了没多久,女子们被带入一个房间,江叙躲在门外,在门关上的一瞬间看到里面有一座很大的炉鼎。   江叙神色一僵,为什么在房里要放那么大一个炉鼎?   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可眼下又不能直接夺门进去,正在焦躁的时候,房中传来一声尖利地尖叫,满溢着绝望和恐慌。   他下意识捏紧垂在两侧的双手,转身看看周围,绕过房间,正对着西方,有一扇紧闭的窗户,他伸手戳出一个洞,浓重的燃烧的火焰气味争先恐后钻出这个小洞呛入鼻腔,随之而来的,是他之前闻到过的浓郁香气,不太纯净,掺杂几分异味。   难道这里是练香的地方?江叙皱起眉,可制香为何需要将这么多的女子带来这处……   “啊——”   正困惑,就又听见里面一声尖叫,里面的一个女子被脱了身上衣衫,披散着头发,被推入池水中,而那池水散发出滚滚的……热浪。   这是热水!   江叙募地瞪大眼,看着女子露出在水面的肩头顷刻间便变得通红,痛苦地挣扎,激起大片水花,却被推搡着重新落入热气里,蹲在池边的白衣女子手持剪刀,将女子的长发齐耳剪去,而后丢进炉子里。   浅紫的丁香与乳白枣花混杂在一起,数位女子坐于其旁,一点点挑出花中蜜,剩下的话则也丢进池子里,香气与热气瞬时间共同交融。   他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响,看着在水中的女子,顿时一阵恶寒。   这些女子眼神空洞,脸上没有表情,可身体却因为危险进行天然的防御,不断挣扎着——一副诡异至极的画面。   所以,所以,江叙心跳的极快,忍不住用最大的恶意猜测,之前那个红衣女子身上传出的浓郁香气,都和这些被抓来这里的女子有关吗?   镇上消失的年轻姑娘,难不成全部都是被……   他不敢多想,透过窗户上的小洞,看见那些女子有的身体已经精疲力尽,半软地靠在池边,眼睛却木楞空洞地睁大。   如果真是用这些女子制香,实在是……惨无人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江叙捏紧拳头,他无法看着这些活生生的人被这样对待,咬咬牙,猛地破开木窗,他将飞快跑到冒着热气的池边,伸手注入灵力,看着水中热气渐渐消散,才松口气抽出手来,水中的女子们不再挣扎,静静地靠在池边,只惘然地睁着双眼。   那群白衣女子却并未有很大动作,十几双眼睛全部朝他看过来,脚下却不移动半分,这场面过分诡异,江叙心头一紧,下一刻,制香房的门便就被从外推开,熟悉的浓香涌入房间,飘散在整个空间,红色衣角翩飞,是之前长相艳丽的红衣女子。   她披散着长发,看见制香被被迫停下,也并不生气,反而笑得开怀,一双眼半眯着向他看过来。   明明眼中满是笑意,江叙却觉得身体发冷,香气不断萦绕在周身,恍惚间他觉得眼前竟然有了虚影,于是要紧下唇,柔软的唇瓣破开细小一道口,血珠溢出,被舌尖卷入口中,鲜血的味道和嘴唇刺痛将他从虚幻中唤醒。   “山崤你瞧瞧”,红衣女子笑眯眯地对站在身后的男人开口,眼神在江叙破了的唇上玩味地游移,“咬破嘴唇就能对付我的魅术,看来我要好好反省一下呀”。   山崤低着头,“主君的魅术已是最强”。   女子轻笑出声,一双柔媚的眼再次向江叙看过来,“你就是魔君要的人啊,生的一副好样貌,是我喜欢的”。   魔君?   江叙看着她,脱口而出,“你是说白流?!”。   “呀呀呀”,女子的眼睛眯起,露出几分危险来,“直呼其名?看来是很熟咯,就连我都只能叫他魔君的呀”,她惋惜地摸上脸颊,“真是羡慕”。   “你到底是谁?”。   这次女子倒是没有好脾气的回答,电光火石间,自她身后红衣下一条白尾猛地窜出,瞬间便绑住他的腰,轻轻一扯就带着他到了面前。   江叙听见她声音清媚,笑着道,“你猜猜呀” 第45章 【45】   离得更近,那双眼便愈发勾人,两侧眼角的泪痣都变得更加艳丽,花蕊一般,点缀着本就漂亮的脸。   江叙低头看着腰间的尾巴,嘟哝出声,“不会吧,真的是狐狸啊”。   “……嗯?”,女子眯了眯眼,语气变了些,笑道,“这样不太礼貌哦,若是一定要叫我的话,我是青漪”。   江叙眼下并不想知晓对方名讳,只是腰间的这条尾巴叫他心忧,看似松松软软,缠的貌似也并不紧,唯有被缠住的腰的主人才知晓这尾巴用了多少力气,若是松开后,怕是腰间肌肤都要青掉一片。   眼下看来,对方是认识自己的,他放松身体好舒服一点,问道,“白流找我做什么?”。   “唔”,纤细的手指犹豫地在白皙下巴上点点,青漪挑挑眼尾,道,“也不能说是找你”,尾巴一动,她突然将江叙又拉近些,对上他双眼,捂着嘴笑,“真是失态,不该告诉你这么多的”。   脸颊被毛茸茸的另外一条尾巴轻碰,江叙难耐地别开脸,忍住要挠脸的冲动,“芙蓉镇消失的女子都是你抓的?”。   其实事实已然摆明了,可他想到刚刚这屋中被放进热池中的女子,还是不愿相信她们是被用来制香,这样太残忍了。   青漪笑了又笑,收回第二条白尾巴,长尾卷着江叙,将他抬高,往门外走,“替人办事哪能不拿些好处?我不过是在满足爱好罢了”。   听她这么说,是很早就在这里等着他?江叙瞳孔微缩,看着青漪的背影,一把抓住缠在腰间的狐尾,用力捏在掌心,同时运作灵力,前面的清瘦背影一僵,尾巴募地一松,猛然抽回。   站在一旁的山崤立刻便冲上前来,伸出左手直冲他脖颈,在靠近时那双瘦削的手即时变作锋利兽爪模样,泛着寒光的尖利指甲眼看着就就要划破他皮肤。   江叙不断后撤,堪堪躲开,脖子上却划开一道血痕,血珠立时从血管中溢出,在白皙皮肤上显眼异常,轻微痛感隐隐发作,他摸摸伤口,看着指尖鲜血眨了眨眼。   看来连山崤也并非普通人,刚才那是什么?是狼爪?   山崤还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青漪咯咯笑着走过来,按住他肩膀,“别急别急,我又不是断了尾巴,不过是被小猫抓了下,没什么感觉”。   小猫本人:“……可你刚刚整条尾巴都颤抖了……”。   一道劲风袭来,江叙往边上一躲,看着地面上留下的凹陷痕迹,心跳加速,要说的话就这么止住,他抬头看着青漪,对方脸上还是带着媚人笑意,可一双狐狸眼却泛着冷意和不满。   看来是不喜欢别人说实话,江叙移开视线,发现这二人似乎并不打算对他动手,所以他们是……需要他的?   喉结微动,他轻轻抬眼,犹豫着开口道,“青漪对吗?”,看到青漪撩撩眼皮唇角带笑地赞同地点点头,咽咽口水,继续道,“你说白流在找我,所以只要我跟你们走,这些人可以全都放了吗?”。   说完后,他便仔细观察着青漪的表情变化,试图看出些对方想法,现下当务之急是将这些无辜女子送出去,若是一直待在这里,肯定不会有好下场。   青漪垂下长长的纤细睫毛,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是在思考,可思考不到一会儿,便抬起眼睛,笑意依旧,“怎么办呐山崤,这位好像在和我们谈交易诶”。   她的话是对着山崤说的,可那双眼睛却死死盯着江叙,眼中闪过意味不明的光芒,连那浓密的眼睫也好似有毒的蛛网,一下一下,只是看着,就觉得是在摄入致命毒素。   江叙站直身体,他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像有蚂蚁啃食,明明只是一道细小的伤,疼痛却细细密密,难以忍受。   额角渐渐冒出细密的汗珠,不知为何,他觉得房中的浓香愈加强烈,似乎在强迫着挤进他身体、血液。   伴着浓郁的香,脖颈处伤口越来越痛,伸手去碰,却还是原来那般大小,似乎除了痛感加剧,并未有其他异常变化。   “你们也不能保证一定能把我带回去”,江叙尽可能屏气,呼吸缓缓,同时手上体内灵力渐渐动起来,“放了她们,我跟你们走”。   空气安静一瞬,就是青漪也不笑了,她略显吃惊地睁大眼,半掩着唇,“呀,白流大人找的这位是不是太蠢了些?”。   显然,这话是在询问山崤。   “回主君,是过分愚蠢”。   “……”,我还在这里呢两位,江叙盖下心头火,抬头耐心道,“所以呢?你们把我带给白流得的奖赏不会少,我猜”,他舔舔唇,笑道,“白流不只是找了你一人来寻人吧?”。   言下之意,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若是他跟着她回去,这功劳自然全部落在青漪身上,还有他人何事。   不过这些只是他猜测,江叙不知道白流为何找他,可要是找,定然不会只叫这一位来。   他紧盯着青漪的脸,丝毫不胆怯地同那双魅惑人的双眼看去,果不其然,看见青漪收敛笑意,目光却是投向他身后那水池中因控制毫无知觉的女子们,眉头微皱,“你为何要多管她们的闲事?”。   这是今日江叙第一次看见青漪皱眉,之前的柔媚笑意尽数消散后,这张脸便冷下来,他视线未动丝毫,一字一顿,“她们不该这么死去”。   这些都是鲜活的生命,现在要他怎么可能看着活生生的人在他面前死。   还是如此……残忍的死法。   想到这里,江叙也跟着皱了眉,“我不觉得人命可以随意处置”。   “有意思”,青漪嘴上称赞,眼中却露出几分厌恶神色,“你倒是喜欢多管闲事,要不是有人要你,我早将你杀了”。   对方的语调依旧轻柔媚然,说出的话却狠绝。   “可以,我可以放了她们”,青漪的一对远山眉弯成新月的形状,脸上恢复笑意,“我说了这些是爱好,刚好近来觉得无趣,那便是都散了也无妨,只要你和我走,就是这酒楼,我也不再开,如何?”。   江叙与她对上视线,试图判断真假,可那双狐狸眼笑眯眯,看不出半点东西。   “那这些人”,他转身看向周围自从青漪进来就一直未动的那些白衣女子,“她们,先遣散,如何?”。   青漪盯着他看了又看,眼睛弯的愈深,轻轻笑着,声音玩味,“好啊”。   言毕,她挥挥衣袖,红袖飞舞,下一刻,那些纹丝不动的白衣女子便化作一团白雾,白雾散去后,只有丝丝缕缕的白色软毛从空中飘荡而下,悠悠然落在地面上,找不到了。   江叙讶异道,“她们都是……狐毛变得?”。   青漪收回手,另一只手伸过来,动作缓慢地整理刚刚被挥乱的衣袖,琥珀色瞳孔泛着微光,“不错,”,整理袖口的手一顿,她抬头,似是故意地惊讶道,“你以为是什么呀?”。   “……没什么”,江叙莫名觉得这个狐狸有些欠揍。   不过既然除了山崤之外再无他人,那便是最好,想到此处,他上前一步,想了想,又道,“你用的药,也解掉”。   山崤的手再次变作兽形,淡漠的眼染上怒气,连额角的黑色痕迹也狰狞起来,江叙不去看他锋利的爪子,喉结上下滑动,看向青漪,“你会同意的吧”。   青漪这次没说什么,她探究地多看江叙几眼,随即笑笑,摆摆手,身后本来还对他怒目而视的山崤,便上前一步。   江叙身体一僵,却见对方径直绕过他,站在池边,身上掏出一个小瓶,拔开塞子,将白色粉末倒入池水,然后转身离开,重新站在青漪身旁。   青漪身后的狐尾再次出现,骚动着往江叙这边晃荡,不待他动作,便再次缠上腰际,“好了”,她轻飘飘地开口,“你说的我照做,现在跟我走吧”。   狐尾轻轻拽着他在半空,竟然毫无压力,江叙心中快速盘算着要如何脱逃,却听见利剑出鞘的声响,一道凌厉剑气从门外劈进,没有半分偏离,径直向着青漪的那条长长狐尾上斩来。   青漪脸色一遍,刚要撤开狐尾,带着霜寒灵气的剑气便猛地落在尾巴上,顷刻间斩断白尾,鲜血霎时炸裂出来。   “啊——”,青漪痛叫出声,断尾迅速收回,缠在江叙腰际剩下的一半没了生气,软软松开掉在地上,山崤眼神凶狠地挡在了青漪面前。   江叙猛地被放下来,刚刚站稳身体,就看见门外剑光一闪,一身白衣的徐温站在门口,束起的黑发微微扬起,脸上神色同手中长剑一般冷寒。   师尊?他怎么会突然出现?   “江叙!”,与此同时,一个声音自窗外传来,他回过头去看,看见符碧菡趴在窗边,担忧地看着他,“你没事吧?”。   小师妹?不待他开口,时景玉的脸从符碧菡身后露出,他脸上妆容已经不在,身上浅蓝衣裳倒是还在,配上俊朗的脸有几分别扭。   看见江叙,他眼中忧虑消散些许,松口气地唤他一声,“师弟”。   江叙见有帮手,心中紧张少了不少,再转过头时,却见徐温就站在门口,青漪咬着嘴唇忍痛,一只手死死按着山崤的肩膀,“别轻举妄动”。   她的眼中此刻全是恨意,断尾处还在流血,“你是什么人?”,这人身上气息不同寻常,竟然轻易就能斩断她一条尾巴。   徐温轻轻看过去一眼,竟然抬脚走近青漪,看也不看快要冲出去的山崤。   青漪警惕地后退半步,蜷缩起尾巴,背在身后的手团起一团青色火焰,可徐温一经过,那火焰就被寒气扑灭,唯余一点火星凄惨。   他脚步一顿,转头看着青漪,眼神淡淡,就这么与青漪对视着。   江叙在后方看不清,只能瞧见徐温微微扭头,而后便绕过青漪身旁,朝他走来。   身侧人走过,青漪的神色却僵住了,她转身看着江叙,魅人的眼勾起,突然再度笑起来,“你的伤口看起来很严重哦”。   言毕,便带着山崤消失不见了。 第46章 【46】   像是在回应对方似的,青漪刚走,江叙脖颈上那点伤口就隐隐痛起来,钝刀割肉一样的痛感。   徐温身上的寒意在靠近时消散,低头注视着他颈上的细小伤口。   “大师兄,他是谁啊?”,符碧菡看着面前气质绝佳面容清秀的男子,疑惑地多看两眼,“我不记得今年有这样的新弟子”。   时景玉摇摇头,“偶遇的侠客,同师弟熟悉罢了”。   经此一遭,江叙不知为何脑袋昏昏沉沉,身体也发软,他心中疑惑,想那狐尾方才力道虽然不小,但不至于勒到这样头晕眼花的程度。   一双微凉的手拖住他脸颊,手指在细小伤口上摩挲,浅淡光晕柔柔的抚慰伤口,那里很快就结了痂,留下一道淡粉色的印记,几乎要完全消失。   麻麻的感觉也消失了,江叙仰起头轻轻笑了一下,“谢谢师……”,时景玉和小师妹恰时从门外走进来,他立刻改了口,“谢谢徐道友”。   徐温眼尾轻轻上扬,看着他还带着妆容的脸,沉沉的眼睛注视半晌,才道,“漂亮”。   江叙一怔,“啊?”,他下意识开口,“什么漂亮?”。   “江叙!”   不待他等到答案,符碧菡走过来站在他身边,眼角眉梢都带了些事情解决后的放松,“你何时认识如此厉害的人?”。   她看眼徐温,收敛神色,露出一个堪称羞涩的笑容,朝对方点头,“幸会”。   就江叙来说,很少见到符碧菡这样稳重的样子,因而不免感叹师尊即使是换了尊容,内里还是影响着外面壳子。   徐温看向符碧菡时神色却是淡漠的,但也回礼了一句“幸会”。   身后水池传来溅动水花的声响,江叙忙回过头,几人半扶半拉的把那些还在水中的女子拉起来。   刚刚山崤在水中放的药看来是有用的,眼下这些女子的眼睛恢复光亮,之前一直木然的状态全然消失,惊慌地互相搀扶着抱在一起,露出来的胳膊因为之前的热池水还发着红。   她们很害怕地看看周围,嘴唇哆嗦着看向江叙等人,踌躇着道,“多谢恩人”。   江叙心中算不上开心,就算此刻这些女子都已经救出来了,他还是会想在来到芙蓉镇之前,那些莫名消失的女子,更何况青漪说是白流要找他,若是这样,那岂不是这些事端都是由他而起?   可是白流为何要寻他?关于和魔君白流的记忆他一星半点也未曾想起。   “既然事情都解决了,就早些回去吧”,时景玉看着眼前还在瑟瑟发抖的姑娘,叹口气,不觉皱起眉头,转头看见一脸忧虑的江叙,神色一怔,刚要问问,就见站在江叙身旁的徐温低头对他说了句什么,而后对方一直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脸上带上笑意。   他们本是才认识不久,为何看起来关系这般好?   “师兄?”,江叙拍拍他肩膀,“刚刚叫了你好几声“,他看看周围,点了点人数,点点头道,“我们快些把她们送回去吧?”。   时景玉这才回过神来,恍惚着抬头,正好与徐温眼神相对,他稍稍一怔,那人却是看着他微微颔首,是礼貌温和的笑。   他神色一顿,点点头,便启唇对江叙道,“好”。   酒楼外还聚集着大片百姓,街上人群拥挤,花香阵阵,只是楼前先前那个吹箫的紫衣男子此刻早已不见踪影。   酒楼大门关着,最前面一个美艳俗气的妇人被捆绑着倒在门口,嘴上哎呀哎呀叫唤,身旁几个小厮倒是安静,双手被缚在身后,紧闭着嘴,是不是看妇人一眼。   前面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叽叽喳喳围在一起讨论,又因着节日,身上穿的大多比平日里要奢华些,各色衣裳的人聚在一起,图景倒是神奇。   “麻烦让一让”,江叙好不容易挤进人群,看见门口的人,转身对时景玉道,“师兄,这就是你说的?”。   前面时景玉说他试探过,酒楼里的人恐怕没有一个是无辜的,方才还想将他一同诱骗了。   “他们的酒水和食物有异”,时景玉神色严肃地看着地上的几人,“想来坑害过不少女子”。   江叙点点头,严肃道,“确实,而且还想着连师兄你也一起给骗走!真是胆大包天!”。   “哈哈哈江叙你是不是故意的”,符碧菡在身后捂着嘴笑,笑完又自觉不对,捂着嘴小声道,“你再笑我就打你了”。   “……”,江叙心道还真是推的一手好锅,不过他确实是故意的,他将手搭在时景玉肩头,故意道,“不过该说不说,师兄你的女装确实很美哦”。   时景玉脸瞬间便红了,嘴唇动了动,竟然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江叙看他这样,更加想要欺负他,伸手想去捏捏他红着的耳朵,笑道,“这是实话嘛,师兄日后可以多多……”。   ‘尝试’二字尚未说出口,就有一只手拉着他放在时景玉肩膀上的手臂下来,而后状似无意地插在二人中间,语气淡淡,“那他们该作何处理?”。   徐温带下他的手后看起来是放开了,可到底是多亏了宽大衣袖的好处,借着这遮掩,两只手还没分开,江叙还呆滞着,他看着正一脸淡然与大师兄攀谈的人,又低下头看看二人交合在一起的手,心道难不成师尊这是忘了松手?   两人三言两语就商量好了,这几人虽然是这酒楼里的,但确实是普通人,既然如此只好交付给镇上官府。   话刚刚一说完,一直让江叙耿耿于怀的手上的力道才终于松下来,时景玉好心地提醒,“师弟,怎么还不走?”。   他这才回过神来,刚刚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的徐温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他几步,见他望过来,眉眼微弯,故意用右手整理着袖口。   “……”,江叙忙扭过头,耳根子红的透彻,心道这是今日份的腹黑师尊吗?   刚刚那只手明明就是牵他手的那只!   “怎么了吗?”,时景玉看他这样,放心不下,又开口问了一句。   “…没事!”,江叙回过神,捏捏耳垂,对他一笑,道,“我们走吧”。   几人回到客栈,江叙已经累的不行,连摆好满桌的饭菜也不想吃,打了个招呼便径直上楼。   身上的女子服饰尚未摘下,他坐在铜镜前,开始时是捂着眼睛的,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才堪堪透开一条缝隙来,透过这缝隙看镜中自己,一点点从眉眼到嘴唇,多看一分,脸就红一分。   最后总结出一个结论——晏欢的技术当真是好的。   “原本觉得一定会很奇怪……”,江叙捏捏脸颊,撑着手臂看镜中画了眉的自己,琢磨半晌,只觉得倒是没自己想的那么奇怪。   就是这脸上脂粉实在不舒服,第一次涂抹这些,皮肤闷热,况且看久了这妆容在他一个男人身上还是略有些奇怪。   他拍拍脸颊,站起身,打算洗洗再换身衣裳,   所幸客栈中店小二早早准备热水,只消得褪去衣衫就能舒服躺进去。   江叙是真的觉得有些累,这累同那日下山来时却是不同,刚刚跋涉下山后虽说也是身体疲乏,但还不至于手脚都这样发软,可眼下他不过就是在外头转了一圈儿,再严重也不过算是同一只九尾狐打过交道,至多被人家尾巴卷了卷罢了。   现在人已经坐在温热水中,热气蒸腾,身体是放松了,却越来越软。   后脖颈有些痒痒的,江叙拨开头发,手指按按觉得痒的皮肤,却只是望梅止渴一样,够的上外层被水汽沾湿的一层皮肤,里头的痒却怎样都止不住。   奇怪,明明身上的伤都已经被师尊治好了…   他低头,碰上侧颈之前被划破的地方,淡淡的粉色疤痕,并不严重。   眼皮越来越重,连手指也抬不起来,脑袋也跟糊上浆糊一般,迷迷糊糊的时候,脑中突然电光火石闪出一句话来。   “你的伤口看起来很严重哦”。   半眯起的眼睛霎时就睁开了,江叙想起临走前青漪不怀好意的目光,心脏一紧。   她说的绝对不是自己脖子上的伤口!   水汽腾腾升起,连仅剩的一些清醒意识都快要淹没,江叙竭力找回些理智,力气很大地咬破下唇,一瞬间的刺痛带来短暂的清醒,手脚、身体,却依旧软的厉害,像是被剥除骨骼,只剩皮肉。   借着这点转瞬即逝的痛感,他用手撑着木桶边沿,想要跨出水桶,只来得及站起来,脑袋就发晕,身上不知是被热水泡的,还是水汽蒸的,红的厉害,原本白皙的皮肤映着这红,开出花来似的。   迷迷瞪瞪地要跨出水面,手掌心却在木桶边上滑了一下,没抓稳,整个人就又掉进去。   江叙喘口气,越发觉得不对劲,连额上都开始冒汗,水滴汗珠混合在一起,黏黏糊糊。   “好困…”,他喘着气,意识迷蒙之际,只是觉得身体越来越痒,直直痒在骨头上。   客栈一层,时景玉方才训诫了符碧菡,但这时候却也是没法子再把她送回去,一番思想教育后,见她弯弯的眉毛都耷拉下来,才叹口气,留下句再无下次就叫人回去休息了。   一时间桌上只剩下他一人,眼睛在四周环顾一圈,时景玉眉头一皱。   怎么不见师弟?   本来江叙受了伤他便担心,眼下更是着急,叫了些甜点心带着,便径直上楼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返校,终于收拾好啦!立马回来更新! 第47章 【47】   客栈里点了熏香,大概是为了遮掩偶有的过往留宿客人饮酒留下的酒味,熏香气味浓重,虽说气味浓重,但也只在走廊而已。   时景玉五感灵敏,嗅觉更甚,一上楼便闻得出二楼混杂了其他香味,这股香气虽说也是极浓郁,却隐约带了股淫靡的气息。   他皱起眉头,掩起口鼻,径直往江叙在的房中去,起先先敲了门,却久久见里面传来响动,耐心等待一刻后,里面传来砰咚一声。   “师弟?!”,这次来不及再等待,担忧大过礼仪,时景玉推门而入,着急地正要四下里寻找,视线尚未来得及回转周旋,就被迎面而来的水汽扑面,走廊外那种奇妙的香气在这里明显清晰起来。   实在不喜欢这气味,用宽大衣袖稍作遮掩,他抬了抬眼,看见沾了水汽摇摇欲坠的白色薄纱后的屏风。   黑山黑水由浓重的墨水勾勒出精巧的轮廓,隐隐约约地,透出一个人影。   时景玉的神色一顿,不禁想前走了几步,带着点犹豫疑惑地,再次叫了声‘师弟’,清朗的声音也被屋内的水汽浸湿了,沙哑着,传到还在水桶中的江叙耳中。   第一反应是救星到了,他意识还算存留了些,知道目前状况不对,更何况这水明明都快冰掉了,身体却越来越热,水汽飘着飘着,带出来一股莫名的香气,熟悉又陌生。   嘴唇本就是身体上最柔软的部分之一,眼下更是软的一塌糊涂,融化了似的,一句‘我在这儿’在脑海里回转好几遍,就是无法从嗓子眼破出来,好几次钻到口中,也被疲软的两瓣嘴唇阻碍,最后都变成一点点微弱的气声。   江叙动动暂时还算能挪动的手指头,想要敲敲木桶边缘来提醒,手指抬起又落下,还没等到落在木桶上,就软踏踏地掉下去,耷拉下来,是连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都说狐狸惯用魅术,可青漪这一只为何偏偏喜好下毒?   他艰难地撩动眼皮,身体深处的痒意克制不住地流动,借着血液,被运输到四肢百骸,最后连最外层的皮肤也跟着难受。   师尊这个时候在哪里呢?明明往常都在自己身边,怎的关键时刻连人影都不见。   许是此刻身心受困,江叙没发觉自己现在多少带点埋怨,同时不可避免的有几分期待。   “师弟?”,时景玉的声音再次从屏风后响起,这次听起来清晰许多,大概是离得近了,他抬起眼,透过屏风看外面站着的清朗身影,张了张嘴,又使了一次力气,手臂撑着木桶边缘,扑通水声在寂静空间内炸起。   时景玉听到声音眉头皱的更深,刚想绕过屏风,看着隐约露出的人影,又堪堪停住,心中莫名涌上一丝奇怪的感觉。   不,他摇摇头,他和师弟都是男人,现在师弟安全最重要,怎么还有时间多想?   稳下心神,时景玉咬咬牙,绕过屏风,看见江叙时脸色一变,忙走过去,看着他在水中瘫软的样子,一时不知怎么办,“师弟?”。   这香味在这里更加浓郁,时景玉皱起眉,觉得不对,不再多言,靠近水桶,想要将江叙从水中抚出来,即将碰到手臂的前一刻,一只冰凉的手隔在中间,握住他手腕,挡住他指尖,用的力道是极大的。   时景玉怔愣一下,很快回过神,诧异道,“徐道友?”。   徐温不知从何处赶来,身上风尘仆仆的气息很明显,清秀眉眼一向温和,此刻却总好像透出些不满。   他有些着急地开口,“徐道友,快些让开,师弟恐怕……”。   话终归是未说完,被握着的手腕处更用了些力,哪怕有灵力护体,也倏地疼痛一瞬。   徐温松开手,垂下眼睫,纤长睫毛颤动几下,不一会儿复抬起,眼中恢复往日神色,他看着时景玉,浅笑一下,“叫给我就好”。   声音,语气都是不同的,可实在是熟悉,时景玉想,一与对方对话就好像天然有种敬畏的感觉。   他侧眼往身后看一眼,发现江叙此刻已经完全闭上眼睛,心中担忧又上一层,在他看来徐温不过与师弟认识几日,再如何说都是要交给自己来的合适。   “不必劳烦”,徐温看着他脸上神色变化,眉头极轻地蹙起一下,又很快松缓成舒展模样,他走近一步,抬手按住时景玉肩膀,墨玉一样的双眼直直看过去,湖水一样要淹没一切似的,“我说过,都交给我”。   “可……”时景玉微微瞪大眼,肩膀麻了一下,话还没说完便没了意识。   徐温松开手,抽回手时眉头又皱起,低头看着地面上横躺着的人一眼,便转过身去。   水汽氤氲着,织造出一片迷蒙雾气,像在夜雾淡淡的湖面上乘着小舟游行,却没有半点雅兴,身体热的快要烧起来,迷迷糊糊间,有一双手环抱住江叙,被碰到的地方热气很快就被驱散,冰凉的温度一点点地稳定心神,忽然叫他觉得熟悉。   鼻尖一直萦绕的刺鼻浓香被一点草木清淡的气味冲淡,两相冲突下,倒是叫他脑子清醒了些,下意识便伸手抓住放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   凉凉的、清雪一样的触感,好舒服。   刚以为能舒服一点,就发现被冰凉触碰过的地方变得更热了,热且痒,乃至于当他带着抓着那只手,半强制性地放在散发痒意的地方时,身体跟着颤抖一下,很快就更痒,与此同时伴随着江叙自己的不可置信。   他这是在做什么?连来人是谁都不知道,就这样放松,还乱动人家的手……   意识难得清醒一瞬,江叙撩起眼皮,半眯着眼去看抱着自己的人,入目只看到如雪的皮肤和凌厉的下颌线,恍惚间,他觉得这样的角度有些熟悉,那时候是这样看着谁来着?   “热?”,一道冷清的声线在耳边响起,同时,江叙感觉自己被放到一个软乎乎的东西上,那个声线很清很冷,听在耳中,却好似溪水一样流过全身,奇迹般地带来燥热和湿软中的一点轻快舒适感。   被打断的思绪连接起来,他抬起虚软的手,想起来那时候在后山遇到温翮雪时候也是刚才那样子。   身体逐渐被一种奇怪感觉侵袭带来的危机感很快就被知道‘温翮雪在这里’的信息所带来的奇妙安全感代替。   奇怪,江叙迷迷糊糊地摸上眼前的脸,神思恍惚地喘着气念叨,“莫不是被毒出幻觉来啦?”   温翮雪眉头是皱着的,因为眼下躺在床榻上的人脸红的厉害,不正常的潮红占据全部白皙的皮肤,只留下一双画着浓墨山水的眼睛,隐约透出一点秀丽的风情。   放在身侧的手不由得握紧,他想到青漪临走时脸上看热闹的表情,淡漠的眉眼就无法维持平静。   九尾狐一族隐世百年了,那些曾经在人间做过的祸害普通百姓的前尘旧事在他曾经封印青丘之主时一并封存,再没出现过,一晃又是百年过去,没想到又再重演。   白流不知是与青漪做了什么交易,让一向利益为重的九尾也甘愿为人驱使。   “阿叙”,温翮雪握住脸上发着烫的手掌,轻轻捏在掌心,动作极温柔地弯下腰,手上便出现一方湿帕子,替他擦去额上细细密密的汗。   温翮雪此刻还顶着徐温的脸,只有一双眼睛熟悉,江叙不习惯,推拒两下,又因为手帕湿湿的舒服舍不得松手,最后只好缩成一团。   体内那股怪异感觉越来越明显,江叙感觉到温翮雪捧着自己的手,脑袋昏昏沉沉之际,还能抽空来想:这双手为何没被自己的体温捂热?   手腕被抓住的时候温翮雪愣住了,那双即使换了容貌依旧不变的眼睛第一次呆滞一瞬。   江叙在反应过来后也觉得奇怪,师尊明明在为自己擦汗的,擦了汗就会舒服的…   不对,他摇摇头,其实并不舒服。   被碰过的地方着火一样,随即甚至有酥酥麻麻的感觉泛滥,从未有过的感受第一时间带来的是害怕,第二便是被支配。   像是有人在驱使他张开嘴,水汽迷蒙的眼睛望进温翮雪眼中,叫了一声“师尊”。   徐温彻底变回温翮雪了,眉眼神色一模一样。   他低头望着江叙,轻声叹气,“先松开手好不好?喂药给你”。   江叙脑子把话过滤一遍,关键的“药”字权当没听见,挑挑拣拣,就只余下“松手”二字。   于是抱得更紧,意识模糊地把常年冰凉的手贴在脸上,嘟哝道,“不放,”,蹭了又蹭,再补上一句,“好舒服”。   温翮雪配合地弯腰,想要把人拦腰托着起来,好喂药,空着的那只手刚刚碰到对方腰侧,一切动作都静止了。   “啊”   腰间刚刚倏地一痒,酥酥的。   体内热意暂时停下,他胸口起伏着喘几声气,对上温翮雪的眼睛。   那双眼睛此刻终于不是疏冷的样子,跃动的火苗是全然陌生的样子。   江叙软成一滩水,短暂轻松的身体以更加刺激强烈的方式难耐起来。   “好难受”,他眨着湿漉漉的睫毛,微微起身,环上温翮雪的脖子,好像失去神智,语气就像溺水之人抓住浮木。   “师尊,救我”。   --------------------   作者有话要说:   ……用力过猛,差点直接莽出第一辆车 第48章 【48】   窗外鸟鸣清灵,偶有几声轻轻脚步声,是人世的普通悠然。   “嘶”   江叙浑身酸痛的睁开眼,被窗户外射进来的微光迷了眼睛,彻底睁开眼后呆滞一瞬。   他掀开被子,想要爬起来,腰间却传来撕扯的疼痛,不禁一怔,低头一看,眼睛落在搭在被子上的手臂,被上面青紫的痕迹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江叙瞪大眼,不可置信地往腰摸过去,又酸又涩,好像要被折断了。   他这是和谁打架了吗?怎么睡一觉起来就变成这样?他艰难地扶着床头站起身,一步步撑着酸痛的身体往桌上铜镜前走,坐下时不仅腰痛,连身下某个奇怪的地方也……疼的厉害。   为什么这里会疼?江叙盯着铜镜,在透过模糊的镜面看到脖子上星星点点的红痕时,彻底呆住了。   与此同时,门也从外面打开,一股清甜的米粥香味传到鼻尖,温柔舒缓的声音伴随着渐近的脚步声在耳后响起。   江叙彻底怔住了,这声音他最是熟悉不过,透过铜镜也能看得见那张做过掩饰的陌生又熟悉的脸,嘴唇嗫嚅着叫了声,“师尊”。   声音细若蚊蝇。   温翮雪端着粥到他身边,一双眼睛状似无意落在他脖颈间,目光掠过雪白皮肤上的红,睫毛颤动几下,轻声道,“阿叙,难受吗?”。   难受?哪里难受?江叙此刻脑中一万匹马奔腾而过,任谁看到脖子上这些痕迹都知道是什么东西,更不要说那个难以启齿的地方正隐隐传来不容忽视的酸胀。   所以这是做了什么可怕的动作才会让那里痛啊!   他咽咽口水,刚刚开口时声音过小,根本没用多少音量,这下完全放实的沙哑音色却是实打实地将他给吓到了,这嗓子,比他唱一晚上的歌后都要严重。   “…师尊,我中的毒好了?”。   温翮雪也微微一怔,不过他向来喜怒不显于色,只是稍稍一顿便很快恢复常态,他将手中小粥放在桌上,一只手轻轻放在江叙肩膀上,没有用力,只搭着,眼睛便落在他脖颈的皮肤上,“好了”。   江叙松口气,却觉得被压住的肩膀热起来,明明温翮雪的皮肤常年冰凉,这时候却变成火焰,一直烧到他心底,他不敢抬头,也不敢去看放在桌上的粥,声音不自觉又放轻了,“师尊,我中的,是什么毒啊?”。   昨夜的记忆尽数消散一般,他的脑袋虽不再复当夜的昏沉迷糊,却不知为何半点都记不起,倒是身体还记得烧的人受不住的热与痒。   温翮雪的手终于离开他肩膀,动作轻柔地放在江叙披散的长发上,低眉垂眼,抓起桌上木梳,为他梳理长发,沉默一会儿,才道,“媚药”。   “哦,媚药啊——你说什么?”。   猛地提高的声音更哑了,温翮雪手上动作一顿,手指下滑,摸到他颈间喉结,轻轻碰了碰,柔声道,“小声些,嗓子会痛的”。   江叙此刻却没有闲心去关注自己的嗓子,就算是痛死,他也要问个清楚,奈何身体不适,只好就这么坐着,稍稍仰头看着温翮雪,刚要开口,目光却被对方脖子上一个小伤口吸引住。   “……师尊?”,他声音轻轻地,下意识便伸手去碰,对方倒也没躲,看着他仰起的脸,唇角勾出一点浅淡笑意,“是阿叙咬的”。   语气平淡地好像只是在说今天吃什么。   即将要碰上红色小伤口的手因为这句话堪堪停下,抬起的胳膊也酸痛不堪,“师尊,”,江叙哭丧着脸,“你在说什么呢,我不喜欢吃肉”。   温翮雪眉峰挑了挑,微微弯腰,脸凑近他的,呼吸时喷出的鼻息几乎与他的交融,“阿叙不喜欢?”。   只是为了转移话题随意说出一句玩笑话,江叙没指望对方能这样十分认真地回答一句,一时连尴尬的感觉也停滞起来。   他其实很想说这倒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但如若他当真说出这句话,按照师尊的性子,定然也会问他一句:“那是什么问题”。   江叙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问出口,“师尊,我为什么会咬你?”。   既然中了媚药,发疯起来也该是另外一种风格的…   “阿叙”,微沉下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江叙下意识抬头,看见温翮雪眉眼耷拉起来,那双如冰似雪的眼里满是自责,“抱歉”。   他一怔,要说的话全部忘记。   温翮雪接着道,“昨夜的事,我定会负责”。   一锤定音。   之前所有不敢浮上水面的猜测顷刻间因为这一句话就成了真,江叙心脏突然跳的飞快。   他没说话,却是先站起来,身体的酸痛也顾不上,在雨点般细密的心跳声中皱起眉头,“…所以这些”,他指着自己脖子,声音都颤抖了,“都是师尊?”。   此时此刻江叙当然不会傻到去想关于上下问题,看各自状态就一目了然,除了那个牙印,他显然不会主动到哪里去。   温翮雪应了,半晌眉眼又落寞下来,手臂却一直虚环在江叙腰后,顾着他身体状况。   本不该如此,解药是有,可昨夜是阿叙先选他的。   江叙难得在温翮雪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莫名从满脸的自责中看出一丝委屈,哪怕这并不是对方本来那张脸。   预想中的难受不适并没有如期出现,他看着师尊纤长的睫毛,不自觉地伸手摸上他胸膛。   扑通、扑通。   原来再冷清的人心脏也会有像兔子一样欢快跳跃的时候。   他收回手,放在自己胸口,隔着一层薄薄衣衫和温热皮肤,心快要跳出来了。   江叙想,如果是这样,那可能真的要负责了,毕竟此刻他的心跳频率快的像是在生病。   暧昧的气氛是被一阵敲门声打破的,江叙被几声‘叩叩叩’的声响唤回了神智,留下一句‘我去开门’,就转身逃也似地跑到门边。   敲门的是晏欢,她手里拿着个蓝色小瓷瓶,见门开,张开嘴要说些什么,同时手中瓷瓶递上前,却在看见开门的江叙时瞳孔骤缩,她微启的唇合上,视线也垂落下来,于是最后只喊了一声师兄。   江叙看见对方明显是在回避的眼神,怔了怔,才记起自己身上此刻是什么状况,忙说句稍等,便急急忙忙地要去找见衣裳,一转身却刚好碰上温翮雪,他手中那件浅色外衣,见他转身,便抬手往前一递。   “…谢谢”,无论往日是何状况,在眼下这样的情况下面对师尊,那份隔了一夜姗姗来迟的尴尬始终难以消散,他只好低着头拿了衣裳,快速往肩头一披,重新站在门前,低头看看身上能看得出的痕迹全部被遮掩掉才再次打开门。   晏欢还站在门外,目光只在他突然披在肩膀上的衣裳上看过一眼便对上江叙眼睛,手中瓷瓶随之再次递上去,“师兄,这是大师兄给你的药”。   听到大师兄三字,江叙脑海中忽然闪现昨夜画面,隐隐约约记起,昨晚时景玉是来过这里的。   他低头接过药,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手指无意识地在瓷瓶上摩挲几下,“大师兄呢?”。   晏欢盯着他的手指,声音淡淡,好像之前开门见到一身痕迹的江叙的另有他人,“大师兄昨夜受凉,现下在房中休息”。   受凉?江叙睫毛动了动,抬眼看着晏欢,“大师兄怎么突然就受凉了?”。   话一问出口,晏欢却未立刻回答,薄薄嘴唇动了又动,再次对上他视线后才开口道,“我昨夜是在外面走廊发现师兄的”。   江叙下意识就往后看了一眼,不出意外看到温翮雪脸上依旧是淡漠神色,可眼神却有些闪躲。   他叹口气,收了药瓶,“多谢师妹来一趟,我昨夜……昨夜睡得太晚,今早没起来,收拾收拾就去看看师兄”。   晏欢点点头,目光越过他往身后屋内看去,她沉默一下,道,“师兄”,叫出声又皱起眉,不说了,换句话继续道,“罢了,我先去给大师兄弄些清淡小粥,师兄准备好过来就好”。   “好”,江叙没有多在意她刚刚叫他的这一声,见晏欢离开了,才松口气,关上门转身进去。   温翮雪正坐在桌边,放在梳妆台上的那碗粥被他打过来放在桌子上,白玉般的两只手指拿着勺子轻轻搅动,软糯清甜的香气一阵一阵在房中飘散。   许是为了给过路旅人更多归属感,屋子的格局与平日自家房中十分相似,除却必不可少的香薰之外,便是相差无几,眼下江叙转身看着这样一幅图景,心中掠过一丝暖意,下意识便软了眉眼,走动时脚步声都轻了些许。   “温度应是恰好”,见他坐下,温翮雪停下手中动作,将碗推过去,勺子手持一端朝着江叙右手方向,“快吃吧”。   肚子十分应景的咕咕叫了几声,江叙红着脸垂下眼睫,拿起勺子舀了一口,香甜软糯的米粒进入口中一瞬间便叫人食指大动,他眼睛亮起来,抬眼时正对上对面人含笑的一双眼,神色一顿,小心问道,“师尊,这粥是你做的对吗?”。   他与温翮雪相处的日子算不上短,每每在一处,对方又总是喜欢自己亲手做些吃食,时间久了,一入口就能尝出是不是师尊所做。   果然,温翮雪笑着点头,伸手替他擦去唇边留下的一点米粒,柔声提醒,“慢些吃,不着急”。   实际上是着急的,江叙经他这么一说,还顾不上感动,便想起自己先前要问的事情,他擦擦嘴角,看着对上,故作严肃道,“师尊,大师兄不会是被你扔在走廊的吧?”。   “…快吃吧”。   “好啊”,江叙撇撇嘴,但他却是饿了,手下勺子继续动着,嘴也没闲着,“师尊,想不到你对自家弟子这么无情,直接就给扔外边儿啦?”。   以温翮雪的能力,在照顾他的同时肯定也有余力能把人好好送回房里,眼下还这般逃避,不知是怎么想的。   “要照顾阿叙,没有空闲”。   舀粥的手一顿,脑中冒出一个不可置信的想法,他缓缓抬头,对上温翮雪的眼睛,“……师尊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此话一出,空气都沉默了,温翮雪给他递手帕的手停顿一下,又状似无事地继续手上动作,做完一切,才淡淡开口,“不会是什么?”。   江叙饶是再想问也不敢问出口,师尊这样一个白月光式的大美人,平日里清冷出尘,少见情绪波动,更惘论要对着比自己还要小一辈的弟子作出吃醋这样对于他来说堪称幼稚的行为。   “可是师尊”,他撑着下巴,故意道,“这样是不是对大师兄不太好?你看,他都受风寒啦”。   温翮雪轻抿了下唇,没说话。   “所以一会儿同我一起去看看吧?”。   说话间,江叙吃完了粥,观察着温翮雪的表情,见对方没有要拒绝的意思,敲敲桌子,站起身一锤定音道,“那就说定了,和我一起去!”。   话音刚落,腰间因为突然站立刺痛一下,他一把扶住腰,将快要呼之欲出的痛哼咽回去,撑着桌子站稳。   这一痛,他才想起自己和眼前这人是发生过什么事的,一下子刚刚那点正常交流的从容全然消散,脸霎时红了一半。   温翮雪却不以为意,站起身十分自然地扶住他手臂,另外一只手轻轻搭在腰间,保护的姿态明显的很。   江叙想将昨夜的事情全都忘记,可眼下看来身体却记得清楚,一丁点儿酸酸痛痛就叫他全部记起。   “阿叙”。   尴尬地连他也不知道说什么话来缓解之际,倒是温翮雪轻声开口了 。   江叙不知为何松口气,没有转头,只嗯了一声。   于是身后人便接着道,“昨夜是我冒犯,但我一定会负责任”。   不用脑袋想,也知道对方口中,这“责任”是何物。   江叙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心跳声此刻又再次鼓奏起来,一声一声,全部落在耳中。   身体反应是不会骗人的,可他还没想好。   江叙垂下眼睫,看着环在腰间葱白的那只手,睫毛微动,他知晓师尊对自己手什么感情,可正是因为如此,才更要想清楚,更应该郑重地、好好地回应。   而非现在,连心意也未完全摸得清楚,便随口答应。   他叹口气,视线集中在温翮雪的手上,半晌,将自己的手覆上去,慢慢地开口,“我们去看大师兄吧”。   只一句话,温翮雪却听懂似的,脸上神色未变,收回放在江叙腰间的手,温声道,“好”。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师兄:看错你了师尊   抱歉昨天没有更新,今天字数多了一点哦~(应该算是多了吧嘿嘿) 第49章 【49】   江叙穿戴好,把能遮的都遮的严严实实才出了门,带着徐温径直往时景玉房中去。   敲门时内心还是忐忑,他平息下呼吸,缓缓心神,才再次敲响木制的房门。   微有些沙哑的声音低低响起,江叙停顿一下,推开了门。   屋内有些闷热,怕再冷到的缘故,窗户没开,浇灭的熏香遗留下一抹悠长的余韵,夹升起星星点点的药苦。   桌上还放着碗粥,只剩下半碗。   不等他们走到床边,时景玉便从床榻上挣扎着起来,刚刚掀开被子,江叙就快步走过去,一把按住他肩膀,“师兄你起来作甚?”。   时景玉微微一顿,因为风寒略脸色略有些苍白,他看眼江叙,轻咳一声,嗓音还有些沙哑,“师弟可还好?”。   江叙扶着他坐好,站在床边疑惑地看他,“师兄怎么这么问……”,等等,他昨天好像确实是不太好。   想必,昨晚时景玉来他房中看到的就是他那副中了药的样子,脸皮厚如他,也觉得面上十分挂不住,想到此处,江叙咳嗽两声,含混道,“师兄不必担心,我没事,倒是你,生病了就要好好休息,吃药了吗?”。   时景玉点点头,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落在身后站立的徐温身上时,神色变了变,不由地眉头轻皱一下,虽然很快放松,江叙却看得一清二楚。   他若无其事地侧身往徐温面前挡住些,笑道,“不过师兄你有灵力傍身,怎的还这般容易生病?”。   时景玉此刻听了他的话,重新躺下,视线飘飘然掠过徐温,“灵力不是时刻有用,我昨夜不知道怎么了,并不清醒,睁开眼时就在走廊”。   言毕,他叹口气,将被角掖了掖,“说来也真是奇怪,我明明是去师弟房里看你的,怎么一眨眼便不知不觉出了房门躺在走廊?”。   江叙心虚地瞄一眼身后的徐温,看见对方依旧一脸淡然的模样,在心底叹口气,心道真是面不改色啊师尊,他抿抿唇,打着哈哈道,“或许是师兄梦游了也不一定……”。   说出这话后,不仅他自己沉默了,连时景玉也奇怪地看他一眼,脸上的表情明显写着‘欲言又止’四个大字,江叙恨不得给自己脑门来一下,轻咳两声,开始转移话题,“师兄吃饭了吗?”。   好巧不巧,他刚刚问过,外面便有人轻敲两下门,江叙忙道,“我去开门!”。   门开的一瞬间,饭香味顷刻便传入房中,江叙看着端着饭菜的晏欢,一时陷入沉默,两人在门边尴尬对视一会儿,他才侧开身体,“师妹快进来”。   晏欢向他点点头,端着饭菜进来,在看见屋内站着的徐温时,眼神稍作停顿,但很快移开,将饭菜放在桌上,看向床榻上的时景玉,“大师兄,这些菜清淡,来吃些吧”。   江叙关了门便主动请缨,“大师兄且慢,我来扶你!”   一时激动忘了自己过了昨夜也算半个伤员,迈开步子往床边走的时候,撕扯到尚且酸痛的腰,立马僵在原地,徐温看他一眼,动起来,“我来吧”。   “不——”,江叙忍下差点就要出声的痛哼,尽量将扭曲的动作掰回来,一步一步走到床边,“我完全可以!”。   徐温伸出去的手放下来,盯着他背影不移开视线,直到晏欢不知何时站在他身旁,才回过眼来,冲她轻轻一笑,权做打招呼。   晏欢本就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往日实际上是话也不多的,一般情况下同人一起不会主动开口,眼下却是主动问了一句,“徐道友与江师兄是如何认识的?”。   徐温浅浅淡淡地回过视线,落在江叙身上,简明扼要,“偶然遇到”。   晏欢沉吟下来,似乎还想要问些什么,最终却没再说话,同他一样,把目光放在那边二人身上。   江叙穿过时景玉的背,环住他肩膀,把人从床上扶起来,他的腰自然还是酸的,可眼下这么多人都在这里,又不能露出端倪,只好强撑着把人扶到桌前坐下。   时景玉任由对方环着扶着,其实他不过是染了风寒,无非头昏些,体质不错,手脚倒是不发软,但此刻被江叙扶着,却莫名觉得心尖上某处喜悦蔓延。   直到坐下来时,江叙弯腰时垂落的长发搔痒在脖颈间,他稍稍扭头看过去一眼,目光捕捉到对方脖颈间极不明显的一抹红时,勾起的唇角才轰然倒塌,方才升起的一点欣悦顷刻间被冰凉的冷水浇灭,他不觉便拉住要直起身的江叙的手腕,视线紧紧盯着他脖子,声音沉了几度,“师弟,你昨夜当真没事?”。   江叙被他问的一怔,看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时低下头,猛地回过神来,忙站起身,“当然没事啦”,他心上直冒冷汗,赶紧找出个借口,“晚间蚊虫多得很,我被咬的厉害”。   他站起来时那点红痕就又被衣襟掩盖住,时景玉收回目光,长睫垂落,低声喃喃道,“是吗”。   “时道友不用担心”,一直沉默的徐温突然开口,声音不轻不重,正正好传到屋中人耳中,“昨夜他身体不适,我帮了忙,身体应该是好了”。   江叙转头,嘴唇张了张,停顿一会儿,才点点头,“是这样没错,师兄你不用担心了,现在生病的是你呀”,他把筷子递给时景玉,笑道,“快吃点吧,吃饱了身体才能好嘛”。   时景玉没说话,看着他拿着筷子的手一眼,半晌,才接过来,“没事就好”,手指捏捏木筷,他抬头对上江叙眼睛,“我很担心你”。   这句话放在平时没什么奇怪,可今日听在耳中莫名就让人多想,江叙抿抿唇,嗓子不知为何有些干涩,“…知道了,师兄快吃吧”。   在时景玉房中并未待多久,出去后,江叙原本打算回去休息一会儿,过两日就又要出发去别处,却不料晏欢拦住了他。   跟在身后的徐温看了晏欢一眼,微微点头,道,“我先回去”。   晏欢点点头,看着他离开,目光与江叙对上,“师兄,我有问题要问”。   她的眼神如往常一样淡漠,可江叙对上时候却觉得好像什么都要被看穿,莫名心慌了一下,沉默一会儿,他点了头,轻声道,“好”。   不论如何,昨夜的事情现在是不能说出去的,且不说徐温在晏欢和时景玉眼中还是个他认识不久的合眼缘的道友,若是让他们知道这人便是光风霁月清冷出尘的师尊,岂不是更要乱套。   两人往僻静处走,江叙一直低着头,思考着一会儿要是师妹问起昨晚的事情要如何回答,冷不丁撞上一个人,他揉着额头,一边道歉一边后退半步让开,抬起头。   褚卫凌脸色很差地看着他,眉头高高皱起。   “褚……额,褚师兄?”,看见面前的人,他眉头便瞬间皱起,“……抱歉”。   说完,便绕开他要走,褚卫凌倒也没动,只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劝你还是少与歪门□□勾搭”。   他怎么就和歪门邪道勾搭了?   江叙一脸懵地转身,却见对方已经头也不回的走了。   果真是,这人对自己的敌意真大啊,莫须有的罪名说安就安。   “师兄?”,晏欢在前面转身看他,江叙忙挥挥手,“来了来了”。   “所以昨夜师兄中了九尾的毒?”,晏欢眉头皱起,放在桌上的手指紧扣了下桌面,“是徐温帮师兄解毒?”。   江叙点点头,看见对方表情,又解释道,“确实是他帮了我”。   他这也不算是撒谎,无论是用何种方法,总之确实是师尊为他解开的毒,如此说,也算是坦白,无非隐瞒师尊身份。   晏欢薄唇轻抿,线条愈发平直,显出几分冷淡,“师兄为何不告诉我们?”。   前面许多个称得上犀利的问题都被江叙圆的好好的,听了这个,他却一时顿住,舔舔唇,放在桌下的一只手蜷缩又松开,想了想还是打算就照着最简单的说,“在回来之前我并不知道自己中毒了”。   这话确实是实话,当时在酒楼里确实无甚感觉,回了房中时才后知后觉地发作起来,那时哪还顾得上告诉别人,更惘论温翮雪很快便赶来了。   晏欢观察着他的表情,睫毛微动,却是没再问,她站起身来,轻声道,“走吧”,便率先起身离开。   江叙看着她的背影叹口气,他觉得晏欢虽然不喜言笑,沉默少言,但有时却好像什么都看的透彻,那双眼睛鲜少流露情感,在沉默着看着人时却好像千言万语都在里面。   修习最勤奋,天赋极佳,偏偏最是低调,他看着晏欢离开的背影,突然很想知道,她到底是为什么来到凌云山呢?   队伍修整几日后,就要出发,怎么说也是有灵力的人,江叙身体好的快,除却身上有些重点的痕迹,基本上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这几日夜间时常做梦,不是什么噩梦,却有些古怪。   梦里总是一片漫着深雾的水潭,看不清样子,每每做起这个梦,就好像坠入虚无之境,心脏空空钝感。   江叙没有当回事儿,行进路上很快便被其他新奇物什吸引去目光,连褚卫凌时不时的挑衅针对也权当做看不见。   不过徐温要跟着他们一起,引起了怀疑,时景玉原本对他很有好感,可现在却不知怎么了,态度冷淡许多,甚至莫名有股敌意,江叙好说歹说才说服他叫徐温跟上。   两人间的气氛现在变得奇怪的很,江叙劝也没法劝,只好干看着,倒是这几日小师妹缠他缠的紧,每每见到他与徐温单独在一起就要过来凑热闹。   队伍停下歇息这日,他刚找块儿地方歇着,远远就瞧见一个人影走过来,原以为还是小师妹,待到走近了,才发觉竟然是褚卫凌。若说以前他还能面上对付,自从仙侠大会过去后是表面功夫也懒得装,抱着手臂看着对方,“师兄找我有何事?”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无良作者开始懈怠了…… 第50章 【50】   褚卫凌在距他一米处站定了,眼神有些阴毒,“你见过师尊?”。   江叙被问的怔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第一反应是难道褚卫凌也知道温翮雪跟着他们一起下山了?   他皱了眉头,看对方一眼,“师兄说的好笑,试问下山的弟子谁没见过师尊?”。   褚卫凌眉宇间的寒意更加刺骨,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再次开口,“我说的自然不是这个”,狭长双眼恶狠狠地盯着他,“师尊是不是也下山了?”。   原来是不知道,江叙得知这个,心下立时放松下来,面上也轻松起来,他耸耸肩,“这我可不知道啦,师尊的事情我一个小弟子怎么会知道?”,他眯眯眼,故意笑着道,“倒是师兄你,对师尊尊敬有加,怎么还来问我?”。   一行人刚渡江而来,此刻在江边稍作休息,水岸清风习习,偶有岸边垂柳被吹动的枝条轻柔碰撞声响,江叙说完这话,褚卫凌只是用要杀人的眼神盯着他好一会儿,嘴唇却紧抿着,半晌不发一言。   就在江叙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对方突然开口,语气听起来有几分不情不愿的意味。   “…你身上有师尊的气息”。   这话一处,江叙差点吓得从地上跳起来,一时不知道该说是对方太过敏锐还是什么,他下意识地便想要低头,在自己衣袖间试试,看是否真有师尊气息,江风一吹,泠泠然打个激灵,才反应过来眼下说出这话的人还在对面,可不能乱了阵脚,叫他猜出些什么。   思及此,他故意话语尖锐些,道,“师兄莫不是晕船啦?现下都有幻觉了”,江叙表面淡然,实际上内心还是慌乱,睫毛轻颤几下又稳稳停住,“师尊远在凌云山,多日不见,怎会有师尊气息?”。   难怪会突然来找他,原来还是为了师尊的事情,他不禁多看了褚卫凌两眼,脑中忍不住想对方到底与师尊有何过往,若是单纯只是像对待有能力的长辈这样尊敬崇拜师尊,怎么会事事都关心,甚至连他口中所说的师尊的‘气息’都记得一清二楚。   这小子不会每天都在时刻关注师尊吧?那这也太恐怖了!   江叙搓搓手臂,好看的眉头皱起,师尊被人这样盯着,他莫名觉得心中难受。   “最好是”,褚卫凌眼神锋利如刀剑,每每射过来就好像要用目光将江叙大卸八块,“最好离师尊远一点”。   又是这句话。   江叙看着他布满警告神色的表情,突然就平静下来,身体放松下来,半倚着身旁柳树的粗壮树干,“师兄”,他的声音轻淡,混入身后江流细响,“我们同是弟子,为何偏偏我要离师尊远些?”。   他挑起眉,斜斜看着褚卫凌,“你呢?你在想什么我总会知道的”,江叙这话并不是随意一说,三番几次的,这人总是在他面前警告,往日是不愿多管,可眼下看样子是不行的,他总得知道个清楚。   褚卫凌垂落的双臂动了动,一只手按住腰间佩剑,江叙眼尖地看清他动作,目光落在他手下那把光泽陈润的剑上,有些吃惊,“新的?”。   谁料这一问,对方却好像炸毛的猫一般,只按着剑柄的手猛地一动,利剑即刻出鞘,寒光一闪,带来一道凌厉剑气。   江叙忙往旁边躲开,看着被削下来半截的柳条,拍拍胸口,“不是,别动不动拔剑相向呀,好歹是同门呢,”,他撇撇嘴,嘟哝道,“亏我还叫你一声师兄”。   “剑碎了,自然要换”。   褚卫凌看着落在他脚边断成几截的柳条,收回手中拔出一半的长剑,双手又重新归位。   江叙回过神,这下算是明白他为何突然这么生气,可他刚刚确实只是单纯问问,又不是故意提起他已经被打碎的佩剑,更何况那把剑还差点杀了自己,难不成还得恭恭敬敬地提起来?   他上下打量几眼褚卫凌,不愿再与他多谈,心道这人比起以前的自己明明更像反派,转身时叹口气,嘴中嘟哝着,真是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此次到达的是个水岸小城,静水流深,缓缓流淌着的轻缓水流仿佛将时间也变慢了,小河两边黑瓦白墙的房子静静矗立水边,如同一副安然舒缓、韵味悠长的水墨画。   众人分批租借小船,搭着小舟在水面移动,往住处去,之前一路上都是说说笑笑,气氛轻松,可这次不知怎么的,安静地不像话,江叙徐温同时景玉和晏欢四人坐在一处,各个都看着泠泠水波,单就是不说话。   划船的花白胡子老爷爷戴着草帽,慢悠悠划着浆,口中唱着悠扬小调,婉转动听却又有几分豪气。   调子激起水面细小波纹阵阵,与木浆划过水流时的声响相得益彰,只是一条算不上十分宽阔的清澈河流,此刻映着这调儿和清风,却像是在江河中心,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   只是气氛属实过分冷沉了些。   江叙看着清澈水面下几只随船浮沉的游鱼,不由得叹口气,撑着下巴的手翘起修长食指,在侧脸上轻敲两下。   熟悉的木调冷香突然笼罩,将江水隔开,他转头,看见徐温的脸近在咫尺,竟是下意识地没有躲开,于是正正好望进那双眼里。   喉结上下滑动几下,江叙开口问了句怎么了,出口时嗓音微有些干涩。   徐温的指尖落在他鼻梁,轻点一下,触感像雪花温柔落下,“看看你”。   短短三字,江叙却好像懂得他在说什么,心下不由得感叹,师尊这人虽说话少,但却实在是字字珠玑,不知浓缩了多少意思,偏生他还能听得懂,也是默契。   在外头自然不能叫师尊,可叫徐道友又徒增几分过度陌生和尴尬,这些天江叙想了又想,干脆直接叫徐温了,反正不是真名,也免去他直呼师尊名讳的不好处。   他轻唤一声名字,无奈道,“水岸景色甚好,看我作甚?”。   徐温顷过的身体复归原位,指尖敛入宽大袖口,他今日穿浅青色,与这流水和清风相称,做“温翮雪”时如雪如冰的气质自然而然的,化作凛然的水,微风抚袖,又增添几分轻柔。   “我担心你”,徐温垂眸望进水下,看着水面上倒映出的江叙的飘幻影子。   一直以来江叙印象中的温翮雪属于猫系美人,可眼下这样子分明就是一只委屈的狗狗。   “…师尊”,他终于还是没忍住小声叫出熟悉的称呼,“我好得很,不必担心”,说完,他想了想,还伸手拍拍对方的手,以示安慰。   “快要到了,师弟”,一个清朗声音从前方传来,江叙抬头,看见大师兄看着他,一向温和的眉眼今日却显得有些沉寂。   “你稍后随我去周围查探”。   江叙松口气,为着师兄终于对他开口说话欣喜一瞬,“好嘞师兄”。   自从师兄风寒好后,就没再同自己主动说过话,对方对自己一向宽容,突然这样,江叙心里头实在惶恐,眼下看来是没什么大事。   徐温看着时景玉挺直的背影,一双沁雪似的眼看不出喜怒。   “啊!”,白色软毛在空中纷飞,夹杂着间隔穿出的痛叫 。   青漪半靠在冰凉的玉柱上,长发披散,身上红衣沾上血污,早已不复早前亮丽。   她身后的尾巴纷乱,在半空中乱舞,其中一截还在流血的断尾格外明显。   断尾受不得刺激,理应及时治疗处置,现下却被一道红色铁链紧紧扣住,移动不能。   身旁站着的山崤脸上露出担忧神色,却不敢上前,仔细看,他颈项间有一道极细的黑色锁链,隐隐有黑气环绕。   九尾狐九条尾巴,每一条都是修为之证,是身上数一数二金贵的东西,用时最机敏,痛时却也最痛。   青漪微喘着气,抬眼时异瞳闪着危险的光,“魔君,”,她深吸一口气,压抑着尾巴上的痛感,虽然受了伤,却还坚守着骄矜,不肯低下头语气微弱的说话,“我们说好的可不是这样”。   “说好的是哪样?”,坐在最上方宝座上的魔君一挑眉,眉宇间尽是玩味之色,“唐唐青丘之主许下的承诺也真是廉价”,他语气慵懒,微哑的声线勾缠着几分魅,在偌大大殿中响起,却像冷冰尖锐。   “白流!我们是交易,还轮不到你…呃!”,山崤沙哑的声音喊出一半,便尽数被碎裂的痛吟   换下,他捂住脖颈,额遍黑色花纹蜷缩起来。   “主子说话,你插什么嘴?”。   白流眼神冷冷射过去,突地直起身,“交易?你们要的我能兑现,我要的呢?!”。   他突然发起怒来,妖冶漂亮的脸竟然显出几分狰狞,“我只要一个人罢了,你们倒好”,他走下漆黑石阶,声含嘲讽,“一条尾巴要修多少年啊”。   脚步声在最后一级台阶上停下,白流居高临下站着,冷冷看着冒着冷汗的青漪,“所以九尾狐,最好给我个解释”。 第51章 【51】   许是临水的小城镇,所有世俗的喧嚣被柔情静默的水流一概带走,只剩下轻飘飘地脚步声,穿着淡色衣裳的姑娘挎着篮子沿水边往家中走,也像水一样轻柔。   江叙同时景玉走在街上,眼睛一直未曾离开走在前面的人的背影。   他们出来已是许久了,可半个时辰过去,时景玉除了出发时说的那句‘走吧’,至今未曾再说过一句。   所以还是心情不好?   可江叙活了这么久,实在不会哄人,更何况他完全不知道大师兄为何生气,平日里温柔的人一旦生起气来,似乎格外叫人难以捉摸,不知道要怎么对待才好。   远处一架小石桥横过水面,两人走至石桥边,江叙眼睛被石桥上挂着的红色绸子吸引了目光,回过神来不知何时时景玉停了下来,便猛地刹住脚,差点和前面人的脊背相撞。   他后退一步,才松开一口气,这么长时间不说话,此刻倒是弄得他也不知该如何先开口,犹豫良久,才道,“师兄怎么突然停下来?”。   时景玉看着眼前石桥,背在身后的手动动,微微侧身看他一眼,“师弟可知这桥上挂红绸是何意?”。   江叙如实摇头,目光在随着水面浮上的清风飘扬的无数条红绸上一瞥,觉得这场景有些像芍药花绽放。   “民间有传说,牛郎织女每年在鹊桥相会,借以慰藉思念,这石桥虽不是鹊桥,却也是爱侣互表爱意的佳地”,时景玉的声音轻轻淡淡,沾染上几分水的湿,被这清澈的水晕染的微哑,不知其中含着些什么意思。   但江叙大概是懂得,如若这石桥是地上的‘鹊桥’,那这些红绸,定然是爱侣夫妻的美好寄愿,他向前走两步,与对方并肩而立,转头时看见时景玉侧脸,优越的鼻梁在渐沉的日光下也像一架形状漂亮的桥,“师兄连这也知道,是来过这里吗?”。   其实这话问的有些多余,时景玉自很小便上山,算是自小在山中长大,如今也是二十好几的不惑青年,又是大师兄,下山历练自是必不可少的。   时景玉扭头对他微微一笑,“来过,这桥,倒还未曾上去过”,他转身不再看那桥,继续往前走。   这一笑便将之前不说话的人从过分寂静的气氛里拉出来,江叙觉得放松许多,便追上去,自顾自地开始讲话,“我想在凌云山定然是有很多师姐师妹喜欢师兄,师兄就未曾想过找个道侣?”。   他说完这话就有些后悔,一时间脑中浮现晏欢的脸,于是补充道,“不过我看师兄现在应该是有心悦之人了吧?”。   这话纯属引导,可谁知说完后前面缓步走着的人却脚步一顿,江叙差点儿以为脚下有石头什么的,绊倒他了,低头一看,却见路面平滑,只有一点浸透湿气生出的些青色浅淡苔痕,构不成威胁。   时景玉再次开口时候语气好似喟叹,“师弟心性单纯,有些时候却又过分细心了”。   江叙心头一怔,呆呆开口应他,“所以师兄是默认啦?”。   时景玉没再说话,顿住的脚继续往前,江叙便也继续跟上,看着前面人腰间嵌着玉佩的绳穗晃荡出一条弯曲的线条。   两个人拐过一条小巷子,从水边离开,才更加热闹些,叫卖声在耳边不断响起,又是香甜的糖葫芦糖人,还有各类点心,红豆枣糕,明明离中秋还有一段时间,街上小贩却摆上月饼,香香甜甜,是和水乡相称的甜蜜气息。   江叙眼睛有些移不开,他爱吃点心,虽不至于看到就移不开脚,但多看几眼是常有的事。   “师弟很喜欢甜的啊”,时景玉带着笑意,将他四处乱飘就是收不回视线的样子收入眼中,脚步一顿,恰好停在一个卖粽子的摊子前边儿,粽叶似乎很新鲜,比糯米的香甜还要更加引人注意。   江叙收回目光,不好意思地摸摸下巴,“没办法,甜食吃着实在快乐嘛,师兄难道不喜欢?”。   他开始对今天同时景玉出来有些暗喜,若是直接奔去客栈,怕是看不到这么些美食。   话是对时景玉说的,可眼睛却是一刻未曾离开被细线包扎的严实的粽子,想着回去时要买几个,给师尊也尝尝。   “老板,要两个”。   江叙吃惊地看着正把手中铜钱交予老板手中的时景玉,“师兄!我带了钱币的!”。   可老板已经接过去,笑呵呵地应和,开始打包粽子和蜂蜜调制的糖水,时景玉接过来时眼睛依旧弯着,提着粽子的手往前一递,“无妨,拿着吧”。   最终粽子还是到了江叙手中,他一只手提着,跟着时景玉走,眼睛不再往周围看,心中还是在意对方刚刚掏的钱,晃荡一下装着粽子的纸包和用小木葫芦装好的糖水,江叙开口道,“师兄,要不我也请你点什么吧?”。   按照大师兄的性格,这是一定会被拒绝的,江叙已经在脑中开始想一会儿该如何说服他。   “好啊”,时景玉笑着扭头看他一眼,“师弟要请我什么?”。   江叙眼睛都睁大了些,他没想到今日时景玉答应的如此爽快,思考一番,抬头时看见不远处的绿豆糕,正要问时又放弃,想既然要回请,自然是要请对方喜欢的,于是开口道,“那师兄喜欢什么?”。   时景玉停下来,转头望着他,嘴角勾起,一双沉静一天的眼,此刻再次泛起波澜,“今晚,师弟有空吗?”。   客栈装点的古香古色,是与在芙蓉镇时全然不同的特色,江叙回来时在门口碰上褚卫凌,对方这次却并未找茬,看他时眼神却依旧是厌恶,客栈的门看不窄,对方却故意似的要和他擦着肩过,他堪堪躲开,对方也只是抬脚跨出门槛,未发一言。   “真是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江叙摇摇头,转身要上楼,刚走两步,就被人拉住手臂,转身对上一双圆溜溜杏眼,“小师妹?”。   符碧菡点点头,自从从芙蓉镇出来以后,她便时常来找江叙,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符碧菡秀气的眉微微皱起,“大师兄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她问的实在有些咄咄逼人,况且二人此刻正站在楼梯口,恰好店小二端着差点来到他们跟前,“二位客官麻烦让一让嘞”。   江叙忙后退一步,符碧菡扯着他袖子不松手,也跟着他后退,小二本该立刻上楼,登上一阶木梯时,转身笑眯眯说了句,“二位看着这么般配,有什么事好好说说,可莫要吵架”。   言毕便急匆匆上去,木质楼梯被踩踏出几声响动。   江叙没想到会被人这样误会,看着对方走的飞快的步子,无奈笑笑,心道真是连解释的机会也不给。   “谁和他般配!”,符碧菡却反应很大地喊了一句,眼瞧着要拐进去的小二被这一声喊住,转身时脸上带着歉意,“真是对不住啦,失言,失言!”。   说完便走了。   江叙扭头看了符碧菡一眼,被她脸上的红吓了一跳,“师妹,你不会也和师兄一样感染风寒了吧?”。   符碧菡不再揪着他袖口,愤愤地跺脚,脸更红了,“你才染风寒!我这是热的!热的!”。   江叙无意和她多纠缠,只想回房和师尊尝尝这水乡的粽子,便只点点头,“那我走了”。   “等等!”,符碧菡底下头,耳朵尖也泛着红,“你要去干嘛?”。   “上楼啊”,江叙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问这个,“去吃点东西”。   不等符碧菡再说些什么,楼上传来轻浅的脚步声,他抬头,看到徐温站在最高处,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江叙眼睛亮了亮,一脚踏上台阶,“我先走了师妹!”。   他一把拉住徐温的手臂,小声叫他师尊,“我带了粽子,快去尝尝”。   符碧菡站在楼梯下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紧紧咬着下唇,涨得通红的脸渐渐冷却下来,直到两个人一起进了房门,江叙说说笑笑的声音被一扇门隔绝在门外。   糯米清香在房中弥漫,江叙兴冲冲地打开葫芦塞子,将糖水倒在被做成棱形的糯米上,递给徐温一双筷子,眼睛亮晶晶地,小狗一样,“师尊快尝尝!”。   徐温并不喜甜,实际上,酸甜苦辣各种滋味,对他都无甚吸引力,但此刻眼前再普通不过的粽子却是无法拒绝,他接过筷子,揽着宽大袖口,切割下一小块儿,送入口中,咀嚼后对上江叙满是期待的眼。   他弯起眉眼,“嗯,好吃”,眼睁睁看着阿叙的眼睛变得更亮,忍不住一笑,“很希望我说好吃?”。   江叙点点头,笑眯眯道,“我可喜欢吃这个了,今天一看到就想到师尊,要是师尊能喜欢肯定开心呀”。   说完后,很久都没等到对方恢复,他疑惑地抬头,就看见徐温脸上浮上薄红,长睫鸦羽一般颤动,垂着眸打下一小片阴影,江叙突然来了兴致,故意道,“所以看来师尊是超级喜欢是吧?”。   对面人耳朵尖也红透了,沉默半晌,抬起一双如玉的眼,声音柔和,“嗯,阿叙给的,最喜欢”。 第52章 【52】   空荡的大殿内烛火燃烧,嗤嗤作响,微弱的□□绵长细弱,打破寂静孤冷的气氛。   白流手中把玩着一颗珠子,那珠子圆润透亮,包裹着一层柔和的红光,他慵懒地坐在铺着厚实兽绒的王座上,修长手指支着下巴,全然不见方才怒气。   山崤脖颈间的细小锁链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他蹲下身双手小心地捧着青漪的断尾,撕扯下身上的干净布料,为她仔细包扎。   青漪咬着唇,施法在尾端,看着鲜血不再流出,苍白的脸色才缓和几分,靠着身后的冰凉玉柱,平息呼吸,抬眼看向坐于高处的男子,“斗胆一问,魔君为何要那人?”。   在她看来,那小子除去一副还算不错的皮囊,就只剩下泛滥的好心,并无可取之处。   白皙修长的手指停顿一下,白流直起身,摸上指上的红玉扳指,低垂的浓长睫毛鸦羽一般,投下一片阴影。   “你只管把人带来,其他的无需多问”。   白流的语气平静无波,青漪闭了嘴,魔界魔族个个都是嗜血残暴之徒,魔界君主,能有多好的脾性,她好不容易再次说服对方,才没让自己已经断了的尾巴再遭一次罪,乖乖听着就行,可不想挑衅这人权威。   正像他说的,其他的无需自己多管,只要最后白流的程诺可以兑现,无论要抓谁,都和她没关系。   凡人说拿钱办事,她也不过是在为自己谋划。   这间客栈房中似乎没有放置熏香,以至于粽叶和糯米的香气久久不散,在房间中萦绕着,勾人心弦。   两个粽子几乎都是江叙吃完的,他本意当然是想让师尊也尝一个,但在对方吃过一口并说完那句‘最喜欢’后,气氛就变得不对劲。   他是知道自己师尊偶尔会说出些叫人面红耳赤的话,可能并非有意,但这样直白的话语太过露骨,又偏是被温翮雪用十足温柔的语气说出来,每每到了江叙耳中,总是缠绵又暧昧。   温翮雪也不知有没有注意到他异常红的脸,只是将手下粽子推推,放在他面前,道一句,“阿叙喜欢,就都吃了吧”。   江叙被对方的话攻击的心脏都跳的飞快,连推辞也忘了,接过来就开始低下头吃粽子,粽子冰冰凉凉的,却愣是叫他吃出一种热腾腾的感觉。   等到两个都吃完,江叙才摸摸肚子,满足地喟叹,“粽子真的好好吃”。   温翮雪在一旁喝着清茶,看着他舒缓的眉眼,一双眼微弯,“要出去走走吗?”。   “好呀……”,江叙刚要答应,突然一个激灵坐起来,他突然想到就今晚师兄还约了他!   “怎么了?”。   江叙揉揉脸,若不是师尊方才问他,他险些就要给忘记,只是既然要赴约,就无法和师尊一起,想到这里,他抬起头看着温翮雪,颇有些可怜兮兮的模样,遗憾道,“师尊,我一会儿有事”。   温翮雪眉峰轻挑,却是没有多问,只是轻轻抿一口茶,道,“等你回来”,茶杯放下时发出叮当一声响,他抬起眼,眼波如云似雪,“注意安全”。   对方眼神虽是平常,可江叙莫名就觉得好像洞悉一切,什么都知道似的,不过只是与师兄出去一下,想来也是没什么事情的,   江叙本以为时景玉叫他还是来周边看看,随意收拾一下便出了门,出去时对方已然等在客栈门口,月白色常服外是一件轻飘飘的羽纱,薄薄地覆盖一层在衣裳,月白色朦朦胧胧,像被月光笼罩。   听见声响,时景玉转过身,眉眼含笑,前些天积在眉宇间的郁气今夜完全消散,又恢复成那个时刻温柔,脸上带笑的大师兄。   他长身玉立,站在那里似乎已经很远,周围路过的女子三三两两挽着手,经过时都忍不住偷偷含羞看他一眼,眉眼间满是春色。   时景玉本就俊朗,今日这一身更衬得他清朗,可往日大师兄并未穿过这样的衣裳,看起来像是……像是特意打扮过一样。   江叙摇摇头,将这莫名的想法从脑中剔除,心道就算是打扮那也是师兄的事情嘛,他哒哒哒跑下客栈与街道相连的几节石梯,站在时景玉面前,“抱歉师兄,等很久了吧?”。   此刻他脑中不免又想起晏欢,时景玉方才在外面等着的模样,完全就像是在等心上人的俊朗郎君,早知道便将师妹也一同忽悠着出来,说不准还能趁机加深些感情。   时景玉轻轻一笑,“不久”,他的目光落在江叙纤长的睫毛上,在很久以前他就发现,江叙的眼睫毛又浓又密,微微卷翘,笑起来的时候像灵动的蝴蝶,“我们走吧?”。   江叙觉得今天的时景玉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具体哪里怪,只好点点头,跟着他走。   昨日他们才得知,这个小城镇叫水云间,很有韵味,在江水滋润下的小地方,有独属于自己的浪漫。   这是与芙蓉镇完全不同的地方,街道两旁的房屋尽是他们在水边见到过的那种乌白两色,白墙黑瓦地重重叠叠,夹在中间的青石小路上还有前些日子落雨时长出来的潮湿青苔。   普遍低矮的建筑挡不住月光,清亮的明月高悬在一片夜色中,圆且亮,其旁的几点小星光芒微弱,一闪一闪地,和月光一同散落在人间。   江叙好奇心重,到了新的地方,视线便忍不住乱飞,哪怕今日白天已经走过一遍,到了夜间还是要多看几眼。   不同于白日的是他今夜没再顾忌于大师兄是否心情不佳,算是多了个可以倾诉的人。   “大师兄快看快看”,他只这样不远处的小河,夜色倾泻在水面上,可那波光粼粼的水面此刻却亮堂堂,上面漂浮着无数河灯,各式各样的形状,在河岸边上,还有不少人或蹲或站,将手中的河灯点燃后放入水中,目光一直随着河灯在水面上飘动,直到自己的那一盏灯也被水流送到千盏万盏的河灯里,辨认不出,才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时景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是一眼,便又将目光放在江叙脸上,看着他眼底的映照着的点点灯火,眉眼间是比缓缓流淌的水流更轻的温柔神色。   “师弟,你想要吗?”,他先是问了一句,看到江叙回过头时略带惊诧的目光时轻笑一声,没给他回答的机会,转身离开。   这里卖河灯的地方不少,甚至不需要走多远就能看见,时景玉一眼就相中了一盏浅蓝的花灯,它被制成鸢尾的形状。   江叙看着时景玉拿着盏漂亮河灯走过来,直到那盏灯被放在自己手上,他盯着河灯眨眨眼,“师兄?”。   “师弟方才好像很感兴趣,我想你应该也想试试”,时景玉温柔地笑,“我觉得这一盏很漂亮”。   他说的没错,江叙确实想放,他摸摸河灯制作的颇为逼真的花瓣,不禁感叹,在某些方面大师兄真是足够细心。   点燃了中央的灯芯,他蹲下来,要放入河灯的时候想起什么似的停顿一下,仰头看着站在身边的时景玉,“师兄你不来试试吗?”。   他用手拨动一下河灯,中心的火焰闪烁一下,很快恢复平稳。   时景玉垂眸看着那双盯着自己的眼睛,心底有什么东西要蓬勃而出,但他只是握紧放在身侧的手,而后克制地蹲下来,把手放在那章河灯上,对邀请他的人说,“好,我也试试”。   二人一同放了那盏河灯,俊朗男子本身就惹人注意,更何况有两个,不少人放完灯便往这边看过来,眼中尽是惊艳。   放完河灯,江叙便站起来,立在河边,他没注意到投来的视线,感受着脸上轻抚过的夜风,眯着眼看着那河灯混入其他一众,才回转身,拍拍时景玉肩膀,夸张地感叹,“此生无憾了师兄!”。   时景玉噗嗤一声笑了,“一生太长,师弟还是先别说这话”。   江叙嘿嘿一笑,问他,“师兄今夜找我是有什么事吗?不会又是要看看周围的情况吧?”。   两人离开河岸,往前走了些,时景玉听他这么问,只轻轻一笑,“如果师弟还想再看看,我也不是不愿意”。   哈!江叙终于想到今天的时景玉哪里奇怪,明明平时最正直最容易受人调戏的人今夜却是沉稳的很,还会反过来调笑他。   “师兄”,他故作严肃地走近对方身旁,压低声音,“你莫非是……被夺舍啦?”。   时景玉脚步一顿,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的时候,无奈地笑笑,“师弟尽可检验,有假的话你亲自动手”,他看向前面就快到达的石桥,手心慢慢渗出一点薄薄汗意。   江叙笑嘻嘻地看他一眼,没再开玩笑,“所以到底是什么事?”。   在这里乱逛消磨时间,实在不像大师兄的风格。   时景玉深吸一口气,竟是动手拉扯了下他衣袖,看着前方的那座石桥,“我们去那座石桥上看看吧”。   那座石桥是他们今日早些时候经过时时景玉说的“鹊桥”,那时未曾踏足,怎的今夜突然要上去?   时景玉已然先抬脚走过去,江叙没再多想,立刻跟了上去。   石桥上的红绸依旧悠悠然飘着,现在看来似乎比之前更多了些,聚集成一团,让这座桥的两边看起来都像是似火的红。   江叙跟着时景玉踏上石桥,然后看着前面的人在中央停下,转过身来正对着他,月光下,眉宇间竟是有几分慌张无措,仔细看,脸颊也覆上一层薄红。   “难不成师兄是被这些有情人的情义给感动到了?”,他笑着开口,带着些故意的味道,“我原还说师兄今天怎么不同往常,现在看来还是和之前一样容易害羞脸红”。   时景玉紧紧攥着手,并未回答他,他从宽大的袖中掏出一个东西来,上前一步,喉结上下滑动几下,似乎很紧张。   “师弟,我有事要同你说”。   --------------------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没更新呜呜呜,滑跪!   但是明天可能(百分之六十)也要请假了……我有罪 第53章 【53】   石桥上的红绸飘扬不停,江叙听着远处人声,看着时景玉的脸,心中突然涌出一丝奇怪的感觉。   时景玉攥紧手掌,掌心里的温凉软玉被体温染暖,好似也在随着脉搏跳动。   他现在离江叙不过一步之遥。   垂眸深深呼出一口气,他向前一步,对上江叙疑惑的眼神,伸出手,摊开手掌,一枚漂亮的青玉静静躺在掌心,在月光下散发着莹莹的光。   江叙呆愣一下,低下头,目光落在对方白皙掌心上的润泽暖玉,张了张嘴,“师兄,这是?”。   时景玉两只耳朵已经完全红了,所幸这里相比正街光线黯淡的多,堪堪遮住他泛红的脸,掩饰住慌乱的表情,他舔了舔不知为何干涩异常的唇,开口时声音都有些颤抖,只说了一个音节便堪堪顿住,闭着嘴,半晌,才稳住声音继续开口。   “师弟,这玉,是送给你的”,他低垂下眼睫,掌心微微发烫,全数灌注在那块儿冷色调的青玉上。   江叙一怔,下意识便开口道,“为何要送我?”。   饶是他不识货,仅凭这玉的质地和光泽,便知道价值不菲,更何况这玉,他曾见过在时景玉身上出现过,想来这是对方一直随身携带的,可现在这是做什么?为何师兄会突然想到要把玉送给他?   时景玉抿抿唇,手指微缩,“师弟”,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抬起眼来,抬脚再次跨近一步,两人靠的极近,江叙下意识后退,却被抓住手腕,“我说有事要说,是关于我自己的”。   江叙一头雾水,可也知道眼下气氛不对,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只好竭力放松身体,“师兄,你说便是”。   “我心悦你”。   水下恰时有鱼儿跃出水面,激起阵阵水波,这一句话便随着这水声重重坠入江叙心底。   他只觉得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滚烫异常,周遭霎时寂静万分,可他心底只有慌张。   为何会是这样?在来赴约之前,他万万没有想到师兄要和他说的竟是这句话。   半晌,他才启唇,开口时声音里低低地,满是歉意,“…师兄,这玉,我不能收”。   这是变相的拒绝了,江叙最终还是挣脱开时景玉的手,后退一步,歉意地笑笑。   时景玉掌心的青玉上是清冷的月辉,印刻在上面的体温此刻几乎是在一瞬间消散而去,他收回手,慢慢收拢手心。   他其实该知道的,师弟他如若不喜欢,自然会说的清清楚楚,不会给半分纠缠的机会,可每每二人相处时,他总觉得或许师弟也对他是有好感的,现在看来,多半是自己太过喜欢,连带着看对方时总会加之自己的想象。   江叙看他沉默着不说话的样子,心里有些慌乱,他从来没想过会有今天这一出,那他往日不断撮合师兄和晏欢岂不是全然在做无用功?难怪毫无进展,原是师兄剑走偏锋。   他对时景玉只有师兄弟情分,但因着对方对自己总是宽容,才总是亲近几分,可未曾料到会是今日模样。   身旁红绸随风动着,发出烈烈声响,江叙沉默片刻,“师兄,会有更好的人等着你的”。   时景玉握着手心里的青玉,抬头望向他,极浅地笑了一下,“不会有更好的了”,他近乎偏执地盯着江叙的眼睛,试图在里面找到属于自己的模糊倒影,然后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全然不像平日里的他,“师弟,我只再多问一句,你有心上人了吗?”。   问出这话的同时,他脑中出现的第一个人是晏欢,从晏欢第一天上山入门,再到每次相遇,二人常常在一起,明明都是初次见面,江叙却总是对晏欢过分热络。   江叙不知道时景玉脑中在想些什么,当他听到这句话时,一直平缓跳动的心脏忽然猛地跳动起来,他看着时景玉的脸,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个人的脸。   清冷端方的,在他面前却时常带着温柔笑意的,温翮雪的脸。   心跳地更加厉害,江叙甚至要抬起手来捂住胸膛,才从那种心脏要从胸腔内跳出来的感觉里逃离,一切模糊的心意在此刻都清晰起来。   于是他抬头,再次露出歉意的笑,如释重负般开口,“嗯,是的”,他望着时景玉的眼睛,认真道,“我有心上人”。   时景玉怔愣一下,看着江叙脸上温和地笑意,本该觉得难过的心情突然不那么清晰,他叹口气,眉眼间的沉重失落被星星点点的笑意代替,眼眸中也含着笑,唇角勾起,还是平时清风朗月的大师兄,“我知道了”。   江叙才从自己的世界里出来,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脸红,“…抱歉,师兄”。   “你今夜说了太多次这话”,时景玉叹口气,将手中青玉重新收回,转身正对着水面,看着水中倒映的灯火,“是我唐突了,不过”,他侧头看江叙一眼,“可否告知我对方是谁?”,也好过他无边无际地猜测。   江叙霎时慌了手脚,转头避开视线,看着远方高悬于天际的明月,稳定心神后才支支吾吾地说,“这是个秘密”,他想了想,又转头看着对方,眼神里闪烁着比月光还要明亮的光辉,笑道,“师兄不要乱猜”。   时景玉望着他的侧脸,心中还是觉得柔软万分,他低下头,长睫垂落,看着水面上模糊的两人倒影,小声道,“我不会放弃的”。   “嗯?什么?”,江叙转头看着他,若是没听错,刚刚师兄是说了什么话吧?   “不,没什么”,时景玉只是笑笑,而后收拾起一切情绪,轻声道,“我们该回去了,师弟”。   桥下的平静水流突然发出奇怪声响,时景玉神色一遍,和江叙相对一眼,便喊道,“快离开这桥!”。   二人迅速往桥下跑,水面却骤然展开一道水屏,激烈水花遮挡视线,浸透衣衫,江叙忙用宽袖遮住眼睛,等到极激起的水花全部消散,才猛然睁开眼,却见眼前扑来一条身形纤细的水蛇,尖牙可怖,张大嘴朝着他飞扑过来。   他忙往后撤一步,扭头去看时景玉那边状况,对方显然也被水蛇缠住。   这里是人常年生活使用的水域,为何会突然出现这东西!江叙咬牙往后跑,水蛇却不依不饶,带起的水花四溅,地面上也传来滑动的声音,低头一看,无数水蛇以极快地速度朝他袭来。   “大师兄!”,江叙咬着牙喊了一声,“小心!”。   他身后已经被蛇全部包围,连退下石桥的后路也被堵得牢固,忙运转灵力,却不料这些蛇灵活地很,又仗着数量多,身形细长,打散了便再聚上来,刚被击穿的口子顷刻间就被填补。   焦头烂额之际,江叙感觉脚踝处一痛,他忙踢脚甩腿,看见一条细长的蛇被从腿上甩了出去,而他脚腕已然开始流血,奇迹般地,他脚下的蛇这时候却被不再继续纠缠,速度极快地退回去,重新回到水中,顷刻间便都消失不见,速度快的仿佛刚刚的乱象都是幻觉。   唯有身体上的痛楚提醒他,刚刚的一切确确实实是发生过的。   时景玉冲了过来,急切地蹲下身去看他的脚,“该死”,开始时是急躁地,之后又改换成温和,轻声道,“疼吗?”。   江叙心道还真挺疼的,刚刚那蛇不知是什么品种,看着小,咬人却厉害,现在伤口像是有火在烧,又像是烧过后那冰刺激,总之冰火两重天,疼的厉害,他撑着石桥的一边,吐出一口气,把脚从时景玉手里抽出来,“不疼,蛇小,咬了一口而已”,他把时景玉从地上拉起来,上下打量对方一眼,“倒是师兄你没事吧,刚刚好多都围着你”。   时景玉的神色很凝重,他缓缓摇摇头,“这些蛇不知来头,我们还是早些回去”,说完,他的视线又落在江叙脚上,眉峰皱起,脸上的担忧神色几乎要将人淹没,“当真没事?”。   “罢了罢了”,说完又不等江叙回答,一只手穿过他胳膊,把人架在身上,撑着他被咬的那只脚,“师弟一定还是会说没事,多问也是白问”,他把江叙的手牢牢固定在自己肩膀上,“我们快些回去,仔细看看”。   江叙笑了笑,“师兄你果真了解我”,他抬起脚借着对方的力道,嘟哝道,“确实是痛”。   不过比起这痛来,刚刚突然出现的蛇潮更叫人关注,这些蛇凭空出现又突然消失,看起来就像是有组织性一样,而且……刚刚自己被咬之后,它们就不再攻击,全部离开了,难道这次也是因为他?   客栈里早早地安静下来,好像所有人都休息了一样,唯有临近床边坐着一个青衣的男子,撑着头看窗外,饮一口酒,再就一颗茴香豆。   江叙一路被时景玉撑着一路上了二楼,迎面撞上正要下楼的徐温,对方只是稍稍一顿,便迎上来,接过他另外一只手,同时景玉一起扶着他进房。   脚踝处的伤口并不严重,只有两个紫红的小洞,流出的鲜血也已经干涸,一番检查后发现并没有毒素。   时景玉专程去叫了身上常带着许多药出门的晏欢,直到看着江叙脚踝上的伤口被处理得当后又上了药,才松下心来,擦了擦额角一点的汗。   江叙也松了口气,他靠在床榻上,看着围着他站着的几人,一时有些尴尬,“师兄,师妹,我已经没事了,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吧”。   时景玉眼睛盯着他的脚踝,脸上忧虑还未散去,不等他说话,一旁的徐温突然道,“受伤了就要好好休息”。   江叙抬眼看他,却见晏欢点点头,拉了拉时景玉的手腕,“师兄,刚好我有些事情要向你讨教”。   “哎,师妹,有什么事不能明日再谈?”。   晏欢打开门把人推出去,“不能”。 第54章 【54】   江叙觉得晏欢的举止奇怪,但还没来得及多想,就被握住脚腕的冰凉手指抓回注意力,他忙过头,看着蹲下来替他轻轻揉着脚腕的人。   轻柔的力道顺着皮肤血脉延伸,江叙突然觉得心里暖洋洋的,他这次没再说拒绝的话,乖乖地垂下脚给他揉,垂下眼睫静静地看着徐温的侧脸。   涂抹上的药膏凉凉的,一点一点被涂匀,那只手才停下来,修长指尖沾上一层黏腻,温翮雪的手白皙漂亮,沾上些东西便格外明显。   江叙有些不好意思,起身就要给他端水擦洗下手,却被按住双腿动弹不得,温翮雪抬头看着他,不知何时已经化回原来样貌,那双冷清的眼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不自在地动了动被压制的双腿,江叙轻声试探着开口,“师尊?”。   应是应了的,可是平日里本该这时候就该弯起的眼却是半分笑意也无,他冷不丁对上,只觉得像是被冰刺了一下,身体颤动一下,手却朝着反方向去,径直覆盖在温翮雪放在他腿上的手,他不知哪来的委屈,此刻非得要仗着自己想法来,抓着对方的手指,捏了一下,算不得轻,语气也忿忿地,“你笑一下”。   本来还冷脸的人听他这么一说,倒是愣住了,手没动,任由比自己高一些温度的另外一只手轻轻地捏,眼睫颤动几下,眼中扑朔迷离的神色因着这一句全然散去,渐渐漫上星星点点的笑意,无奈又宠溺,唇角也勾起,像春天刚开的白花。   江叙这才满意了似的,手却是不肯收回,紧紧抓着温翮雪的,眉宇间也带上舒朗笑意,“这就对了”,他头往下低了些,眼睛眨了眨,“师尊方才那神色可真是吓人”。   他这话说得真诚,要知道往日里温翮雪对他一向是一副温柔浅笑的模样,说话也轻轻柔柔,今日偶然对上这般目光,自然叫人害怕,不过现下好了,师尊一笑,他就又不怕了。   “不过我看得出来,师尊这是生气了吧?”,江叙盯着温翮雪微动的长睫毛移不开眼,“难不成是气我太晚回来?”,不但晚归,还受了伤?   温翮雪长久地凝视他许久,站起身来,同他坐在一处,反手握住江叙的手,“阿叙若是故意调笑我,我可是要生气的”。   江叙一怔,“我怎么就调笑你啦师尊,不要冤枉我!”。   温翮雪看着他道,“生气是生气,可我万万不会生你的气”,停顿一下,他接着道,“只是今夜我该同你一起的”。   只要想到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江叙的安全受到威胁,心底的怒气就无法压制。   “就这样呀?”,江叙松口气,募地又想到什么似的,眯起眼笑了一下,“不过师尊你好像真的从不对我生气”,他垂下眼,看着二人交叠的双手,温翮雪的手比他大,此刻握着,竟然包裹了他大半的手,他垂眸看着,眼底漾出些温柔神色,低声道,“谢谢”。   手上力道紧了些,温翮雪的手指安抚似的在他掌心挠挠,冰凉的皮肤此刻全部染上江叙的体温,“不必”,末了又道,“景玉同你说了什么?”。   “……”,江叙心虚地扭过头,看对方之前模样,他还以为不会问,谁知道话题转的这样快,现在就问了,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和温翮雪说。   他抬头看了眼师尊的眼睛,鬼使神差地凑近,直视着他道,“不说可以吗?”。   温翮雪还是脸色如常,只淡淡点了头,“阿叙不想,那就不说”。   江叙看着他不变的表情,却莫名觉得他心情不太好,盯着他半晌,直接问出来,“师尊生气了?”。   温翮雪摇头不语,面色看着却是委屈,江叙看的不忍心,目光落在对方轻抿着的浅色唇瓣上,脑子一热,径直亲了上去。   两对唇瓣相碰的一刹,江叙大脑空白一瞬。   原来师尊的嘴唇这么软。   还是带着微凉,可接触的一瞬间却像着火一般,顷刻间便燃烧起来。   这个吻一触即分,江叙撤回身体,脸涨得通红,低下头,睫毛颤着,像是快要飞走。   温翮雪愣在原地,半晌,才迟钝地抬起手,想要去摸被眼前人吻过的唇,移至半空又停下,他伸手摸上江叙的脸,声音轻如羽毛,虚无缥缈地如同云雾,一碰就要散了,“阿叙,你为何要…碰我?”。   江叙做完后才觉出自己刚刚的举动有多大胆,他脸发着烫,紧紧攥起手掌,深深呼出一口气,干脆抬头,对上温翮雪的眼睛,咬咬牙,道,“因为我喜欢!”。   声音极大。   他说完就盯着温翮雪看,看着坐在对面的人一张白皙如雪的脸渐渐全部染上红,才压低了声音,又道,“…你倒是说句话啊师尊”。   没等到心心念念的回答,手腕被人猛地一拽,江叙尚未回过神来,就落入一个溢着冷香的怀抱,鼻尖抵着那人的胸膛,耳边是不绝的心跳声。   温翮雪轻轻环着他,埋首在他颈间,像只撒娇的猫咪,唇贴着江叙的脖颈,激起阵阵涟漪,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开口,清冷的声线此刻却染上几分哑,“阿叙说的喜欢,可是当真?”。   江叙一怔,弯起眼睛,伸出手环住温翮雪的腰,靠的更近些,“我不会对师尊说谎的”。   抱着他的人再度没了声响,江叙以为是吓着他了,直起身,却对上一张泛红的脸,美人的眼睛莹亮的很,平日冰封在外的一层消融,全是满溢的温柔,浅色的唇也染上红,清冷的脸染上几分艳色,看的他口干舌燥。   不,不对,他把自己龌龊的思想掰回正轨,捧起温翮雪的脸,严肃道,“师尊,难怪有这么多人觊觎你,你以后去哪儿都带着我吧”。   温翮雪笑着看他,“阿叙难不成比我还要厉害?”。   一句话给江叙打回原形,他惨叫一声,悲痛控诉眼前毫不留情揭露他的人,“就不能假装我比师尊厉害吗?这也太伤人了”。   温翮雪笑笑,眼睛里映着他的脸,突然凑近些,冷香便随着距离拉近,江叙紧张地看着他,听见他轻声开口,“阿叙,可以闭眼吗?”。   江叙红着脸,嘟哝道真是狡猾,明知道不用问他也会照做的,他抿抿唇,闭上眼,下一刻,额间便传来柔软的触感,如同撞上云端,他忍不住睁开眼,离温翮雪的眼睛很近很近,几乎要和他鼻尖相撞。   蜻蜓点水的一吻,他抬手,再次摸上师尊的脸,脸红了还要犟嘴,“今夜是我赢了”。   温翮雪愣了愣,反应过来轻笑一声,江叙最见不得他这样对着自己笑,只觉得心脏快要跳出来似的,往床上一趟,用被子盖住脸,赶人似的,“好累,要睡了!”。   师尊要是再待下去他就要心律不齐了!   “好,”,温翮雪站起身,弯腰替他拉下被子,无奈道,“别盖这么严,闷”。   江叙眨眨眼,望进他眼睛里,心被纤长的睫毛挠的痒痒的,眼看着温翮雪就要站起来离开,他红着脸拉住他衣袖,小声道,“再亲一下”。   这次是落在唇上的,轻轻辗转,而后温翮雪起身,笑着看他,“早些休息,若是不够,阿叙明日尽管再讨要”。   江叙一颗心跳的厉害,直到听见门关上的声响,才猛地呼出一口气,羞耻地捂住脸。   唇齿间仿佛还留有温翮雪的气息,他紧闭着眼,好一会儿才放松捂着脸的手,拍拍两侧脸颊,不能再想了,还是睡觉吧。   窗外夜色沉沉,失去意识前,江叙感觉脚腕处的伤口有些发痒,只有一瞬的感觉,他没去在意,沉入梦中。   好冷…   自脚下开始,像是被什么粘腻冰冷的东西缠住,却又不用力气,低下头看时,空无一物,唯有平实的地面。   江叙喘着气,抬眼看向前边,寂静无声的空间里唯有他的细微呼吸声。   眼前闪现一道火光,忽然间就燃起了大火,热浪侵袭,他猛地后退,却在火中看到一个人影。   那人像是不畏惧火焰灼热,一步一步跨过高热的火焰,朝他走来,宽大的黑色衣袖被火点燃,像增补的红色烈焰纹。   这里是哪里?!那人又是谁?   江叙咽了咽口水,要抬起的脚却像是被控制住,动也无法动弹,他紧盯着火中的人影,直到那个高大的身影终于穿过重重的火焰,站在他面前,那身衣裳莫名熟悉。   披散的长发随风散开,江叙却始终看不清他的脸,每每仔细去看的时候,就像是蒙上一层浓雾。   “你是谁?”,他不自觉上前一步,发现那男子身后的火已经熄灭了,他的身后空无一物,一团虚无。   没有等到回答,寂静片刻,一阵细微的拖动声响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面上滑动。   江叙瞬间闭了嘴,这声音似曾相识,正是从男子身后传来。   危机感让他下意识地后退,同时目光忍不住去探寻。   在宽大逶迤在地上的衣衫下,一条粗壮的蛇尾正轻轻摆动,带起地面震颤。   江叙惊诧地抬眼,目光聚集在男子脸上,那团雾慢慢消散,渐渐露出那人苍白的脸来。   --------------------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快乐哦~ 第55章 【55】   “为什么要救我呢?”。   空洞苍凉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像夹着冷风寒雨,恍然从身间穿过,江叙呼吸一窒。   浓雾消散,消失的火焰带来的热浪全然消去,冷冷清清的,只剩下那句久久不散的话。   江叙睁开了眼,胸口上下起伏,入目仍旧是床帏和横梁,方才一切好像不曾出现过。   是梦。   抓着被子的手紧了紧,可为何会做那样的梦?梦中的人又是谁?又为何要对他说那样一句话?   周遭一片寂静,江叙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翻身坐起,掀开被子,盯着自己被咬伤的脚踝,晏欢给的药膏效用很好,獠牙咬出的两个小洞此刻结了痂,唯余一点青紫。   痛楚已经全部感受不到,简直像是刚刚的梦境一样虚幻,若不是这个尚存的伤口,他都要以为今夜在外头石桥上遇见的蛇潮也是梦了。   他松开手,重新盖住有些发冷的脚踝,拍拍两颊,冰凉的触感让自己都吓了一跳。   罢了,或许只是个无端无由的梦罢了,江叙舒展眉头,阖上眼。   但愿别再做这样的梦了。   近来月色渐深,明月缺的那一点也慢慢补全,中秋快要到了。   白流倚在窗前,身上只披着一件薄薄黑色外衫,长长的黑发披散,凌厉的眉眼在夜色浸润下竟也柔软下来,眼中倒映着窗外高悬的明月。   魔界难见人间景色,可天地间的月,到底只有一个,在哪里都看得见,一轮散着淡光的玉盘,在魔界发紫的天空上显出一种诡异的美。   殿内的幽暗灯火一向不会熄灭,白流觉得火焰燃烧的声音吵闹,一挥衣袖,便全部给灭了,霎时便只上下月色透窗,带来些光亮。   他一只手搭在窗上,苍白的手腕上露出一道狰狞疤痕,横亘过整个手腕。   修长手指轻抚过长长疤痕,白流垂眸,勾唇一笑,“太久不见了”。   圆月嵌在夜幕中,低沉的这一句,宛如轻柔地叹息,一经吐出,便全然融入窗外黑夜。   房门被轻轻地打开,能听得出来,开门的人十分小心翼翼,开门声轻轻一下,进门时脚步也放的极其轻巧。   只是江叙昨夜本就被梦魇困住没睡着,快到早晨时迷迷糊糊地睡了,意识却还清醒,听到这一点极细微的声音,也睁开了眼。   还不等他从床榻上爬起来,就嗅到一股饭香味,眼睛一亮,忙从床上翻起来,一抬眼便对上温翮雪的目光。   四目相对,昨夜做的那些鲁莽事全部都浮上脑海,江叙率先扛不住,红着脸转头,轻咳一声穿好鞋袜站起身,眼睛盯着温翮雪手中的木盘,盘中是一碗小粥,再边上些摆着一碟凉拌豆腐。   看着清淡,可耐不住香味逼人,饶是这两样色泽寡淡的菜色,也叫江叙忍不住上前。   肚子非常老实地咕咕两声,他这才发觉肚中空空,饥饿感袭人,瘪瘪嘴,摸着肚子靠近温翮雪身边,看他将粥和菜全部摆上桌子,仰起头像是得了宠的猫,“谢谢师尊!”。   温翮雪故意逗他似的,笑意婉转,“阿叙怎知这一定是给你的?”。   江叙吐吐舌头,坐下来撑着脸看他,放肆话张口就来,“因为师尊喜欢我嘛”。   好像方才脸红的人不是他一样。   “……”。   果不其然,温翮雪被他这话噎住,无奈地递了筷子给他,“阿叙的嘴实在厉害”。   江叙笑嘻嘻地接过来,盯着温翮雪的脸看,看了又看,总觉得不对,心里痒痒的,想了想,突然起身在他侧脸亲了一口,这才舒服了,重新坐下来,“我说这么感觉怪怪的”。   不亲不知道,这一亲,江叙才晓得原来师尊这么好亲,莫谈嘴唇,光是光滑如玉的脸就叫他爱不释手,以后一定要每日都来一下。   豆腐入口即化,软软酥酥,江叙满足地眯起眼睛,几乎没有半点儿犹豫便道,“肯定又是师尊自己做的吧?”,他舔舔唇,抬眼看着温翮雪,目光掠过他泛红的耳垂时稍稍一顿,随后故意笑他,“耳朵又红了,师尊”。   这次是连耳朵尖都红了个彻底。   温翮雪无奈地伸手在江叙脸上捏了一下,“快些吃吧,怎么总爱戏耍我”。   江叙笑吟吟地,夹起一块儿豆腐喂到温翮雪唇边,“实在是师尊太好玩儿了嘛,要吃吗?”。   亲手喂的,怎么会不吃。   温翮雪轻轻张嘴,轻嚼几下,眉头拧起来,“味道太重”,他抬手倒了杯桌上热茶,抿了一口,道,“改日改改”。   江叙觉得这豆腐味道极佳,吃了好多,实在没觉出哪里味道重了,思来想去,又记起往日见温翮雪吃东西时总是吃些他觉来索然无味的东西,这样一想也觉得正常。   “不过师尊,你这般不喜味道重的食物,难不成是酸苦辣都未曾吃过?”,江叙咬着筷子尖儿想着,报出几个菜名儿,“拿豆腐来说,比方说……麻婆豆腐,再说炒酸笋一类,不过苦瓜炒蛋算得上清淡,这个应当是吃过吧?”。   谁知温翮雪越听眉头皱的越厉害,最后脸上呈现出不解的神色,挤出一句话来,“都未曾吃过”。   “啊?”,江叙坐不住了,他无法想象过去的百年这人是如何做的,难不成真是每日饮淡茶吃粗米就行?   温翮雪似是不解他为何这么惊奇,问道,“怎么了?”。   江叙摇摇头,痛惜道,“没事,只是突然觉得心疼师尊罢了”,哪一日得了闲,一定要带他去尝尝这些人间美味。   用过早膳,江叙就同温翮雪一同出了房门,他斟酌着要将昨夜所做的梦告诉师尊,可不等开口,迎面便碰上了时景玉。   对方脸上本是淡淡笑意,可面对面之际又变作面无表情,他觉得奇怪,主动开口,“师兄,你这是要去哪里?”。   时景玉移开放在徐温身上的目光,看向江叙时脸色缓和,“我来找师弟”,顿了顿,他加重语气,像是故意说给谁听的,“有要事要谈”。   “要事?”,江叙一怔,心道难不成是发现什么异状?   “既然是要事,”,徐温淡淡开口,“定然着急,不如现在就说清楚”。   时景玉皱起了眉头,江叙莫名觉得这氛围奇怪,但实在说不上哪里怪,又觉得徐温说的不错,便应和道,“师兄你直接说就好,晚了耽误了就不好了”。   “这里不方便”。   此话一出,再结合往日里时景玉的模样,饶是江叙也看得出来他对徐温的敌意,这里就只有他们三人,这话一说出来,不就是说给徐温听的吗?   可刚开始他记得大师兄还对徐温十分赞赏呢,怎么过了没多久就变成这般剑拔弩张的模样……   “…师兄,不必在意徐道友,他不是坏人”,江叙打着哈哈解释,“有什么事直接说就好”。   时景玉却像是拗着气,语气冷硬,“师弟太过良善,可莫要什么人都相信”。   江叙瞬时一个头两个大,心中呐喊要是师兄你知道眼前你口中说的这个什么人就是百般仰慕的师尊温翮雪,怕不是要哭死。   正当三人胶着在这里进退两难之际,晏欢冷淡声音从身后响起,江叙见了救命恩人似的转身,投去求救的视线,“师妹!你终于来了”。   晏欢没理会其余两人,抓了他手腕就走。   江叙扭头时还看了徐温一眼,对方微一点头,便跟上了,时景玉微微皱眉,目光掠过徐温,也抬脚跟上。   直到被拉着下了楼,江叙看着同样跟下来的两人,才惊觉难不成自己是战火中心?   “大师兄很讨厌他”,晏欢松开他手,语气平淡地轻声说出这一句话。   江叙苦笑一下,“师妹你倒是什么事都看的清楚”。   他坐下来,长长叹一口气,不明白为何连师尊下山一趟,都变得幼稚许多。   “阿叙”,徐温弯下腰来,语气轻轻,“你不是有事要和我说?”。   江叙一个激灵,心道这都给你看出来啦,只是眼下这么多人他该怎么说,只好笑笑,悄悄用手戳戳温翮雪的腰,“没事,没事,没什么要说的”。   时景玉因为这一声阿叙,眉头高高皱起,脸色霎时便变得极差,目光紧紧盯着徐温的脸,看着二人挨得这般近,嘴唇紧紧抿在一起。   “徐道友这些日子倒是与我师弟走得近”,他咬着‘我的’这两个字眼,好像要将那一句‘阿叙’比过去。   徐温却只是挑挑眉,笑意浅浅,“志趣相投罢了”,他直起身,亲自倒一杯茶放在时景玉面前,动作很轻,“对时道友也很是欣赏”。   江叙心知自家师尊说的恐怕是实话,可眼下这情景,话到了时景玉耳中就不知是否是这个意思了。   果不其然,时景玉眉头皱起来,却也碍着许多人在场,抬手捏住茶杯,力道大的好似要将它捏碎。   江叙长叹一口气,一句能不能和和气气的话还没说出,便觉得有人撞了自己肩膀一下。   脑中还没从他坐着也能被撞到这个认知中出来,便觉得一股热浪袭来,手背生生被浇了一杯热水。   他痛哼一声,温翮雪立马皱起眉将他手轻轻抓起,一双眼中凝上寒冰,“你这是做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抱歉! 第56章 【56】   那滚烫热水的主人就站在一边,气定神闲地看着江叙被烫红的手。   时景玉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两道剑眉皱的厉害,“褚师弟,你这是做什么!?”。   这茶水实在滚烫,说不疼是假的,江叙任由温翮雪将还粘在手背皮肤上的茶叶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去掉,觉得火辣辣的。   温翮雪眉头皱的很深,抛出那句带着寒气的话后,就不再看褚卫凌一眼,专注于江叙的手背,捧在手里,手指却绕开,碰也不敢碰,只好捏住他手腕,拉着他就走。   江叙便跟着他走,心里知道师尊是要带自己去用冷水冲洗,手上疼痛不知怎的少了些,还能腾出一点闲心来安慰温翮雪,“师尊,我还好,不用这么着急的……”。   话音刚落,对方就拉着他进了房,木门用很大的力道狠狠关掉,然后便捧着他的手,曾经见过的那种幽蓝灵力再次出现,一点一点地渗透进红的厉害的皮肤。   痛感一瞬间便减轻了,江叙觉得神奇,眼睁睁地看着手上的痕迹随着冷意加深半点儿都看不见,惊呼道,“师尊,复原了!”。   温翮雪脸色终于缓和了些,手却还没松开,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还疼吗?”。   江叙收回手在眼前翻转着,“不疼了,上次师尊你说自己是冰灵根,这灵力果真冰冰凉凉的,好舒服” 。   温翮雪却还是皱着眉,江叙知晓对方这是生气的时候前兆,便上前挽住他胳膊,故意晃荡一下,“师尊果然是最厉害的”。   当然,他一点也没有要为褚卫凌开脱的意思,只是为了他让温翮雪生气,他还舍不得呢。   谁料这次温翮雪却没被江叙牵着走,将他轻轻按坐在木凳上,道一声,“在这儿等着”,转身就走。   “哎哎哎”,反应过来后,江叙一下子站起来,一把拉住人手腕,扣着对方手掌不松手,“师尊你别冲动嘛,我和你一起去?”。   他想起上次温翮雪将褚卫凌的佩剑直接打碎,现在还心有余悸。   说完也不等温翮雪说什么,忽略对方脸上不太好的神色,牵着他手开门,一径下了楼,看到褚卫凌还站在那里,脸上悠然闲淡,没有半分自责,江叙看到了不免有些窝火。   虽然褚卫凌针对自己不是一回两回了,可次数多了他还是觉得气难平。   “师兄”,晏欢的眉头也皱起来,看他下来,上前递给江叙一瓶药膏,关切道,“可消疤痕红肿”。   江叙向着晏欢笑了笑,接过药膏道了谢,下一秒手腕便被人拉住,抬眼就瞧见时景玉一脸担心,“师弟严重吗?疼不疼?”。   “好啦师兄”,江叙抽回手,笑着拍他的肩,“不用担心,我皮糙肉厚,这点不算什么”,他顿了顿,扭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褚卫凌,脸上笑意消失不见,“褚师兄,没看出来你还是个爱喝茶的人”。   褚卫凌脸眼神冷下来,哼笑一声,“我与师弟不熟,师弟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好嘛,江叙一时说不出话来,心道果然是故意的,怎么理直气壮的。   不等他再说些什么,啪嗒一声,褚卫凌手里的瓷杯碎了个彻底,碎片四溅,划破指尖。   江叙听着碎片稀里哗啦地全部掉在地上,眼睛被褚卫凌手上的红色晃了一下,第一反应就是回头去看温翮雪。   可对方却神色淡淡,负手在身后,全然看不出有什么动手的样子,好像事不关己。   在场的人都呆住了,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晏欢,她四下里看看,对上一大堆往这边看过来的陌生人探究的目光,脚下动了动,刚要伸手就被小二打断。   店小二好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丝毫不见慌乱,手脚麻利地收拾了地上碎片,还有闲暇之余来缓和场面,“看来是小店的杯子太薄,都烫手了,该换了该换了”。   应变能力实在是强,江叙心里头给这个小哥竖起大拇指,轻咳一声,“麻烦麻烦,”,他瞥一眼褚卫凌,可没打算顺着小二的话,“不过我倒是觉得你们客栈的杯子好得很说起来还是我师兄不小心”,他笑着眯起眼,看向褚卫凌,故意道,“你说是吧,师兄?”。   小二大概也看出来这气氛不好掺和,嘿嘿笑着退开,地面上很快便干净如初。   江叙就那么盯着褚卫凌,却见对方脸上厌恶毫不掩饰,哪怕眼下时景玉和晏欢都在,甚至还有个目前在大家眼里还算是个“陌生人”的徐温,褚卫凌也浑不在意,装也不装,冷哼一声,“手滑而已”。   而后转身就走,留下其他几人眉头紧皱,江叙倒是乐的他走了,这几日没遇见过褚卫凌,他都快要把这个人给忘了,眼下突然来了一遭,只觉得心好心情所剩不多,对方走了就走了,免得在这儿看的他生气。   不过…他悄咪咪回头看眼徐温,对方依旧一脸淡然神色,看似并无多大反应。   江叙却忍不住勾起唇角——他一看师尊都快要抿成一条直线的唇就知晓这人其实哪有看起来这般淡定,刚刚那杯子想来就是他打碎的。   “师弟,”,时景玉担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褚师弟和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哎呀,江叙看着对方脸上担忧神色,叹口气,走上前在他肩膀上轻拍一下,语气深沉,“大师兄你还是太过单纯,太过善良”,这哪里是有误会,这简直是有血海深仇了。   时景玉不解其意,继续道,“我之后会去找他说清楚,”,他低头,看样子似乎是想要抓起江叙的手,动作却过分小心 ,被一直站在一旁未曾说话的徐温截胡,眼瞧着眼下的手被一把抓走,刚刚还柔和着的眉眼瞬间就失了颜色成。   江叙见他表情知道是担心,忙道,“我没事了师兄,不必担心”。   言毕,便被人拉着离开,临走前又扭着头对晏欢道了声谢。   直到进了房门,徐温才松开他手,顺带着还把他手里的药膏顺走。   江叙头一次见自己师尊这样耐不住气的样子,不禁露出笑来故意跟在他身后 ,走到哪儿就跟到哪儿。   最后还是温翮雪受不了,转过身,他比江叙高了许多,转过来时江叙鼻尖便撞到胸膛上,鼻子一酸,眼泪花就跟着出来了,忙往后退了一步。   温翮雪见他鼻子红了,先是一怔,随后叹口气,抬手轻轻捏了一下,无奈道,“阿叙怎的和狗仔如此相像”。   江叙不以为然,一把抓住对方冰凉手指,攥在掌心,“师尊还说我,比起我来,你倒是更像一只猫”。   炸毛的时候就更像了。   虽说这炸毛只有自己能看得出来,他笑笑,凑近对方,眼睛眨呀眨,“不过师尊,有一件事我早就想问,可奈何记性不好,今天终于记起来了” 。   温翮雪任由他贴近,顺着江叙力道坐下来,神色缓和许多,长睫垂落,目光一直停留在江叙脸上,“阿叙问便是,知无不答”。   江叙嘿嘿一笑,斟酌一下,开口道,“师尊与褚卫……褚师兄,曾经是否有过交情?”。   温翮雪想也没想,坦然道,“我不记得”。   “………”,江叙看着他脸上的表情,配上这句话,颇有些冷漠的模样,想到褚卫凌对温翮雪的崇敬仰慕,觉得要是这话被对方听到,恐怕会当场气绝身亡了。   “哎呀,师尊,你再好好想想?”,他皱了皱眉头,“回答地也太过果断了”。   “活了百年,见过的人事太多,不能都记得的”,话虽如此,温翮雪却还是沉默半刻,思忖一下,这一想,脸上神色倒是变了变。   江叙以为他想起来什么了,眼睛亮起来,抓住他手臂晃荡一下,“师尊快说”。   “嗯…在我闭关之际,常有人在后山修习”,顿了顿,温翮雪接着道,“我记得那人灵息,似乎是他”。   “啊?就这个呀?”。   温翮雪眉头微微皱起,看向他,“阿叙莫非是希望我与他有交情”。   语气里竟然有些委屈?   江叙一怔,随即笑开了,整个人都要倒在温翮雪怀中,“师尊呀,怎么你先委屈起来啦?你们要是交情这么深,先吃醋的肯定是我呀”。   “……没有”。   意思是没有委屈。   江叙笑的更厉害了,看着温翮雪故作严肃的脸,忍不住道,“师尊你真的,太可爱了”。   温翮雪脸渐渐烧起一层薄红,扶着笑倒在怀里的江叙,嘴唇抿了又抿,最后弯下头,在那张合不上的嘴上轻轻咬了一口。   笑声戛然而止,江叙捂住嘴,抬起眼看着他,“师尊你干嘛咬我!”。   温翮雪舔舔唇,脸还是红着,语气轻飘飘的,“那阿叙为何要笑?”。   “………”。   其实这一口咬的并不重,轻轻一下,说是舔也不为过,江叙最终只得作罢,“我不过夸师尊可爱,师尊不以德报怨就算了,竟然还反过来咬我一口”,他摇摇头,故意扭过头,装作深沉的样子。   等了许久不见身后人说话,他疑惑地正要转过,便觉得手上力道一重,温翮雪的声音里温柔褪去,换作在外的清冷疏离,“阿叙,你颈上的东西是何时出现的?”。   “什么?”   江叙一怔,下意识伸手去摸脖颈,入手还是平滑的触感,他一下子站起来,跑向放在桌上的铜镜前,偏头去照镜子,看见在自己脖颈上,赫然是一朵红昙。   --------------------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啦 第57章 【57】   这是什么东西?   他皱着眉,手指轻轻碰上去,并未有任何奇怪感觉。   不知为何,他突然就想到昨夜的梦,梦里神秘的男子,和那场莫名消失的大火。   梦境的一角不过刚刚在江叙脑中过了一瞬,就感觉脖颈突然出现的红昙灼烧一瞬,接着就被冰凉的手指按住,轻轻抚摸一下,那点灼烫又很快消失了。   江叙怔愣着站直身体,目光离开铜镜,“…这是什么?”。   温翮雪松开手,目光紧盯着那朵开的灿烂的昙花,“阿叙,昨夜有碰到什么奇怪的人吗?”。   江叙揉着脖子,“没有啊”,他停顿一下,接着道,“不过师尊,我昨夜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温翮雪的表情霎时变了,语气也严肃起来,“什么梦?”。   江叙便将自己昨夜做的梦无一遗漏地全部讲给温翮雪听,讲完后自己也心里轻松许多,一抬头却看见温翮雪神色冰冷,吓了他一跳,忙抓住他手,“师尊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没事吧?”。   温翮雪只是回握住他的手,垂下眼睫,“阿叙,今夜我陪着你”。   夜色降临,用过晚膳,江叙便早早地回了房,他本是想出去转转,眼下却被脖子上突然出现的东西给困住了。   待在房中百无聊赖地翻看着话本子,江叙咬了口桌上甜点,随手又翻了一页,觉得这话本子里讲的才子佳人的故事实在老套,正啧啧感叹之际,门咔哒一声开了。   他只当是温翮雪,便没抬头,只喊了声,“师尊你来啦,快来,我给你看看这话本”。   面前覆上一层阴影,江叙嘟哝着抬头,却看见了一个陌生的男子,说是陌生,却也并非全然不认识。   这人一身广袖绣金黑袍,黑发束与脑后,正是昨夜梦中人。   昨夜在梦中并不清晰,可现在这人就出现在自己眼前,阴冷的气息便扑面而来,温度太低,以至于要叫人怀疑并非活人。   手里的点心啪嗒一声掉在桌上,他猛地站起来后退,慌乱之际也没忘了关注对方的脸,却发现哪怕是在现实,那人的脸依旧模糊一片,看不清楚。   江叙睫毛颤动一下,压稳声线,问他,“你是谁?”。   那人并未回答,虽然看不清脸,可却让他觉得对方的目光直直地盯着自己,过了不知多久,他好像低下了头,手指轻轻拈起江叙吃过的半块儿点心,拿在手里端详似的看了又看。   江叙怔愣一瞬,想要靠近些,手下灵力运作,却见下一秒,那人便如同幻影一般消失不见,方才还在他手上的点心啪嗒一声,重新落回桌上。   阴冷霎时消退,刚才的一切好像都是虚影一场。   怎么会……   江叙向前走了几步,四下里环顾,却切切实实地并未找到任何刚才人存在的踪影,在原地停滞半晌,他突然伸手在自己胳膊上狠狠掐了一下,胳膊上霎时一片青紫,痛感清晰。   这不是梦,可那人为何会突然出现,却只字未言就又悄无声息地消失,连半点踪迹也未曾留下。   实在太过蹊跷。   昨夜的梦境、脖颈上的昙花,还有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到底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江叙连挽起的袖子也忘了拉下来,重新坐回木凳,盯着桌上的点心及其周遭的碎渣,手指不自觉便抚摸上脖子上的昙花,那里依旧无甚么动静,好似生来就与他骨血相容,半点儿异端也不显。   像是想到什么,他抬头望向先前发出声响的房门,神色一僵。   房门并不是开着的。   周围静悄悄,仿佛刚刚出现的一切声响都是假象,江叙突然觉得心底发寒,脚黏在地面上一般,动也动不了。   他舔舔干涩的嘴唇,好不容易才抬起脚,一步一步往门边去,靠的越近,心跳就愈发快。   快要到底达之际,他脚下一顿,停下来,伸手小心地去推门,门却从外面被拉开,一个没站稳,往前倾倒。   直到跌入一个熟悉的怀里,江叙狂跳的心脏才和缓下来,他下意识便伸手环住面前人的幺儿,如释重负地叫了一声,“师尊”。   温翮雪没料到一开门便会和江叙相撞,轻轻拍着他后背,“嗯,是我”,又觉出怀里人环抱着自己的手微微颤抖,不太对劲,忙拉开他,低下头,“阿叙?怎么了?”。   江叙站直了,眉头还皱着,先是没说话,把温翮雪拉进门里,紧紧把门合上,才松口气,拉着人坐下来。   “我刚刚好像又做梦了”,他摸摸胸口,喝了口茶水压惊,润了润唇后又改口道,“不对不对,又好像不是梦”。   他想想刚刚景象,大致同温翮雪讲了讲,讲完才觉得悬着的心稍稍往下沉了些。   温翮雪的脸色自他说到梦这个字眼时便不大好,听着他说完,没说话,却伸手剥开江叙已然散开的长发目光深深地落在他脖颈上。   那里的红昙依旧开着,颜色似乎有加深的迹象。   江叙配合地侧着脸,好奇地问他,“有什么变化吗师尊?”。   温翮雪收回手,替他理了理长发,只是摇头道,“你说的那人依旧看不清脸吗?”。   “看不清,”江叙咂咂嘴,奇怪道,“梦里也就算了,刚刚离得这么近我也一点看不见他的脸,就好像,好像蒙上一层雾似的”。   这人不知是人还是鬼怪,神出鬼没,看样子是独独缠着他一个人,可到头来竟然是连脸也没有露出来过。   温翮雪沉默许久,面色显出几分凝重,他缓缓牵了江叙的手,轻声道,“今夜无论梦里出现什么,都不要在意”。   他手掌依旧冰凉,江叙却没来由地觉得安心,手指下意识勾缠住对方的,笑着点头应了声好。   江叙还是头一次和别人同床共枕,感觉说来还有些奇妙,起先觉得紧张睡不着,便背对着身后人,看着床上的纱幔,眼睛瞪的老大,半天也没有酝酿出半点睡意来。   平日里温翮雪身上常有的那股冷香此刻就在身边环绕着,像是隔绝一切外物,独独形成一层属于一人的隔层,感觉到的全部都是他的气息。   江叙喜欢这香气,近距离地被包围着,心里泛上一种奇异的满足感,一时间忘了脖子上的奇怪花纹,连带着不久前见过的不知是否是幻影的人也全然忘记,专注着这香气,脑中唯有自己身后便睡着温翮雪这一个念头。   这若是放在从前,他定然是想也不敢想,难能想到温翮雪这样一个被所有人敬为月光的人如今会和自己同床。   想来竟然还有几分莫名的窃喜,江叙轻咳一声,将心底这点儿奇怪地想法赶紧压下去,手臂下却钻过来一只手来,那手插过来便环住他腰际,动作轻柔,却不容置喙,他身体霎时僵直一瞬。   师尊搂他腰了!   室内此刻寂静万分,江叙不敢乱动,听着身后人轻轻的呼吸,攥紧了胸口衣裳,目光不自觉下移,落在那只轻轻搭在他腰上的手。   明明夜色深沉,眼中那只手却清晰异常,仿佛发着光似的,他喉结微动,有种想要抓住那只手的冲动,身体却一动未动。   “睡不着?”。   冷香离他更近,清冷的声音仿佛就在耳后,江叙缩了缩肩膀,心想若是此刻他与师尊面对面,恐怕会与师尊呼吸交缠,更厉害一点,或许会被他的美貌杀死。   他稳稳心神,抓回胡思乱想的神思,轻轻嗯了一声,沉默一下,又道,“师尊你也睡不着吗?”。   身后人迟迟没有说话,江叙怔了怔,又叫了一声,“师尊?”。   放在他腰间的手紧了紧,这次他能清楚地感受到温翮雪离自己很近,心跳一声一声,江叙顿了顿,终于没忍住,还是转过身,刚一抬眼便对上温翮雪的眼。   白日里这双眼睛看着他时也温柔,可到了夜里却更甚,几乎要叫他不敢去看,可又无处可躲,只好沉在那双眼中。   温翮雪这时候才终于肯开口,声音比白日里低沉许多,“阿叙睡不着,我自然是睡不着的”,他凑上去,高挺的鼻梁轻蹭了蹭江叙的鼻尖,哄小孩子似的,“要唱歌哄阿叙吗?”。   “……师尊!”,江叙红着脸,“我又不是小孩儿,你是不是故意笑我?”。   温翮雪轻轻勾唇,胳膊搂紧了一些,将两人之间最后一点间隔也消除了,“若是阿叙想要,我愿意唱,怎么可能是笑你”,他曲起手指在他鼻尖点了点,“不过要是阿叙是小孩子的话,怕是更可爱了”。   夜里凉爽,可这会子江叙被温翮雪一顿无意识地输出给打的措手不及,脸红的厉害,偏生二人凑的近,一丁点儿行迹都掩盖不了。   明明温翮雪这人身上平日里都是冷冷的,可眼下离得这般近,却并不觉得冷,江叙磨磨蹭蹭地,也伸出手来,环住眼前人的腰,主动靠近他怀里。   “现在好了”,他满足地在温翮雪下巴蹭蹭,“这样就睡得着”。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阿叙和师尊太甜蜜……   所以明天可能要断更一天,滑跪! 第58章 【58】   夜色深沉之际,江叙隐约觉得冷,下意识去拉被子,双手却摸了个空,一睁眼,显然不是在房中那张软和的榻上。   脚下变成实地,却是和上次梦境中完全不同的样子,本该在身旁的温翮雪,此刻也全然不见踪迹。   江叙紧张起来,转头在四周都看了一遍,入目却都是虚无的白,漫无边际,脚下的实地像一面水镜,轻轻一动就掀起波澜。   他莫名觉得这个空间熟悉,看着脚下不断波动的波纹,才缓缓记起,那时他凌云山上参加仙侠大会时在幻境中仙宫里曾进入的就是这样的虚空。   江叙转身,再次打量四周,怀着些许侥幸,希望能在这里看到一些关于温翮雪的踪迹,但万籁俱寂,他甚至无法感知到对方气息。   这次的梦境难不成又会有上次的那个怪人出现?   江叙皱眉,试探着抬脚,凭着感觉选了个方向,往前走了几步,他这一动,这个空间便奇迹般地变换起景象来,头顶的白色虚空,变成深紫浅黑,黑魍魍的,看着甚是骇人。   他脚下立刻停下,前后不过相差几秒时间,开先变了色的天空便霎时开始褪色,深色缓缓褪去,又恢复方才一片虚无的白,仿佛刚刚一切都是幻象。   这变化难不成是只能由他触发?   江叙站在原地观望一刻,思索半晌,打算再试探一下,便再次抬起脚来,往前面走,果不其然,周遭景色再次开始变化,这次他没有停下来,一步一步地,很快便发现眼前渐渐浮现出一座暗色大殿的模样,那大殿像是由巨石制成,弯下来的两边殿檐陡峭嶙峋,惊心动魄地屹立在眼前。   抬头望了望天,天空果然彻底换了颜色,像是雷雨将来的前一刻,阴密的紫黑色云层笼罩下来,不似人间。   身边不知何时生出一片黢黑的林子,却半片叶子也无,孤零零的枝干看着枯败又没落。   这样的奇景难见,若是放在以前,他定然是要仔细观赏感叹一番,可眼下在这样的时候,在唯有他一人时,便多少显出几分阴森的可怖来,江叙停下来,堪堪站在离那座大殿百米之处,却发现这次四周景象并未因为他停下的脚步便会原样。   吱呀一声巨响,眼前大殿的大门豁然打开,门内吹出一阵风来,吹动他头发,长发尽数被吹得飘动起来,江叙不禁挡了挡眼前,待到那股莫名的风停下后,他才放下手臂,却看见那门前站着一个人。   哪怕离得远,他也能看见那人就是这几日接连出现在梦中的人,面上戴着一张赤红的面具,上画恶鬼,只露出一双眼,沉沉地看向他这边。   仿佛有所感召,江叙第一反应并不是害怕,不知是不是处在这个奇怪梦境的缘故,他竟然生出一丝古怪的熟悉感,眼前的大殿,破裂分开,又聚合在一起,打造出一个模糊的印象,在脑中呈现。   他好像来过这里。   江叙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在真正对上站着不动的那人的眼睛时,不合时宜地想起他在仙侠大会的幻境中,看到的那个‘江叙’。   明明是没有任何关联的,为何会想到……等等,他猛地抬眼,那时看到的自己显然是一副已然入魔的模样,若要说起来,或许是与这个地方有关联也不一定。   温翮雪也曾说过,他的记忆还有许多未曾回来,那么,眼下他所经历的,是否就是他曾经记忆的一部分?如果似的话,是不是和那个戴着恶鬼面具的人有关?   他不想这样糊涂地活着,如果能够记起来那些失去的记忆,或许有关于过去和温翮雪的相关,再到入魔后的那个自己,都能够清楚地了解。   江叙再次抬眼看向站在门口的人,那人仿若木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凭偶来的风吹动乌黑长发和乌金的衣袍。   也许这个人就是关键。   江叙咬咬牙,抬脚往那个人的方向走过去,百米的距离并不算长,他刻意走的慢,却还是很快就到了那人面前,对方这个时候才像是终于有了活气,离得近,他才发现这人露出来的一双眼乍一看是极黑的,可仔细瞧,却是墨绿的色泽,颜色太深,才显得黑。   那人动动眼睫,一双深沉的眼竟是露出几分笑意来,看着江叙半晌,突然伸出手来,开口时声音因为面具的原因显得暗哑低沉,闷闷的,裹了一层冷水一般,“我知道你的一切”。   一击即中。   好像从第一眼看见江叙时,不必猜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江叙依旧警惕,可对方说的话太有诱惑,让他忍不住想要赌一把,他低头去看对方递出的手,目光看到苍白手腕上横亘的一道伤疤,后脑勺突地刺痛一下,他有些怔愣着盯着那道伤疤看,脑中闪过一道锋利的冰刺的影子,下意识便问出一句,“这伤是怎么来的?”。   没有人回答他,他这才回过神来,觉得这问题实在冒犯,便一抬手,就要搭上那人手掌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强大的力道,将他拉过去。   江叙瞪大了眼,被拽离之际,能看到戴着赤鬼面具那人的眼神沉沉,依旧放在他身上,却有几分森然。   几乎是停下的瞬间,他就靠上一个冰凉怀抱,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阿叙,睁开眼”。   听见这话,江叙怔愣一瞬,他不就是……睁着眼睛吗?   温翮雪看着他迟疑的模样,抬手放在他脖颈上,手上用了些狠劲儿,在他后颈重重一按,江叙痛哼一声,再睁开眼,便发现眼前的一切景象全都消散了,面前还是熟悉的床帐,屋内特意点的安神香气味飘散着,提醒他,方才不过又是一场梦。   颈部被冰凉的手指轻柔的揉捏,江叙回过神,转头便看见温翮雪疏清的眉眼。   “师尊?”,江叙动了动,却觉得身体被束缚着,低头一看才发觉自己身上依旧盖着被子。   他还记着方才梦中的赤鬼面具,开口道,“师尊,我觉得我好像认识梦里的人”。   温翮雪放在他颈间的手顿了顿,间隔几秒后开口,“…可这不过是在梦中”。   江叙知道他的意思,他仰躺着,盯着头顶的浅色床帐,“可我觉得很熟悉”,伸出手来,摸着手腕地方,他缓缓道,“而且那道疤,给我很奇怪的感觉”。   “疤?”。   “嗯”,他点点头,想起那道狰狞的疤痕,和当时在脑中一闪而过的冰刺,不自觉便将两者联系在一起,在脑中勾出一副冰刺狠狠划过手腕皮肤,鲜血淋漓的画面,“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身旁人悄无声息,江叙从自己的思绪中脱身出来,奇怪地叫了一声,“师尊?怎么了吗?”。   温翮雪收回放在他颈上的手,支着下巴看他,“阿叙对以前的事情很执着?”。   江叙想也没想就回答,“当然啊,之前不知道这些事我当然觉得没事,可知道自己缺了记忆,就很奇怪,感觉就好像不完整了一样”,说着说着,他叹口气,补充道,“况且只有师尊一个人记得我们以前的事情,这也太不公平了”。   温翮雪本来冷淡的眉眼露出几分怔愣,他抿了抿唇,轻声道,“…为何会这么想?”。   不等江叙回答他又很快补充一句,“阿叙是为了这个所以想找回记忆?”。   “不然呢?”,江叙皱起眉头,盯着温翮雪的脸看了一会儿,故意道,“那师尊以为我是为了什么?”。   “………”。   江叙偷偷笑了一下,轻咳一声,“不过还是有些其他的原因”,他转过头,重新盯着上面,“不能告诉师尊”。   他想要知道,为什么江叙会黑化,又为何会死,最后又怎么会被系统发现,传送到现实世界,这两个世界之间又有什么联系。   温翮雪没再多问,伸手抵在他眉心,轻轻一点,“但我不希望你再做这种梦了”。   不希望你再见到那个人。   江叙撇撇嘴,心道其实他总觉得这梦藏着许多他想要知道的事情,梦里的奇怪的人或许就是这一段缺失记忆的关键,可在梦中始终虚无缥缈,倘若那人是真实存在的,他倒是很想见一面。   那个伤疤,到底是怎么来的呢?   他突然想到什么,开口道,“师尊,仙侠大会中可会设有一个幻境,能看到另一个自己?”。   江叙只是突然想到,便想问问用来思考,可温翮雪的神色却变了变,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反倒重复一句,“另一个自己?”。   “没错”,江叙点点头,扭头看他,见那陡然皱起的眉峰,微微一怔,随即疑惑道,“怎么了?”。   温翮雪看着他一会儿,垂下眼睫,“我也不知”。   “连师尊也不知道啊…”,江叙遗憾地叹口气,心想那不若明日去问问大师兄,毕竟是进去过好几次的人,许是知道一些的。   “睡吧,”,温翮雪声音很沉,躺下来轻轻揽住他腰,“夜色尚深”。   江叙低低地哦了一声,转过去主动靠在对方怀里,却见温翮雪已经闭上了眼。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今夜师尊的情绪异常,好像在避着些什么。 第59章 【59】   自那日以后,江叙就再也没梦见过那个戴着鬼面的人,那几日连着做过的梦,连同那日出现在房中不知是真是假的人影,虚幻地仿若一碰即散。   他常想和温翮雪说说关于梦的事情,可每每他提起,温翮雪便像是有意避开似的,以往总是会一字一句慢慢同他耐心讲完的人,到了这时候却是一笔带过。   江叙觉得奇怪,于是愈发觉得这个梦是包含什么玄机,那人也是,他能很清楚地感觉到,他一定是见过他的,或许就像曾经上过凌云山的赫连墨一般,曾经见过,却随着散去的记忆全都逝去。   不过眼下来不及他多想,在水云间待了已有半月,这几日除却那日与时景玉在石桥边见过的那次蛇潮后,便再也没有其他异动,计算着时间,也该启程去最后一个地方,再有一个月时间,也就该回凌云山去了。   江叙叹口气,只觉得不过下山一趟,怎得这么多扑朔迷离的事情,他理理衣衫,打算出门去找找早早便出了门的温翮雪。   谁料刚一打开门,还不等他走出房门,便看到褚卫凌在他门前经过,听到动静脚下停顿一瞬,挑着眼看过来,不知他今日怎么的,倒是不见往日与自己针锋相对的模样,表情也淡淡的。   两人现在算是撕破了脸,江叙也懒得和他装师兄弟感情深厚的模样,他干脆地踏出房门,转身关上门,假笑一下,便饶过他要往楼下走。   刚踏上楼梯,身后停顿下的脚步声便再次响起,江叙没去理会,身后人却主动叫住他。   “那个徐温是什么人?”。   江叙脚步顿住,心尖一紧,“是我的朋友”,他转头看着褚卫凌,皱起眉,“师兄,若不是我知道你讨厌我,可就这事事都关注我的样子,倒是叫我误以为师兄是关心我了”。   褚卫凌一直维持着的淡然神色终于被这一句话打破,他蹙起眉,“未免想的太多”,他绕过江叙身边,经过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擦过他肩膀,留下一句,“不过我看,关心你的人倒是不少”。   说完这句,褚卫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留下江叙站在楼梯上看着他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他一定要查清楚了,为何褚卫凌对他像是愁人一般,干什么都要来插一脚。   既然师尊不记得,那他就自己去问,不信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件事。   郁闷一会儿,他才抬脚,刚下楼,肩膀便被人轻拍一下,绯色的衣衫在眼前闪过,下一秒符碧菡就站在他面前。   小师妹一露面江叙才惊觉,好像这两日都未曾见过她,不觉吃惊道,“小师妹?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符碧菡看起来心情很好,脸色同今日衣衫颜色一般鲜亮,发间珠簪熠熠闪着光,一双眼睛也亮晶晶的。   “我不去做什么呀”,她声音清亮地回复一句,还破天荒地扭头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以往倒是没见过小师妹能对自己露出这样和谐的表情,虽说现在两人关系缓和不少,再怎么说也不再是最开始单方面地嫌弃讨厌的状态,但这样坦然放松的笑,江叙还真是鲜少在符碧菡面对他时看见这样的神色,不免觉得惊奇。   不过眼下却也觉得她不咄咄逼人骄横跋扈时,还是蛮可爱的,见她这样开心,忍不住也跟着笑,故意道,“难不成是要去见心上人?”。   符碧菡脸上的笑收了一半儿,扭过头嗔怪地看他一眼,脸一下子就红了,支支吾吾地开口反驳,“说什么胡话!本姑娘就是单纯的开心不行吗?”。   江叙面上点头应是,心里却道果然被他猜中了。   不过这一下到时见叫他想起初来的时候,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只当自己是个有些小运气的外来者,无非是来这里走一遭,最后还是要回去的,那时候符碧菡待他的态度是完全的不好,简直视若敝履。   楼下已经渐渐有了来客,小二早上倒也精神,端着木盘跑来跑去,各样的茶点被安稳地放在桌上,淡淡的茶香与甜味渐渐在空气里蔓延。   江叙今日没得到师尊的投喂,胃还是空空的,被这气味一引,肚子便不安分起来,他寻了个地方坐下,看着符碧菡也同他一起坐下来,一时有些疑惑,“小师妹不是要出门?”。   符碧菡撑着下巴看他,秀气的眉皱起来些,“我何时说过我要出门?”。   江叙心道可你的样子看起来就是要出门嘛,他招来小二,笑道,“一碗白粥……”,转头看眼符碧菡,转而问道,“师妹吃过了?”。   符碧菡摇摇头,他便改了口,道,“两碗白粥,四个包子”。   小二乐呵呵地应和着转身,符碧菡瞪圆了眼睛,“为什么是四个包子?”。   江叙慢悠悠地推开合着的窗,向外看去,“你不吃?一人两个”。   “江叙!”。   江叙不明白自己又戳中对方哪个逆鳞,无奈地耸耸肩,“我也不能看着师妹不用早膳呀”   符碧菡气的瞪眼睛,“我看起来能吃两个包子?”。   小二麻溜地上了两碗小粥,包子放在中间,肉包和白粥香气扑鼻而来,江叙本就饿着,这下更是觉得腹中空空,于是便随口说了句,“难不成不能?”。   眼瞧着符碧菡又要生气,他只得改了口,“不过要是师妹吃不了,我吃三个就是”。   符碧菡脸色没好看多少,倒是叫一门心思放在吃食上的江叙不太好意思,奈何这小店的早膳做的确实不错,看起来是简单,味道却香得很,他轻咳一声,手上已经拿起勺子准备下手了,不忘提醒符碧菡一句,“师妹快些吃,不吃早膳对身体不好”。   “…你好啰嗦”,符碧菡嘟哝了这么一句,却乖乖拿起勺子,吃起东西来。   江叙看着她微红的脸,没想明白她在想什么,心道果真难懂女子心事。   到了最后符碧菡还是吃了两个包子,吃完整个人脸红的厉害,江叙不明所以,只当她是喝热粥喝热了,关心了一句,“师妹脸红的厉害,不若出去透透风?”。   符碧菡哼了一声,扭过头去,没回应他,半晌才支支吾吾地道,“…我平日里不吃这么多的”。   哦!江叙恍然大悟,原来是因着这个脸红,他摇摇头,不解道,“吃这么多又如何?”,想吃就吃了,还管他什么多少?   符碧菡瘪瘪嘴,“女孩子哪有吃这么多的”。   “师妹这话就不对了”,江叙给两人倒了茶,慢悠悠轻抿一口,“只要是爱吃的,吃多少都无妨,无非关注的是身体能不能承受,和你是女子有什么关系?”。   符碧菡稍稍一怔,“吃再多也没关系?”。   江叙一挑眉,讶异道,“当然没关系,我不就很能吃?”。   符碧菡脸上的红晕渐渐退去,她端起茶杯来,脸上上了笑,眼睛弯弯的,声音很小,却是江叙这个距离刚刚好能听到的,“其实我也很能吃”。   “噗”,江叙忙放下茶杯,擦擦嘴角,笑着道,“小师妹有些时候还是很坦率的嘛”,他扭头看向窗外,忽地在窗外看见一个穿着熟悉人影,脸色一怔,站起身来,追了上去。   “哎!江叙你干嘛去!”,符碧菡吃惊地追到客栈大门口,跺了跺脚。   “去去就回!”。   那人穿着粗糙的灰色布衣,长发在脑后束起,身形却挺拔高大,江叙刚一出去,就只看见一袭灰衣乱入人群,消失不见。   江叙缓口气,忙也跟着钻进人群,可那个人却再也没找到,他站在原地,平息了下呼吸,身边突然传来一声叫喊。   “小伙子,要买个面具吗?”。   是个苍老的老人妇人声音,江叙转过头,才发现自己恰好停在一个挂满面具的木架前,架子后面坐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手里还用干草编着什么。   他看了眼那木架上的面具,一眼便看见挂在最中间的那张红色的。   赤红色面上有类蛇的花纹,用黑白双色绘制,狭长的双眼两边下侧的墨色鳞片微微泛着光,挂在一堆五花八门的面具中间,也显得格外突出。   这是那日梦境中,那个站在漆黑阴沉的大殿前的那人脸上所戴。   江叙想也没想,便拿下来那面具,一边掏出银钱递给老妇人,一边问道,“老人家,你有看见一个灰色衣裳的男子经过吗?”。   老妇人接过银钱,慈祥的面容露出一笑,莫名显出几分诡异来,江叙眉头皱了皱,老人手上动作终于停下,“这面具和你有缘呐”。   江叙怔愣一下,低头看着手上面具,忽然觉得那空着的双眼处突然有了神采,他一顿,抬起头,却见眼前的老妇人不见踪影,只剩下一面挂满面具的木架。   手上骤然一轻,那面具竟然飞了出去,他连忙转身追上,却见面具像是有神识似的,看着他转过来,还在空中停留一瞬。   江叙忙看了看周围,却见四周的行人依旧是各行其是,好像根本就看不见那赤红面具似的。   看来刚才那个着灰衣的人是刻意引着自己的。   他盯着眼前面具半晌,却见那面具转了过去,不再停留,往人群深处飞去,江叙犹豫一瞬,还是抬脚追了上去。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真的好热……   烤焦了鸽子精 第60章 【60】   嬉闹的孩童手里拿着小树枝,充当戏耍的玩具,扮演神武的将军与逃窜的贼寇,在客栈门前稀里哗啦跑过去好几个。   时景玉浅笑着看着远去的孩子,抬脚进了客栈。   他今日专门早起了些,在街上四处看看,手里还提着两串晶亮新鲜的翠绿提子,另外一只手则拿着用油纸包裹好的莲蓉糕,这些都是打算带给江叙的。   可刚入客栈,符碧菡就着急地扑上来,抓着他袖口就问,“大师兄看见江叙了吗?”。   时景玉脸上神色变了变,有些吃惊地反问,“师弟原来不在客栈?”,看着符碧菡焦急的神色,又忙安抚道,“师妹莫急,这几日探查过,水云间还算太平,想来师弟是觉得闷了,想出去转转”。   听了他的话,符碧菡松了口气,眉头却还是紧皱着,“可是他刚刚跑的好快,像是去找什么人一样!”。   时景玉闻言,眉头微皱,“师妹可有看清是什么人?样貌……或者衣着?”。   符碧菡怔愣一下,缓缓摇头,“没有,我跑出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人影了”。   手里募地被塞进一堆东西,她低头看了看,微微差异,“师兄这是……”。   时景玉眉头紧锁,“师妹就在客栈等着,我出去找师弟”,他低头看了眼她手里的青提和莲蓉糕,“这些就暂且交给师妹你了”。   “哎,师兄!你等等我呀”,符碧菡看着他转身离开,没来得及抬脚追上,就已经看不见时景玉的人影了。   她也不追了,心道这两人怎么一个比一个急,不过有大师兄追上去,应该是不用担心了,符碧菡叹口气,带着手里的点心坐下来,还是之前江叙坐着的靠窗位置,撑着下巴看向窗外。   只希望他们都快点回来。   人群渐渐稀少起来,眼前的面具却一点儿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像是有意识一般,它总是走一阵儿停一会儿,刻意等着江叙似的。   直到穿过许多条街道,连路上行人都快看不见了,面具才渐渐慢下来,江叙舒出一口气,看着周围茂密的草叶,才恍然惊觉自己不多时竟然跟着这面具出了水云间,到了河岸边。   水边湿润,朦朦胧胧的水雾在水草丛里飘散,江叙站在岸边,伸手拨开挡在面前的一株水草,眼睛一直盯着那个面具。   这里环境幽静,安静地过分,赤红的面具悠悠然停在水面最上方,一直用凹下去的一面对着他,此刻却缓缓转过来,那张赤红色的脸突然的嘴角动了动,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红色的倒影在水面渐渐成形。   等等!江叙移开视线,盯着水面倒影,就见那红色的影子渐渐散开,扩大变形,最后竟生生变成一个人影模样,那人长发束起,发梢微微蜷曲,脸上戴着的正是方才引领他来到此处的赤红色面具,面具下露出的双眼深深,隐约能看到眼底几分墨绿。   是梦里的那个男人?   他抬头看了眼水面上空,面具早就不见踪影,下一秒水面泛起波澜,水波翻腾,似是被利刃划破,水破之声响起,江叙下意识后退一步,遮住四起的水华,再放下胳膊时候,面前已然站立着一个高大男子。   江叙一抬头便对上对方深邃的眼睛,怔愣一瞬,脱口而出,“你是我梦里的那个人?”。   面前人似是而非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搞得江叙不知他到底是不是,可一双眼却是含上笑意。   两人距离太近,江叙又往后撤了好几步,觉得距离足够安全,才停下来。   在梦中明明是见过这人,可眼下到了现实中,再看见便是另外一种感觉,没了梦中的虚无缥缈,却也神秘十足,而且熟悉的感觉比之在梦里更加深刻。   那男人见他后退,眼中笑意更深了些,却只是站在原地,只是那样看着他,好像在等着他开口一般。   这人看起来气势不凡,看似沉静,身上的气息却强势的很,那双带着笑意的眼,也是极深的,衬地那一点笑更为古怪,仿佛带着什么目的,可眼下江叙好奇心占了大半,刻意忽略了对方身上的危险气息,先一步开了口,问出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你左手手腕的疤,是怎么来的?”。   对方依旧沉默,可哪怕是戴着面具,也能看到他一瞬间沉下来的眼神,含着几分细微惊诧,像是没想到江叙刚开口就问这个,沉吟许久,终于微微启唇,却没有直接回答,避重就轻地反答一句,“你好像很关心我的伤”。   江叙心道这伤和自己有关,那当然是关心,面上却是点点头,开口道,“我是很关心,但阁下似乎不愿意说”。   “我可没说不愿告诉你”,男人靠近一步,在看到江叙要后退的动作时抬起的脚又停下,声音稍稍冷下来,“难不成小仙师不觉得在下眼熟?”。   熟悉是熟悉,但要是想知道眼不眼熟,先得把面具摘下来吧大哥。   江叙在心里吐槽一句,看着对方盖着面具的一张脸,顿了顿,道,“我们是何时、何地相识,又为何会认识?”。   “亏我当初还抱过小仙师你”,面具人轻笑一声,“你倒好,是一点儿也不记得我”。   听见这话,江叙微微一怔,且先不说这人他熟不熟悉,这轻佻语气倒是叫他莫名觉得在哪儿听过,却一时想不起时间,他抿着唇,纠结半晌,突然开口道,“怎么抱的?”。   话一出口,两人都沉默下来,一时间周遭唯有风吹草叶动的沙沙声响,水面泛起轻轻涟漪,江叙略显尴尬地补充了一句,“我是说,你再说两句话……”,让我听听这熟悉感是从何而来。   好像更加不对了,他懊恼地皱了皱眉,干脆放弃了,回归到最原始的目的,看着对面人的眼睛,“你的伤口和我有关,对吗”。   风好像大了一些,从水面吹来,莫名带着些寒气,面具人的眼神也好像被这风吹凉了,刚才的笑意此刻一点不见,江叙不禁缩了缩肩膀,只觉得这不过是初入秋,这风怎么就变得这样凉。   “与你有关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对面人突然开口,眼睛沉沉地印在他身上。   江叙这才发觉,轻佻的意味一旦散去,这人的声音实际上是很冷很沉的。   如若那日他脑中闪现的画面并非虚幻,那这伤口就确确实实是与自己有关的,那冰刺应当是某种灵器,那这伤口,是他刺伤的,还是另有他人?   对面那人似乎看出来他在想什么似的,接上了前面那句话的后段,“你会怎么做?”。   他会怎么做?江叙一时摸不准他的意思,伤口结了痂,看起来过去了许多年,如若当真与他有关,他又能怎么做?   舔了舔被风吹得有些干燥的唇,他才踌躇着开口,反问道,“你想我怎么做?”。   对面很久都没有说话,江叙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正欲再张嘴说些什么,他听见面具人轻笑一声,抬眼望过来,伸出左手,掀起灰色布衣,露出一截过分苍白的皮肤,上面横亘着那道狰狞的疤痕。   “来,”,他沉着声音,“碰碰这里,说不定就什么都知道了”。   江叙自他掀起衣袖,目光便落在那一截手腕上,不过这次他并未犹豫,只消几眼,便抬脚两三步走过去,定定站在他面前,伸出手,去触碰那个伤疤,开始只是用食指轻轻碰了一下,一触即离,他抬头看了手的主人一眼,对方朝他微一点头,便垂下眼来,浓密睫毛遮住眼瞳。   得了主人的肯定,江叙在心底深深呼出一口气,探出手来,再次触碰上那道伤疤,疤痕能够看出来很深,受伤时一定不好受,他不自觉便皱了眉,指尖一点一点地划过狰狞疤痕,恍惚之间,他感觉这人的手似乎颤抖了一下。   他手指停顿一下,抬头对上那人眼睛,电光火石间,脑中忽然再次涌现那日在梦中出现过的、闪着寒光的冰棱,那截冰冷的柱状物钝感的一端被一只手握住,尖利的冰峰搁在手腕动脉处,动作极缓地划过去,却用了极大的力道,青色血管被刺破,艳红的血珠很快便沾染了锋利的冰棱。   鲜血不断汩汩而出,江叙闭上眼,手下好像也被血液浸湿,那景象愈发鲜明,他想去看握着那段冰刺的人是谁,顺着染红了的寒冰看去,宽大的白色袖口下,紧握着那冰的,分明就是那人自己的手!   他猛地睁开眼,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人,对方却依旧淡然,不知为何眼中再次含上笑意。   江叙望进那双眼睛,脑部忽地一瞬刺痛,手指突然传来一阵冷的刺骨的寒意,仿佛那寒冰就握在他手中一样。   手底下有被什么东西濡湿的感觉,他怔怔低下头,看见那早已结痂的伤疤不知何时早已重新破裂,僵硬的疤一点一点掉落下来,暗沉的颜色染上鲜血,陈旧一扫而去,湿红的血液从裂开的伤口处溢出来,顺着手腕滑下来,在江叙手心和指缝间,洇下一片艳丽的红。   应当是很疼的,江叙一时竟是忘了躲开,记忆的最后一个碎片,是他紧握着对方的手,将冰刺生生地夺了出来,终止了这场残忍的自缢。   “看来是想起来了啊”。   头顶响起面具人的声音,他低头看着江叙怔愣的模样,心情很好的弯起眼睛,“不过我很后悔,没在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让你想起来”。   第一次见他?   “可惜,那时候我很吃惊,”,他的声音突然沉下来,几分莫名的悲渗透每一个字,落在江叙耳中,轻如叹息一般从微张的唇中流泻出来,叫他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想到你还活着啊”,说完,又轻叹一声,“不过你身上的气息太陌生了,”,面具人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幽暗的光,声音哑下来,“或许你并不是‘你’”。   江叙瞳孔微缩,猛地收回手,看着沾染了血迹的手掌,眼神怔怔的,“…我不是……我?”。   --------------------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不那么卡文啦,开心耶 第61章 【61】   江叙瞳孔微缩,猛地收回手,看着沾染了血迹的手掌,眼神怔怔的,“…我不是……我?”。   时景玉急匆匆地一路问人,总算是有了找人的门道,路过那座夜里曾经去过的石桥时,脚步稍稍一顿,只这一瞬间,便看见一个清俊挺拔的背影,速度极快地从眼前掠过。   他一怔,再抬眼仔细去寻时,却是连一点儿影子也未看见,只当是自己看错了,便掠过那桥,继续去找江叙。   尚且流着血迹的手腕收回,面具人伸手碰上自己脸上的赤色面具,一双眼微眯起来,带着诱引似的,“要看看我的脸吗?”。   刻意隐藏起来的声线此刻全然松懈下来,江叙微微抬头,眼中闪过诧异,“你是……”,话要出口时,又募地皱起眉头,自顾自否认道,“怎么会,我与他根本没有关系”。   面具人眼中翻腾起深沉的情绪,好像对他的话很不满意,“你很讨厌‘他’?”。   自然不是,江叙只是不愿意去相信,如若真是他想的那个人,那过去发生的一切就完全不是他所能想象到的,就连之后会发生什么,或许也是个危险的未知数。   可若就是他想的人,那又该怎么办?他的记忆缺失,什么都想不起来。   江叙握紧手掌,感受着掌心尚且粘稠的血液,奇异般便有了勇气,他抬起头,紧盯着对方的眼睛,“我要看”。   “…当真?”,那人眼中晦涩不明,声音却压着丝颤抖,“你真的要……”。   “…师弟?”,疑惑式的问句从身后传来,江叙身体一窒,偏过头,便看到时景玉站在不远处,皱着眉神色紧张地看着他。   他犹疑着叫了一声,“师兄?”,师兄怎么会来这里?   募地被人打断,看字生生被压在嗓子眼,面具人眼神倏地狠绝起来,看向江叙身后。   时景玉冷不丁感觉身体挨了一道寒冷刺骨的风,身体竟然下意识轻颤一下,抬头却又只能看见被风吹动的草叶和江叙的微微动着的衣袂,他稳稳心神,看向江叙,唇轻抿着,脸上表情和缓起来,“师弟,回去吧”。   这样不闻不问,实在不像大师兄的风格,江叙张了张嘴,看看时景玉,却又不可自制地放回到面具人身上,视线落在对方脸上的面具上,而对方也不言语,就那么站着,任由他盯着。   可眼神仿佛更沉了,那点晕染在瞳孔中央的墨绿色几乎要浸染整个眼睛。   两人互相望着,江叙心底涌现出越来越多奇怪的情绪,这样沉且深的目光,他曾经在哪里……见过呢?   “罢了”,那人突然再次开口,声音混在风里,他微微垂了眼睫,目光深深落在江叙眼中,语调轻轻的,好似只说给他一人听,“我们有的是时间”。   江叙呼吸一窒,还要再说些什么,下一刻水波大动,风声呼啸起来,手中一沉,落下一个冰冰凉的东西,他低下头,看见了那人脸上戴过的、方才一直引着自己来这里的赤红色面具。   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他并不想叫人知晓今日的事情,心中隐约觉得不安,在转身以前,用了些灵力,面具便霎时缩小许多,被他小心翼翼地收入袖中。   看了眼平静地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的水面,江叙在心底叹口气,脑袋突然刺痛一下,他揉了揉眼边穴位,转身时看见时景玉就站在离他十步之处望着他,见他看过来,露出一个清朗的笑来,眉目也舒展开了。   秋日渐进,到底不再是夏期,水面的风格外寒凉,他缩了缩肩膀,觉得师兄的笑容被这凉风吹得显得有几分苍白。   或许只是错觉,毕竟此处水雾漫漫,丛丛岸边的草遮挡着人视线,实在看不真切。   他在心底确认了,便两步并作一步,快步到他身边,正思索着要如何解释,便听对方略带责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已经入了秋,师弟要来看水,也该穿的厚些,若是再染了风寒,便又得难受几日”。   江叙在心间斟酌着的一大堆话,尽数叫这几句给堵了回去,他微微瞪大了眼,犹豫片刻,“…师兄你方才难不成只看见这河面?”。   时景玉看他一眼,不知为何他要这么问,身体却没来由地轻颤一下,心中便下意识想到刚刚无意中聚焦在身上的冷冰似的寒芒,“…莫非是有什么水鬼?”,他压低声音,声音微小地倒是与他口中所要讲的事情相得益彰,“当地百姓常说水中不太平,难不成师弟是指这个?”。   身为大师兄,时景玉一向是众多弟子中最沉稳持重的一个,虽说年轻,可这样宁静稳重的性子,哪怕是放在凌云山中诸位峰主间也不遑多让,这还是江叙第一次看到对方孩子气的一面,他抬起手,刚要搭上对方肩膀时,看着白皙如旧的双手愣神片刻。   血迹消失了?   时景玉不解他意,开口唤他,“师弟?怎么了?”。   江叙回过神来,伸出的双手收回宽大袖口,面上状作无意笑道,“没事,师兄说得对,这里这么凉,说不准真有水鬼也不一定呢”。   冷月疏星方从漆黑夜色里冒了头,天地间万籁俱寂,街巷空荡荡,偶有野猫低叫,在幽深秋夜里拖着一道同样深沉色泽的影子跃过墙头枝梢。   江叙坐在屋中窗边,窗户大开着,凉风清透,他手里握着个橙黄的橘子,揉捏半天,皮都捂热了。   鼻尖萦着一点清香,这房中本是无香的,这气味清淡疏冷,叫人闻地再多也生不出腻来,只稍稍一想,就知道是温翮雪点的。   他依旧在想今天见的那个人,那人为什么要将面具留给他?是要自己去找他,还是说下次会再来这里?   江叙叹口气,将脑中的杂乱思绪暂且抛去,屋内的香本就偏向冷淡,混入室内的夜风,更显得冷寂,屋中静悄悄,一时间,唯有窗外的微弱几声虫鸣和烛火燃燃的声响。   师尊为何到现在也还没回来……   他今天太执迷于那个面具人和自己的事情,本以为师尊只是出去一趟,可谁知现在还没回来。   风有些太凉,江叙缩缩肩膀,起身合上两扇木窗,转过身看着静悄悄的屋子,这才觉得不对劲——往日里无论是去做什么,师尊总会同自己说一声,可今日却是一大早就没了影踪,连半点信息就未曾留下。   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情?他脑中一下子想出许多妖魔缠着师尊,张着血盆大口的模样,一想到温翮雪的战力,又将这些全部从脑中踢出去。   这要是换成自己这么久还不回来才该担心这些事情,对师尊来说,那些定然不会造成什么威胁,但如果现在出去找他,若是找不到人,再惹出些其他麻烦,倒是给师尊拖后腿了。   江叙稳了稳神思,强迫着自己坐下来,坐了还没有一会儿,便猛地站起来,两三步跑到门边,伸手拉开,“还是去找找放心……”。   门一开,便一头撞上来人胸膛,他脑袋撞得发晕,晕乎乎地抬起头,便看见神色淡淡的温翮雪站在门口,低头看他。   他此刻不是徐温的模样,变成原先温翮雪的样貌,一双清凉的眼,直直望进江叙眼中,轻声唤他一句,“阿叙”。   江叙悬起的心霎时便掉落回原处,他松口气,没意识到自己当是担心过了头,说话都不自觉带上埋怨,“你怎么才回来?”。   温翮雪合上门,带着他进了门,脸上带上歉意,“抱歉”,他迟疑半晌,才继续道,“去见一位故人”。   江叙心道师尊你故人倒是蛮多的,曾经我是你的故人,怎么今天下了山也要去见故人。   他坐下来,摸着对方比平日里更冰凉的手,眉头皱了起来,“师尊你平常顶多算是雪团儿,今天是完全结成冰块儿了”,话里嫌弃,手上却乖乖把对方的手放进手心,轻轻揉着。   温翮雪面上带上薄薄的笑意,垂下眼,轻声道,“我体质如此,阿叙若要捂热,便不能只摸这里”。   这话实际上是单纯无暇的,更何况还是从同样单纯无暇的师尊口中说出,可江叙手下动作一僵,脑子里偏偏就即时送上一大堆挥之不去的画面,脸很快红了一半儿,他轻咳一声掩饰,开口道,“师尊说的故人我可认识?”。   他不过随口一问,心里想着师尊比自己长了许多年岁,既然对师尊来说已是故人了,那想来认识的可能性是极小的。   可谁知,江叙话音刚落,温翮雪便声音低稳地‘嗯’了一声,他一怔,抬头疑惑道,“我认识?”。   温翮雪脸上神色已然变了,反手握住江叙的手,语气平淡,可偏能叫人听出一丝不满的情绪,“认识”。   他认识的人……会是谁?江叙下意识便摩挲了下温翮雪的手心,握着他的人掌心微微一顿,突然一把抓紧了他的手,声音低下来,眉眼低垂,“阿叙,你今日出去了?”。   江叙心道师尊果真是师尊,竟连这也知道,只是这握手的力道怎的如此大,他挣了挣手腕,点头道,“师尊果然厉害!”。   温翮雪却并未像往日一样笑着回他,反倒神色凝重,一向清冷疏离的眼中,竟是透出几缕冷然,“他来找你了,对吗”。   是一个绝对的陈述句。 第62章 【62】   晨起时,江叙原以为温翮雪不会在身边,却没想到,一睁眼,这人就坐在床边,垂着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昨夜温翮雪的态度奇怪,江叙本就没打算隐瞒,便将今日的事情同他一股脑儿全说了,谁知一向在他面前温柔的人,竟是破天荒冷了脸。   他当然能看出对方是知道些什么的,甚至他猜,就连那个面具人,师尊也是认识的。   几乎是反应过来的一瞬间,江叙就开口问他了,可温翮雪没答他,纤长睫毛垂下,像是许久之前在凌云山上对他说我害了你时一般悲怆。   似乎只有他能在这样一个如霜如雪的人脸上总是看到这么多的表情。   可这人又向自己隐瞒了许多,江叙一时不知道该开心还是难过,最后泄气一般,背转身,心底生出些不被全然信任的难过,然后便闭上眼,意识完全入梦的前一刻,只听见身后人轻手轻脚掀开被角的声音,略带点凉的双手今夜没再环上他的腰。   思绪回神,江叙揉揉惺忪的眼,看着眼前的人,不知怎么地,觉得背对着自己的背影落寞的很,一时也忘了昨夜先赌气的人是他,只顾着心里钻出来的一点缠绵的痛感,想也没想,便掀开被子,双膝跪着爬了过去,环住那人颈项,整张脸都埋在对方宽阔又挺拔的后背上。   温翮雪的背脊一僵,随即又慢慢松下来,开口时嗓音带点晨起时哑,不似往常清透,轻声了一声他。   江叙才发觉其实自己是完全无法与温翮雪生气的,对方只不过是这样坐着而已,他便觉得这人委屈极了,明明温翮雪本人什么也未曾表现出来。   他埋着脸不起来,闻声便轻哼了一声算作答复,双手抱着人不撒手,“师尊,你今日怎么没出去?”。   温翮雪的目光落在环着自己的两只手上,长睫轻颤,半晌,无奈地轻笑一下,“阿叙是在怨我昨日不打招呼就出门?”。   江叙心道你这个时候倒是懂我的很,只是这个想法当然占一半,剩下的大半还是关于昨日那人的事情,他很想问一句,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好了”,温翮雪轻拍一下他的手,站起身低头看他,昨日之态全然不见,一双眼对他依旧含着笑意,“既然起来了,便去用早膳吧”。   他稍稍弯腰,用手扶上江叙的腰,作势要帮他起来,“阿叙同我一起下去如何?”。   这幅态度,明显便是什么都不肯说想一笔带过的。   江叙莫名的心中就有点气,可面对着师尊这张脸又实在发不出来,便长长地叹了口气,也不拒绝,扶着对方的手臂站起来,这叹息深沉的很,像是把所有郁结的心事全都给这一声融进去了。   他眉头还拧着,嘴上却是顺着话,手也拉着温翮雪的手臂,“听师尊的”,他撇过头看温翮雪的侧脸,在房门打开前心道既然不告诉他,那他就只能自己去了。   谁知客栈今日似乎格外热闹,他们二人下去的时候,其其他弟子们今日倒是齐聚在一起。   江叙一眼便看见了坐在窗边的时景玉,对方似乎也看见他,浅浅露出一个笑,目光稍一移动,笑意却霎时消失了,像是看到不好的什么似的。   可自己这身边不是这有师尊吗?   江叙摇摇头,视线一转,便瞧见与时景玉同在一桌的晏欢,他拉着温翮雪走过去坐下来,笑道,“大家今日起的怎么都如此早?”。   晏欢微微颔首,启唇淡淡道,“是师兄今日起晚了”。   “……”。   时景玉在一旁轻咳一声,晏欢似乎才注意到什么,轻抿了一下唇,补充一句,“失礼了,也不算太晚”。   江叙本想端起茶杯喝一口茶压压尴尬的意味,听闻这句手一抖,差点没把茶水溢出来,心道师妹你这还不如不补充这一句!   ”不过……”,他朝四周扫去一眼,看着几乎要坐满客栈的同门弟子们,吃惊道,“今日难不成是什么特殊日子?”。   一旁小二端上来一盘热乎乎的包子,顺带着几碗小粥,温翮雪替他接过,放在手边,勺子转了方向,恰好对着他的右手。   时景玉眉头一皱,随即移开视线,对上江叙视线,开口回答他,“看来师弟是忘记了,我们下山的日子已有许久,是时候该回去了”,他将装包子的盘子往江叙手边轻推一下,继续道,“昨日掌门就已传来灵信,要我们准备准备,启程回山”。   江叙刚拿上勺子,听见这话,睁大了眼,“但也不必如此着急吧?今日就要走?”。   “山中有事”,晏欢在一旁淡淡补充。   温翮雪扶着汤勺的手一顿,垂着眼睛继续搅动碗里散发热气的白粥。   时景玉抿着唇,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只得到,“回去便能知晓”。   江叙哦了一声,低下头专注喝粥,脑子里却止不住地想会是什么事,是还未找到的聚灵石还是其他的什么……   手里勺子搅着粥,直到后背被人轻戳一下,他才猛地回神,转过头时脸上的表情不算太好,把本来欢欢喜喜叫他的符碧菡吓了一跳,随即脸色也变得不太好,“江叙!你干嘛这个表情!”。   江叙脑壳一痛,心道师妹我真的不知道我是什么表情啊,他叹口气,勾出个笑转移了话题,“抱歉抱歉,刚刚在想事情,小师妹怎么才下来?”。   符碧菡哼一声,在他右边的空位上坐下,得意洋洋地开口,“我是有事要忙的”。   江叙眨眨眼,肚子不合时宜地饿起来,于是便点点头哦了一声以作回应,事情也不想了,干脆专注起吃来。   “…江叙?”,符碧菡脸上的得意渐渐散去,看他吃的香都顾不上应她,眉毛都快要皱成一团,气哄哄地也不说话了,泄愤似的拿起个包子咬一口,腮帮子都鼓起来。   晏欢低着眉眼静静地喝粥,觉得平日里看起来机灵的师兄,在有些事情上倒是比她还要迟钝。   只是难为大师兄和师妹了。(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8 0 8 0 t x t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说是即日启程,便是一刻也耽搁不得的,用完早膳,时景玉便安排着其他弟子们快些去收拾东西,好早些出发。   江叙手下摆着张蓝色棉布,上面堆叠着几件衣裳,尚未包裹进去,旁边还放着好些东西未收拾,温翮雪见他这样魂不守舍,轻叹一声,走过来按住他的手,把人推着坐在床上,自己开始整理包裹。   “师尊?”,江叙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忙抓住他手,不让他收拾,“.我来我来”,说着倒是动作利落起来,两三下就收好包裹。   期间温翮雪就这么看着他,江叙被看的汗颜,收完包裹便摸摸鼻尖,笑得有几分尴尬,觉得自己解释不清,还是换个话题吧,“话说师尊,你现在换了新的身份,若是要回凌云山,你岂不是要独自一个人回去?”。   他其实心里是希望温翮雪能先行离开的,倒不是他不愿意和师尊一起,只是他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且这事情还万万不能让师尊知晓。   温翮雪移开目光,似乎也没有要问清楚的意思,可他越是这样平静,江叙越觉得心里没底,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放在床中央的包裹被轻轻拿起来,温翮雪将东西自己带着,才开口了,“自然是要先回去”,顿了顿,眉头皱起几分,道,“可我不放心你”。   江叙听了这话欣喜的很。偏偏此刻不能露出一点喜色,便过去凑在温翮雪身边,“这有什么担心的呀,师兄师妹都在呢,更何况还有其他这么多同门,大家一起回去,没事”,他小心地看温翮雪的表情,见他眉头还没松下来,轻咳一声,继续道,“而且就算有什么事情我也有自保能力的,倒是师尊你,身份可不能给人发现!”。   温翮雪沉吟许久,捏着包袱的手指紧了又松开,半晌,才点了头,那双冷清的眼带些缠绵地看向江叙,“那我便在山上等你”。   水云间离凌云山算不得十分近,因而哪怕是即刻出发,也得些时日才能到达。   离开时一行人白衣翩翩,引起了不少百姓注意,江叙一路上身上都聚焦着许多视线,连四处再看看的心思也没有了。   “师弟,那位徐道友呢?”。   江叙想着事情,没注意到时景玉是何时到了自己身边,吓了一跳,心脏咚咚直跳,嘴里抱怨道,“师兄你走路怎的也没有声音”,缓了口气才回答他,“他知道我们要走,先行离开了”,看一眼时景玉脸色,他补充道,“还说让我向师兄代为转告,江湖有缘再见呢”。   温翮雪离开时自然是什么话都没有说的,只是江叙看不得这二人像是仇家的关系,只得靠自己来缓和缓和。   谁知时景玉脸色并未好上一点,甚至更黑了,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出一句,“他就这样走了?”。   江叙不知道他为何这么问,点点头,有些茫然,“是呀”。   “师弟你不怨他?”。   “…我为何要怨他?”,江叙摸不着头脑,只觉得这问题实在奇怪。   时景玉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道,“师弟,那人不是良人,走了也好”,他看了眼江叙,眼神中还是带着恼怒。   江叙现在知道这怒火是朝着谁了,他讶异道,“师兄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再也不鸽子了呜呜呜 第63章 【63】   这次以时景玉起头的交谈最后以江叙的笑结束。   江叙原本还以为大师兄虽然表面沉稳冷静,但在感情上是有些迟钝的,可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一早就注意到了“徐温”。   他回想那日从青漪那里逃出来后,发生的种种,突然老脸一红,难怪那日总觉得大师兄看他的眼神与往常不太一样,原来是早就看出来啦!   看来师尊是被大师兄当成不负责任的登徒子了。   江叙原本还脸颊发热,此刻脑中却不觉开始想象知道这件事后的温翮雪脸上的表情,想着想着就不觉笑起来,那时定然是十分有趣的。   不过眼下可没时间去想这事情,大师兄那边也不知该作何解释,总不能对他说徐温不是登徒子,而是师兄你一直敬仰的师尊吧!   到时且不论师尊瞒着全门自己独自下山被人这事被人知晓,恐怕他和师尊的关系定然是要经过一番拷问的,倒也不是他不信任时景玉,只是什么事情都是有传出去的可能的,到时候要是被山中其他峰主,尤其是符掌门知道,不知道会被气的怎么吹胡子瞪眼。   江叙叹口气,脸上笑意轻易就被这忧愁冲散,一旁追上来专来找他的符碧菡见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笑,没好气地拍了他后背一下,“你在想什么呢,怎么表情这样奇怪?”。   这一下可给江叙吓了一跳,眉头皱的更紧,他侧头看了符碧菡一眼,松口气,摸摸胸口,“师妹你不是同晏师妹在一处?”。   提到这个,符碧菡的表情有一丝怪异,似乎是不太好意思,双颊微红,眼神也四处飘,“…谁说我和她在一处了”。   符碧菡这反应江叙并不觉得奇怪,往日符碧菡怎么看不惯晏欢他是看在眼里的,平日里恶作剧没少做,嘴上功夫也是厉害,只是近来二人关系却肉眼可见的好了很多,连他也觉得奇怪。   晏欢虽看着淡漠,可有时也是十分执拗的,在符碧菡面前碍着对方师姐的辈分态度一直是不卑不亢的,可要说一下子便原谅她,同她亲近起来,可不太可能,但照着符碧菡的性子,又不可能主动低下头和晏欢讲和,这么一来,他也想不到这二人是经历了些什么,眼下才会这般和谐。   脑中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江叙将视线从符碧菡微红的脸上移开,点点头,“那就不在一处吧”,他向前看了一眼,目光停驻在背脊正且直的时景玉身上,又看眼周围景物,心中计算着到凌云山脚下大概的时间。   “喂你这是什么态度?”,符碧菡秀气的眉皱起,“江叙,你竟然敢这么敷衍我!”。   江叙被这拔高了的声线强行从思绪里□□,揉揉被耳朵,无奈道,“师妹不是不愿意听我说你同晏欢师妹在一处?我顺着你来,怎么还落了个敷衍的名头,真是好冤枉呐”。   他此刻确实苦恼,一会儿要做的事可多了,师妹怎么就缠着他一个人折腾?   听了这话,符碧菡哼一声,抱着手臂,抬高下巴,“那又如何”,她扭头瞥了江叙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看着看着又突然低下头,支支吾吾,“反正我来找你是要说,回山之后我有东西要给你!”。   说完就小跑着到前面去,跟在时景玉身旁,碧色衣衫随着脚步微动。   “有东西要给我?”,江叙摇摇头,口中嘟哝着,想到之前小师妹做的点心,一下子皱起眉,“最好还是别给了”。   再说,他望着远处绿树,微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勾起唇,他也不一定要回山嘛。   都是修仙之人,常年修习,又有体内灵力加持,脚程自然是比普通人要快上许多,不出五日便快要到山脚下。   这几日江叙一直琢磨着地形,白日里整队休息时也不坐着歇,借着赏景的缘由去四周逛,夜里便将藏于袖中的面具拿出来,仔细端详。   下山时行李便收拾的简便,回去时自然也没有带多少东西,夜间他们找了干净的空地,生活就地歇息,离得近些的地方有一条小溪流,水源倒是不发愁。   明日再走一天,他们就要到凌云山,时景玉便安排着大家多休息些,明日晚些再出发也是无碍,刚一得了休息的令,江叙就转头朝远处深些的林子处走,路过时景玉时没忘了打招呼。   他看着弯腰生活的师兄,蹲下身抛出一句,“师兄,我去那边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时景玉生火的手一顿,正打算要问问去林子里做什么,要不要他陪同着,就见刚还蹲在自己身旁的人一下子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跑了,再看时就已没入林中。   他叹口气,嘴角却带着笑意,眼微弯着看燃起地火苗,“师弟还是如此冲动”。   这林子多是古柏,一进入,便觉松香袭人,江叙挥挥手,散开些聚在面前的松香,四下里打量着,看到不远处一棵枝干粗壮根系虬结的柏树,眼睛一亮,走过去绕着树走了两圈。   就在这儿吧,他满意地眯眯眼,探出头看向远处弟子们休息的地方,确保在那边隔着这树看不到此处,才放下心来,靠着粗糙的树皮坐下来,刚刚好坐在老树突起的树根上。   坐好了方抬起左手,将藏于宽大袖中的一个香囊拿出来,解开金线,取出一个精巧的小面具。   自那日后这面具便变得十分小,刚刚好可用这香囊装下,倒是免去藏匿的功夫,江叙小心地将香囊放好,才拿起面具在手心,眉眼间浮出一丝苦恼。   这几日他几乎日日都观察这面具,可却没有发现什么玄机,好像自从那日在水云间带他去到那个神秘人处之后,这面具便不再有灵气,动也不动,仿佛连那日的景象也是假象。   那天面具人临走前把这东西交给他,江叙几乎可以肯定对方的意思,只是他以为面具上会有些什么线索,却摸索许久都未曾找到,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他低着头,长睫垂落,在眼下打下一片不小的阴影,掌心的赤红面具小巧精细,却死气沉沉,怎么翻动摆弄都没有要飞起来的意思。   难不成是要什么触发条件?江叙灵机一动,将面具拿起来,在四处摸了摸,好一会儿过去,依旧没有半分动静。   那天在街上它是到底是如何动起来的……那时候他也只是碰了一下面具,可现在都这样碰了,也不见它动的。   他叹口气,重新把面具放在手心,靠着树干,仰头望着被繁茂枝叶遮挡的只能在缝隙中窥见的云天,罢了罢了,眼下这倒不是要事,江叙收回视线,扶着身后树干站起来,掌心突然一痛。   “嘶”,江叙站直身体,看着掌心一点红色痕迹,心道这树皮当真是粗,“也怪我刚刚太用力”,不过这一点伤口无伤大雅,两三日便可好,他打开香囊,打算将面具放回去,掌心的一点血擦到面具上,赤色面具便突然发出红光来。   他手一顿,试探着将掌心的伤口贴着面具表面,果然见那面具上的光愈发红艳,不安分地在掌心挣动。   原来如此,是要他的血才能让它动起来!   只是为什么是血呢?江叙皱起眉头,愈发觉得那个神秘人奇怪,不过只要这面具有作用,那这些事情总归是能找那人问个清楚的。   他擦干净掌心血迹,将躁动不安的面具装进香囊,拉紧抽绳,揣进袖中,眉眼舒展开来,现在该去打探打探大师兄了。   回去时时景玉尚坐在火堆旁守夜,已有些弟子靠在石块儿上睡着了,江叙小心翼翼地绕过睡着的弟子,径直走到时景玉身旁,恰好晏欢带着些干燥树枝回来,丢进火堆,火焰顷刻间烧的更旺。   “师兄”,江叙捡起一根干枝,搅动了下火堆,压低声线道,“我们明日几时出发?”。   时景玉手中拿着根插着地瓜的树枝,放在火堆上烤着,闻言扭头启唇道,“我们现下没剩下多少路,两个时辰便能到了,明日辰时出发即可”,末了补充道,“师弟肚子饿吗?”。   “啊?”,江叙没料到他突然这么问,急忙答道,“不饿不饿,师兄你吃就好”。   话音刚落,他的肚子就咕咕地叫了两声。   “……”,不争气的肚子!   他干笑两声,捂着肚子解释,“…哈哈哈,肚子不听话”。   时景玉勾唇笑起来,眉眼被火光映衬的格外明朗温暖,他翻动一下手中树枝,拿回来低头看了一眼,递给江叙,“给”。   江叙霎时红了脸,大师兄都烤了这么久了,到头来怎么能让他就这么吃了,更何况眼下还有晏欢师妹,她是女子,再怎么说也该先让着她的,便连忙摆手拒绝,“师兄你吃就好!我包裹里带着的干粮还有点,一会儿去吃些便好”。   晏欢拨着火焰,冷淡的眼此刻映着烈烈火焰,竟是显出几分暖意,“我早些时候吃过带的点心,师兄不必担心我”。   师妹是能听到心声还是怎么的!江叙在心底吐槽,心道怎么每次他想什么,晏欢总是能一下子便猜中?   “师弟的肚子可要诚实多了”,时景玉低低地笑,笑完加一句,“我也吃过了,也不必担心我,这地瓜本就是为你烤的,来”,他又往前递了一下,眉眼弯弯,“吃吧,我的手艺还不错”。   眼眶忽地一热,江叙没再拒绝,接过烤的灿黄的地瓜,嘟哝道,“好久没吃过了”。   最后一次吃,还是父母尚在的时候。   “师弟说什么?”   江叙眨眨眼,嘿嘿一笑,“没什么,谢谢师兄”。   地瓜香气诱人,还冒着热气,他低着头吹着咬着,长睫盛着摇曳的火光,心道只是明日还是要给师兄惹麻烦了。 第64章 【64】   辰时一行人出发之际,江叙便一直跟在时景玉身边,提着他从客栈带回来的包裹。   原先温翮雪是要替他带走的,可他来时便不是空着手来的,要是就这样光着手回去,免不了还得一顿解释,不若自己拿着。   想到温翮雪当时面色,江叙无奈地叹口气,心道有时候师尊还真是对自己的保护过了头,连这么点行李也要全都带走。   “师弟在笑什么?”,时景玉听见他叹息,原以为是对方有什么烦恼,微一低头去只瞧见他轻轻勾起的唇角,口中问询关心的话便立时换了一句,只是不知为何,瞧见这笑容他本该是高兴的,此刻却心里闷得慌。   真是奇怪。   江叙没想到师兄注意到他这边,微微一怔,反应过来他说什么后,下意识摸上嘴角,“师兄你刚刚说……我笑?”。   时景玉点头,目光落在对方掌心刚刚一闪而过的结了痂的小伤口,“可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了?”。   原来方才自己是笑着的?江叙摇摇头,心道自己真是没救了,怎么次次想起师尊就总是忍不住笑,他放下手,看向时景玉,沉吟一下,才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快要回山了,心中还有些归家之感”。   “山门对于弟子来说,自然是像家一般”,时景玉微一点头,嘴上虽做了回应,对他这说辞却并不十分相信,又问,“就这些?”。   江叙看他脸上一点疑惑神色,勾唇笑了笑,“当然呀,师兄你说得对,凌云山就是另外一个家”,他语气稍稍一顿,突然想到什么,“对了师兄,我一直有事想要问泥,可总也寻不到机会,今日能否让我问个清楚?”。   这几日一直想着那面具和其主人,倒是将这事忘记了。   “知无不答”。   “师兄”,他斟酌着该如何开口,想了一会儿,犹豫着出声道,“我想问问,褚师兄是何时上山的?”。   时景玉大致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第一反应便是皱起眉,问他,“难不成是他与你又有什么冲突?”。   江叙连忙摆手,“自然不是自然不是,只是我想褚师兄与我不过认识短短这么些月日,怎么会对我敌意如此大,但毕竟都是同门弟子,他还是我师兄,便想要多了解他一些,好能有朝一日和解”。   时景玉闻言,眉头稍稍舒展,嘴上却还是到,“师弟想的是好事,可你与褚师弟的关系这般僵硬,我看不是师弟你的关系,若是觉得委屈,和解也非要事”。   江叙没想到大师兄是全然站在自己这边的,在他看来,这人身为数名弟子的大师兄,当是万事都为所有弟子一同考虑,不会偏袒哪一方的。   这样一想,倒是连带着对褚卫凌也没那么大气了。   “师兄说得对,”,他勾起唇笑,“我就是想了解了解嘛”。   时景玉叹口气,无奈道,“好吧,褚师弟来山上时,我刚十五,他也不过才十三,老远看着瘦瘦小小的一个少年,眼睛却亮的很”,他微眯起眼,仿佛陷入回忆里,“褚师弟从小就不怎么喜欢和人打交道,看起来好像有些生人勿近”。   江叙点着头,适时问道,“那全师门那么多弟子,难不成褚师兄一个喜欢的都没有?”。   “算不上喜欢吧”,时景玉沉吟一下,接着道,“褚师弟那时候专注于一个人练功,同门自然最开始也有想与他做朋友的,只是他性子是有些奇怪,就算与人在一处,也是不愿摆着好脸色,久而久之,其他师兄弟们便也敬而远之,”   “原来如此”,江叙摸摸下巴,“可我觉得褚师兄很受掌门宠爱呀”。   “师弟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褚师弟刚来的一段日子,总爱往掌门和师尊这些派中老人的住处跑,但每次碰到都躲得极快”,时景玉挑起一点眉峰,微皱着,说着说着又松弛下来,带点无奈的笑意,“说来也是奇怪,那时候褚师弟似乎格外喜欢师尊”。   江叙心中早知晓这事,现在听他说起,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只是道,“可不是全凌云山的弟子都喜欢师尊吗?”。   时景玉点头,“是这样,师尊受人敬仰,弟子们大多仰慕他,可褚师弟似乎格外的仰慕”,他向前看一眼,在队伍的最前面,褚卫凌板着身子走路,他摇摇头,重又开口道,“可师尊的性子你也知道,从不喜管尘世闲事半分,我倒是没见过褚师弟与师尊单独见过的”。   那他们到底是有什么过去?为什么褚卫凌会因为师尊对他有如此深的敌意?   “师兄,褚师兄与师尊一点交际也没有吗?”。   时景玉先是点点头,很快又摇了头,“说是没有倒也不算,师尊虽是个冷性子,可有时却是心软,我听掌门无意中提起过,褚师弟便是由师尊救回山上来的”。   “什么?!”,江叙猛地睁大眼,“师兄你说他是师尊救回来的?”。   “正是如此……”,时景玉看他一副激动的模样,疑惑道,“师弟怎的突然这般激动?”。   江叙平复下心情,将心中的惊诧压下去,深吸一口气,“没什么,只是觉得惊讶罢了,师尊瞧着不像是会随意救人的模样”,话一说完他才觉得不对,看着时景玉有些惊诧的脸色,很快解释道,“我不是说师尊冷漠无情!只是觉得师尊救了人,应当是不会随意带回山上的”。   时景玉看他这样紧张的模样,微微一笑,“我知道师弟的意思,你说的对,师尊确实不会随意往山中带人,但他不说,也就没人知道褚师弟为何会随他一同上山”。   心中一直困惑着事情终于解决大半,江叙只觉得那块儿悬而未决的大石头终于平缓地落下来,他看看四周景象,问道,“师兄,我们是不是快要到了?”。   时景玉点点头,,“不下半个时辰就要到山脚下”。   江叙微抿了抿唇,“这样的话,师兄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他微微仰头看着时景玉眼睛,“师尊是因为什么闭关?”。   时景玉微一沉吟,便答道,“师尊常在后山灵溪洞中闭关,想来该还是为了增进修为?”。   看来师兄对这件事情并不知情,他点点头,笑道,“多谢师兄!”。   “无妨”,时景玉望见他笑,眉眼柔和起来,“师弟日后若是还有想知道的,尽可来问我”。   江叙连连点头,心中想着该找个什么理由离开呢……   他掂了掂手里的包袱,突然灵机一动,取下肩头,抱在怀里,“师兄,我眼下有个忙要你帮”。   见时景玉转过来,他拉起对方的手,把包袱塞进去,“师兄你且先帮我拿着”,说完就捂着肚子一脸痛苦,“我肚子突然痛得很,你们先走,我马上就追上来!”。   “……师弟”,时景玉看他跌跌撞撞跑远的背影,无奈叹气,“倒也不必这般着急”,不过眼下确实没几步路了,到了山脚下再等师弟一会儿吧。   江叙好久没跑的这么快,几乎是铆足了劲往远处跑,不断调动体内灵力,以防体力流逝太快。   待到终于跑得远了,才停下来,四下里观察过后,从袖中掏出香囊,拉开绳子取出赤色面具,他蹲下来,随意捡起地上一块儿切面锋利的石块儿,在掌心划过去一道,痛感袭来的一瞬间,拿着手里面具沾了些伤口处涌出的鲜血。   将手里石头拋入不远处河水中,撕扯下袖中处一条布料,任意缠着掌心,止住了血,手中面具正好闪起微弱的光芒,江叙松了口气,摊开掌心,看着面具逐渐动起来,飞离掌心,他拍拍手,忙跟着面具朝一个方向离开。   周围的景象逐渐变换起来,直到跨过一座石桥,江叙看见面具停在了一扇木门前。   啪嗒一声,赤色的面具掉落在地。   这里除却荒凉些并无其他独特之处,像个被丢弃的小村落,只有零星几座尚残存着的房子破破烂烂的矗立在一处,几扇木门吱呀吱呀,半开半合。   唯有他面前的这一扇门,看起来虽陈旧,却并不破烂,木门紧闭着,似乎很难打开。   江叙弯腰捡起面具,收在掌心,看着面前木门,不知为何前额中央传来一阵火烧般的痛感,他抬手,冰凉手指在眉心轻轻一揉,那点痛感又很快消失。   踌躇半晌,他抬脚向前迈进一步,站在木门前,终于伸出手来,朝陈旧的古木上来碰上去。   木门并没有看起来这般关的紧密,几乎是掌心碰上去的一瞬间,门便倏地打开。   身后的一切顷刻间虚化,只剩下几棵枯木,漆黑乌鸦锋利的鸟抓扣紧枝梢,发出嘶哑的叫声,眼前木门消失不见,一股力道将江叙引着不自觉跨入其中,两只脚刚一迈入,便听见身后的传来轰隆巨响,像是金属材质的大门猛地合上一般。   他转过身,背后却空空如也。   方才在外面呼呼的风声消失不见,一片寂静,江叙转过来,看着头顶暗紫的天空,咽了咽口水。   此处不见日光,天空暗紫的沉云诡谲瑰丽,与世隔绝。   这里到底是哪里……   他伸开手,却发现在掌心内的面具早就消失不见,不觉瞪大了眼,这面具刚刚还在手里,怎么一进门就不见了?   难不成面具的主人就在这个诡异地方? 第65章 【65】   既然面具消失了,那应该就是这里,算了,想不了这么多,江叙合上掌心,不再想关于面具的事情。   剩下的看来是要自己去找。   只是那个面具人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会在这样一个诡谲的地方,江叙抬脚往前走,他注意到这里也有树木,只是大多枝干枯黑,连树叶子都没有,光秃秃的,配着这奇诡天色,显得阴森可怖。   脚下踩到一截枯枝,发出一声脆响,他吓了一跳,往后一退,却撞上一个坚硬的东西。   不会吧,不会吧,江叙欲哭无泪,他不会倒霉到刚来就遇到什么奇怪生物吧……   身后那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也不动,好像就在等着他反应,江叙不敢乱动,可又害怕真是什么怪物,咬咬牙,猛地抬腿往身后踢过去,却被一只手捏住脚腕。   等等,手?   他猛地扭过头,果不其然看见方才消失不见的赤色面具和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   抓着他脚的手松开,江叙忙退后站好,狂跳的心脏在看清来人后松缓下来,他摸着胸口,不知为何对这人不太怕,张口就道,“你这人怎么走路没有声音!”。   谁料对方摊开手,疑惑道,“我又不是人,没有声音不是正常?”。   “……”,不是人?   江叙一下子警惕起来,“所以你到底是何方妖孽?”。   “噗”,对方捂着脸笑,肩膀都抖起来,笑够了才直起身子,手放在面上上,“你倒是胆大,也不害怕我杀了你”。   江叙心道要杀早杀了,还等现在嘛,一抬眼,却瞧见对方放在面具上的手一动,那张面具就被揭开,稳稳地落在他手上。   他看着面具下那张脸一时怔愣,惊道,“白流?!”。   那张脸同白流一模一样,唯有一双眼瞳色泽不同。   他记得白流是艳丽的赤色瞳孔。   对方闻言勾起唇来,同第一次相见时的模样一模一样,江叙几乎霎时就想起当时对方说的‘抱过他’是什么意思了。   “你倒是记得清楚”,白流轻笑着靠近一步,“不过我换了模样,你怎么也认得我?”。   江叙心道你这换了和换了有什么区别,明明就只换了眼睛吧?   好像本就不打算等他说话,白流自顾自地又道,“不过倒也不算是换,这双眼睛也是我的”,他弯起眼睛,墨绿色的深沉瞳色几乎要映照出江叙的脸,“怎么样,你喜欢那个?”。   江叙盯着他半晌,开口了,“我觉得现在更好看”。   似是没料到他会如此认真的回答,白流难得地愣怔一瞬,眼中的调笑意味因为这一句话尽数散去,换上些许真情实感的笑意,他盯着江叙半晌,轻声道,“嗯,我也喜欢现在的”。   这句话太轻,一吹就散,江叙却好像听出了些怀念的味道,可他正要抬头去看眼前人的表情时,却被一只手抓住后颈,随后便被提溜着起来掉在半空中。   白流语气欢快,“不想掉下去就扶稳我,小仙师”。   江叙注意到他第一次见面用的称谓换成了我,但显然此刻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白流一手提着他,速度却不减,飞的极快,他只好蹬两下腿,闭着眼不情愿地抱住了对方的腰。   耳边狂风呼啸,他紧闭着眼,头发都打在了脸上,心道说白流性情奇怪,诚不欺我。   脚下再次落在实处,江叙睁开眼,第一个动作便是先送来了手,往旁边站了站,“这是哪儿?”。   白流看起来心情不错,倒是回答他回答的及时,“我家”。   “你家?”。   江叙四下里观察了下,却见这里是与方才来时那处完全不同的景致,天空倒还是沉沉地挂着暗紫色的厚实云层,将天光挡地严严实实,到底是久久待在有亮眼白昼的地方的人,他只待了不到一会儿,便从最初的的惊奇到不舒服,只觉得这天空,怎么看都压迫感太强,叫人难受得很。   白流说这是他家,那便是魔界了,只是上次他阴差阳错被掳来,魔界哪里是这般景象,明明还是与外面无异。   “上次并未带你进来”,似是看出他在想些什么,白流出声解释。   江叙一顿,嘟哝道,“你比上次好脾气多了”,他瞥了眼白流那双眼睛,发现依旧是深沉墨色,一点暗绿晕染开来,与初见的赤色红瞳全然不同,血腥气全都被隐匿,像块儿上好的墨玉。   白流不以为然,“我脾气不好”,他的语气稍稍沉下来些,没有先前那般轻佻的意味,仰头看了眼天际的紫云,笑道,“你不喜欢这样?”。   江叙确实不喜欢,刚要回答他,却听见对方自顾自替他答了,听语气好像有多了解他似的,“也是,第一次来时,还不是这般模样”。   确实,他在心底默默点头认同,却又突然反应过来,从对方的话语中挑拣出一点重要的信息,疑惑道,“可你方才不是说第一次来时并未带我进来?”。   白流步子一顿,转身时目光微冷下来,眸子里松懈下来的笑意淡下去,之前那点好态度消失的无影无踪,“再多嘴的话,我不保证不会杀了你”。   江叙噤了声,看着白流骤然变得冷漠的侧脸,心中疑虑重重。   果真是阴晴不定。   不过眼下在人家的地盘,要是真生气了,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江叙跟在他身后,目光一会儿看看周围的花丛草树,一边儿又回转过来落在他微卷的长发上,看见漆黑的发,又是一阵疑惑,初次见时白流的长发还是皆白的,今日却是黑的彻底。   他不是个能憋住话的人,可看着白流冷峻侧脸,实在不好开口,压着一路,在跟着白流在一座大殿前停下时,终于忍耐不住,往前走了一步,眼睛没先去看眼前雄伟的殿宇,轻扯了下对方衣角,问道,“我现在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白流现在的心情似乎又好了,脸上恢复笑意盈盈的模样,闻言只是看他一眼,长眉微挑着,“憋了一路终于是憋不住了”,他笑得眼睛弯起来,“问便是”。   江叙犹疑片刻,目光扫过他的发尾,“你的发色,以前也是黑色吗?”。   白流并未即可回答,沉默着看他一眼,江叙原以为他又生气了,刚要说话,便听对方开口了,“是,”,他背转身,长发轻轻地动,“以前就是这个样子的”。   他的声音又轻又浅,江叙不知道该答些什么,突然觉得自己的好奇心实在旺盛的过头,他有些尴尬地看着白流用手推开大殿的门,小声回了一句,“都挺好看的”。   话说完了,他才将视线投在这座大殿上,惊奇地发现,与他在梦中所见,全然一样,太过专注,以至于并未看见白流回头时看他的那一眼。   有怨恨,悲叹,更多的是遗憾与惦念。   “别看了”,白流出声,轻轻一扯,就拉着他手腕跨入门槛,进了大殿,大门砰的一声关上,江叙被这声响振地身体一缩,下一秒变觉得手上一松,白流松开了他。   大殿内与一般宫殿并无区别,江叙看着殿内构造,忽地想起那日在仙侠大会中见过的仙宫,目光流转,却并未在同样的位置看到那架银白古琴。   白流站在据他一米处,手里把玩着戴过的面具,“小仙师”,他喊了一声,目光定定落在江叙一双漆黑的眼中,“别再看了,你想知道的,我也想知道”,手里的赤色面具被他丢在地上,当啷一声,发出闷响。   江叙回过神来看他,可他来这里就为了知道有关于过去的记忆,他为什么这么说?   他警惕起来,盯着地上面具,后退一步,后背几乎要抵在坚硬的殿门上,“你要做什么?”。   白流笑了一下,抬起手,捏了一个诀,瞳色在那一刻变回初见时的赤红,他轻声道,“别着急,我只是要确认一件事”。   自他身边旋起一股风,渐渐有暗红的火焰燃起来,江叙后退不能,眼见着那火焰乱舞着燃烧起来,好像要将这大殿全部烧掉。   正要牵动灵力之际,高热的温度却瞬间消散了,他缓缓睁开眼,眼前早已不见白流的踪影,殿内的一切消失不见,雕梁画栋和金樽酒盏变成冷硬的石壁钟乳,圆润的顶端一点一滴滑下水珠来,滴答滴答,落在地面上。   这是一个漆黑无光的山洞,阴冷潮湿,寂静的唯有滴水落在石面上的滴滴声响。   这里是……哪里?   江叙讶异地看着周围突变的景象,脚下小心绕过湿滑的石块,这里太黑,几乎看不清四周环境和脚下状况,他伸出手,掌心燃起一点光团,勉强照亮前路。   不小心踢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当啷一声被踢得很远,滚了许久,落入水中,江叙顺着那声音看过去,在不远处看见一汪很大的水潭,他捧着光团过去,身后突然飘过去一阵风,冷飕飕的,怪吓人。   不会又是什么幻境吧……他是同幻境有什么缘分吗,怎么什么样的都要进一次。   那阵冷风吹得江叙汗毛倒立,他搓搓胳膊,小心地回头看一眼,见是空空如也,暂时松了口气,继续往前走。   方才还在殿中时白流说要确认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呢,难道是与他和那道伤疤有关?   石洞中水滴声清脆,江叙站在水边,手中光团光微弱了些,他蹲下身,在地上捡了颗石头丢进水潭,可意料之中的水纹并未泛起,这水怎么毫无波澜?   他存了警惕,站起身要远离水边,可刚要后退,却见之前毫无波动的水面突然泛起涟漪,那阵轻细波纹缓缓散去,江叙停下脚步,专注地等着水面,将光球捧着离水面更近些,就见平镜似的水面渐渐显出一个影像来,他不觉屏住呼吸,看着浮出来的影像一声不吭。   那影子慢慢变得清晰,江叙微微弯腰,发现竟然是一个人影,他想要看的更清楚些,却在看见那张同自己相同的面容时呼吸一窒。 第66章 【66】   洞中依旧安静如昔,江叙脚下不敢乱动,心中存着侥幸,只当时水面映出了自己的影子,可他此刻没动,水中那同他有一样的脸的影子却兀自动起来。   这影子是有意识的!   意识到这点,他猛地后退,水中水花扑起,哗啦啦的响动全部停歇后,恢复初时寂静,江叙看着浮在水面上人,讶异地微瞪大了眼。   面前人身着暗红色的长袍,宽大袖间用暗金色绣线点缀着凤羽形状,黑发用玉带束起,额间一抹暗色火焰纹,那副眉眼,同他一模一样。   江叙不自觉后退好些步,喉结上下滑动,不知该作何反应,正欲开口时,却见那人勾起一抹笑来,稍长的眼尾勾起,将那双墨玉般的眼衬出几星邪气,“又见面了”,他舔舔唇,玩味地吐出剩下的半句,“江叙”。   眼前这人与他在仙侠大会见过的那个又似乎不太一样,同是一副面孔,气息却更沉郁,笑意不达眼底,一双眼极黑极沉,好像已经经历了许多事。   手里的光团尚且微微亮着,江叙又调动了些灵力,将它点的更亮些,这才踌躇着开口,“…你是谁?”。   对方一直浮在水面,此刻换了个动作,手指轻轻动了动,便引起身下水流涌起,铺展成光滑的平面供他坐着,听闻江叙的话,却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脸上笑意愈深,连声音都因为这笑带上些颤,“我原以为你知道,”,他故意似地停顿一会儿,看着对面人脸上不断变化的神色,像是在看什么乐子,“我不就是你吗?”。   他侧了身体,斜斜靠在水台上,长发斜斜从肩头滑落下些许,这个姿势显得那双眼狭长了许多,神秘的很,他轻抬起手,隔空点了点自己的脸,“这张脸不是清楚的很嘛”。   看着顶着和自己一样的脸的人用全然不同的语气说话实在奇怪,江叙觉得怪异十分,下意识又后退半步,眼睛却不自觉地盯着那张脸看,他不相信这个人就是他,看对方这时候的样子,并非是走在正道上,身上的厚重魔气,就是自己灵力并不强,也能清晰感受到。   他知晓自己曾经或许成魔过,可既然给了一次重来的机会,又为什么要让他三番五次地见到已经成魔的自己呢?   江叙紧抿着唇,不明白为何相同的两个人,可以存在于同一个空间里。   这不合常理,除非那个人并不是真实的。   对,或许对方真的只是个影子罢了,想到这里,他咬咬牙,低头看着手中光团,暗暗发力,感觉到掌心逐渐发烫,便猛地将光球丢出去,光球飞上空中的一瞬间便化作利剑,猛地朝尚浮在水面上的那个‘自己’冲过去。   可对方并未躲开,甚至几乎是从容地面对着眼前的攻击,直到光芒哗啦一声,光芒渐渐陨落,洞中重新恢复平静,江叙隔着打散在空中的光点,看到对面的那个自己毫发无伤地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呀”,他耸耸肩,打了个哈切,“原来我这么弱?”。   江叙看着他懒懒散散地站起来,身下水台缓缓分开,破碎成雨珠,汇入深深水潭,几滴水珠溅到他脚下,立时结成冰渣,寒气逼人。   “不对”,他摇着头,“你不是我,至少不会是未来的我”,未来的他一定不会是这个样子。   对面人笑起来,笑够了,便一步一步从水面上走过来,直至踏上水潭边的石块上,与江叙面对面,四目相对。   江叙有些害怕他脸上的笑,明明是同一张脸,可看着却有威慑力的多,事实上,就算他们拥有同一张脸,也不会被联想成同一人,气质差的实在太多,除了容貌外,简直再无其他相似之处。   洞中幽静的可怕,可江叙有过和‘自己’对话的经历,眼下更加觉得这里就是又一个幻境,心中惧意少了许多,他不甘示弱地盯着对方双眼,一字一句问道,“你是过去入魔的我,对吗?”。   对面的人沉默下来,他脸上的笑意在这句话被问出来后便消散了,面无表情的一张脸此刻看起来叫江叙觉得陌生极了。   他咬咬牙,继续开口道,“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来,但如果我们真的是同一个人的话,我想,你也和我一样,绝对不会想要成魔的”,江叙语气坚定,可看到那张有自己一样的脸上半分表情也无的时候,语气弱下来一些,将剩下的那个问号吐出来,“对吧”。   “你怎么知道?”,那人终于再次开口,语气却沉沉,他垂下眼睫,眉间的火焰纹黯淡下来,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说与江叙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   说完这话,他脸上的冷寂终于消去,像是从这话中得到了肯定,再抬起头看着江叙时,眉眼又凌厉起来,那枚火焰纹仿若燃烧一般亮起来,他重复着,语气重了很多,“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   江叙一时不知该如何说,他深深地望进那双和自己一样,又好像不同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就是知道”,他咬破下唇,好让鲜血和疼痛来刺激说出来的勇气,“我知道你不愿意,一定不愿意”。   没人再说话,他紧紧盯着对面的自己,试图从那双眼中看出些什么来。   倒挂在头顶的石柱上水珠断断续续地落下来,滴答滴答作响,掩盖了两人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对面人终于开口,他抬起眼,朝江叙伸出手来,轻声开口,语气称得上温柔,“过来吧”。   江叙想也没想,向前一步,直接把手放进对方掌心,是很冰凉的感觉,温度和刚刚溅在他身上的潭水一样。   他看着对方合上掌心,握紧自己的手,而后整个身体渐渐变得虚幻起来,握着他的手变得透明起来。   江叙抬头望着他,却被拥进怀中,这是一个虚幻的拥抱,只能感受到自己的体温,他听见那人在自己耳边低声开口,声音如同叹息一般轻渺,“你说对了”。   体内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耳边的水滴声渐渐远去,他伸出手,试探着环住已经快要消失的自己,紧皱的眉眼松下来,他闭上眼,“我知道”。   再睁开眼时,刚才的山洞早已消失,不远处流水上架着一座木桥,远远看去,桥上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江叙回转身,看见眼前一座陈旧小屋,这屋子莫名熟悉,他盯着看了许久,没想起来,想推门去看看,却又想到刚才木桥上的东西,脚下停了下,还是转身往木桥边走。   走得近了些,才看见在远处看见的黑色物件,是一件很大的黑色衣袍。   他蹲下来,翻动两下,发觉这袍子质地极佳,上面用金线绣着龙纹,一看便知道很贵重,可这里看着像是在郊外,除了这座小房子,几乎看不见有其他人烟,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东西出现?   白流不知怎么想的,江叙掀开衣袍,嘟哝着,为何要将他送进幻境中?若是要确认什么事情,两人坐下来谈谈岂不是更好,非要做这般费力的事情。   衣袍被完全掀起来,他突然住了嘴,看着眼前的一团白色入沉思。   这衣袍下怎么会藏着条白蛇?   白蛇好像是受了伤,缩成一团,洁白的鳞甲上还染着鲜红血迹,紧闭着眼,看着好像已经没了生命迹象,他犹豫片刻,还是伸出手去碰了碰,手指刚一碰上冰凉蛇身,那蛇就倏地睁开眼睛,一双墨绿色蛇瞳紧紧盯着他,闪着危险的光芒,本来蜷缩在一起的身体也立起来,看起来极具攻击性。   江叙吓了一跳,忙收回手指,却也不敢轻举妄动,这蛇的体型不小,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毒,就算是受伤了,咬他一下也是能致命的,他将两只手搭在膝盖上,就这么与白蛇对视好一会儿。   白蛇半分不肯松懈,眼睛狠狠盯着他,江叙看着看着就觉得这双眼莫名熟悉。   这蛇伤的很重,刚刚整个身体盘在一起看不清楚,眼下全部立起来便将伤口全部展现出来,下颌处一道较小,血倒是没有流下多少,腹部那道却又深又长,大部分的血都是从那里流出来。   江叙不是个坏人,看见这小家伙这模样还是觉得可怜,正估摸着怎么样才能给它疗伤,就见原本还直立着身体的白蛇晃荡几下,软塌塌地倒下去,一双眼沉沉地合上。   没动静了?他往前磨蹭了点,试探着伸出手,白蛇没有反应,动也不动。   看来是晕过去了,江叙松口气,赶紧拿那黑色广袍把蛇裹起来,往小木屋跑。   他莫名有种直觉,这木屋的主人,就是他自己。   木门打开后并无想象中扑面而来的尘土,屋内陈设虽简单,却十分整洁,看起来主人似乎经常打扫。   江叙将手里的衣袍展开放在床上,轻轻剥开,又转身四下里看了看这屋子,下意识地便往一个方向抬脚,果不其然在一个木箱内找到些药来。   他拿了药,又接了清水来,一边小心地为白蛇处理伤口,一边想着为何自己会对这屋子里的一切这般熟悉,什么东西放在哪个地方,简直了如指掌。   清洗干净伤口上了药,江叙调动了灵力以作催化作用,收拾好一切,坐在床边,还未来得及思考,便觉得额间一痛,先前在同白流进入那座大殿时产生的灼烧感再次出发,而且更加强烈。   他按着额头,脑中突然想起在山洞中见到的那个入魔后的自己。   那时他的额间,有一个火焰纹。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感觉剧情拉了这么长战线嘿嘿~ 第67章 【67】   疼痛来的剧烈,几乎无法抑制,江叙直觉额头像是燃起了一把火,烧的皮肤刺痛。   他猛地站起身,用力推开木门,冲向屋外那条河流,跪倒在地,将整张脸埋入水中,幻境中的季节似乎与外界相同,秋凉时水流渐冷,寒水覆上的一瞬间,额间的灼烧感瞬间消失大半。   江叙喘着气,狼狈地趴倒在水岸边,长发湿漉漉地垂在水中,顺着水流轻轻摆动,他在水中埋了许久,直到呼吸困难,才猛地从水中起来,眼睫被浇的湿透,大口大口地喘气。   难不成这火焰纹当真是火烧的,他平复了下呼吸,拍拍上下起伏的胸口,试探着伸出已经被水浸的冰凉的手指在额间轻抚一下,并无什么感觉。   正要站起身,心脏却倏地一痛,江叙捂着胸口,身体因着心口的痛微微蜷缩着,连呼吸也困难起来。   这到底是哪门子幻境,连痛感也如此清晰,他第一反应便是调动灵力却护住心脏,这一动却忽然惊觉体内的灵气大涨,根本不是原本他所有的那一点半点儿,波涛汹涌般在四肢百骸流窜。   这是怎么回事?   江叙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感觉刚刚被冷水浇灭的额间火再次燃烧起来,这次却并不痛,只有灼热的烫感,他撑着身体往前,跪坐在水边,看见清澈的水面映照出自己的脸,枯木一样苍白。   两道长眉之间,赫然是一道艳丽的火焰纹,那花纹色泽并非是纯正的大红,比之暗淡了些,可依旧看的清楚。   他微微一怔,抬手摸了摸,碰上的一瞬间被那高温刺激的抖了抖手指,怎么可能!他根本没有修习邪法,不可能会走火入魔的,这火焰纹怎么会出现在脸上?   只怔愣一瞬,江叙就疯了似的双手捧着冰凉河水往脸上浇,一时间那火焰纹处冰火两重天,水流激过便滴滴顺着他脸颊滑落,火焰纹却丝毫未变。   罢了,他卸了力道,也不再鞠水,干脆坐在地上,开始回想这一切事情,从他与白流相见时白流说的那些话,再到现在他的处境。   在他还不知道面具人就是白流的时候,就看到了白流的那道伤疤,当时触碰伤疤时看到的的画面,为什么会发上?   白流是自己将冰棱划过手腕的,可拦住他的人却是自己?   他到底是要确认什么?   江叙盯着水中倒映出的自己那张脸,半晌,想起了被他救的那条白蛇。   白流的原形,便是一条蛇。   他的眼睛倏地亮起来,也顾不得被水浸湿的衣摆和湿漉漉的长发,从地上爬起来便往屋内跑。   如若白流当真就是刚才那条蛇,那么从这里开始,就是以前的‘他’与白流初见的时候,也是之后一切际遇的开端!   江叙喘着气站在木门面前,他也不知道为何会突然将这条白蛇和白流联系在一起,世上的蛇有千千万,遇上了也不一定就是白流,可他心底就是有直觉,直觉这蛇就是白流,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在引着他向前走。   屋内依旧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声响,江叙想到白蛇的伤口,应当还会再昏一会儿,他擦了擦脸上的水,抬脚跨过门槛,果然看见方才被他包扎处理过伤口的白蛇还静静地蜷缩着窝在床上。   他轻轻走过去,蹲下来,垫着下巴趴在床上,看着紧闭着眼的白蛇,没一会儿却见白蛇睁开了眼,一双幽然的蛇瞳与他相对,散发着森然冷光,江叙呼吸一窒,忙往后快速挪动一下,白蛇看他动了,尾巴轻轻一拍身下垫着的黑袍,突然猛地弹起来,朝他飞扑过来。‘   “停停停!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啊!”,江叙躲开不及,只好抬手去挡,心道大不了被咬一口,说不准这蛇没毒,总也要比直接被咬在脖子上的好!   预料之中的痛并未来到,手腕上却倏地一凉,被不轻的重量压得一沉,他小心地睁开眼,就见白蛇整个缠在他手臂上,吐着鲜红的蛇信,一双蛇瞳直直盯着他。   江叙也不敢乱动,只好就着这么个姿势和白蛇四目相对,心跳的极快,他咽咽口水,一边在心里祈祷这蛇能听得懂人话,一边斟酌着开口道,“…额,你好?”。   白蛇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从他手上滑下去,重新趴在黑袍上将自己卷好,把受伤的腹部和其他地方的细小伤口遮挡起来,竖瞳望过来,“你不是修仙的人吗?为何这么没有出息?”。   这声音还是少年的清亮,与白流有八成相似,剩下的两成不像的,是现在的白流多出来的一分装出来的轻佻和年岁渐长的沉稳。   ……江叙一时不知道是该先为自己被一条蛇给嫌弃了觉得伤心,还是该为这条蛇确实是白流惊讶,他稍稍往后移动一下,换了个姿势蹲下来,将半边儿麻了的身体活动活动,“修仙者也会有怕的嘛”,他想自己当真是与蛇有缘,进秘境时遇到的灵兽是黑甲蛇,而今在幻境中捡到的,竟也是一条蛇。   他看着白蛇,见对方没有再说话的意思,便继续道,“我以为你刚才要咬我”。   白蛇的蛇尾轻轻一摆,淡漠的眼扫来一眼,“我不杀无辜人,”,顿了顿,又道,“更何况,你救了我”。   看来现在的白流还不是现下那般的性子,也并不像各界所传的那般嗜杀、阴晴不定。   换个说法,现在的白流,除却一张脸和身份外,其实与带他来这幻境的白流相差甚远,甚至于,现在的这家伙还并未显出那张脸,只是以蛇的样子同他对话。   没了那种面对白流时捉摸不透的感觉,江叙感觉舒服了许多,心道反正这会儿子他也不认识自己,便干脆起身坐在床榻上,动作也随意起来,“我叫江叙”。   白蛇沉默半晌,冷淡道,“我不想知道”。   “哦”,江叙不以为意,仰头看着头顶有些旧了的横梁,“你呢?”。   “……”。   “不想说就不说”,他撇撇嘴,心道反正我也知道你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有名字?”。   听到他这么问,江叙转头看他,脸上露出点揶揄的笑,“我就是知道,你管我”,这白流这时候还蛮傲娇,倒是有几分可爱,不像现在。   白色的尾巴尖拍打了一下身下布料,发出噗哒声响,白蛇看着江叙脸上的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觉得生气,最终还是妥协道,“白流”。   江叙满意了,笑着要用手指去点白流的圆脑袋,还没碰上,就被躲开,他也不以为意,耸耸肩道,“你现在多大了?”。   看现在这样子,白流肯定还很小,不然哪能在说话上给自己欺负了去。   白流这时候明显好说话的多,小脑袋趴在黑布上还挺可爱,“两百岁”。   “啊?”,江叙是在心里猜测过的,可真听到了还是惊讶了一瞬,小心地开口,“你这么老了呀?”。   这年龄可比师尊都要大啦!   白流刚闭上的眼睁开来,“…在蛇族我不算老,二百岁不过刚成年而已”。   “那就是十八岁“,江叙笑着看他,“小少年?”。   许是被长大后的白流压迫太久,他不知为何就是存了要逗白流的心思。   反正这个白流是不会动不动就带着他乱飞,还动不动就说要杀他的。   “…别开玩笑”,白流此刻是蛇的模样,别扭的样子很新鲜,“我已经成年了”。   “啧啧啧,你现在倒是挺可爱的”,江叙惋惜地摇头,心道怎么就长成日后那个性格。   他想起尚在魔界的白流,不再故意调笑,正了色道,“我有问题要问你”。   白流沉默一会儿,没说同不同意,道,“你先闭上眼”。   “嗯?为什么?”   “……叫你闭上就闭上”。   凶起来还是有以后的样子嘛,江叙撇撇嘴,闭上眼。   “好了”,白流语气淡淡地开口。   他睁开眼,看见一个年轻版的白流坐在自己身边,登时吓了一跳,差点儿摔在地上,“……不是,说话就说话,别一言不合便人形!”。   这样面对面的,实在是让人很有压迫感好吗?还怎么问问题?   白流眉峰疑惑地皱起,“你很怕我?”,他抬抬手,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眼,“可他们都说我生的好看,不丑的”。   江叙沉默了,他看着白流那张确实不差的脸,没说出什么反驳的话,只好道,“只是突然变了样子被吓到罢了”,他抵着拳头轻咳一声,“不过你一开口我就不怕了”,一开口就要比以后的你可爱多了。   “没想到你以前是这个性子”,他撑着下巴,笑了笑,“你是怎么受的伤?”。   白流脸上的表情一瞬间都消失了,整张脸僵硬沉郁,江叙看着他咬紧了下唇,脸上半点血色也无,不觉后悔自己是不是不该问这个,刚要改口换一个,便听见对方开口了,清亮的音色像是没入沙土中,捞出来时沙哑的磨人,“我杀了人”。   不等江叙说话,白流抬头看向他,沉璧般的双眼中滢滢暗绿被沉默般的默然淹没。   “我杀过很多人”。   --------------------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好喜欢小白流嘿嘿 第68章 【68】   江叙沉默着,他没杀过人,不知道杀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但一定不会是畅意的。   他看着白流低垂的脸,半晌才开口,“有原因吧”。   白流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僵硬一下,他缓缓抬头,眼中含着不可置信,“…你不觉得害怕?”,他咬了一下下唇,牙齿没收住,又咬得太紧,苍白的唇上溢出一滴血珠,眉眼黯淡下来,“他们都害怕我”。   江叙看着那滴血珠不被主人注意,最后顺着唇缝渗进,勾出一条红线,眼前的白流实在太不一样了,他不自觉皱起眉,心里想,他好像很脆弱。   “你为什么会杀人呢?”,他将目光从那颗血珠上移开,想用更轻松的语气和对方说话,好让他别这么苍白着脸色,看起来难受的厉害,“我现在可比你大很多,怎么会害怕一个小屁孩儿”。   白流的眉动了动,想要皱起又放下,最终不服气地吐出一句,“我成年了,”,他认真地看着江叙,停顿几秒,道,“可你看起来并不比我大”。   “眼见可不一定为实”,江叙无所谓地笑笑,眼尾因着笑意微微挑起,像四月里的桃花花瓣,“别和我较劲儿,你杀人……”他迟疑一下,换了一个问法,“你有其他的亲人吗?”。   如果没记错的话,白流还有一个叫白楚的姐姐,但现在看,可能已经不在了。   果不其然,白流的神色瞬间就变了,看向他时眼神都警惕起来,可随即像想到什么,稍稍松懈些,声音轻如鸿毛,“我没有亲人”。   江叙一直盯着他的脸,观察他表情,闻言也没再多问,笑话,哪怕是现在刚成年的白流,也能打他十个,再问要是真触了逆鳞就麻烦大了,“行了”,他从床榻上站起来,拍拍衣裳,站在白流面前,“没什么其他要问,你有什么想吃的?”。   白流疑惑地看他一眼,乖乖答道,“不饿”。   江叙不以为意地点点头,“那你休息吧,我饿了”,就算是在幻境里,也得填饱肚子不是。   他来到小屋的厨房,惊奇地发现厨房里竟然有很多食材,蔬菜瓜果数量摆在一旁,案板上甚至还摆着一块儿猪肉,上面扎着绳,还没有解开,外面也没做过多处理,看样子是刚买回来。   江叙弯了腰,在地上看见一个布袋,布袋外沿染了白,两三下解开,装着一袋子面粉,一个陶瓷碗倒扣在面粉上,他挽起袖子,捞碗舀出满满一碗面粉,放在案上,挑了两根黄瓜和几株青菜。   这里倒是应有尽有,只是接下来,幻境会如何变化?会一直让这个白流留在这里吗?   一想到也许那个白流就在外面时刻看着自己,江叙就觉得一阵不自在,他扣上盆,觉得还是尽快想办法离开为好。   厨房里叮叮乓乓地响,时不时能听到江叙小声埋怨面太硬、菜太老的抱怨声,白流坐在床上看里面人忙碌的背影,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过了半个时辰,从里面传来阵阵香味,他才蹙起眉,下意识地按住了肚子。   江叙的厨艺不算好,勉强能到维持自己生命活动的水平,他端出来一碗面,放在桌上,坐下来时还看了眼坐在正对着桌子的白流,抬起筷子撩起一筷子面条,直接咬下去。   白流捂着肚子的手紧了紧,他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却有些忍不住想偷笑,表面还是面不改色地继续吃,直到挑起碗里打的鸡蛋,他看见白流扭过头,不看这边了。   还挺要面子,江叙笑着放下筷子,起身到床边拉着人手腕,避开伤口,把白流按坐在桌上,道,“坐着”,而后转身进去又端出一碗面来,放在他面前,笑着问他,“现在饿了吧?”。   白流脸慢慢红起来,紧抿着嘴唇,江叙坐下来,递给他筷子,“好啦,饿了就吃嘛,不用在意其他的”。   他又往前递了递,催促道,“快快,要凉了”。   白流看了他一眼,接过筷子,小声道,“谢谢”。   江叙笑得更欢了,“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性格”,容易害羞,还挺重面子的。   白流低着头,吃了一口面条,热气氲在脸上,他舔舔唇,再仰起头时,也笑了,眼睛弯弯的,很有少年气,“好吃”。   “真的好吃?”,头一次被人赞赏厨艺,江叙还有点激动,嘟哝着,“你还是第一个说我做的好吃的”。   “嗯,好吃”,白流一动起来便停不下来,看来是真的饿了,江叙看着他,突然发现原来他这个时候头发就有要卷的意味,连长睫毛也是卷翘、纤长的,垂下来时,像轻盈的羽毛。   如果不是白原君,或许他不会变成后来的模样。   就像现在,他不过是一个刚刚长大的少年罢了。   江叙撑着下巴看他吃饭,半晌,突然道,“你该是个很温柔的人吧”。   白流握着木筷的修长手指停下来,忽地抬眼,长睫盖着的墨绿眼瞳认真地瞧着他,话语间有些迟疑,“你真的是这么认为的吗?”。   “啊?”,江叙愣了愣神,轻轻点头,“怎么了?”。   “没什么”,白流弯起眉眼,朝他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   江叙呆愣一会儿,握上那只手,眼前却白光一闪,所有的一切都以极快地速度消失变换,直到最后,光芒消失,药膏的气味、煮熟的面条香气,一下子全部都没有了,他感觉到手腕被一个冰凉的东西贴上来。   睁开眼时看见一只苍白的手,手腕上横亘着一条明显的狰狞疤痕。   “你回来了”,白流的声音流水一样钻进他耳中,与幻境中那个刚成年的白流截然不同,叫他一瞬间就从虚幻中抽身出来。   他回到现实了。   只是再见到眼前这个人,江叙心情有些复杂,“白流,你…”。   “你果然一直没变”,白流淡淡地打断他,捡起地上的面具,放在手心后就消失不见,“也就只有你才能说出那句话”。   他转身看着江叙,眼神冷淡,“害我都要以为,你真的是他”。   什么意思?江叙瞳孔骤缩,“什么叫真的是他?你说的是谁!?”。   白流嗤笑一声,慢慢走近,一只手忽地捏紧他脖子,将他整个人抵在大殿紧闭的大门上,一瞬间变回了红瞳白发,冰凉的手指牢牢扣在脖子上,勒出红痕与青筋,“之前对你太宽容了”,他轻轻吐出这句话后松开了手。   江叙大声咳嗽着靠着大门滑落,肩颈处的衣服印着焦黑色灰尘,因为窒息脸涨的通红,“你到底,咳咳,到底在说什么…”。   白流低着头不看他,手指轻轻摩挲着手腕,动作轻柔地像在抚摸珍宝,而非一条丑陋的疤痕。   “他救了我”,等到终于松开手,白流才转过来看着江叙,唇角的笑意近乎癫狂,“但我当时不在意,现在呢”,他弯下腰,手指轻挑起江叙的下巴,“我后悔了,所以我要他回来”。   下巴被捏的生疼,骨头好像都要碎掉,江叙忽略痛感,越来越不懂白流的话,他感觉到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也绝对不想知道的。   他卯足了劲打开捏着下巴的手,喘着气,混乱的脑子终于从对方的只言片语中捋出些头绪,“你的意思是,”,他咽咽口水,压着快要跳出来的心脏。   “我是替代品?”。   时景玉刚从山下赶上来,正面色焦急地往月下庭去。   他本以为江叙很快就回来,可等了几个时辰都不见人,就先叫晏欢带着其他弟子们先上山,自己在山脚下等人。   可直到天色渐暗,依旧不见人回来,他着急,还顺着原路返回去找了找,最终也没找到人。   这时候才觉得要回山的这几日,江叙确实是有些奇怪的,只是他没注意到,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不对劲,时景玉眉头紧皱穿过一片掩映的林木,大步跨过青石路,第一次这样莽撞地冲进去。   温翮雪的房门紧闭着,时景玉走到门前时脚步一顿,思索几秒,还是伸手敲了门,略显急促。   他没等到门内温翮雪的回应,却听见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他后退一步,看见门从里面打开了,温翮雪站在他面前,声音冷清,“阿叙还没回来?”。   时景玉怔愣一下,点了点头,一时忘记去纠结从对方口中冒出的这个亲昵的过分的称呼,“师尊你知道了?”。   温翮雪没答他,越过他走下门前台阶,“随我去一趟魔界”。   “魔界?”,时景玉一怔,看见他已经走出了庭院,忙跟上去,心想既然师尊叫他一同前去,一定有自己的道理,说不定他已经知道师弟的下落了。   各界人物都晓得,魔界的魔门是难以寻得的,除非有魔族人带路,否则连进去都是一件难事,可时景玉跟在温翮雪身后,却根本没费多少时间便在一个枯木林子里找到了一扇孤零零立在交错树根之间的木门。   木门古旧,铁制门环锈迹斑斑,其上两只铁狮子张牙舞爪,凶神恶煞地瞪视前方,时景玉是第一次见到这扇魔门,未曾料到堂堂魔界大门,竟然就是这样一扇普通至极的陈旧木门。   在他打量那木门之际,温翮雪已经走上前去,伸出手来,掌心现出一柄长剑状的冰棱,抬手就向木门劈去,蓝光大盛,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巨响,破成两扇。   光芒刺眼,时景玉抬手挡住眼睛,却见光散去后,两扇破裂的木门动起来,突然朝着温翮雪夹击而去,原先门的位置仿佛连接着另一个空间,缓缓走出一个人影,手中握着柄长弓。 第69章 【69】   是魔君白流!   温翮雪后退几步,两半木门被冻结在半空中,随后便碎裂成块状掉落在地,被白流踩在脚下。   那把弓约有十寸长短,全张开时,像黑鸦的翅膀,羽毛锋利、漆黑。   时景玉忙将长剑抽出来,警惕地看着来人,传闻白流有一把长弓,以风为箭,威力极大,可自从继位成为魔界君主后,那把长弓便再没出现过。   白流踢开脚下的碎片,身后的门合上,极少见的白发散着,一张脸没什么表情,他看也不看时景玉,一双血红的眼直直看向温翮雪,“看来是迫不及待了”。   他语气很是嘲讽,温翮雪看见他握着弓露出来的手腕,淡淡扫过去一眼,眉眼依旧冷淡,“魔君不遑多让”。   二人之间虽是敌对,却看起来对对方都熟悉至极,时景玉看不懂他们二人之间的暗潮涌动,在他印象中,师尊唯一一次和魔君打交道,还是在他最后一次闭关前的大战中,也是在那时,师尊受了很重的伤,多年未出。   “你以前可没有这么沉不住气”,白流开口,看一眼温翮雪空空如也的手,嗤笑一声,“你的剑呢?”。   这一提醒,时景玉才记起,师尊已经很久不用沉雪剑了,他看着白流,握紧了剑柄。   为何魔君好像什么事都知道?他扭头,温翮雪的侧脸棱角并不柔和,此刻甚至堪称冷硬,周身绕着一股股散发寒气的灵息。   温翮雪没答复白流,眼里覆上一层厚厚冰霜,沉的不见底,他反问道,“人呢”。   “你倒是管得多”,白流冷哼一声,他鲜少有沉不住气的时候,唯有面对两个人的时候总是冲动。   一个是眼前这个,另外一个刚被他关入地牢。   原因大不相同,对温翮雪是因为恨,恨他不费力气就能拥有自己没有的东西。   江叙不一样,白流握紧了弓,感受着里面魔气的窜动,手腕上那道伤疤好像又开始疼了,他不知道自己对江叙是什么感觉。   他小时候没尝过爱的滋味儿,白楚死后便好像连血也冷了,被父亲丢进魔窟后,最终还是要成为下一个白原君,可从没有人对他说过那句话。   江叙像个盛满一切光明的容器,白流曾经得到过他的一点施舍,便想要更多。   可惜人已经死了,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后悔,后悔没能抓住让他的血变热的人。   白流从记忆里抽身,突然笑出声来,接上那半句话,“你现在是他什么人?”,他沉下声来,故意似地一字一句道,“我可不想重来一次他的结局”。   时景玉看见温翮雪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身边的寒气甚至波及到他身上,激起冷战连连,他是木灵,惧寒,不自觉移开一步,出声打断白流,“魔君,我师弟一向不与人为敌,你们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劳烦你放了他”。   白流终于朝他看过来,那双红瞳眯起来,仿佛要将他看穿,看了几眼倏忽间睁大,拉起长弓,勾起流光的白弦,一道强劲的风渐渐成型,他勾起唇,红瞳亮的吓人,语调拖长了,“哦———”,那道风离了弓,不偏不倚,刚好射在时景玉脚边,土地炸开一道裂缝,“是你呀”。   好快的速度!时景玉惊魂未定,有些僵硬地朝后挪动半步,避开眼前的裂缝,看向白流的眼,对方虽笑着,可眼里存的杀意一点儿不假,若是刚刚有心,那箭就不会只落在他脚前面那方寸之地。   果然可怕。   可为何一副与他也认识的模样?方才那语气,不似初见,太过熟稔。   白流已经收起了弓,时景玉舔了舔干涩的唇,还是问出了口,“魔君认识我?”。   “认识,怎么不认识”,白流哈哈大笑起来,玩味道,“凌云山首徒,声名远扬嘛”。   “够了”,温翮雪冷声开口,连声音也像含着冰渣子,“他不需要知道这些,我和你也再没什么好说的”。   时景玉被温翮雪的声音吓了一跳,白流刚才说的话明显言外有意,可师尊好像并不想让他知道。   江叙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华美的床上,头顶没有百无一用床帐流纱,一眼就能看见头顶悬着的玉石顶。   且慢…这殿不可能是主殿,但既然只是个偏殿,怎么也这么奢华?   他一下子没有了乏意,撑起不知为何酸痛不堪的身体,起身抬头时脖子上一痛,这小子,江叙嘟哝着吐槽,下起手来一点儿轻重也不没有。   视线沿着头顶的白玉一直往下,发现竟然连这床的床脚都是玉石,他忙把还半搭在身上的一层细滑的薄被掀开,双脚一落地,就被脚下又冷又平滑的触感吓了一跳,低头一看,这地面上铺着的不就是头顶的白玉嘛!   骄奢淫逸,白流一个人就占了俩儿,江叙啧啧两声,穿上鞋子,四下里观察了一圈儿,发现不只是脚下、头顶,这间偏殿整个就是一个玉室,而且好像连出口都没有。   白流这厮到底在发什么疯?   江叙愤愤地一屁股坐回床上,他盯着眼前的白茫茫一片玉,越想越气,冷不丁又想起白流说的那句“要他回来”,他现在几乎可以确定了,那个‘他’指的就是自己,可又为什么说他是个替代品呢?   他皱着眉,从床上站起来,四处走动了一下,发现这个偏殿比外面要凉很多,凑近墙壁,才发觉这玉似乎不断冒着寒气,用寒玉造房子,除了避寒,就是要储存什么东西。   可是白流会有什么东西要储存呢,江叙用手摸着寒凉的玉璧,突然摸到一个圆形凹陷的圆弧,弧度不大,但在平坦光滑的玉璧上就显得格外明显,他手指停在凹陷的边缘,轻轻摩挲着边沿线,润泽的圆弧中心要比其他地方温热一些,他稍稍一顿,试探着向下按了一下,玉璧颤抖了一下。   江叙后退半步,手指还按在上面,玉璧动静停下之后,没了响动,他看了看,又按了按,就见刚刚安静下来的玉璧再次动起来,手指用了些力,眼前就裂开一条缝隙,随后越变越大,竟然将玉璧分成两面可以开合的玉门来,玉门缓缓向两边拉开,寒气瞬间扑了出来。   想不到这里还有这么个地方,他挥挥手,将挡在眼前的冷气驱散,抬脚跨入,在一片寒气朦胧中看到一个巨大的矩形冰台。   这个冰室冷气十足,江叙搓搓胳膊,走近冰台,才发现这不是个普通的台子,而是一座……冰棺。   冰棺很大,外形精致,一看便知道是有人精心打磨的。   这里为何会摆着一个冰棺?他皱着眉,凑近了弯腰一看,被里面的人脸吓了一跳。   “…竟然躺着人”,江叙摸摸胸口,再次弯腰,这次才全部看清冰棺里躺着的人的面容——正是他自己。   他猛地用手握住冰棺的棱角,手指扣着寒冰,为什么这里会躺着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冰棺内同他面容全然相同的人静静躺着,身上的黑色华服隔着一层冰面也能看得出精细,交叠放在腹部的双手收揽在宽大袖中,袖子边缘金线绣成的牡丹花纹一直延展到肘部,一看就是被人精心打理过才放入,或者说,是有人时不时地来定时照看。   他被这个想法激起一身冷战,目光再聚焦在这个人的脸上时,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个不知身份的尸首,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身体募地升起一阵恶寒,江叙紧咬着牙关,脑中回想着白流说过的话,看着冰棺内人眉心的暗色火焰纹,第一次有了怀疑。   ‘江叙’到底是谁呢?他从开始被系统带到这个世界来时,便打算借这个身份完成任务好回到自己的世界,直到后来知晓,他不是什么外来者,而是江叙本人,刚开始自然是怀疑的,可师尊也亲口说过,后来的一切也都证明了他就是江叙。   但现在呢?江叙轻抚着冰棺,掌心被寒冰冻得通红也不在乎,白流说自己不是江叙时他并未动摇,可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相似的人?   不对,一定有什么出了错,他双手按在冰棺上,站在顶端,用力推着棺盖,冰棺发出一声清脆响声,江叙欣喜地低头看了一眼,更加有用力,奇怪的是这冰棺看起来封存的严严实实,盖子却并不如想象中那样难开,随着一声声冰块儿摩擦的声音在冰室响起,冰棺被打开了。   江叙松开已经变得通红的手,喘了口气,垂下眼睫,看着保存的完好无损的尸身,他缓缓伸出手指,想要去碰碰那张和他一样的脸,眉心突然又烧痛起来,他痛苦地捂住额间那块儿皮肤,扶着冰棺的另一只手不小心滑下去,撑在棺中人的心口处,一瞬间身体便被拉着往下,意识好像被撕裂开了,眼前一道耀眼的白光闪过,他忙闭上眼,却感觉手被人握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刚刚摸到的尸体好像并不是冷的,甚至不像是实体!   手掌心的触感不像是一个存放多年的尸体,虚软地更像是一团云雾,再次睁开眼时,头顶变成一片透明的冰层,江叙侧过身,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躺在了这冰棺内,头顶的冰盖也自己合上了。   他先是一愣,赶紧用手拍打冷硬的棺盖,上方的东西纹丝未动,乱动的手脚却突然动弹不得,被冻住一般,而后冰盖缓缓下压。   不是吧,江叙瞪大眼看着马上要盖在他身上的冰盖,一害怕干脆闭了眼睛,预料之中的压迫感却并未到来,手脚却骤然轻松起来,他警惕地睁开眼,却已不在冰棺里,入目是一片狼藉的平地,鲜血横流。   他看着脚下断裂的刀剑和流血的尸体,苦着脸道,“可这也不比在冰棺里好上多少啊!”。   可也只是一瞬间,混着尸体腐烂气味的血腥气便随着眼前景象一同消失,江叙往前走了几步,看见一个背对着他的身影。   宽大的暗红长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在他正前方,是持着剑的白衣剑客。   江叙不受控地向前走了两步,看清了持剑的人的脸后讶异地叫出声来,“大师兄?!”。   他的声音因为惊讶并不算小,加上周围安静,只有风声,一出口就能送出,可面前的两个人却好似都没有听见,时景玉明明正对着他,也像是没看见他一样。   江叙明白了,这又是一个‘幻境’,他看着时景玉沾着血的脸,目光落在他手上的剑,还未看清,就见他持着长剑狠狠刺激穿着暗红衣裳的人胸膛,那人脚步一踉跄,却稳着没有倒下。   胸口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感,江叙直觉不对,犹疑着跨出一步,靠近了那个背对着他的人,仿佛感知到什么,向他转过来,露出一张唇角带血的、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这个人是他?   场景又变换了,尘封的记忆在一瞬间被塞回江叙脑子里。   耳边伴着风声响起冰冷的机械音——【察觉到角色觉醒,立即采取措施】   --------------------   作者有话要说:   想要评论摩多摩多嘿嘿 第70章 【70】   手边一阵冰凉触感唤醒神思,江叙猛地睁开眼,整个人正伏在冰棺上,丝丝凉意透过冰块儿贴在脸上,他身体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忙低头去看冰棺,可冰棺内哪里还有什么尸身,空荡荡只有寒气飘荡。   他怔愣着趴在冰棺上,心脏跳的极快,终于想起了一切他想知道的记忆。   冰棺冷寒,似乎使他再度想起许多年前的一个寒雪天,是同他捡到温翮雪时一样的天气,不同的是,一次是初见,一次是离别。   那天兴冲冲地带着还冒着热气的烤红薯回来时,没在院中见到往常总会等待自己的人,心里想许是外面天冷,可急匆匆推门而入的时候,依旧不见人影。   收拾干净的床褥、桌上倒扣的茶壶,所有与温翮雪有关的痕迹,都消失的一干二净,就好像这个人从未来过,而他依旧是一个人孤独地住在这里,连这些天在一起时候的记忆也好像随着人的离开变得像一场虚幻的梦境。   江叙哪能甘心,他忘不了好不容易出现的能陪着自己的人,更何况,明明是他自己说的啊,会一直陪着他的。   为什么会走呢?   他摸着冰棺,任凭冷气缠绕手指,将苍白的皮肤侵入的通红,“对啊,为什么会走呢?”。   江叙收回手指,他一直希望记忆能够全部回来,这样他才能作为一个完全完整的人来生活在这里,可真当所有的记忆回来时,冲击却大的他不愿意接受。   他豁然发觉,其实自己之前并未真的照着‘江叙’这个人的身份活着,哪怕是对寻找记忆这件事也只是抱着一个旁观者的态度,从旁人的视角去评判‘江叙’的生平,去猜测他为何会走上邪道,去想为何他会死。   眼下记忆回来了,江叙才惊觉,一切都没有想的那般容易简单,所有复杂的、痛苦的情绪全部跟随着记忆一起回到他身体内,连带着他内心的疤。   原来的江叙太孤单了。   这孤单中间掺杂着旁人的欺辱和生活的痛楚,乃至于后来温翮雪那样突然地出现在他的世界中时,他毫不犹豫地打开门接纳了对方。   温翮雪亲手替他温柔地关上那扇门,最后又打开了门,抽身离去。   江叙没来得及将所有缝隙堵死,自己出不去,外面的什么杂物却能轻松进来,就这样把自己困在了里面。   他想到那个雪天冷掉的红薯和滴着雪水的屋顶,外面大雪漫天,直到天色黑的不见天光,也没能等到踏雪声。   后来是个穿着绣画着山水墨色衣衫的人踩着一路的雪,来到被雪堆满的小院子,瞧见他蹲在墙角缩成一团,风流轻佻的眼勾起来,带起一个十足遗憾的笑,他一边掸着袖子上沾上的雪花,一边告诉他,“我原是来这里堵人,谁料还是给他跑了,明明之前还同我借过东西,这下不知道又要什么时候才能要回来”,最后才怜悯地丢下一句,“别等了,谁不知道温翮雪道心大于一切,世间情爱于他不过是块儿无用石头,他不会回来了”。   难怪赫连墨说与他见过,那日在仙侠大会上见他时又百般惊奇感兴趣,原是曾经就见过的。   江叙深吸一口气,觉得胸口闷闷的,他之前和师尊说过的,怎么样都不会怨他,可当真想起一切,才发觉要真地实心实意地说上一句‘不怨’是何等困难。   脑袋实在乱糟糟的,他摇摇头,突然想起刚刚在乍然在耳边响起的那一道机械音,那声音很像很久没再出现过的系统,但本质上似乎又有不同,说不出来的差异,他忙转身四处寻找,刚要走出冰室,那个声音就再次响起了。   【宿主】,是001的声音,过了这么久再次听到系统的声音,陌生许多,江叙顺着声音转过身,看见记忆里白毛团的001,身后站着个一身灰衣的高个子男人,宽大的暗色兜帽遮住大半的脸,只露出一个被黑色半面面具盖住的下巴,他注意到这个人脖颈间缠着一段黑布,半分皮肤也没有露出来。   “001?”,江叙吃惊地看着它,目光不断打量着它身后沉默的男人,他抿抿唇,还是出声道,“我都记起来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冰室里,寒气浸透整个空间,001的声音更加冷漠冰冷,【我知道,所以才出现在这里】。   江叙想起那句‘采取措施’,霎时有了警惕,后退到冰室门口,“你们要做什么?”。   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系统在最开始说过的剧情混乱是为什么,不久之前说的人物觉醒又是什么。   系统告诉他的剧情原本就是错的,是被强行纠正修改过的,现在他所知道的一切,才是真正真实的。   那么说的那句‘采取措施’的意思,是专门正对他说的,要么删除他刚刚想起来的一切记忆,要么杀了他,将‘江叙’这个人物抹杀掉,重新招来一个新的宿主,继续他们想要的剧情。   可是到底为什么这么做?江叙眉头紧皱,冲着001道,“你想要什么?”。   001没有回答他,一双眼睛冰冷,紧紧盯着他,倒是他身后的男人突然出声,明明是人的模样,开口时声音却比001更像机械,沙哑低沉,“我们需要能量”。   他的脸被兜帽盖得严实,可视线却仿佛能透过一层厚重布料直直地扎在脸上,江叙升起一阵恶寒,脚往后挪动一些,“是什么能量?”。   那些被带进书里的的‘宿主’或许就是获得这种能量的工具。   兜帽人的声音被蒙在面罩下,像泡在海里的齿轮,嘶哑刺耳,“你不需要知道,现在,你只要重新陷入沉睡就好”。   江叙不再质问,他观察着时机,运转灵力,朝兜帽人身上冲去一道灵波,然后趁着他不注意,冲上去将他身前的001一把抓起来,转身就跑。   刚出了冰室就重新按上那个凹槽,在那个人冲出来之前,将两扇门合上,缝隙合在一起,很快亏看不出有裂开过的痕迹。   江叙把001紧紧抱在怀里,开始找出口,他眼疾手快地拿起桌子下的木凳,用脚一踩就,拿着一截凳子腿,猛地往墙壁砸,身后冰室内不断传来响动,他转头回看一眼,发现墙面上竟然裂开一条缝隙,手上更加用力。   到底是木头质损,凳子腿断了半截儿,玉石却只炸开一点点细小的碎末,他紧紧捏着凳子腿,心里暗骂一句白流这个混蛋,转身找其他更加薄弱的地方,这一棍子下去不知道是碰到什么地方,玉璧竟然振动起来,很快便显现出一门样的形状,江叙眼神一亮,忙试着去推,身后冰室传来一声巨响,门被从里面撞开,寒气顷刻间涌出来,灌满整个空间。   江叙心头一着急,猛地往前撞过去,没碰上坚硬的墙壁却被一个人双手抓住肩膀接了过去,他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001,顺着这股力道冲出去,待到站定,肩膀也被随之松开,他仰起头,看见眼前人时表情凝滞一瞬,“师尊?”。   他心里发紧,可在看到对方脸上沾着的丝丝缕缕的血迹时,心脏又猛地悬起来。   温翮雪看着他怀里毛茸茸的东西,目光随之落在江叙僵硬的表情上,那双眼沉下来,眼尾也耷拉下来了,出声时丝毫不见往日的淡然平静,慌乱地不像是活了要一百年的人。   “阿叙,你都知道了?”。   江叙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只沉默着点了头,耳边传来一声极大的动静,他忙扭过头,看见兜帽人站在面前,伸出的手没有人的皮肤,只有森森白骨泛着幽然冷光。   怎么会?!他下意识后退,手中更用力地攥紧001的毛,这个人的手怎么会只有骨头?   正在他惊讶之际,温翮雪侧身将他挡在身后,他抬起眼,看着挡在眼前的人,听见他声音冷淡地对兜帽人道,“鬼医,你已经拿过报酬,也承诺过不再出现”。   鬼医?江叙心猛地一跳,突然有不好的预感,师尊给了他什么报酬?为什么要有报酬?   等等,这一切的前提是,温翮雪认识这个人,并且或许与他做过什么交易。   他挪动脚步,站了出来,胸腔中有什么东西在发酵。   “师尊常有闭关的习惯”   “但这次好像格外长一些”。   那时他问过时景玉,温翮雪为何会闭关十年,对方的应答此刻全部在脑中一句句浮现出来,江叙压住喉头的颤抖,不去看被叫做鬼医的那个人,微微仰头,专注地看着温翮雪,轻声道,“师尊,你到底为什么闭关?”。   如果当真不在意,又怎么会在已经死去的他再次出现时第一眼就认出,然后千般百般地对他好,或许他不该纠结于当年师尊是不是真的丢下他就走了,更该问的,是在已经入魔走了邪道的‘江叙’被诛杀后,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温翮雪没回应他的视线,目光直直往前,和鬼医对峙着,江叙知道他在回避,但他一定要知道。   “好,你不说”,江叙狠了狠心,“我什么都想起来了,”,他扭头看着鬼医,声音提高了许多,“他是与你做过什么交易,对吗?”。   鬼医沉默着不说话,指骨上还沾着打碎冰室沾上的碎渣,他只是静静地投来视线,偏执地盯着江叙手里的001。   江叙执拗地看着他,再次问他,“那个交易,是因为我?”。   这次鬼医没再避开他视线,兜帽下看不清脸,机械般的声音再度响起,“你很聪明”,像是恶作剧一样,他停顿一瞬后再次开口,叫他,“宿主”。   江叙有些慌乱地看向温翮雪,可对方却似乎并未因为这个称呼发生什么变化,唇紧抿着,几乎要成一条薄且直的线。   原来师尊是知道的,最开始就知道一切,这个鬼医到底是什么角色,他是一切的主使吗?   “我的承诺并不是千金”,鬼医再次开口,语气冷淡,像旧车轮吱呀呀的转,“更何况我的报酬尚未收取”,他伸出双手,白骨森森,“那只是你求我相助的本钱”。   江叙被他的话搞得脑子里一片浆糊,但也能明白些话里的意思,也就是说师尊现在算是欠了这家伙东西?   还是为他所欠。   他不自觉想要去拉温翮雪的衣袖,手里的001却挣扎起来,他忙抱紧怀里的家伙,双手箍地紧紧的,“师尊,你到底答应了他什么?”。   温翮雪终于回头,深深看他一眼,江叙被他看的一怔,脑中却不由自主想到很久之前,他在温翮雪背后看到的那朵盛极艳极的红莲。   一个修仙者,身上哪来那种妖惑印记。   江叙心头警铃大响,可他不知道那朵莲是什么东西,难不成是什么诅咒之类?师尊不是草率的人,如果当真是诅咒一类,那么交易的另一件东西,至少是等价或是超出所值的。   “阿叙,”,温翮雪轻轻开口,似在解释,“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不用担心”,他垂下眼睫,迟疑一会儿,才道,“你生气了吗?”。   江叙的记忆虽说回来了,但眼下摆在他面前的,很明显不只是恢复的记忆那么简单,他为这一切未知的事情纠结,没想到温翮雪张口先问的,不是什么其他的,竟然是问他生不生气。   原本是生气的,现在是又气又好笑,或许是有点滤镜,他觉得这样的温翮雪莫名可爱,像只求原谅的大型犬。   若是身后有尾巴,恐怕现在已经完全耷拉下来了。   脑中幻想到这个画面,他脸上凝重表情都快要绷不住了,只得叹口气,提醒他,“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不再看温翮雪耷拉下的眉眼,看看面前鬼医,沉下声来,举起还被抱在怀里的001,“你还想要他吗?”。   江叙未曾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还能用001作筹码,只是现在就要看对方需不需要这个筹码,他拧起眉,紧盯着鬼医,身后却忽地传来呼呼风声,一道利箭恰好穿过他和师尊中间,将二人隔开。   江叙惊魂未定,手一松差点把手里的001给放开,他赶紧收紧了,一转身看见白流浑身是血的走进来,手里还捏着一把黑弓,脸色黑的和乌鸦一样。   他想到温翮雪脸上的血迹,一低头,看见对方袖上也沾了血,刚刚没看清,此刻才注意到。   所以方才他们是……打了一架?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不是变得粗长了~ 第71章 【71】   眼下这场景难得一见,场面混乱到这种地步,江叙一时连想要和那被叫做鬼医的问清楚的心思都没了,只想同温翮雪先离开这里。   显然白流不想让他们走,他脸色阴沉,白发也染着血,目光森冷地盯着江叙看了一会儿,眉心突然皱作一团,“你进了冰室?”。   不等江叙回答,他快步绕过几人,路过鬼医时连看都未看一眼,径直去了冰室。   江叙一时有些心虚,若是被发现他出建的精致的冰室被毁坏了,不知白流该如何发怒呢,更要是被知晓冰棺内的尸体消失了,肯定会想吃了自己。   他趁着白流还没出来之际,抓住温翮雪的袖子,沉声道,“师尊,我们还是先走吧,鬼医的事情来日再说”。   温翮雪应了一声,脚下却站着没动,他沉沉看了鬼医一眼,似乎还是想要再说些什么,江叙生怕白流再出来后便不让他们离开,只好又拽拽温翮雪的衣袖,对方这次终于回转身,收回视线,自然地牵住他的手,转身要离开。   江叙手指僵硬一瞬,声音轻飘飘地开口,“我要抓着他,”,他低头看看怀里的001,随之挣脱来牵着自己的手,抱紧怀里的001,先行转身离开,“走吧”。   “站住!”白流带着怒气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江叙脚步一顿,听见他在身后怒吼,“尸体呢?尸体呢!”。   温翮雪停下来,淡漠的神色裂开一道缝隙,眉狠狠皱起,“什么尸体?”。   鬼医不知道何时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堆碎片堆在一起,叠在白流脚下。   江叙此刻想瞒着他也瞒不住,手指缩紧一瞬,低声道,“…我不知道”,他不得已转身,看见白流站在被打碎的墙壁前,碎掉的玉片掉在了一地,堆在他脚下,他赤红的双目仿佛要射出火来,疯狂又偏执,声音却稳下来,没有刚才那样狂躁,又深又沉,“冰棺里的尸体呢?”,他直直看向江叙,微眯着眼,眼中闪过一丝探究和期盼,“你看到了,对吗”。   他当然看到了,不但看到了,还吸收了……   江叙不知该作何解释,他该怎么对白流说?说这尸体就是他?若是对方知道自己守了这么多年的尸体,只不过是一缕神魂,一定会发疯吧。   得到那些被尘封遗忘的记忆,再面对白流时他内心更加复杂,那段不长不短的日子,是真切地存在过的,他知道白流那时的样子,不是像现在这样,而是少年气的、内里尚且柔软的。   没有人能轻易忘记过去。   他嘴唇嗫嚅着,还是打算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可尚未出声,一道冰刺就从身边射出去,直直刺向白流的胸口,堪堪被对方躲开,正正好在墙面上砸出一个大洞。   江叙吓了一跳,忙腾出一只手抓紧温翮雪的手腕,提高声音,“师尊你做什么!”。   温翮雪的身上此刻极冷,他一碰上去就被冷气刺了个正着,却撑着不松手,直到对方终于收回手,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眉眼在回过来面对他时稍稍和缓下来,身上冷气霎时消下去,他低下声来,“…阿叙,我想知道,仅此而已”。   他几乎在白流出声的一瞬间脑中便想到对方口中的‘尸体’是什么,在很多年前,那个拥有不完美结局的雪夜,江叙的鲜血曾染红白雪,落了他满手、满心,最后消失地干干净净,尸身遍寻不到,只留下破碎的神魂,而他只来得及抓住一缕。   可现在,白流却告诉他,他藏着一具尸体。   温翮雪握紧手,指甲嵌进掌心的肉里,刮出一道道血痕。   江叙沉默片刻,不再看他,将目光投向神色疯狂的白流身上,一字一句道,“白流,根本没有什么尸体”,他不在家攥紧怀里一直安静着的001,手指发白,他直视着对方,缓缓开口,“那只是一缕神魂,一个碎片”,深吸一口气,最后吐出一句,“那不是完整的我”。   周围实在安静,白流眼里的期冀化为现实,真真切切地出现在脸上,忽地裂开嘴笑了,被血染红的眼尾勾出鲜红的线条,面色却苍白,像索魂的恶鬼,“太好了……太好了”,他喃喃道,目光紧咬着江叙不放,死死攫住对面人,好像要将他撕碎、嚼烂咽进肚子里。   江叙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之前他以为的幻境,并非虚幻的,而是他曾经切实经历过的、隶属于他的记忆,他与还未性格大变的白流阴差阳错相遇,救下他,帮助他养伤,那是一段还算快乐的时光。   是还未同温翮雪相遇的时间。   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谢谢你留着我的神魂”。   江叙心脏有些闷闷的难受,是为曾经认识的白流,那个时候他受伤了,和自己住在古旧孤寂的草屋里,但心性还很善良,偶尔抓鱼、试着做饭,晚间在小院子看星星,都是一个单纯的少年模样,不像现在这样。   白流怔愣一瞬,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是真实的笑,笑够了,才盯着他眼睛,声音放轻了,缓缓道,“现在这幅表情,你是在可怜我吗?”。   生来就被父母背弃,在死人堆里长大,茹毛饮血地跌跌撞撞长到一个还算成熟的年纪,然后遇到一个颠覆过往生活的人,以外会就此改变过去的一切,殚精竭虑地想要将江叙拉到自己的世界,好让魔界的月光别再那么冷,可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是可笑、可怜。   “……白流,”,江叙皱起眉头,“是因为我救过你吗?”。   他不懂,为何白流会这么执着,一心协助当时的他走入邪道,最终无可挽回。   “不,不”,白流眉眼冷下来,声音狠厉,“你不懂!”,他恶狠狠地移开目光,盯着温翮雪,露出一个古怪嘲讽的笑,“不过比起我,你更叫人同情”。   江叙明显感受到身旁的冷气又重起来,他忙拉住温翮雪的手,“师尊”,等到身旁人冷静下来,才松开手,犹疑片刻,向白流走过去。   温翮雪的眉头皱起来,“阿叙,别过去”。   江叙摇摇头,他把手里的001交给温翮雪,喃喃道,“现在想,师尊你应该也能够看得见这家伙,就暂且交给你了”,抬头对上温翮雪的目光时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没事的,他不会伤害我的”,他低垂着眼,同001对上视线,声音缓慢又坚定,“我觉得他还是以前的白流”。   他转身一步步来到白流面前,朝他伸出手,对方原本带着浓重煞气的脸僵硬一瞬,显出几分呆滞,看着他露出来的掌心,最后把目光停留在江叙脸上,“…做什么?”。   江叙无奈地耸肩,往下瞥了瞥眼睛,看向他手腕,“都伸手了,当然是要你的手”。   白流脸上表情变了变,眉眼松散下来,最终还是乖乖伸出手来,搭在面前手掌上。   “嘶”,江叙抬眼看他,眉头皱起来,“另一只”。   “哦”,白流立马换了手,等到搭上去才意识到不对,皱起眉反问,“我干嘛要听你的话?”。   江叙疑惑地瞧着他,“那你再把手收回去?”,他心道你以前不就是这么一副乖巧的样子,到了现在,表面看起来是个大魔头,一族之君,骨子里竟还是如此。   白流不说话了,垂下纤长的睫毛,声音闷闷的,“你要干什么?”。   江叙环住他手腕,手指尖落在那道狰狞伤口上,“这道疤不能消除吗?”,他声音压得很低,云一样渺然,“我的意思是,能重新来过吗?”。   这次没有白原君,他希望白流能过的快乐,而不是继续像以前那样,活的痛苦又寂寞。   白流没说话,许久才握住他的手,笑道,“可以呀”,他的目光沉沉,这一抬眼,红瞳又变回江叙曾经见到过的墨绿色,“但我不想一个人”,他捏紧江叙的手,指尖发白,“你懂吗?”。   “或者说,你愿意吗?”。   江叙微微一怔,就这一瞬间的迟疑,还搭在掌心的手便抽离开来,与他相对的那双眼,渐渐变深,直至被红色全部吞没,脸上笑意消失地无隐无踪,“江叙,我们不是一个世界,我也不可能重新来过”。   他贴近江叙的耳朵,轻声吐出一句话,“我以为只要救活你,你就能陪着我,但现在我换想法了,没有什么能比死亡恒久”,白流轻笑一声,毒蛇一样钻进江叙耳中,“所以,只要你死了,一切就都能如愿”。   江叙没有躲开,白流说的话不像假的,但他就是不愿意相信,他反问道,“你要杀我?”。   白流刚刚的狠劲一下子好像又没有了,终于还是后退半步,没有回答,只是眉峰皱起,半晌,才道,“你们还是快些离开吧,魔界留不得这么多人”。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江叙收回手,“以前就时不时威胁我,最后一条没兑现”。   他心里头那点郁闷此刻消失的一干二净,心道记忆恢复也不全是坏事,至少面对白流时轻松下来了。   白流听完他话,果然脸色变了,“……别说什么废话”。   他收了手里的弓,声音淡淡,“快离开这里吧”。   这人以为他还是以前的白流,可他不知道,若是再晚一点,就真的走不了了。   江叙还想再说些什么,手腕便被人握住,温翮雪声音很冷,“人我带走了,希望魔君别再和他有瓜葛”。   直到被温翮雪拉着出了那玉室,江叙才回过神,转头就看见对方侧脸冷硬的线条,整个人都散着冷气,他不觉有些好笑,心里对这人的怨怼一时都消散了些,张口解释道,“我只是劝劝他,没有其他意思”。   “…可若是他有其他意思呢?”,温翮雪停下来,另一只手还抓着001,毫不费力。   “师尊是要生气了?”,江叙故意道。   温翮雪一愣,很快回答,“…没有,”,他低头对上江叙的眼睛,眼里融着些期盼,“我瞒着阿叙,是阿叙该生我的气”。   江叙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好像任他宰割的模样,立刻趁机回道,“所以我现在若是问师尊问题,师尊一定知无不答?”。   --------------------   作者有话要说:   是感觉自己的脑洞在乱飞了…… 第72章 【72】   不待温翮雪答话,匆匆跑来的时景玉便打断二人的话,眼角眉梢都带着担忧,“师弟!”,他转头看了眼站在江叙旁的温翮雪,似乎是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轻声点头唤道,“师尊”。   江叙看着他脸上的担忧神色,一时内心复杂,毕竟成魔的自己曾经就是被眼前人亲手一剑毙命的,他攥紧手指,犹疑片刻,还是朝他点了头,道,“师兄”。   这也并不能怪大师兄,毕竟当时的自己是真的走了邪道,不但杀害同门,下山后还残害百姓,无恶不作,他在心底自嘲般地叹口气。   也算是死有余辜吧。   再活一次,江叙觉得自己也算是想通了许多,那时候他能入魔,除却儿时的孤独苦痛,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温翮雪的突然离开,并且从此了无音讯,当时他太害怕了,以至于根本没时间去多想,温翮雪到底是为什么离开的,就那么听信了赫连墨的一句许是玩笑的话,招致这后来许多错误。   他稀松平常地应了人,可时景玉却神色有些古怪,抿着唇朝他点头,似乎是想要开口说话,嘴唇嗫嚅半晌,却又像是说不出似的。   “此地不宜久留”,温翮雪淡淡开口,目光在时景玉脸上停留一瞬,便转而投向江叙,倏地眼神便温柔下来,“我们快些回去吧”。   江叙对上他眼睛,方才一瞬间看到的眉眼瞬间冷淡的样子好像幻觉一般,此刻是半点儿也瞧不见,他怔愣片刻,才轻轻点头,先行一步走到前面,“我们走吧”。   他身上的湛蓝衣裳因先前的混乱后背磨损,下摆沾着尘土,冰室内的冷气出来后自然保留不住,全部都化成水,与尘土纠结,将衣服下摆染得脏兮兮,衣服主人却没注意到似的,只顾着往前走,清瘦的脊背笔直,没有要停下来等等身后人的意思。   温翮雪望着离他更远了些的人,心脏忽地紧缩抽痛。   不该是这样的,阿叙不该再背对着他。   他攥紧手掌,体内寒气乱窜,最终都被压制下去,抬脚跟上了那个没有回头的人影。   这次一定会抓住的。   回到凌云山天色已暗,天际云霭半遮半掩地泄出几分月光,莹莹然照在上山的石路上,两旁林木的叶子泛着微光,明明灭灭,比白日更深沉。   江叙一路上没再同跟在身旁一同同行的两人说话,这两个人本就一个比一个话少,凑在一起更是没有什么可说,他不说话,便都一直沉默着。   他一下下踩在石阶上,望一眼头顶的月亮,满脑子想的都是今日之事。   各种被遗忘的记忆在脑中杂乱无章地乱挤,实在难以理出个头绪,江叙想了很久,还是觉得有些不对。   所有的一切差不多都是合情理的,包括褚卫凌针对他,一直陷害他这事,但有个人却叫人想不通。   掌门符玉川。   这个人在前世的记忆里没有什么叫他印象深刻的,这一世的一些行为却实在怪异。   那日初入仙侠大会的秘境中时,他就觉得奇怪,那时候符玉川偏要让自己跟着褚卫凌,作为褚卫凌的师父,他怎么会不知道弟子对自己的态度?   可如果符玉川是故意将自己和褚卫凌安排在一起的话,目的是什么?作为一派掌门,不可能连这么点气量都没有。   江叙摇摇头,叹口气,只觉得想的脑子都疼了,这时候才想起身边还跟着两个人,忙停下脚步,转身一看,这两个人各走各的路,一见他转身,都抬起头来望着。   “……”,有种莫名其妙的既视感,他揉揉脑袋,看向走在前面的温翮雪,“师尊,我有事问你”。   温翮雪眼睛亮了一下,淡漠眉眼霎时软和下来,走上两步台阶,站在他身旁,伸出手,“阿叙问什么都可以”。   江叙没去管那只伸出的手,点头转身,“好”,温翮雪的手失落地垂下去   “师弟?”   不等他走两步,时景玉低低地叫他一声,江叙转身,疑惑地看着他,接着就听见他道,“你没事要问我吗?”。   “……”。   江叙心道他还真的没有要问的,“天色不早了,师兄你早点回去休息?”。   时景玉脸上掩不住失落,却也只是点点头,不再多言。   真是奇怪,江叙在心底叹气,有时候记忆回来,似乎并非好事一桩,倒是让事情变得更麻烦了。   只希望到时候能从师尊那里再得知些他不知道的,好解决让他困惑的事端。   他还记得当时大师兄说让他们回山时,是说山中有事,可如今人也回来了,掌门却只字未提口中所说的‘要事’,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要事,这么紧急。   江叙用过晚膳,便出了门,打算去寻师尊问问清楚,可没想到刚一出门便被守在院子外的褚卫凌拦住,对方穿着一身紫衣,双手抱臂,腰间佩剑,显然是新换的一把。   他现在见到褚卫凌,心情愈发复杂,那时他入魔,可没少了这人助力,想到这里,眉头不自觉皱起,语气连带着也不好,沉着声叫了句师兄,“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褚卫凌松开手臂,斜倚着院外高大槐树的身体直起来,眉宇间还是那副不耐烦的模样,语气淡淡道,“掌门找你“。   江叙心里咯噔一下,面上波澜不惊,“找我有什么事?”。   符玉川这个时候找他,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但若是去了说不定能套出话来,他观察着褚卫凌的表情,见对方眉头皱起,手搭在佩剑上,就知道这人是要来强制的,无奈摊开手,“我没说不去,问问而已”。   褚卫凌冷哼一声,按在剑上的手收回去,“掌门的事,不是你能问的”,言毕伸出一只手,作出一个请的姿势,冷声道,“请吧”。   反正总归是要去的,江叙看着他一幅不愿意和自己多说的样子,叹口气,走过去,擦肩而过时轻飘飘丢下一句,“你和你师父还真像”。   肩膀被猛地用手掐住,力道不小,褚卫凌声音冷森森的,在他而后响起,“走你的路”。   江叙耸耸肩,顶开他的手,自己往前走,“说说而已”。   夜色深沉,江叙被褚卫凌在身后赶着往前走,不多时就到了。   他还是第一次来到符玉川的私人住处,不似温翮雪的月下庭那般僻静,这里同琉兰台建造的相似,一条长长的石桥横过水面,架在荷花丛上,走在上面能看见底下荷花荷叶亭亭玉立。   已经到了深秋,这里的荷花怎么还生的如此灿烂?   江叙盯着脚底下的荷花看了又看,半点儿枯黄的叶子也没有找到,褚卫凌看他四处乱转的目光,不耐烦地皱起眉,“别这么多动作”。   “哦”。   他慢吞吞收回视线,看了褚卫凌的侧脸一眼,这时候突然想起那日从时景玉那里问到的答案。   师尊当时救褚卫凌回来,现在看来当是无心之举,只是这人似乎知道的事情也不少,当时他还没死的时候,因为过去事情对温翮雪的态度恍若陌生人,更甚者是有时冷眼相加还加之言语嘲讽……总之是怎么伤人怎么来。   不过既然是师尊救了褚卫凌,自然是被当做救命恩人看的,但若只是单单被带回来这么简单,还不至于让褚卫凌对师尊这样仰慕。   眼下他还不知晓褚卫凌是在何种境况下被救了回来带来凌云山,不过从这个方面来看这人倒是执着的可以。   不论是在对师尊的态度上,还是在对他的态度上。   江叙叹口气,记忆没回来的时候,他着实为猜测褚卫凌当时为何对自己这般态度费了不少脑筋,想不到有朝一日他全部知道了事情缘由,原因竟然如此简单。   “站住”,褚卫凌眉头微微皱着,推了他一把,他本就神思放在别处,脚下走的散漫,冷不丁被这么一推,差点儿跌倒,还好及时扶在身旁柱子上,才堪堪站住。   他皱起眉,眼神冷下来,“师兄大可不必对这般对我动手动脚”,他站直身体,直视着褚卫凌的阴狠目光,一字一句道,“我有手有脚,还不至于需要你来推我走”。   江叙记忆尽失以来,脸上表情多是鲜艳明朗的,几乎不得见沉郁的神色,可现下他一张唇抿直,下颌线的弧度也冷硬的同夜幕上高悬的冷月如钩,双目沉沉,恍惚间叫他想起那个手上已经染过血的江叙。   他曾经协助别人让江叙变成那样,谈不上后悔,甚至在江叙死后觉得窃喜。   这样师尊就可以多看自己一眼。   可惜最后事与愿违。   褚卫凌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猛然间惊醒,眉头皱的愈发紧,他执拗地盯着江叙,启唇,“用不着你来说教”,他伸手在门上轻敲几下,低声唤句师父,而后便转头对江叙道,“进去”。   江叙自然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变化,探究地与他直直对望,一会儿才随意点点头,道,“知道了”。   看来褚卫凌也知道不少事,但记忆里为何会鲜有自己和他的交集?   怪事太多,他叹口气,还是决定先做完眼前这事儿,只是不知道符玉川叫他是有什么事说。   咔哒一声,门开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短,滑跪 第73章 【73】   屋内装饰的肃穆,倒是有一派掌门威严之风,江叙合上门,缓步往前走,刚走一步,便嗅到一股酒香,眉头一皱。   他不喜欢酒。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回头看一眼,看见映照在门上的人影,看来褚卫凌还未走。   有些年头的书桌上摆着厚重古典,毛笔搁在桌上,铺开的宣纸上一个‘一’字,墨迹未干,显然是不久前才落的笔,旁边一盏冷酒,方才的酒香便是从这里传出来的只是桌前却没有人。   江叙站在书案前,低头看着那个‘一’字,这字不可谓不潇洒飘逸,可叫他看却看的心里实在不舒服,还未等他搞清心头那点奇怪感觉,身后便缓缓响起符玉川的声音。   “这一个字用了我不少时间”。   他转过身,看见符玉川背着手站在他身后,见他转身,长眉微挑,露出一个长辈对后辈的笑来,他绕过江叙身旁,指指书案正对面多出的一个蒲团,道,“坐吧”。   江叙看着他坐下来,目光落在脚下蒲团上,也没和他客气,一掀衣摆便跪坐下来,率先开口,“以前不知道掌门的字这般潇洒”。   他这话当然没有要称赞的意思,充其量算是真情实感的表达,他以往是信奉‘人如其字’的说法的,符玉川看起来不像是有这样气量的人。   符玉川这次倒是看起来沉稳的多,再没有前几次故意刁难时他时的不稳重,抬手摸了把长长的白胡子,摇摇头,语气感叹,“你说得对,以前我也不知道这字还能这么写”,他微眯了眼睛,看向江叙,虽是笑着的,可目光锐利,直往眼睛深处射,“不过今日不说这个,看来下山一趟不错,你看起来和以前不太一样”。   江叙干笑几声,心道当然不一样了,“这次下山弟子跟着师兄磨砺,也学到了不少,”他稍稍停顿一下,换做一副百般疑惑无辜的语气,“掌门找弟子有什么要事吗?”。   “哦”,符玉川神色松动几分,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白胡子颤动,若是忽略尖锐的目光,看起来倒真像个普通老头,“没什么事,你刚刚回来,还没有去见过你师尊吧?”。   江叙没想到他会和自己谈到温翮雪,一时不知他要干什么,怔愣一瞬,道,“是不曾见过的”。   符玉川点点头,“想来也是”,他放下酒杯,提起笔沾了墨,在纸上悬着,迟迟不落笔,长眉皱起,似乎很是纠结。   江叙不想与他这样耗着,看看快要滴在白纸上的一滴墨水,主动开口道,“掌门是想问师尊的事情?”。   不然为何会主动和他一个普通弟子提起温翮雪?   墨水最终还是掉了下去,刚好把写的利落地那一笔‘一’给抹掉,墨汁晕染开,很快便把字给让圈进去,染成一团黑点,符玉川状似可惜地摇摇头,脸上满是遗憾之色,他放下笔,另一只手松开提着的宽袖,做完这一切才抬眼看着江叙。   “我与你师尊交情匪浅,就是有事要问,也不该是问你”,他的呼气还是平淡,可江叙莫名听出分掩饰滋味。   他沉默几秒,故意道,“也是,师尊常和弟子说过去掌门的丰功伟绩”。   江叙面上轻松的笑,眼中刻意带上了敬仰憧憬之色,连他自己都觉得虚伪过了头。   “他都说什么了?”,符玉川的眉头募地皱起,在看见江叙疑惑的表情后,很快松开,语气和缓下来,“你师尊没说的太夸张吧?”。   江叙面上不显,点头道,“怎么会,师尊实事求是,说给弟子的都是事实”,他笑眯眯地道,“掌门别谦虚嘛”。   符玉川伸手又端起酒杯,饮一口后放下来,手指却没从杯子上离开,轻轻摩挲杯壁,“我这次找你,是想问一件事”,方才一瞬的慌乱很快就别他压下去,若不是江叙真切地注意到,恐怕都要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笑着应和,“掌门说就是”。   烛光跳动,将两人映照在身后屏风上的影子照的明明灭灭,像被风吹着。   符玉川一双眼被烛火照亮,“你此次下山,遇到了魔尊白流?”。   室内安静,一时只听得见烛火燃烧的声响,江叙脸上笑意凝住了。   再出来时已是很晚,月亮被堆在一起的层云遮掩,半遮半掩地露出几分。   他走在木桥上,低头望着水中倒影,沉默不语,脚下踩过木桥吱呀作响,才唤回些心思,一抬头,就看见褚卫凌站在不远处等候。   这师徒两人真是没一个省心的,江叙皱起的眉终究是没舒缓开,他也懒得在褚卫凌面前装,走过去时斜睨了对方一眼,“久等”。   刚刚被符玉川逮着一阵追问,现在出来就看到人家的亲传弟子,生气谈不上,郁闷倒是真郁闷。   褚卫凌倒是没说什么,看他一眼,转身便走,大概是要原路返回地把他带回去。   江叙在心底叹口气,刚刚符玉川那一阵盘问可没把他问住了,只是他怎么知道自己下山遇到了白流?   “师父问了你什么?”   夜里本就安静,夏季还有虫鸣声声,到了秋夜,连小虫也不多,偶有凉风吹动已经渐渐变黄的树叶,沙沙作响。   褚卫凌的声音在这样的夜里便显得愈发清楚,江叙抬眼看了他侧脸一眼,没打算好好回答,“你猜猜?”。   褚卫凌斜眼瞥他一眼,从鼻腔内浅浅发出一声哼气的声音,脸色比天色还黑,“不必和我猜谜”,他停顿一下,语气带上几分讥讽,“我和你一同去,没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江叙心道你也知道啊,知道还问,他一阵子怒火攻心,终究是忍着没说什么。   两个人又静默着走了一会儿,他想了想,开口道,“师尊救过你?”。   褚卫凌停下了脚步。   江叙也站住了,直视着他,发问,“是他带你来凌云山?”。   “管你什么事?”,褚卫凌恶狠狠地看着他,手摸上了剑柄,似乎下一秒就要抽剑出来给他一剑。   江叙没后退,语气平静,“所以你恨我?”。   他省去了中间的一大部分,因为两个人都知道,那么没必要费功夫。   褚卫凌这次却迟疑了一下,他深深地望着江叙的眼睛,半晌才道,“是”。   沉默几秒,他突然又开口了,“你当初为何要逃跑?”。   江叙一怔,逃跑?他何时还逃跑过?   脑中混乱的记忆一闪而过,他使劲儿想要抓住片羽毛,终于在零碎的碎片里找到需要的。   当年他曾经被人追杀过,而那个人,就是温翮雪。   江叙皱起眉,想到当时在温翮雪离开后很久,他还坚守在那座两人共同生活过的小屋里,可不知过了多久,来了一群人,他们以黑金面具掩面,个个身手矫捷,手里提着长剑,专程来杀他。   而为首的那个特意告诉他,是凌云山受万人敬仰的师尊温翮雪要杀他。   那时候自己心绪本就因人的离开脆弱,很容易便听信了对方的话,只觉得过往一切都是自己给自己编织的梦境,美丽却虚假。   他问那人为何,对方高高在上地道一句,“你一个平庸的凡人,只会给他留下污点,他当然不愿意留你”。   而后便是长剑砍过来,他费尽心力才从刀光剑影中逃出生天,却没被轻易放过,一路追着到了蛮荒之地才离开。   再想起以前的事情,江叙有些头疼,可如今再回想,却觉得疑窦重重,就算当时的自己对师尊来说是累赘,照师尊的性子也至于杀了他。   就算要杀,也不会找旁人动手,至多会自己来。   只是那时候的自己心神恍惚,别人说什么都信,逃出去后便对师尊生了恨意,又被人煽风点火,才走了歪门邪道。   可这事情为何褚卫凌会知道?   江叙斟酌一下,没直接问,只是道,“师兄这话说的,你都不知道,我怎么能知道”。   褚卫凌脸色变了一下,他皱起眉,半晌,语气微冷,“那看来连自己祸害了别人这事也不知道了”,他转过身,讥讽道,“真是好记性”。   什么叫祸害别人?江叙蹙眉,还欲再问,却见对方走的很快,一眨眼走出很远,一看便知道是不愿再和自己多说。   为何已经恢复了记忆还会有这么多扑朔迷离的事情?他头疼地厉害,下了木桥,想自己还是先去找师尊,将他的事情问清楚。   月下庭安静如昔,月光清清冷冷洒下来,地上疏影横斜,有几片落叶。   江叙来到这里,才觉得方才一直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到了门边,没敲门,先是坐在石阶上从宽大的银霜色长袖中掏出一副卷轴来,解开绑带,在月光下展开。   这是符玉川给他的。   方才符玉川除去问他有关下山的事情,还给了他一个卷轴,说要他带给师尊。   笑话,这他能带给师尊?刚刚谈话中符玉川处处说自己和师尊的关系,可他一问起,就什么也不知道,也不知道这画到底是什么,要是对师尊不利,那可不好。   打开后这画卷,江叙一时怔住了,画上是雪鹤衔枝,红梅鲜艳在雪中绽放。   他曾在师尊那里也见过一副同样的,不同处唯有师尊的提了字,而符玉川给的这一副,只有画,一字也无。   为何符玉川会有相同的一幅画?江叙把画重新卷起来,收好放于袖中,起身理了理衣衫,站在门前时犹疑片刻,才敲开门。   屋内并无回应,他隔了一会儿,再次敲了门,门内依旧没有回应,他迟疑片刻,轻轻推门进去。   室内点着火烛,火光闪烁,却不见温翮雪。   江叙走进去,轻轻关上门,唤了几声师尊,却都未得到回应,想到袖中画卷,突然转向屏风后面,越过温翮雪那张堆满书的书案,径直来到上次泡药浴的地方。   那时候他曾在那一副画后面看到一点蓝光,只是当时并未摸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之后也未曾在同师尊提起问过。   后来辗转几许,发生许多事情,竟然叫他给忘了。   倒是刚刚展开符玉川给的卷轴才猛然想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师尊此时竟也不在。   江叙轻轻掀开帘幕,顷刻间便被融着淡香的水汽扑了一脸,低下头看,水池子还是热的,一点一点往外冒气。   他一眼就瞧见了那幅画,抬脚绕过池子,缓步来到画前,循着当时的记忆,手指轻轻摸上去。   雪鹤依旧灵动,口中的红梅枝艳丽动人,江叙手指微抬,稍稍挪动一点,便在那里摸到了一个凹陷,是同那日相同的位置,然而却并无反应,连当时与别处不同的温度也降下去,除去凹陷,与画作别处无异。   奇怪,他皱眉,移开手指,当时摸到这里明明是有蓝光的,且温度也比别处高上一些,怎么今日再碰丝毫没有反应?   他干脆抬手把画卷轻轻掀起来,刚才所碰到的微凹即在画后,那样的圆弧,显然是用来放置什么东西的,现在却空空如也。   江叙把画放回远处,疑惑不已,却实在想不通原由,转身要出去时,却突然听见一声极其微弱的剑鸣声。   --------------------   作者有话要说:   依旧短小的我…… 第74章 【74】   剑鸣声呜呜咽咽,他忙转身绕过水池走出去,在门口顿下脚步,仔细听着。   这声音细听并不在周围,而更像在脚下,他抬起脚,干脆弯腰半跪在地上,贴着耳朵听,声音果然清晰了一些。   江叙按着手下的地面,一处一处全部都摸过了,也没有找到哪里有机关或是空心的,剑鸣这时候响的厉害了些,慢慢地从地下传来,他把袖子卷起来,顺着那声音跪趴着往更深处走,发觉走的更深,声音便愈发清晰,到最后像是直接贴着耳朵似的,剑气嗡嗡响过一阵突然戛然而止。   他从把耳朵从地面上移开,一抬头发觉自己顺着声音竟然又回到了那副画前。   看来这幅画确实暗藏玄机,江叙半蹲着身体,屈起手指,在画卷垂直的地方轻轻敲了几下,没什么异常,便站起身来,掀开画来,研究那处凹槽,再次探出手指摸上去,灌入些灵力,重重一按,手下猛然一颤,那里便裂开一条缝隙。   看来是要用灵力啊,他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缝隙渐渐扩大,一扇门缓缓出现在面前,材质是上好的玄武岩。   岩上被精细地刻着植物花纹,是一朵枝干颀长、花开盛大的花,长长的枝干交错缠在一起,花骨朵被托在中央,恰好在两扇门之前,缝隙之上。   江叙伸手摸上冰凉的石壁,手一碰那朵荷花,便被寒凉刺骨的冷气激起一身冷战,忙缩回了手指。   这门怎么这么冷?他捂着手指,觉得方才碰到石门的手指像是被寒气割破了一般,痛得厉害,低头小心地探查,却见食指指尖竟然真的裂开了一道口子,缓缓流下几滴鲜艳欲滴的血来。   江叙皱起眉,以师尊那样缜密的性子,被这样隐秘藏着的地方自然是不易打开,可既然都已经来到这里,便没有再回去的道理,他甩甩手,再次把手放上去,可这次寒气却全部退散,摸上去这石门与一般石门无什么差别,中央的花朵却生出暗红色的光芒来,红光填满整朵花时,石门咔嚓一声打开了。   他看着面前大开的石门,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方才自己是无意中触碰到了什么机关?江叙弯腰去看那那朵还隐隐泛着红光的花,在上面的凹槽里发现一点暗色痕迹,他伸出手想去摸着看看,看见手指上的伤口时怔愣一下,指尖拈了拈,是血?   可自己的血为何会和这石门的开关联系在一起?   石门内光线黯淡,能看出是一条很长的石道,两旁烛火燃燃,江叙不再多想,一脚踏入石门。   这石道走进去才发觉并不长,也并不如在外面看到的那般狭窄,一个人走在其中绰绰有余,江叙放低脚步,绕过一个弯道,眼前出现了一汪深潭。   潭水四周以大理石堆砌成高起的台子,边角雕花,细致精巧,将潭水圈在里面。   水后是一个小小石门,江叙绕过水潭,想起刚刚的事,抬起有伤口的手指按上去,神奇的是石门在他触碰上去的一瞬便打开了。   难不成自己的血迹还真有这样的用处?   他疑惑地收回手翻来覆去地看来看去,实在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心道今天倒真是奇怪,便跨过石门进去了。   这石门在他进去后便静悄悄合上,进来后江叙才发觉这里别有洞天,竟然是一间不小的屋子,屋内燃着熏香,香味浅淡,是温翮雪屋中惯用的那一种。   虽说算是一座小屋子,但内里的家具却不齐全,只有一张书案,和中间的香炉,他往前走了走,绕开香炉,刚一站定,便听到之前在外面听到的铮鸣声再度响起。   看来就是从这里传来的,江叙自顾自点点头,轻轻抬脚顺着声音走过去,在层层叠叠的薄幔后看见了□□着肩膀的温翮雪。   他身旁放着一个样式精巧地小笼子,龙中是紧闭着眼的001。   原来是被师尊带来了这里,他移开视线,不自觉又被温翮雪背影吸引。   隔着一层朦胧的薄纱也能看清他背上一层薄汗,肩胛处那朵红莲开的艳极,鲜血一样的色泽在微弱光线下暗暗发着红。   江叙霎时怔住了,这是他第二次见到师尊肩膀上的红莲。   他抬起眼,不自觉皱起眉,看见温翮雪面前悬着一把长剑,剑身亮如白雪,明晃晃刻着两个字——沉雪。   心脏忽地悸动起来,江叙把目光从剑上离开,发闷的胸口才好了许多,视线下移,剑下方是一个池子,四方形,由剔透玉石砌成,散着柔柔白光,可池子内里却是浑浊的红色,时不时轻晃。   红水中央是一颗雪白莲花,花瓣片片散开,中间则是一盏如灯一样的芯子,燃着微弱火光。   江叙一时不知该做何动作,站在原地不动,却见温翮雪伸出手来,肩膀处的红莲随着肌肉伸展,花瓣蔓延着占据更多皮肤,悬在上方的头顶沉雪剑听话地落在了修长手中。   师尊这是要做什么?那把长剑他之前好像……从未见过,可看见第一眼却觉得胸口发闷,好像能感应到一般。   他的视线随着温翮雪的动作,看见长剑被竖立起来,直直对着胸口,然后那只手轻轻一施力,剑尖没入皮肉的声音霎时在静谧空间响起来。   “师尊!”,江叙心脏一缩,终是没忍住叫出声来,猛然跑过去,半蹲下来,把剑从温翮雪手里抢走,丢在一旁,可已经沾在剑上的血珠顺着雪白的剑身流下来,没有留在地上,却恍如被指引一般汇入水中莲花。   他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撕下一块儿布,想要替温翮雪挡住伤口,手却被轻柔地按住了。   “师尊”,他呆呆地叫他一声,低头看着不断流血的伤口,声音微颤着,“你在做什么?”。   温翮雪唇色苍白,慢慢松开抓着江叙的手,目光却落在水中的白莲上,看到血被汇集在一处,直到花瓣都变红了他才松口气,按住胸口处的伤,勉力勾唇露出一个极浅淡的笑来,“阿叙,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江叙眼眶发热,他的心脏还缩紧的厉害,刚才看到师尊那剑刺向自己的时候,呼吸都快要停了,他低下头,装作不在意地随意在脸上揉了一把,才开口道,“师尊,你在干什么”。   他平复了下情绪,抬头直视着温翮雪,一字一句道,“我希望你告诉我”,他抓住温翮雪的手,却不敢用力,“你答应过我的”。   温翮雪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他移开手后就不再流血,只留下一道丑陋伤痕,在胸口横亘着,十分刺眼,可伤疤的主人却似乎并不在意,抓起掉在一旁的剑,上面的血已经全部都被那朵白莲吸收了,剑身上半点未剩,依旧干净如雪。   江叙注意力全在面前人胸口上的暗红伤痕上,眉头紧皱着,他咬咬下唇,忽然有种这伤口不是在温翮雪身上而是在自己身上一样,不然怎么这时候胸口也又闷又痛的厉害。   温翮雪双手盛着剑,低垂着眼从剑柄看到剑身,最后在剑身接近剑柄那一段一侧的‘沉雪’两个字时,停下来,神色温柔,不像在看一件冷冰冰的兵器,“阿叙,你还记得这把剑吗?”。   江叙一心想知道为何温翮雪刚刚要这么做,听到他这么问,才回过神来,垂眼同他一起看向这把剑,“不记得”。   “我现在不想知道这把剑的事情,更何况你方才还用它刺伤自己”,他提高了声调,一抬头却正好与温翮雪对上目光,从那双透亮似雪的眼里看到失望的颜色。   “……抱歉”,江叙懊恼地闭了嘴,斟酌了下用词,才抬眼接着道,“可我真的很担心你”,他坚定地看着温翮雪,“我本意是想找你问清楚你之前瞒着我的事,没想到还会有其他的”。   现在就是他自己也觉得疑惑了,一直以来,追求的恢复记忆好像没有用,哪怕现在他记起来了,也还是被很多人瞒着,眼前还是蒙着迷雾。   温翮雪垂下长长眼睫,因为方才失血,他的脸色比往日更苍白,嘴唇干涩,声音却依旧柔和地如山间清泉,他没说其他的什么,只是轻声问,“阿叙,你真的记不起这把剑吗?”。   “…什么?”,江叙低头,伸手从他手里接过沉雪,剑身与手掌接触的一刹那,发出一声嗡鸣,如有感应般,他下意识便握住剑柄,熟悉感油然而生,身体似乎在冲动叫他拿起剑,他静下心来,手指轻抚在剑名上,在陷落的每一笔上碰过,终于想起来,他低声道,“沉雪?”。   江叙记得,那时他捡了温翮雪回来时,这人身上还有一把剑,剑名字就叫沉雪,那是他头一次见到这样漂亮的剑,以往见过的都是集市上屠夫砍肉的老刀,面上积了一层铁漆和积聚多年的腻油。   那个时候陪着他的不只是温翮雪,还有这把剑,两人熟悉了之后,他总央求温翮雪教他练剑,学会了一招两式就自己得了空再征求剑主人的同意,在院子里兴高采烈地舞剑。   只不过后来人与剑都离开了。   他还记得那时候温翮雪对他说过,要把这剑送他。   “是沉雪啊”,江叙抚摸着剑身,眉眼柔和下来,想不到,再摸到这把剑,自己竟是差点未能认出来。   他看着剑时,没注意到水池子里的水颜色愈深,渐有腥气涌出,温翮雪早注意到,却也不当回事,只看着江叙的脸,看他用手缓慢温柔地摸过沉雪剑身,眼角眉梢便都带起了笑。   太好了,他想,还没忘。   “记起来了?”,温翮雪轻咳一声,声音缓缓,“你当年,最爱耍它,我还说要将它送你”。   江叙笑了,往事浮上心头的一瞬,很难抑制那种怀念,“是啊,我当时可喜欢它了”。   他摸着沉雪,心里头感觉好像还是一如当年,看来这喜欢保存的时间够长,哪怕人都死了一回,再看到、摸到这剑,还是喜爱。   “我说要送你,不是说笑”。   江叙沉在记忆里,冷不丁听到这一句话,愣了一下,“什么?”。   这时候他才注意到周遭浓重起来的血腥气,看到那朵染的越来越红的莲花,仔细看与温翮雪肩头的一朵,过分相似。   温翮雪笑了,他凑近江叙的脸,声音极轻,“你以前也常这样,孩子一样,反应不过来就愣神”。   然后一个吻落在江叙眉心。   猝不及防的一个吻,轻飘飘地落下来,又一触即分,江叙看着面前人略显苍白的脸色,突然很想抱着他。   他这样想,身体倒也诚实,只是刚伸出手臂,便被温翮雪抓住双手,交叠着放在冰凉掌心。   “我来讲讲以前的事吧”。   符玉川告诉他山中有要事的时候,他正在那个有一颗桃树的小院里坐着看书。   彼时江叙刚上山去,说什么也不用自己跟着,估摸时间,要到午时才能回来。   修仙者,自有一套自己的通信方式,灵阶高些的,许多时候只消得用千里传音来送信,不出几日就能收到。   符玉川这次不但传了音,还带了信物来,是凌云山的掌门玺印。   若非有十万火急的事情,玺印是不会出世的,更何况符玉川的传音告诉他,山上遭魔族侵袭,难以抵挡,就要失守了。   温翮雪自己与山中人并不亲近,和符玉川更是不怎么往来,可却也有责任在身,只好留了书信给江叙,才转而离开。   之后的事情是他未曾想到的。   到了凌云山,并未有想象中战火纷飞魔族横行的场面,倒是安静地一如往昔,山门前倒是有两名弟子,看起来精神萎靡,貌似是受了伤。   他一路寻到符玉川处,四下里都未曾看到什么魔族人,到了掌门住处,却被一道结界拦在外面,而弟子匆匆忙忙告诉他,掌门被困在里面。   结界厉害,他用了几近全力,破开之时也被反弹受了重伤。   符玉川确在结界里,出来时身上还带着大大小小的伤痕,衣衫破烂,看见他时只说魔族暂时退去了。   温翮雪活的久,见的太多,可那日的结界却是头一次,乃至于身上内伤算不得轻,原想修养几日再早些回去,不料有一日,符玉川满脸悲怆,他身后跟着一位弟子,手里是一封沾着血的木簪。   弟子告诉他,阿叙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字数多了一点点耶!哼哼,叉会儿腰 第75章 【75】   “是谁说的?”,江叙一惊,他早就猜想师尊不会无缘无故的离开,可没想到是有人骗了他。   温翮雪摇摇头,苦笑道,“是山中的弟子,我不信,下了山各处寻你,最先去的是我们在一起住过的小院落,但那里空空如也,我等了很久,也不见你来”。   这些事情,江叙全然不知,他看着温翮雪落寞的神色,咬咬唇,道,“那那些杀我的人确实不是师尊你派的,对吗?”。   即使他心中清楚,可还是不自主地想要问一句,得到对方口中确切的回答,才能够真正安心。   听到他的话,温翮雪诧异地皱起眉头,他并未直接回答,开口便问,“当时有人要杀你?”。   只这一句,江叙便都明白了,他松口气,还能在开口说清楚事情的间隙笑一笑,“对呀”,语气也带着轻松许多,“我当时还以为是师尊你”。   这话一处,温翮雪的眼睛即刻黯淡下来,他骤然捏紧了江叙的手,因为用力,指尖攥的发白,嘴唇张了又张,最终也只沉下声说出一句,“对不起”。   江叙几乎就料到他会对自己这么说,往日他没注意,如今才发觉,温翮雪真的太过在意当年的事情了,对待自己也小心翼翼,好像生怕会伤到似的。   他叹口气,捏捏对方冰凉的手指,将两人的手换了个位置,包裹住温翮雪的,温热的掌心蹭蹭他手背,“师尊你啊,以后不用再对我说对不起”。   温翮雪看着他垂落的纤长睫毛,任由对方揉捏着冰凉手指,声音轻轻地,“可是阿叙你知道,当年都是因为我”。   “谁说是因为你?”,江叙骤然提高声音,挑起眉,“师尊也说了,杀我的不是你,而你当初离开也更不是因为不想要我”,对上温翮雪的目光,他的声音募地又低下来,轻柔地像缓缓燃烧的火,“只是被人骗了而已”。   他眯起眼,想到褚卫凌和他那便宜师父,头都大了,“所以当年师尊是留了书信给我的?”。   可别说是书信了,当时他回来后连一片碎纸都没看到,就连温翮雪的其他东西也都消失地无影无踪,现在看来,是有人故意为之。   温翮雪皱起眉,“怎么会不留?”,他紧抿着唇,突然开口问,“阿叙,你方才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提到这个,江叙还有些不好意思,他本来就是不请自来,还偷摸着把师尊的秘密看了个清楚,“咳咳,这个说来话长”。   “阿叙难道不想知道你为何能这么容易就进来这密室?”。   对面人耳垂泛红,一看就知道在想些什么,温翮雪无奈浅笑,抽离出手来在他耳朵上轻轻捏了一下。   “啊?”,江叙呆呆地眨眨眼,“难道不是因为我的血有什么特殊功效?”。   温翮雪屈起手指在他额间轻敲一下,声音温柔,“不是”,他垂下长睫,柔声接着道,“自然是因为我没有设防”。   江叙怔愣着望向他的眼睛,接着便听见他说,“我永远不会对你有防备的”。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他心跳的厉害,忍不住出声问道,“那石门碰到我的血就打开……”。   不待他说完,温翮雪便道,“是怕你再伤着,我施了法,若是察觉到你受伤,那门便会自己打开的”,他浅浅笑着,继续道,“不过我倒是没想到阿叙你会找到这里来”。   江叙红了脸,撇撇嘴道,“我聪明着呢,啊,对了,师尊你方才问我为何会找来这里,其实是因为一幅画”。   “画?”。   “嗯嗯”,他点点头,从袖中掏出那副画卷,递给温翮雪看,“师尊你看,就是这个”。   看温翮雪接过去了,江叙又接着道,“我本来不想给你看的,因为怕有什么阴谋”,他轻咳两声,才嘟哝道,“毕竟是掌门那个小老头儿给的,不过现在看当年的事情太复杂了,这幅画或许有什么帮助”。   他看着温翮雪的苍白指尖缓缓滑过画纸,最后停在那只白鹤上,“怎么样?师尊有什么印象吗?”。   温翮雪面色平淡,目光深深,看不出情绪,只道,“这是符玉川给你的?”,他合上画,搁在一边,抬眼看着江叙,道,“给你的时候说了些什么?”。   江叙看他态度觉得奇怪,心道这符玉川果然不太对,想了想,道,“其他的倒也没什么,先是突然将我叫去,问了些关于下山时的事情,而后只说叫我把这幅画交给师尊”。   “这画不是我的”,温翮雪淡淡吐出一句,空出来的手顺从地重新放回他手中,顺着掌心磨蹭,“也和我无关”。   那符玉川把这画给他是为何?江叙想到当时提起师尊对方的态度,皱起眉,出声问道,“师尊和他的关系如何?”。   温翮雪这次连思索也未思索,便丢出一句,“不甚熟悉”。   “……好啊他”,江叙皱起眉,觉得还好自己留了个心眼儿,“师尊你是不知道,当时他一阵吹嘘,非要说和你关系多亲密的”。   他忿忿地瞪大眼睛,补充道,“当时胡子都快要飞起来了!”。   温翮雪被他逗笑了,“真的?”。   江叙看他一眼,“当然是真的,我可没有添油加醋”,但是为何符玉川非要对他一个普通弟子这般渲染自己与温翮雪的关系?   他皱了皱眉,问道,“师尊,当年叫你回来的就是掌门对吗?”。   温翮雪点点头,神色沉重起来,“是加急的千里传音,说有魔族攻入,可我赶回来时并未看见所谓魔族,还为救掌门被阵法反弹致伤……”,他突然止住话头,望向江叙的眼睛,“阿叙,当年杀你的人,是什么模样?”。   江叙一怔,随即想了想,从记忆里搜挖出当时的画面,描述道,“嗯…大概是黑衣服?好像都带着黑金面具”。   温翮雪的眉头皱的更深,漆黑的眼冷起来,“用的是何种武器?”。   武器……江叙想想,道,“剑,是剑”。   “…好,我知道了”,温翮雪募地握紧了他的手,语气冷如冰霜,“符玉川有问题,他设计杀你,我不会饶过他的”。   是符玉川要杀他?江叙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师尊是怎么知道的?”,问出口他才反应过来,方才师尊问他那些杀手的特征,看来是在确定什么,只是符玉川既然要做事,不可能留下让人发现的痕迹,师尊怎么看出来的?   “他引我回山后,我曾清点过山中弟子人数,”,温翮雪淡淡道,“少了数十”。   “可光是这个也不能确定就是凌云山的弟子吧?”,江叙想不通符玉川为何杀人还要用自己的弟子,这样不是轻易就会暴露?   温翮雪叹口气,“这些弟子并不是普通人”,他垂下眼,轻声道,“当年他执意要选出天赋高的几名用来培养,我们都是不同意的,当时作了罢,没曾想还是他还是做了”,他稍一顿,语气冷冽了些,“我没想到这些被培养的弟子会被用来做这些事情”。   江叙原本只以为符玉川此人只是对他有偏见,可没想到这人竟然还会找人来杀他,一时心绪复杂,原先不得其解的问题便也都明白了,师父都如此,褚卫凌身为弟子那般恨他倒也不惊奇。   只是当年他甚至还没上凌云山,符玉川是如何得知有他这样一个人?一个堂堂掌门,又为何要费功夫来杀他一个普通人?   江叙心中困惑良多,还想再与师尊谈谈,一抬头,目光掠过对方肩头的一抹红,刚刚才松缓的神色又紧绷起来,“好了,师尊,现在该来说说你的伤了”,他松开握着对方的手,稍稍抬起,摸上刻印着红莲的皮肤,声音放的很轻,“这是怎么回事?”。   温翮雪垂眼看了眼那抹亮眼的红色,睫毛都耷下来,“这是我应得的”。   水池里的暗红色液体缓缓流动,江叙现在终于闻到那股血腥气,反应过来,刚刚温翮雪是在用沉雪剑做什么。   红莲是鬼医的蛊虫,食人精血,可招魂复灵,种入体内的一刻,会生出红色莲花,同时与在体外的雪莲相应,红莲蛊养的心头血若注入雪莲,待白色全染成红,魂魄就能修复。   师尊的红莲蛊是和鬼医交易得来的,方才的血便是喂给池中雪莲的养料。   不,不,他垂眸盯着水中花瓣已然染得半红的莲花,或许是喂给他的养料,他不知道原来自己还缺一片神魂。   “那日鬼医所说的交易就是这个”,江叙喃喃道,他把视线从莲花上移开,眼睛亮的惊人,“师尊,筹码是什么?”。   温翮雪拿起放在一旁的衣裳,盖住那朵红的吓人的莲,对他笑笑,“我要养你的魂,他只要我种下这蛊,再无其他”。   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可江叙也看得出来,师尊并没有骗他,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师尊身上的蛊,到底还有什么其他的副作用。   他思考的时候,温翮雪已经站起身来,微微弯腰伸出手,“地上凉,起来吧”。   江叙抬头望着他,这个角度,能看见温翮雪背着光的脸,那样好看的一张脸,此刻却苍白的厉害,他心脏骤然紧缩,忙伸出手抓住眼前的修长手掌,牢牢握在掌心   伸出手来,还在地上躺着的沉雪便飞起落在他掌心,他转而把剑身雪白的剑递给江叙,“阿叙,拿好”。   江叙看着面前的沉雪,一时怔愣,疑惑出声道,“师尊?”。   沉雪却自己飞到他手中,温翮雪笑笑,收回手,牵着他另一只手往外走,“它很喜欢你”。   江叙握着白玉的剑柄,明明剑柄冰凉,他掌心却微微发热,半晌,才握紧了,弯起眼睛,“对呀,就像我也很喜欢师尊一样”。   “……快些走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很喜欢叙叙(狗头) 第76章 【76】   夜已经很深了,江叙坐在床边,撑着头看窗外莹亮的月光,秋夜风寒,风萧萧吹在脸上,冷飕飕的。   他脑中却挥之不去方才在昏暗的密室中师尊肩头的红莲,以及师尊口中的属于自己的那一抹神魂。   自己当时是被大师兄一剑毙命的,神魂该是全部消散了的,师尊能独独留下这一缕,想必费了不少心血,更惘论还要将这已失了灵气的神魂养活,再还给他。   鬼医那般神秘,况且还和系统有关,这红莲蛊一定不会如此简单。   对了,系统!差点就把这个家伙给忘记了,江叙被风吹得迷了眼,刚要起身,一只手横过眼前,合上了大开的两扇窗,声音里带着无奈,“天气冷了,别吹风”。   他惊喜地转过身,一下子撞到了温翮雪的肩膀,忙往后仰,抓着他手,焦急道,“是不是撞到了?”。   温翮雪摇摇头,“阿叙太过担心了”,他笑着弯腰在江叙鼻尖点点,牵着他手,把人带下床,拉到桌边坐下来,“要吃些东西吗?”。   江叙还是担心,可对方却不容置喙地把一双筷子放在他手中,示意他看看桌上的食物,他一低头,就看见桌上一碗散着热气的面条,眉头一下子就皱起来,仰头质问道,“师尊你不是和我说是去沐浴了吗?怎么去做了面?”。   这面条色香味俱全,还煮了鸡蛋,青翠的青菜叶乖顺的堆在面上,实在诱人,往日江叙可能拿起筷子就吃了,可如今他一想到温翮雪顶着受伤的伤口去做面,就心疼的不得了。   他仰着头,故作生气道,“你骗我”。   温翮雪没说什么,坐在他身边,嘴唇张了张,半晌说不出话来。   江叙偷偷瞄他一眼,视线落在他肩膀上,眉头一皱,却还是板着脸,语气加重了,“你又骗我”。   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他的,他转过头,看见温翮雪认真地看着自己,一板一眼地道,“阿叙,我错了”。   握着自己的手还是凉的,江叙反手抓住,忍不住笑出声,“师尊,你有时候真的挺可爱的”,他指指桌子上的面条,“但还是有罪”。   温翮雪生平被人说过两次可爱,都是被眼前人说的,脸不受控地红起来,睫毛随着目光垂落,小片阴影笼在眼下。   每每只有这个时候,师尊才会表现出这个样子,叫人忍不住想多逗逗,江叙轻咳一声,止住自己心里的胡思乱想,把筷子放在他手里,“那这面师尊吃了吧”。   见温翮雪还要说话,他又道,“我不饿”。   好歹师尊刚才取了血,还没休息就瞒着自己去做了这碗面,更何况之前在密室看样子是待了很久,就算辟谷后不用吃饭也可以,该补充的时候还是要补充的。   江叙不容置喙地抱着手臂,见温翮雪不对,便接过筷子,挑起几条来,“师尊不吃的话,我喂你吧”,他笑吟吟地看着对方侧脸,补充道,“这样师尊还不用动手”。   “……”,温翮雪叹口气,从他手里接过筷子,“罢了”。   吃完后江叙主动去收拾了碗筷,又泡了热茶给温翮雪喝了,最后还要亲自为他沐浴,最后被红着脸的温翮雪拒绝后才罢休,趴在榻上,心中想着鬼医和系统的事情。   如果有系统的话,是不是有办法知道鬼医的踪迹呢?师尊身上的红莲蛊定然不简单,若是不问清楚,日后出了什么事就不好了。   他长出一口气,把脸埋在师尊的被子里,鼻间尽是清冷的乌木香,想到如今当年的误会都解除了,便觉得心间欢喜,眼角眉梢都带起笑来,可没一会儿想到师尊肩头的红莲,又耷拉下眉眼来。   师尊绝对不可以出事,江叙咬咬唇,从床榻上爬起来,开始盘算明日该怎么和系统说。   有湿热的气息自身后漫过来,他转头,看见头发微湿的温翮雪过来,他伸出手,笑眯眯道,“师尊,快过来”。   温翮雪抓住伸过来的手,顺着力道坐下来,问他,“阿叙在想什么?”。   “师尊连我在想事情也能看出来?”,江叙很喜欢温翮雪的一头长发,忍不住伸手摸摸,另一只手紧紧扣着他的手。   “自然看得出来”,温翮雪无奈地低头看他玩自己的头发,“阿叙,时候不早了”。   江叙乖乖收了手,先压着温翮雪躺下来,脑袋才沾了枕头,身旁人一抬手挥灭了烛火,一片黑暗里,唯有从窗户透进来的月光,色泽冷淡,力度却轻柔,花瓣一样笼罩下来。   他抓紧了温翮雪的手,轻声叫了一声,“师尊”。   “嗯?”。   “没什么”,江叙摇摇头,挪了挪身体,贴近他,“困了”。   他缩在温翮雪身旁,睁着眼盯着对方闭着的眼,半晌,才缓缓阖上眼。   月光落在睫毛上,勾出温柔的影子。   水中荷花随着夜风摆动,摇曳的纤长枝干荡起水波阵阵,入秋后风多,此时又至深夜,冷意不凌冽,却渗的厉害。   屋内蜡烛缓缓燃烧,银制底座被蜡油层层包裹,银色全然收了进去,露出一层油亮的壳,暖烛微光,和外头冷然,全然不同。   褚卫凌站在低矮的书案前,影子被烛光拉的很长,他低垂着眉眼,长剑剑鞘在光下隐隐发亮。   “联系到魔君了吗?”,符玉川散了白发,平常端正的面容在明灭的光下,显得有几分阴沉。   褚卫凌握剑的手紧了紧,回道,“尚未,白流好像在故意躲弟子”。   符玉川没说话,倒了一杯酒,却也不喝,执起毛笔,挥毫在铺开的纸上写下一行诗句。   屋内静悄悄的,褚卫凌垂着眼,不敢去看师父的面容,半晌,才启唇,道,“弟子明日去魔界一趟”。   墨水被宣纸全部吸收,墨香四溢,符玉川这才搁了笔,一只手捏上放在一旁的酒杯,一口饮尽,抬眼时长眉微挑,目光深深,神色晦涩不明,唇却勾起一个和蔼的笑,“卫凌啊,办事要麻利一些”。   褚卫凌心头一紧,窗外风声、耳边烛火燃续的声响倏忽间都飘远了。   叶片哗啦啦掉落,拍在窗上,震荡出不小的响动,符玉川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来。   “不然,怎么给你父母报仇啊”。   第二日,江叙一早便要温翮雪带着他再去一次密室,把系统带回来。   他跟在师尊身后,对方的长发还未来得及束起,披散在身后,竟是已经及腰。   真漂亮,江叙不由地赞叹一句,目光顺着黑发往下,却募地看到发尾一点银白,他霎时愣住了,脚下也停住了,望着还在往前走的人,轻声叫了一声,“师尊”。   温翮雪脚步一顿,停下来,疑惑道,“怎么了?”。   明明昨夜还说不会有其他影响,看来是今日太早,师尊也还未注意到。   江叙忽地觉得嘴唇干涩,他抿抿唇,视线落在垂下的银白尾端,发现只是几句话的功夫,银色又往上蔓延了一截,他抬起脚,彻底缩短与师尊之间的几步距离,手指不自觉挑起他发尾,闷声问,“师尊,你不是说对你没有影响吗?”。   温翮雪垂下头,看着搭在他指间的银白发丝,伸手握住他手腕,手指讨好意味地在他掌心抓挠一下,“不严重的”,话音刚落,那缕变白的长发缓缓变回黑色。   “师尊”,江叙无奈地松开手,任由指间恢复色泽的长发滑落,他叹口气,收了手,抬眼对上温翮雪的眼睛,“持续很久了?”。   不待对方说话,他握住温翮雪的手,转身往里面走,“算了,这次不为难你了”,反正不管再怎么问,师尊都会说没事,倒不如先去问问系统,找到鬼医后,一切就都清楚了。   再次看到在笼子里的001时,那只毛团已经醒过来了,两只黑圆的眼睛在看到江叙的第一眼就一直放在他身上,瘆人的很。   江叙对上那道冰冷视线,倒是无甚感觉,毕竟当时001还和自己统一战线的时候,便一直是这样的表情,他走近了蹲下身,与它平视,还能神态自若地打一声招呼,“你好啊”。   001只是盯着他,却不说话,他也不恼,朝后伸出手,出声道,“师尊,这笼子的钥匙呢?”。   手中并未放入任何东西,笼子门突然自己开了,温翮雪收回手指,指尖还残留着一抹莹光,江叙惊讶地看着乍开的笼子,眼疾手快地先一把把要跑的毛团抓在手里,才起身转过去对着师尊,了然道,“想也知道师尊你肯定不会用那样普通的法子关着它”。   温翮雪弯起眼睛一笑,低头看他手里毛茸茸的物体,温声道,“阿叙要如何处置?”。   江叙一手提溜着001,摸着下巴道,“自然是要好好拷问一番”,再好好利用一番。   他一抬头便瞧见昨夜才见过的水池子,一下子眉头皱起,走近几步,盯着水中颜色暗红的莲花,不觉手上便加重力道,闭口不言的001终于发出一声嘤咛,才叫他回过神来,稍稍松了力道。   “师尊”,江叙站在池子面前,被血腥气激起一阵心悸,一想到这些水都是师尊的血染红的,便觉得胸闷的厉害,他扭过头,目光里带上了一些祈求,“这一抹神魂,不能不要吗?”。 第77章 【77】   这话自然是认真的,江叙想到昨夜沉雪刺入温翮雪心口的模样,师尊那副表情,明明就是疼的厉害,可这样的举动,他却一连做了十年。   十年里每夜都用自己的血养着一缕不知道会不会有用的神魂。   可现在他人活着,记忆也回来了,就算没有这一缕散去多年的神魂,也不会有什么事,为何还要让师尊继续养着呢?   温翮雪听了他的话却沉默了,眼里涌出深沉的悲怆,他缓慢而坚定地摇了头,“不能的,阿叙”,他上前一步,目光落在池心的暗红莲花,“我想让你完整的、完整的活着”。   他转头看着江叙,声音轻了些,眼中含着温柔的笑意,“况且,不需要太多时间,它马上就要长大了”。   长大了?江叙眉头皱起,心中为师尊的用词疑惑,“可它现在不是已经长大了?”。   可是师尊说的有道理,他思绪平定下来,这血,已经供了将近十年,如今再因他一句话就舍弃由师尊的血养成的魂,光是想想,便觉得难受。   “它会和我体内的蛊一起绽放”,温翮雪一顿,接着道,“还剩最后三天,这三日内它不会再开放,直到莲心的魂全然恢复”。   江叙明白了,到时候这花就失去了作用,那他体内的红莲蛊呢?会怎么样?   他仰头看着温翮雪的下颌,睫毛颤了颤,声音轻地如同落下的羽毛,“可是师尊,红莲开的时候,你会怎么样呢?”。   温翮雪没答他,不知是没听到还是不愿答,他只是牵了江叙的手,不再看红色的池水和红色的闭合的莲花,转身带着他往出走,“走吧,地下阴寒,不可久待”。   江叙乖乖跟着他出去,低头时,正看到001合上眼睛,身上绒毛被带起的风吹着,动了动。   褚卫凌到达却青山的时候,人界才刚至日暮,落日徐徐下坠,遥遥垂下远处山峦。   他手中戒备的拿着剑,虽未出鞘,却已是一副要拼刺的模样。   却青山高耸入云,名里有一个含着春意的‘青’字,山中却半分春色也无,泥土焦黑,不见活物,偶有食骨的尸鬼,在山间黑焦的枯木间游荡,挖开土地,掏出久埋于地下的尸骨啃食。   它周围的山多少受影响,靠得近的,便从半山腰就开始土土地发黑,树木枯死。   不过早在很久之前,这山名副其实,如他的名字一般,是一座青山,山上林木葳蕤,灵物仙草繁多,甚至建有庙宇,时有凡人前来祭拜,一年一次的庙会也从不间断。   这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在那个肆虐人间的魔头出世前,还是一片妙境。   褚卫凌踩断一截枯枝,咔嚓一声碎裂在焦黑的土地上,他左手握着剑,站在山脚下,抬眼望着这座高耸的山。   杀死江叙的时候,他并不在场,哪怕对方是杀死他父母的凶手,他心里清楚,恨意也一分不少,也做尽了对对方不好的事情,可不知为何,到了那人要死的时候,却不忍心去看。   一点泛黑的尘灰在眼前掠过,带起一股腥气,起风了。   褚卫凌神色一凛,厉声道,“是谁,出来!”。   长剑霎时出鞘,凌空割裂气流,发出凌冽的清脆响声,刚刚骤然而起的一阵风却募地停下来。   卷起的微末旋转着落在地上,褚卫凌眯起眼睛,看见眼前一头银发的人,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来,“没想到你也会来这里”。   白流伸展了一下宽大的衣袖,暗红袖口处金色的云纹缭绕了一整圈,眉心的暗纹像燃烧的烈焰,他理好被风带起的衣衫,才抬眼用那双红瞳看着褚卫凌,“你能来,为何本君不能来?”。   褚卫凌捏紧剑柄,“魔君这几日看来很忙,一直躲着我们”,他一顿,眉梢扬起,故意道,“我们还是盟友,魔君这样就有些不厚道了”。   “对啊”,白流挑起眉,在口中咀嚼着‘盟友’这两个字,半晌,忽地笑出来,声音却很沉,“在某些方面,我们确实是盟友”,他神色冷下来,“找本君有何事?”。   褚卫凌收了剑,看着他身后的高山,道,“这里恐怕不是谈事的好地方”。   “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了”,沉默片刻,白流突然开口,语气不容置喙,“就在这里谈”。   褚卫凌惊讶地看着他,却也不再多说什么,长剑入鞘,“魔君应该知道,江叙还活着,记忆也恢复了,那么当年的承诺,是否该兑现了?”。   “承诺?”,白流挑眉,“他当年的死,难道不是和我们有关?”。   不待褚卫凌再说话,他便再次开了口,语气嘲讽,“本君引他入魔,你助本君,当年倒是默契的很”。   褚卫凌的脸色霎时变得铁青,口气也强硬起来,“少说废话!”。   白流冷哼一声,手里出现一团黑雾,雾气散去后,现出一个有着繁复花纹的精致盒子,他一只手捏着盒子,不屑道,“本座也不是失信之人”,哐当一声,盒子随即便被丢在地上,骨碌碌滚到褚卫凌脚边,他抱起双臂,开口道,“告诉那老头,两不相欠了”。   褚卫凌忙弯腰捡起地上的盒子,刚要起身时却被一道利箭射中肩膀,鲜血顿时涌出,箭却即刻消失不见,他捂着伤口,咬紧牙关盯着对面人。   白流耸耸肩,眯起眼道,“本君只是觉得你说话太冲,听着不舒服罢了”,   消失的风又起来了,白流的白发胡乱飞舞,红瞳阴冷,“至于江叙,你的注意力还是少放在他身上”,他转头看一眼却青山,红瞳的光焰黯淡下来,他张了张嘴,“别再来这里,再让本君看到,会杀了你”。   褚卫凌讶异地看着他的神色,“这是什么意思?”。   白流回过头来,半个身体已经消入风中,离开之前,他冷冷看着对面白衣的仙门弟子,留下最后一句,“倒是你师父,告诉他,不要太贪心”。   风声大作,顷刻间,银白的发和标志性的红瞳消失在风里。   褚卫凌捏紧了手里的盒子,眼里流露出困惑,这是什么意思?   001依旧不肯张嘴。   江叙苦恼地坐在桌边,看着被绳子捆做一团的001,无奈道,“我们好歹是有过交情的,你说句话呀”。   手边放下一个小碟,青绿的提子水灵灵的,他侧头看了一眼,脸上顷刻间就带上笑,看着温翮雪在身边坐下来,道,“谢谢师尊”。   他抓了一颗,正要放进嘴里,想到什么,又换了方向,一颗提子就这么被塞进温翮雪的嘴里,这人倒也不拒绝,就着他手吃掉,“它还是不肯张口?”。   江叙眉头又皱起来了,他塞一颗提子进口中,有气无力地回答,“对啊,嘴都不张”。   说到这个,江叙突然想到,当时他还以为只有自己才能看到系统,可那日温翮雪听到鬼医叫自己宿主时,这人也没有一点讶异,现在还能看的见001,他转头看着正欲伸手去碰001的温翮雪,疑惑道,“我之前一直想问来着,师尊你不会一直都看得见系统吧?”。   温翮雪的手指停在半空中,他想了想,转头看着江叙,神色困惑,“‘系统’是何物?”。   “……”,差点儿就给忘了,师尊哪知道这个称呼,他看一眼001,手指伸出来在它身上戳一戳,“就是这个小家伙”。   别说,001若是不开口说话,单是这么看着,实在像一只灵宠,就是这双黑乎乎的眼睛有些瘆人。   江叙收回手,撑着下巴看着温翮雪,见对方脸上疑惑不见了,继而道,“看得见”。   ……还好之前他和001对话的时候都是没什么人的时候,不然全给师尊听去了,不过说来也奇怪,为何其他人看不见,师尊就能看得见?   温翮雪似是看出他的疑问,主动开口提醒,“我与鬼医做过交易,那时也在他身边见到过这只小宠”。   “原来如此!”,江叙恍然大悟,现在能看得见001的唯有他和师尊二人,他自己且先不说,是由系统召来的,自然是能看得见,师尊则是与鬼医见过,很久之前就与001碰面,只不过当时误以为这是只普通灵宠而已。   “只是这家伙现在连口也不开”,他嘟囔着,随手捡起一颗青提,在001面前晃悠着,看它没反应,叹口气就要给收回来,手指刚动,就见001张开了嘴。   【宿主,把提子分我一个】   江叙眉头皱成了川字,“我之前怎么没发发现,你是这种系统?”,他一直以为系统不需要吃东西,见了也不会有欲望。   不过既然想吃,那就有办法撬开嘴,他勾唇笑笑,眼里闪着狡黠的光,青提在指间转来转去,“给你也行啊,那你告诉我鬼医在哪里?”。   他本来只是试着说说,没以为001会同意,可谁知001一对大眼睛盯着他手里的青提看了一会儿,竟然点了头,白毛晃悠悠。   江叙眼睛都瞪大了,也顾不上手里的提子,站起来弯腰凑到001面前,鼻尖都快要碰到乱飞的绒毛,“你是不是被夺舍了?!”。   他转过头,讶异道,“师尊你听见了吗?这家伙以前不是这样的!”。   “阿叙冷静”,温翮雪无奈地伸手把他拉下来坐下,“既然它同意了,那不妨好好谈谈,至于答应的原因,一问便也知道了”。   江叙深吸一口气,缓慢地点点头,顺着他力道坐下来,拉着绳子一端,把001拉过来放在手边,狐疑道,“不是,你怎么可能为了一个青提就告诉我!”,这也太没有原则了,和之前紧闭着嘴的001完全不是一个统啊。   001目光冷冷地看他一眼,【宿主不想知道他的位置?】。   反问的理直气壮。   江叙一口气差点噎住,他自然是想知道,不然怎么可能逮住它问一早上,问题是这家伙转变的太快,任谁都会怀疑的好吧?   “师尊,你说我们信不信他?”。   温翮雪沉吟片刻,点点头,“信”,而后接着道,“到时候总归是我同你一起去,就算出了事,也会护着你”。   “……”,师尊你到底有没有认真考虑我的问题啊。   不过眼下似乎除了相信001之外,没有其他的办法了,他看着001半晌,递给它一颗青提,“成交”。 第78章 【78】   001如它所说,告诉了江叙鬼医的所在地,之后再次把嘴闭上了,一句话也不说。   江叙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倒也不太在乎它是不是要说话,虽说001提供的信息,还没有证实是真是假,但至少得先去试试。   他一把把提溜起001,一只手按着毛茸茸的脑袋揉了揉,“得带着你一起去”。   方才温翮雪被时景玉突然叫走,据说是掌门要与他商议要事,江叙掌心贴着001的脑袋,从桌上拿起来师尊临走前留给他的一个小锦囊,把口子对着001打开,大毛团儿霎时就变成小毛团儿,钻入小锦囊里,他系紧口袋,把东西装进袖中,打开门走出去,决定先去看看符玉川到底是要做些什么。   琉兰台两侧的荷花受山中灵气庇佑,不会随着节气变化凋零,眼下还开的好好的,江叙路过时多看了几眼,忽地便想到当年他初次来凌云山的样子。   那时琉兰台两侧并非是荷花,而是小小的金铃花,夏天风一吹花瓣便像铃铛一样摇晃,隐约间好像真的能听到清脆铃声,他蹲下身来,伸手碰上宽大的荷花瓣,指尖触感细腻,他募地收回手,起身时低声呢喃,“不过十年而已”。   十年而已,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江叙刚抬脚,便觉得脸上沾上一点湿,不待他抬头,就见荷叶下平静水面被激起大大小小的水华,珠玉般的雨滴瞬间便从头顶落下来。   他忙遮住头顶,远离荷花池,顺着琉兰台的长道往大殿处跑,心道这雨来的真不是时候,刚刚还天晴万里,怎么转眼就下了雨。   所幸雨短暂,珠子虽大,却不一会儿就停了,天空还阴沉着,暗沉的乌云遍布,把光线遮的严严实实,江叙站在外,拍了拍刚刚被淋的半湿的衣服,喘着气抬头,看见眼前大门紧闭着。   这下好了,什么也看不到,他叹口气,摸了把潮湿的头发,侧身站在一边,打算就在这里等着师尊了,一会儿他们谈完事情,便偷偷跟上去。   “唔!”,脸上贴上一个热乎乎的东西,江叙吓了一跳,转过身,看见一身青衣的符碧菡正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个纸包,看来就是刚刚贴在他脸上的东西,另一只手上带着把竹伞,伞尖儿滴着雨水。   “小师妹?”,他讶异道,“你怎么在这里?”。   他刚刚淋了雨,身上湿着,脸上也都是湿气,睫毛沾了水汽,显得更黑且浓重,还盛着一滴将落未落的圆圆小小的水珠。   符碧菡抿着唇打量他几眼,目光最后落在他眼睛上,随后略带嫌弃地道,“怎么这么邋遢”。   “……小师妹,倒也不必这么挖苦我吧?”,江叙撇撇嘴,心道这么久不见,嘴巴怎么还是这般毒,他看看她手中纸包,“你这是什么东西?”。   符碧菡扬了扬下巴,露出一点骄矜的笑,“好吃的”。   好吃的倒也不必一副这样骄傲的模样,江叙也不想再多问,哦了一声,刚打算转身,就被一把拉住胳膊。   “江叙!”,符碧菡一把拽着他转过去,一副气得不轻的模样,“你这是什么态度!”。   江叙现在一听见小师妹这样提高声音叫他名字就头疼,捂着耳朵无奈道,“那小师妹教教我,我该是什么态度?”。   符碧菡白皙的面颊迅速升腾起火烧云般的红晕,松开他,杏眼瞪的圆溜溜,瞪着他,声音却小小的,,“你怎么不问我这东西要给谁?”。   好吃的难道不该留着自己吃?江叙想象不到小师妹和同门师兄弟们热络交流的模样,一想到这个画面眉头紧皱,但显然若是他不答,她是不会放过自己的,便顺着道,“是给谁的?”。   符碧菡脸上的红愈加浓重,眼睛却垂下来,纤长的睫毛轻轻颤着,“你猜”。   “……”,救命。   以前的小师妹虽说对他很凶,说话也不客气,但与现在这奇奇怪怪的态度一比较,才突然觉得,还是当初的小师妹比较正常一些。   是什么时候他们二人竟然还能这么站着说几句话能不骂起来?   江叙这时候才发现,时间过了这么久,小师妹似乎也变了许多,他眯着眼,试探道,“难不成是给大师兄的?”。   照着小师妹的性子,也就只有大师兄入她的眼,既然如此,这样猜测当是没有错的。   谁料符碧菡一脚踩在他脚上,“猜错了,笨蛋”。   “痛痛痛痛!”,这一脚着实不轻,他差点没站稳,靠着身后的墙壁才堪堪站稳,摆着手刀,“君子动口不动搜,小师妹你这样对我,实在不合乎同门之谊”。   “谁要和你有同门之谊”,符碧菡小声嘟哝了几句,把手里的纸包塞到他手里,暖意顿时染了满手,江叙呆呆看着手里的纸包,“难不成,是给我的?”。   符碧菡点点头,“我特意下山买的豆沙包,还热乎着呢”。   语气蛮骄傲。   江叙沉默着盯着那纸包半晌,犹疑着抬眼看向符碧菡,出声道,“师妹,你不会下毒了吧?”。   “……江叙!你这个混蛋!”,符碧菡抬脚就要踹他,还没忘了把放在他手里的纸包夺回来,“不给你了!”。   江叙敏捷地躲开,看着甩着手臂气呼呼离开的人,抱着手臂叹气,“这就对了嘛,这才像你”。   他默默在心底补充一句,看来当真是有毒,被自己识破了,小师妹一定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身后清明堂的门突然开了,江叙忙闪身到一旁,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师弟?”。   大师兄?他探出脑袋,没看到其他人,只有时景玉站在门前,正疑惑地看着他。   江叙站出来,疑惑道,“大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时景玉转身关上门,“掌门今日与其他诸位长辈有事要商议,我进去侍候”,他上下看了眼身上还湿着的江叙,眉头皱起来,“倒是师弟你,为何会在这里?方才是下了雨?怎的也不把衣裳弄干?”。   对方这么一提醒,江叙才想到他完全可以用术法把衣裳烘干,立即调动灵力施了法,身上衣裳即刻干燥如初,舒服了很多,他理理衣襟,笑道,“多谢师兄提醒!险些忘了我还会这个呢”。   想了想,他解释道,“我方才物以及那就经过琉兰台,突然下了雨,这四处就只有清明堂这一处建筑,急急忙忙就过来躲雨了”,言毕,他眨眨眼,故意道,“不会打扰到掌门他们了吧?”。   时景玉忙摆摆手,“不会,掌门与峰主们议事之时清明堂会设结界,听不到外头声音的”。   “……原来如此”,亏得自己还来还专门来探听,江叙耷拉下眉眼,随即又想到什么,抬眼问道,“是山中有什么大事吗?”。   时景玉倒也没有要避讳他的意思,随口便道,“这几日似乎是魔界有了动作,前几日还来了山门下挑衅,掌门便想与诸位峰主们商讨一下应对事宜”。   挑衅?江叙皱起眉,白流不会这么莽撞,更何况他在魔界呆的好好的,为何会突然来凌云山挑衅,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做嘛。   “可我怎么都没听说呀”,他拉了拉时景玉的袖子,把人带到一边,“师兄来这边儿”。   时景玉垂落的目光落在他放在自己衣袖上头的手上,很快便移开了,“哦,是担心会引起恐慌,因而特意隐瞒了一些弟子”。   怎么可能,就算是隐瞒,若是魔界当真要来挑衅,依照白流的性子,虽不会即刻上山,但一定会在山脚下山门前搅个鸡犬不宁,那动静怎会轻易就能隐瞒的了,现在这样说,是不是符玉川又要做什么事了?   这老头做的种种,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江叙眉头皱紧,沉默一会儿一抬头却猛然撞上时景玉闪躲的眼神,他一怔,问道,“师兄,怎么了?”。   时景玉脸色有些慌乱,支吾着,半晌,才红着脸说了一句没事,他移开视线,“师弟若是要等师尊,怕是要等上许久”。   大师兄怎么知道他要等师尊,不是都说了来避雨,江叙讪笑几声,“哈哈哈说的也是”,他又强调了一遍,“我只是来避雨,避雨”,说着转头看看天气,虽然依旧阴沉,却没有要下雨的意思。   “不过看一时半会儿大概是再下不了雨”,他扭头对时景玉笑了笑,“师兄,我就先行离开了”。   时景玉站在原地,看他下台阶的背影,犹豫片刻,还是跟了上去,“师弟,我同你一起吧”。   江叙疑惑地看他一眼,“师兄不进去啦?”。   “嗯”,时景玉点点头,看着身旁层层叠叠的荷叶,顿了一会儿,问道,“师弟,我有问题要问你”,他抿抿唇,补充道,“不回答也没关系”。   江叙停下脚步,“师兄你问吧”。   这几日他也想清楚了,对于时景玉这样的人来说,天下苍生才是重要的,当时要杀他也不过是因为他处处为恶,杀了许多普通人,没有错。   说起来,他现在甚至有些感谢大师兄,若是当时自己不死,可能当真要做一个魔头,一辈子见不得光,手上沾满鲜血,可当年的自己死了一遭,而今再活过来一次,便有改正的机会,一切还能重来。   时景玉站在原地,沉默一会儿,抬头看他,“师弟,我是不是,做过什么坏事?”。   江叙愣住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水水的 第79章 【79】   时景玉站在原地,沉默一会儿,抬头看他,“师弟,我是不是,做过什么坏事?”。   江叙愣住了。   按道理,时景玉不该问他这个问题。   可眼下他问了,就说明,或许他知道了什么,或者说,是猜到了什么。   他无意识攥紧双手,面上竭力作出疑惑模样,哈哈笑着回时景玉,“师兄你这是什么问题,你做没做过坏事我怎么能知晓,更何况像师兄这样的人,哪里会做什么坏事”。   时景玉却依旧望着他,“可是师弟,我感觉到,你好像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他眼里流露出悲伤,“而且上次魔君也说……”。   话未说完,他像是发现什么,骤然停了下来。   江叙捕捉到魔君二字,收了笑意,“师兄?你刚刚说——魔君?”。   看来是白流和他说了什么。   时景玉紧抿着唇,半晌,才点点头,“他说认识我,还说了很多奇怪的话,但都模棱两可”,他深吸一口气,看着江叙的眼睛,“师弟,我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我很想知道”。   江叙避开他的视线,闷声道,“可你为何要来问我”,他叹着气,“师兄,你又怎么会觉得,我会知道这些?”。   天色沉沉,轰隆一声,突然打了一声惊雷,不一会儿,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江叙这次不抬手去遮雨了,他在心底叹息,心道这雨为何每次都挑这种时候来。   “因为你什么都知道,所以才来问你”。   一道冷硬的声音夹在雨里灌入江叙耳中,他猛地回头,看见同样淋着雨的褚卫凌,站在不远处看着他,那双眼睛深沉阴森,雨水打在肩头,也不闪躲。   “怎么是你?”,江叙拧起眉,他不愿在这里久待,转头对时景玉道,“师兄,换个地方谈吧”。   “不必换了”。   不待时景玉回答,褚卫凌再次出声,他踩着积在地面上的雨水走过来,江叙这时候才发觉他的异状。   今日褚卫凌穿的是件白衣,可右肩被雨淋湿,颜色深深,竟然露出一点深红来,看着像是包扎好的伤口渗了出来。   他受伤了。   褚卫凌没注意到他的目光,目光掠过他一眼,“雨大了,我劝师兄和江师弟还是早点回去,莫要在这里谈论些莫须有的事情”。   言毕,竟是直接绕过他们离开了。   擦肩而过之际,江叙莫名在他身上嗅到一股奇怪的气味,像是烧焦的土地,转瞬即逝,本就轻,又被雨遮住很多,褚卫凌离开后,这气味便就消散了。   更为奇怪的是,这气味他竟然觉得有一丝熟悉。   “师弟?师弟?”。   时景玉一连叫了他两声,江叙才回过神来,歉意道,“走神了,我们走吧师兄”。   这次的雨似乎没有要停的意思,一路下着,江叙没有伞,挡也挡不住,干脆就放手不遮了,可身后跟着他一路的时景玉却很是执拗地伸着两只手挡在他脑袋上,紧跟在他脚后,亦步亦趋。   江叙原是要直接回去的,可他劝了时景玉好几次,这人也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只好就近寻了个亭子,急急忙忙跑进去躲雨,身上湿的透透,两个人都变成了落汤鸡。   这时候时景玉才把手放下来,看着亭子外不停歇的雨幕,沉默着不说话。   江叙撩起头发,只觉得浑身湿的难受,雨依旧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打湿亭外渐黄的树叶,叶子淅沥沥落了一地,他脑中突然灵光一现,尴尬道,“我说师兄,我们是不是可以用灵力避雨来着?”。   这样容易想到的事情,方才他们两个不知道是怎么了,好像全部都忘记了。   “……”,时景玉也沉默住,半晌才道,“师弟说得对”。   不过好在现在想起来,他叹口气,把衣服弄干了,转身在亭子中央的石凳上坐下,时景玉看他坐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便也跟着过来。   江叙心里明白,他还是想问自己那件事,可这叫他该怎么说?说是的没错,师兄你确实干了坏事,你当时一剑杀了我呢。   更何况这件事实际上对谁来说都算不得坏事,对天下来说是除魔卫道,对被杀的他本人来说,是给了一次重来的机会,大好的事一桩。   再者说,这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该他来说,况且在他以为,如今的时景玉本不该知道这些事,无非是徒增烦恼。   大雨哗哗,江叙现在有些庆幸这突如其来的大雨了,把他的心绪不宁暂且遮住一些。   “师兄啊”,他看着雨幕,终于是开口了,是个问句,“你为何要知道自己做没做过什么坏事?”。   时景玉沉默着看他,手掌贴着冰凉的石桌,嘴唇动了动。   可江叙没等他开口,便接着道,“做了如何,不做又如何?”。   他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沉闷的声响同雨声合奏,声音也跟着沉下来,仿佛是被雨水打湿了,“坏事如何,好事如何呢”。   时景玉看着他的侧脸,突然觉得自己其实对师弟并不是很了解。   本来就很奇怪,最初的最初,明明师弟与自己是两不相干的,他想时刻尽一个大师兄的责任,无论是对其他同门,还是对当时的江叙。   哪怕江叙当时性情古怪,对他的态度也恶劣异常。   后来中毒再次醒来后的江叙和以前不像,其实他能看得出来,但不知为何他第一反应是觉得惊讶,那点儿微不足道的讶异消失后,竟然涌起了一分微妙的欣喜。   直到现在,时景玉紧抿着唇,默默看着面前人的侧脸,看他垂落下来的几缕黑发,轻轻搭在耳侧,大概是雨天湿凉,脸色显得有些苍白,睫毛却黑且浓。   他差点儿要忘了,师弟不说话,不笑时,还是像以前一样,隔着一层沉沉的雾气。   就像今天这雨。   “可我总觉得活的朦胧”。   最终只说出这一句,至于为何会这样觉得,其实他自己也不明白,只是自那日白流说过那样奇怪的话以后,他便没有一刻不在想这件事。   江叙叹口气,心道师兄你获得可没有我朦胧,至少什么都没有缺,一切都是清晰的,“那师兄为何会觉得我知道?”。   “直觉”。   “……”,江叙笑起来,转过头看他,“我一直以为师兄你不相信这东西”,笑意止住了,他却还是顺着本来的想法说, “可是,我确实不知道,至少在我看来,师兄你未曾做过坏事,也什么事都没有做错过”。   时景玉看着他明亮清澈的眼睛,不由自主也跟着笑起来,这几日蒙在心里的那层尘终于被轻轻抚去,一下子敞亮起来,“多谢师弟”。   江叙惊讶地看他,“我不过是说了句话,和我道什么谢”。   “咕咕咕——”。   “……”,他慢慢捂着肚子,舔舔唇,笑眯眯道,“不过要是师兄实在想感谢我,不如做顿饭给我吃”,他这一天没吃上些什么,现在是实打实的饿了。   时景玉一愣,随即笑道,“没问题”。   清明堂伸出的屋檐往下掉着水。   褚卫凌站在一旁,动了动僵硬的肩膀,一低头,才发觉那里已经被雨泡的全都显现出来了,此刻甚至已有些血迹渗透出来,和冷雨混在一起,沾湿白衣。   神色顿时一变,他这时候才想起方才同江叙见面时,那人好像在他肩头轻轻扫过一眼,会不会看到了什么?   褚卫凌伸手按住肩头的伤口,零零散散竟然从中冒出几分黑气,那日白流下手不轻,看样子是动了怒的,难不成那山于他而言当真重要?   他不惧怕白流,可真要实打实地打起来,自然打不过,既然白流那么介意那座山,不去便是。   只是那山不过是当年江叙被诛杀的地方而已,为何会得魔君重视?   他稍稍用些力道,体内灵力涌动,不多时身上的衣服便都干了,虽是白衣,但料子厚实,一干起来,不如刚刚那样透着什么都看得到,以防万一,褚卫凌还是再施了清洁咒。   刚做完这一切,清明堂的门便开了。   褚卫凌一抬头,便瞧见温翮雪淡漠的眉眼,他含着期盼看过去,却连半分目光都得不到,募地攥紧双拳,心脏都缩紧几分,后退半步,低声叫了声,“师尊”。   温翮雪微微侧首,看他低垂的头和拱手的姿态,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很快恢复平静,他嗯了一声,目光都未曾有过偏离,很快就离开了。   “行了行了,人都走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随后响起来。   褚卫凌抬起头,看见风朝闲正抱着手臂,打着哈切,便低头唤他,“风峰主”。   风朝闲摆摆手,“你们就这么喜欢这师尊?”,他皱起眉头,摸着下巴道,“我怎么没看出来哪里好呢?”。   一声紫衣的青岑峰峰主出来,皱眉看他一眼,语气冷漠,“我看是比你好上许多”。   “紫苏,你哪一天能不嫌弃我?”,风朝闲哀嚎一声,丝毫不在意在弟子面前的长辈形象,愁眉苦脸地转过来看了褚卫凌一眼,看见他还有点湿的头发,眨了眨眼,“方才下雨了?”。   “回峰主,是”。   “哦豁,看来我们出来的刚好”,风朝闲笑眯眯地迈下台阶,紫苏便随后跟上。   褚卫凌看着他们离开,狭长的眼沉默的垂下,直到清明堂内的峰主都离开了,他才抬脚走进去,转身关上了门。   符玉川端坐于高台上,斜手撑着下巴,见他来,并未说话。   褚卫凌掏出身上带了一整天的匣子,声音在空荡荡的清明堂里回荡,“师父,你要的东西”。 第80章 【80】   符玉川看起来十分满意,褚卫凌看着他将匣子里的魔石拿出来看了又看,低头沉默半晌,还是开了口。   “师父”,他先是试探着叫了一声,见符玉川手上动作未停,便止住了声音,等待他面露满意神色把手里血红色魔石重新装入匣子,才再次开口,“魔君似乎不愿意再和我们合作”。   出乎意料地,听到这个消息,符玉川并未露出意外的表情,他神色淡然地点了点了头,把匣子放在一旁,摸着白胡子,“魔君本就是独来独往,同我们合作也不过是利益相合,现在利益没了,散了也是自然”。   褚卫凌低头应了句是,嘴唇嗫嚅着,却许久都没再说出话来。   符玉川眯着眼看站在下方的弟子,摸胡子的动作停下来,双手搭在两侧的扶手上,“卫凌,你还有其他事要问我”。   褚卫凌知道自己的师父一向对自己的心思了解的透彻,就像现在,哪怕自己不说话,其实他也早就能猜得出来。   大殿内一瞬间安静的过分,他沉默半晌,最终还是开口,声音有些干,“师父,当年有关弟子父母的事情,可否再同弟子谈谈?”。   当年他所在的村子里的人被尽数屠杀,父母也死在眼前,当时他算不得太小,但也不过刚过十五岁而已。   黑衣人剑尖指向自己的时候,却不知为何并未直接杀掉他,迟疑一瞬的功夫,他逃走了,那时是初春,倒春寒冷的厉害,他躲在草垛里冻得瑟瑟发抖,温翮雪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一想到那日遍布眼前的血,褚卫凌的心脏急速地跳动起来,上方一直沉默的人过了许久,终于开口说话。   “为师不是都告诉过你了”,符玉川的语气很淡,目光落在底下人的脸上时却又稍稍一顿,他叹口气,站起身,一步步踩着台阶往下走,“是江叙在逃逸途中杀死了你的父母”。   转瞬间他便来到褚卫凌身边,一只手按在弟子肩膀上,“这是当时赶到的弟子亲眼所见,卫凌,莫不是有人同你说了什么?”。   符玉川刚好按在褚卫凌的左肩,压的伤口微痛,他抿抿唇,摇摇头道,“并没有,只是复仇在即,弟子想再问问罢了”。   顿了顿,他补充道,“这几日江叙也有些奇怪”。   符玉川听了这话,疑惑道,“奇怪?哪里奇怪?”。   褚卫凌会想到今日下午时江叙的态度,眉头皱起,“弟子也说不清,但就是觉得古怪”,他捏紧手掌,指甲刺入掌心,像是说给自己听,“不过许是心虚了,毕竟做了亏心事”。   “他杀了你父母,还以为无人知晓,自然是心虚的”,符玉川笑着道,收回手背在身后,“为师方才同诸位峰主商谈过,过几日重塑山门外的结界”,他背转身,沉声道,“卫凌,再去找一次白流,告诉他明日卯时,曲水亭相见”,顿了顿,他补充道,“若是他不愿来,就告诉他,我们可以给他他想要的”。   魔君想要的?褚卫凌心中惊讶,当年魔君同他们合作时只是为了诱江叙入魔,难道如今他想要的还是和江叙有关?   为何一个两个,都要同江叙沾上关系?他垂下头,眼中酝出浓重的恨意,面上却平静,微微躬身,合拳道,“是”。   “嗯”,符玉川点点头,过了一会儿接着道,“今夜为师要出去一趟,若有人来找,便说我闭关几日”。   褚卫凌抬眼看他一眼,却没多问,只道,“知道了,师父”。   那日白流显然是一副不愿再与他们相见的模样,褚卫凌不知这次他还会不会见自己。   上次在却青山,他不过是心血来潮想去看看,看看当年江叙死去的地方,根本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白流。   现在看来,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白流似乎都对江叙很上心。   他抽出剑来砍断挡在眼前的荆棘,眼前现出一片荒芜的空地来,四处寂静无声,过了一会儿却突然起了风,下意识便后退半步,脚后跟踢在刚才看下来的荆棘上,褚卫凌站住脚。   是白流?可他怎么知道自己要来?   风过无痕,并未出现想象中要来临的人,就在褚卫凌放松之际,不多时熟悉的声音却从身后响起来。   “不是第一次见了”,白流一双眼斜斜看过来,抱着双臂,懒洋洋道,“怎么还一副受惊吓的模样?”。   白流的心情看起来比上次要好了许久,褚卫凌收起剑,叫他一声,“魔君,我以为你不会再见我”。   白流笑了笑,眼尾勾起,懒懒地打了个哈切,“本君想来便来了,怎么,这次有什么事?”。   “我师父要见你”,褚卫凌没有走近一步,或许是外界对白流的传言太多,让这个人天然就蒙着一层叫人畏惧的纱,加之上次的那一箭,他的伤口未好,一靠近造成一切的这个人似乎就会隐隐作痛。   “那个老头?”,白流摆摆手,“他为何要见本君?”。   “本君今日来了,可不代表明日就会有心情”,不知为何一提到符玉川,白流的脸便冷下来,他停顿一会儿,突然又笑起来,红瞳微眯着看向褚卫凌,“上次本君提醒过你,怎么样,看出什么了吗?”。   褚卫凌不明白他为何一直要挑拨自己与师父的关系,不耐道,“明日卯时,曲水亭”,记起符玉川说的话,他补充道,“是有关江叙的事”。   这话当然是他试探着说的,不过是个猜测,可白流的神色却一下子变了,语气骤然冷淡下来,“告诉他,我会去的”。   看来白流果真很关心江叙,既然如此,当年又为何要诱江叙入魔?   褚卫凌看着眼前人瞬间消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总归他不过是想要报仇,其他的一切都和自己无关。   江叙怀里抱着还被绑着的001,跟在温翮雪身后,根据001的指示,这里便是能见到鬼医的地方。   这里枯木林立,明明是白日,可一走进这里,便阴沉的很,比之白流的魔界还要更森然,莫说这氛围冷沉,一走近,似乎连气温都降下来,他鸡皮疙瘩起了一声,皱起眉揉了一把怀里001的脑袋。   “鬼医就住在这里?”。   001没回答,漆黑的大眼睛直视着前方,江叙没等来回应,啧了一声,低头看它一眼,无奈地又揉了揉毛茸茸的脑袋,“我很怀疑你啊”。   据001说,这里叫沧溟海,不过走了许久,却是连一点水也未见到。   江叙其实并未完全相信001,他不觉得001真的会为了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就告诉他们鬼医的去处,除非是有什么目的。   “阿叙”,温翮雪突然停下来,沉声唤他一声。   江叙忙靠近他,警惕地看着周围,四周的枯木枝干渐渐哗哗响动起来,他缩了缩肩膀,被这突如其来的冷风激起一阵冷战,“师尊,这风怎么带着湿气”。   001眼神诡异的直视前方,奇怪的是,这风似乎对它并无作用,任由这风吹得多大,001身上的毛并未动分毫,仿佛与之隔离。   温翮雪抬手挡在江叙面前,沉声道,“有水”。   话音刚落,狂风大作,方才不过刚能刮动树枝的风呼啸着穿过枯木枝梢,朝二人袭来,带起长发纷飞,衣摆狂舞,飞沙尘土被刮起,被卷席着袭来,江叙抬手挡住眼前,提高了声音,“师尊!这是什么回事?”。   他想到什么似的,低头去看001,却见怀中的那一团白色不知何时早已不见了,只剩下一堆绳子绕在他手腕上,他惊声道,“它跑了!”。   果然有诈!   温翮雪抬手,一道蓝光闪现,面前倏然束起一道高大冰墙,呼啸的风声被高墙隔绝在外,尘土沙石瞬间便跌落在地,江叙收回手,眉头紧皱,“我们被骗了”。   虽说早有预感,可当真如此的时候,他还是心慌了起来,毕竟既然001能轻易逃脱,那当初被抓来的时候应当就是故意的,很可能就是在鬼医的授意下主动被带走,就是为了今日把他们带来这里。   冰墙暂时阻隔了狂风,外面风声渐止,温翮雪放下手,眉头却微微皱起,他看着墙上渐渐出现的细小裂缝,低声道,“阿叙,拔剑”。   江叙不疑有他,抽出沉雪,长剑出鞘时发出凌冽响声,他握紧剑柄,站在温翮雪身旁,也注意到了慢慢碎裂的冰墙。   温翮雪低声念了句咒,在冰墙碎裂的一瞬间,手中蓝光大盛,随即一道冰刺刺出,冰墙离开而成的碎片并未落在地上,也随着飞射而出,江叙抬起剑,看见对面站着的,正是鬼医,001漂浮在他身旁。   鬼医双手从宽大的黑袖中伸出,森森白骨被团团黑气环绕,在冰刺来到眼前的前一刻,那些黑气聚集成团,将碎片包裹缠绕起来,庞大的黑雾团中发出细碎的碎裂声,紧接着黑气消散,碎成碎片的冰块儿却并未掉落在地,而是直接消失了。   对方依旧未曾露出脸来,江叙紧紧攥着剑柄,轻轻拉住温翮雪的衣袖,小声道,“师尊,等等”。   他上前一步,紧盯着鬼医,喊道,“你让001带我们来这里,是有想要的东西吧”。 第81章 【81】   鬼医并未出声,他身旁的001把视线投过来,那双冷漠麻木的眼睛直直盯着他。   江叙避开它的目光,眼睛牢牢盯住鬼医,“那不若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交易?”,鬼医终于开口了,声音低哑沉闷,像砂石磨过纸面,他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细长的手骨动了动,不一会儿,又放下来。   江叙似乎听见他笑了,却听得不真切,他攥紧手,心中没来由地发慌。   鬼医双手重新掩回宽大袖中,他身后有沙沙的海浪声,随着沙哑的声音一同响起, “宿主,你需要什么?”。   他没问什么交易,却直接问自己需要什么,江叙喉结微动,举棋不定,他该直接说出来吗?   “那阁下呢”   江叙一怔,转头看着突然出声的温翮雪,轻声疑惑道,“师尊?”。   温翮雪的手轻轻在他手背拍了一下,继续道,“阁下当年给我红莲蛊,在我答应种下后,早已承诺不再出现,可如今却再次现身,到底是缘何故?”。   水浪声越来越大,江叙注意到这奇怪的声音,掠过鬼医,看向他身后,却听鬼医嘶哑的声音再度响起,“花开了,主人自然要来欣赏”。   这花指的是什么?他微微瞪大了眼,莫非是师尊身上那朵红莲?   不待他多想,鬼医便再度开口,他朝着温翮雪所在的方向,声音夹杂着巨大的海浪声,“论功力,我自然比不上你,只是你当年有求于我,得了我的红莲,自然也就留了把柄”,说着,他再次抬手,宽大的袖子向后滑,露出一截森森的白骨,细长的指骨微微弯曲,指尖忽地亮起一抹幽幽的红光。   江叙意识到不对时,那红光已经飞过来了,他忙挡在温翮雪面前,抬起剑去挡,却见那红光有意识一般,竟然直接绕过沉雪,越过他整个人,便往温翮雪身上去。   手腕忽地被人一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带着退开很远,忙去寻找那抹红光,竟是生生被冻在了半空中。   掌心贴上一点温热,江叙忙抓了那只手在眼前,清楚地看见被划破的指尖,他忙抬头去看温翮雪,急忙道,“师尊!你没事吧?”。   这里的温度已经降至很低,温翮雪脸上却有细碎的汗珠,他摇摇头,抓紧他的手,“无碍”。   江叙想了想,把手中的剑递给他,“师尊,小心你身上的那朵花”,他抿着唇,扭头去看,却惊觉方才被冻在凌空的那点红消失不见,他忙拉住温翮雪的手,“刚刚的红光不见了!”。   温翮雪没犹豫,抬手抓起剑,眼神一凌,长剑往身后挡去,当啷一声发出清脆声响,江叙顺着看过去,见那点红光被生生挡开,消失不见,他松口气,“他一定是想利用师尊你身上的蛊,还好……”。   后面的话还未说完,他便瞧见温翮雪因为方才动作垂在胸前的黑发发尾露出一抹银白,神色顿时一怔,声音也跟着轻下来,他颤抖着嘴唇,低声道,“师尊,你的头发”。   这是红莲要开的征兆,正如那日他在师尊房中的密室见到的一般。   温翮雪随着他视线低下头,看见长发渐渐染白,神色并未有异,他转过身,长发随之散在身后,发尾的那白很快便延伸到更上的地方,他却只是道,“我没事,阿叙不必担心”。   怎么能没事?江叙无法控制自己将目光放在已经变白的长发上,无意识攥紧双手,他猛地转身,怒视着鬼医,喊道,“你这混蛋,快把蛊毒解了!”。   鬼医的手指还在诡异地动着,他轻飘飘地向江叙这边投来一眼,转动头时骨头发出咔嚓的响声,“这蛊是当初他自愿种下的,和我无关”,他稍稍一顿,话锋一转,“不过,若是宿主愿意答应我的要求,这毒也不是不能解的”。   一道凌厉的剑气猛然袭向他,生生砍断了鬼医露出来的那一只手臂,骨头哗啦啦掉了一地。   “不需要他答应你什么”,温翮雪的声音冷下来,剑尖直指鬼医,“这蛊,也不用阁下解”。   “师尊!”,江叙抓紧温翮雪的另一只手,看向他后背,原本乌黑的长发正以极快的速度变白,银白的发几乎占据了全部的领地,他心口一紧,转向鬼医,惊奇地发现地上那一堆白骨,正缓缓升起,渐渐组合成手臂的形状,重新长回了鬼医身上。   怎么可能?   不过,江叙转念一想,若鬼医和001一样,都是像系统一样的东西的话,一定也是超出这个世界之外的,不死不伤算不上惊奇。   “你体内的蛊是我的”,鬼医嘶哑着声音开口,“哪怕不触碰到它,它也能感受到”。   过一会儿,他接着道,似乎是在笑,可总是叫人听不真切,“更何况,另外一朵就要开了”。   另外一朵,是那朵种在水池中的白莲,江叙捏紧手掌。   那里面是他的神魂。   他抬头去看温翮雪,却见那人握着剑的手在微微发抖,忙去看他脸色,却见他神色依旧冷淡。   果然是在硬撑,江叙一把把沉雪剑从温翮雪手中接过来,将那只手握在掌心藏在身后,整个人挡在他身前,他想起初见时鬼医说过的,只要自己沉睡,一切就都可以解决,所以对方想要的,是让自己像当年那样再次‘死去’,而后再在另一个时间,遇见001,重新开始一切……   不,不对,或许鬼医和系统要的不是他,是任何一个人,没有了‘江叙’,也可以有另外一个人来成为新的‘宿主’,像最初的他一样,去完成所谓剧情,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现在所有发生过的都要返回原点。   剑柄处的白玉温柔细腻,江叙握紧它,捏紧温翮雪的手,耳边的海浪声越来越大,这似乎并不是海。   如果真的要有新的灵魂来交接,那么一定需要一个桥一样的地方,那么这里,或许就是那个‘桥’。   既然打不过鬼医,就只能跑了。   江叙静下心来,仔细听着那如潮汐一样的声响,看着鬼医,缓缓道,“放了我师尊,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他捏捏温翮雪的手指,才接着道,“但是你必须得解开他的蛊”。   鬼医沉默下来,潮汐的涌动声也止息,过了一会儿,他道,“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宿主”。   “这里是我的地盘,不需要你的答应,我就可以让你陷入沉睡”,他淡淡开口,潮汐再次涌动,在他身后露出一个黑洞一样的东西,里面涌动着深蓝的水,“他的蛊,全看我心情”。   江叙看着他身后那个黑洞一样的东西,神色一沉,后退半步,贴近温翮雪身边,却感觉到紧握着的手滚烫异常,后颈沾上一点温热的液体,他身体一僵,急忙转过身,看见温翮雪唇角沾了血,胸口的衣衫也被鲜红的血迹渗透大半,露出尚未痊愈的伤口。   “师尊!”,他咬紧牙关,突然松开温翮雪的手,猛地朝鬼医冲过去,沉雪闪出亮眼的光,鬼医闪身躲开,江叙并未去追,紧紧盯着涌动着蓝黑潮水的旋涡,用力砍过去一剑,水流霎时急躁地涌动起来,周围的气流急速流窜,卷起狂风。   “住手!”,鬼医突然冲过来,他方才不过是试探,原以为那个像水一样的东西不会有反应,看来那东西对鬼医很重要,他回头看了一眼,看见之前鬼医手里的黑气再次出现,似乎是在修复那东西。   江叙忙后退,却撞上一个冰冷的胸膛,他急忙转身,看见温翮雪眼瞳沉的发黑,周身散发着寒气,冷的吓人,他只低头看他一眼,便突然伸手夺走沉雪,飞身朝鬼医而去。   两人很快就缠在一起,他从未见过师尊这样狂乱的剑法,招招致命,就好像不受控制一般。   等等,江叙瞪大了眼,他想到方才看到温翮雪黑的惊人的眼,脑中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师尊的心智受到了红莲的影响。   之前鬼医说过,要求师尊种下红莲蛊只是交易的一部分,红莲能重铸那缕破碎的神魂,就一定有更为严重的反噬作用。   可眼下不能确认,他抬脚往旁边挪动,站在一侧的一棵枯木旁,看见温翮雪的发不知何时已经尽数变成银白色,眉心隐隐约约地发着红,眼神冷如寒冰。   原本面对他们泰然自若的鬼医此时却节节败退,被逼退至那涌动的旋涡前,跪倒在地,单手撑着地面,江叙看过去,沉雪剑恰时架在鬼医脖子上,剑光闪烁,正要落下时,鬼医低声念了句什么,剑尖一晃,温翮雪的身形摇晃一下,神情恍惚地后退半步。   江叙忙叫了一声,“师尊!”,握着剑的人似乎还有意识,没有逗留,脚尖一点便来到他身边   不待说话,腰间骤然一紧,江叙回过头,看见温翮雪挽住他的腰,竟是直接将他抱起来,他唇角还带着血,神色恍然,手上力道却不减。   他下意识搂紧温翮雪的腰,感觉到脚底腾空,凌空时冷风吹在脸上。   温翮雪是在凌云山山脚下停下的,一停下来身上气息便尽数褪,仿佛刚才那副不受控的模样是幻象。   胸口的血迹早已沾湿大半衣裳,将江叙放下来后,便捂着胸口倒下来。   江叙忙扶住他的腰,小心地把他靠在一旁石块儿上,低头仔细地看他胸前的伤口,这是上次沉雪留下的伤,明明之前已经好了,难道还是因为那红莲?   他皱起眉,心疼地剥开胸前与血迹粘在一起的衣衫,血肉和衣料粘在一起,难以取开,他拿过沉雪,小心翼翼地切开,再用手指细细除去剩余的衣料,伸手轻轻放在一边的尚未完好的皮肤上,灵力缓缓流入温翮雪体内。   灵力消耗的太快,江叙额间流了汗,伤口却未见有好转的迹象,他咬咬牙,用了力,还是没用。   “师尊?”,江叙收回手,贴近温翮雪的脸,小声地唤他,心里慌得要命,温翮雪没回他,一双眼紧闭着,气息微弱。   他深吸一口气,从自己衣裳上撕下来一块儿长条,绕过伤口,暂且缠起来止血。   烂布条当然没用,好在他们已经在山脚下,江叙擦擦额间的汗,从未觉得有这般慌乱过,他收起沉雪,弯腰将温翮雪背起来,往山上走去。   他刻意绕过琉兰台,走了小路,把温翮雪放在月下庭后,找了伤药,替他处理了伤口。   江叙看着水盆里染的血红的布条,眉头紧皱,他只是处理了伤口,可师尊的伤全部都是由红莲蛊引起的,若是不尽快处理,一定还会恶化。   可红莲的事情只有他们二人知道,若是要疗伤,就必然要去找第三个人,有谁能信任呢?   再者,除却鬼医以外,还有谁能解这个蛊呢?鬼医本就不该是这世界的,这蛊既然是他下的,这里知道的人自然不多,谁有可能知道这个古怪的蛊……   江叙眼睛一亮,赫连墨!   正在这时,有人敲了门,他起身走到门前,低声开口,“是谁?”。   “师弟,是我”。   大师兄?江叙一怔,犹豫片刻,打开了门,对上面色焦急的时景玉的眼睛,“师兄,你怎么来了?”。   门一开便有浓重的血腥气传来,时景玉面色凝重,“冒犯了,我无意看见师弟你急急忙忙地朝这里跑来,身上还背着一人,一时焦急,便跟来了”,他一顿,接着道,“师弟若是信任我……”。   话未说完,江叙一把抓住他手腕,沉声道,“信!师兄你来的刚好“,他带着人进来,将门关了,才继续道,“师尊受了伤”。   时景玉惊讶道,“师尊灵力深厚,为何会突然受伤?”   “有些事目前还不能告诉你,”,江叙歉意地看着他,“师兄你灵阶比我高,可以暂时帮我看着师尊吗?”。   时景玉随他来到床前,看着面色苍白的温翮雪,惊异道,“师尊他这是……”。   “他受了很重的伤,我处理了伤口,” 江叙垂下眼,看着榻上紧闭着眼的人,声音沉闷,“师兄,麻烦了”,顿了顿,他补充道,“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人知道”。   时景玉皱起眉,“我知道了,那师弟你呢?”。   刚才在沧溟海师尊那副模样,显然是被这蛊影响了,若是不尽快解决,怕是不会再像今日这样了事。   江叙抓起放在一边的沉雪,轻声道,“我必须要出去一趟”。   他需要立刻去找赫连墨,或许,或许赫连墨真的知晓解蛊的办法。 第82章 【82】   风雪楼在一片渺茫的雪地里恍若遗世独立,不与外界变化相通,这是温翮雪曾告诉他的。   江叙握紧手中沉雪,心中庆幸自己先前初次见赫连墨时,对风雪楼很感兴趣,缠着温翮雪问了许多,倒也真的知晓风雪楼在何处,如今不至于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跑。   风雪楼虽说以知晓天下事闻名,所在的地方却并不是四界相通的地带,反而十分偏僻,他回想当时师尊同他所说的位置,心中记挂着温翮雪身上的伤口,分毫也不敢耽搁。   所幸灵力关键时刻排得上用场,不用光靠着两条腿,江叙飞越过一条急湍的河流,方才的一切景象便全都变了,本还是秋日景象,树叶枯黄,叶子落了一地,可越过这条河,入目便只剩下一片白。   他被这白茫茫一片晃了一下眼睛,再睁开眼时,眼前便出现一面陡峭山壁,崖上独独屹立着一座高楼,在茫茫白雪中惹人注目。   周围尽是雪,可却没有半点冷意,江叙讶异于突然出现的景象,回过神才发觉身后河水不知何时止住了,巨大的水声戛然而止,他一转身转身,发现眼前只有一片苍茫大地,那条河好像自始至终都未曾出现过一般。   看来这又是幻象,之前只听说风雪楼楼主有通天之能,天底下没有他不知晓的事情,却不知道连幻术也这般厉害。   江叙无意识握紧了沉雪,看着远处那座矗立在悬崖之上的高楼,顿了一会儿,便抬脚朝着它走过去。   远看风雪楼只单单是高,走近了,便整个都显现在眼前,宏大漂亮,高大雕花木柱底部泛红,沉重的朱漆在雪地里勾出浓墨重彩的一笔,层层叠叠的楼层往上,每一层的宽阔房檐勾着尖锐的角,在悬崖上的高空中翘起,线条凌厉,恍若要凌空飞去。   四周簌簌地下起雪来,楼上却并未落下一片雪花,他看着陡峭如刀锋的崖壁,有些头疼,方才四处都观察了一下,却并未发现别处的路,貌似只有这面锋利的崖壁。   光看赫连墨这人,实难想象会待在这里,他那种性格,不太适合雪天。   江叙看着山崖,突然想到手里的沉雪,他还未尝试过御剑,之前一半是因为没有剑可御,另外一层原因则是自从再次活过来以来,自己的灵力实在勉强,用起来虽说不至于滞涩,但也不算灵活。   雪花突然大了起来,缓缓落在他发间、衣上,他深吸一口气,打算试试。   还未等抽出沉雪,眼前的陡峭悬崖竟模糊起来,不出片刻,崖脚下堆积雪花堆不见了,出现了一扇雕花的大门,其上有个门环样式的东西,静静垂下,仿佛在等人去敲响。   这里实在奇怪,江叙收回抽出少半的沉雪,抬脚走过去,捏上那铁环,轻轻拉扯,缓缓敲击下去,这门环看着轻轻的,碰上大门时发出的声响却沉闷又深重。   簌簌下落的雪花一瞬间停下,他刚要再敲,便看见眼前的大门忽地一下打开,门内无光,恍若虚幻,什么也没有。   江叙只迟疑一会儿,便抬脚毫不犹豫地走进去,身后的大门重新猛地关上,他止住脚步转身,看见身后的大门消失不见,入目只见一片冰冷石壁。   赫连墨这家伙,倒是城府深沉,心思巧妙。   他摇摇头,转身继续往里面走去,内里刚刚一片黑,可在他转过身的一瞬间却亮光乍起,霎时犹如白昼,江叙下意识便握紧腰间的沉雪,白光刺眼,他微微眯起眼,视线再次聚焦时,已是在一个宽阔的房间。   房中静谧,烛火温然烧着,点出一室光亮,房中央的小香炉点了熏香,白烟袅袅,缠绵地从炉盖上方的细小洞孔中钻出,缠着周遭空气,往整间房扩散。   江叙嗅出来,是极其浅淡的莲香,他绕过香炉,看见一张透白的玉石书案,白玉案上堆着好些竹简,再一边一些,是些古旧的厚重典籍,砚台中盛着一点浓墨。   白玉案稍靠右一点,摆着一个花架,木架光滑,看着便有好些念头,不算小,上面却只摆着一盆花,盆中一簇红艳的芍药,散发着幽幽香气。   他下意识便把这间房看作是赫连墨的,没去多想这想法是为何出现的,只是觉得往日看起来轻佻的人,房中竟是这幅摆设,看起来倒是比人要正经的多。   房外传来一阵轻扬的箫声,江叙回转身,紧紧盯着房门,可这箫声只奏了一会儿便骤然止息,门外霎时没了动静,肩头却突然搭上一只手,一个轻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难得一见啊”。   江叙被扑来的热气激起一阵冷战,皱起眉迅速后退,随之把腰间沉雪拿出来挡在面前,看着面前一副浪荡公子哥模样的赫连墨,冷声道,“靠这么近做什么”。   赫连墨挑起眉,眉心一点朱砂被牵起,江叙看他要开口,出声阻断,“赫连楼主,别说其他的话,我来是有事要问你”。   “有事要问?”,赫连墨作出疑惑的神色,一甩宽大的袖子坐在那白玉案前,他今日穿了件广袖交领黑色长衫,唯有腰间暗沉的红勾出一点多余色彩,他端坐下来,伸出手在那朵开的正盛的芍药上拈下一片花瓣来,放在指尖揉捏,“看来小美人虽对我颇有微词,但对风雪楼却很信任?”。   他的尾音故意微挑起莱,带着笑意一径滑入江叙耳中,他皱起眉头,毫不掩饰地伸手在耳朵上揉了揉,心道毕竟这是有目共睹的。   师尊还在凌云山等自己回去,不能耽搁,江叙不打算和他废话,开口道,“只要有酬劳,风雪楼就为人办事,此事当真?”。   赫连墨悠哉悠哉地把玩着手中花瓣,闻言轻笑一声,“我虽不是什么好人,倒也算守诚信,风雪楼有风雪楼的规矩,一物换一物,只不过嘛……”,他抬起狐狸似的眼睛,眼尾因着笑更显得细长,“这酬劳,一向是由我亲自定的,若我不喜欢,那么其他一切都免谈”。   果真是一只狐狸,江叙走近一步,低头同他对视,“好,但我要先说我的要求”。   “你说便是”。   他轻轻垂下眼,缓缓开口,“我想知道,你知道红莲蛊吗?”。   嫣红的花瓣碎成粉末消散,赫连墨停下手,抬眼望着他,眼睛微眯起,“你说什么?”。   看来是知道的,江叙深吸一口气,直截了当,“红莲蛊,你可有解蛊之法?”。   “我说小美人为何来找我”,赫连墨忽地又笑起来,调笑道,“原来是遇到大麻烦啦”,他捻捻手指,站起身,绕过白玉案,站在江叙面前,漆黑的眼仿佛能看透人心,“这蛊可不好解”。   江叙下意识后退半步,却一直盯着他的眼睛,半晌,确信道,“可是你有办法,对吗?”。   赫连墨勾起唇,“办法嘛,自然是有的,但这般难的事,可不好做”。   他言语中的暗示意味明显,可只要能解,今日就不算白来,江叙在心底松口气,想也未想,便开口道,“只要有办法,我什么都能给你”。   “什么都能给?”,赫连墨脸上的笑意凝滞一瞬,声音也不复方才那般轻佻懒散,“恕我多问一句,是谁被下了蛊?”,他看了眼江叙神色,补充道,“据我所知这蛊可不简单”。   “是一个……重要的人”,江叙垂下眼,长睫跟着垂落,洒落一片小小的阴影。   连赫连墨也这样说,那蛊一定不能再留着,必须尽早去除,他抬头,看着赫连墨,“你怎想要我用什么来交换”。   赫连墨连连摇头,故作惊讶,“说的好像我多么不愿意似的,真是冤枉”,他沉吟片刻,凑近江叙的脸,狐狸眼满是算计,打量着面前人的面容,“嗯……我自第一次见,便觉得你这张脸甚合我胃口,而今深交了连性子也喜欢,不如……”。   说到这里他又卖关子地停下来,江叙实在讨厌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后退一步,不耐道,“不如什么?”。   眼前人像是就等着他问似的,一听见这句话,狐狸眼都眯起来,伸手捏住他下巴,凑近贴在耳边轻声开口,“不如你在这儿陪我几日?”。   果然!还是当初那个浪荡子!江叙皱着眉一把拍开他的手,下一秒就抽出沉雪来,幽幽白刃挡在面前,“要么解蛊要么打一架!”。   这人连自己一个男人都不放过,真是讨打!   “哎,莫急莫急”,赫连墨笑起来,主动后退半步,“只是玩笑罢了,”,他没去看横在面前的锋利剑刃,眼中笑意渐散,目光微沉,“你当真什么都愿意给?”。   江叙放下手,沉声道,“只要你能得了,我就给得了”。   “好”,赫连墨重又笑起来,眉眼弯弯,连眉心那一点红也明艳起来,他撩起眼皮,目光沉沉,直直投向面前人的漆黑双眼,“我喜欢你的灵根,给我吧”。 第83章 【83】   屋内的血腥气被徐徐燃烧的熏香盖住许多,时景玉擦擦额角的汗,站在一边看着温翮雪苍白的脸色,眉头紧皱。   师尊的伤口是在胸口,看着很深,疤痕已经很旧了,却像是被外力催开,现在血根本无法止住,他用了上好的止血药,甚至加以自己的灵力催化,却分毫不起作用,方才灵力虚虚耗了许多,伤口却依旧没有要好转的迹象,而且为何他的头发尽白?   眼下停下手中动作,时景玉才开始思考起来,为何师弟说这事情不让第四人知晓?若是将此事禀告给掌门和其他几位峰主,他们灵阶高,想必聚在一起,总归是能想出些办法的,可如今这般虚耗着……   他募地脑中冒出一个想法,难不成师弟有法子?他刚刚说必须要出去一趟,是去找什么人吗?   正想着,房门被大力推开,江叙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手中带着个浅青色瓷瓶,面色焦急。   “师弟!”,时景玉忙起迎过去,却在看见他苍白的脸色和额间的细碎汗珠时一怔,关切道,“你去哪儿了?怎的看起来这般狼狈?”。   江叙方才是直接从山脚下跑回来的,现下脚步还虚浮着,胸口上下起伏,“没事,师兄,一会儿可能需要你帮忙”,他把药瓶放在掌心,看着紧闭着双眼的温翮雪,稍稍稳住心神,缓缓气息,继续道,“师兄,没有人来过吧?”。   时景玉担忧地看着他的脸,摇头道,“没有人来过,师弟,你看起来很虚弱,要不然……”。   “不,我说了没事”,他转头看着时景玉,对上他忧虑的眼神时轻轻笑了一下,“不必担心我,只是来回路途不短,太累了,师尊的这伤耽搁不了,”,他走近床榻,低头看着温翮雪的脸,轻声道,“一会儿师兄无论看到什么,能不能先别问”。   时景玉张了张嘴,正要说话,便听他接着道,“待到师尊好转,如若师兄当真想知道,我会告诉你的”。   江叙弯腰,动作轻缓地扶起温翮雪,时景玉忙过去帮着他把人扶正,“师兄,你且扶着师尊的肩膀”。   时景玉点头照做,双手扶着温翮雪的肩膀,把人摆正,抬头望着江叙,“师弟,接着该如何做?”。   江叙脱下温翮雪的衣裳,将他后背全然露出来,胸前的伤口血液汩汩而出,在白皙皮肤上刺目非常,肩头的红莲如同火焰一半燃烧”。   “这是什么?!”,时景玉一眼就看见温翮雪后背的红莲,惊道,“师弟,师尊是中了什么毒吗?”。   这多红莲大片绽放,栩栩如生,若非没有香气,简直要以假乱真,叫人以为是活莲。   江叙没说话,双手捞起温翮雪的银白长发,拨在胸前,拿起药瓶来,沉声道,“一会儿我会把这瓶子里的蛊虫放入师尊体内,让它去对付这朵红莲”,他抬眼看着时景玉,深呼出一口气,双目肃然,“师兄帮我以灵力相逼”。   时景玉没再多问,点头道,“好”。   江叙小心地开了瓷瓶,瓶中霎时便飞出一抹金色的光芒,从生着红莲的那块儿皮肤钻入,顷刻间便消失不见,他急忙开口,“师兄,快!”。   “好!”。   他随手丢了手里药瓶,按住温翮雪的肩膀,看着时景玉掌心缓缓流出的浅青色光芒,神色黯淡一瞬,他抿着唇,轻声道,“多谢师兄”。   时景玉咬紧牙关,“师弟这是什么话!师尊伤的如此重,身为弟子,做这些事义不容辞”,说完,更加用力。   紧闭着双眼的温翮雪闷哼一声,江叙忙抓紧他肩头,一只手抽出一方帕子,替他擦去额间的汗珠,双眼紧盯着肩头红莲,那里原本只有一片红色,眼下中间花心却有了一点浅金色光芒,那金光在莲心中央滑动,渐渐移出来,顺着红莲莲心向四周扩散,沿着莲花花瓣的轮廓侵蚀,所过之地红色皆被浅金侵蚀覆盖。   他稍稍松口气,忽地感觉手腕一紧,忙收回视线,一转回视线,正对上温翮雪骤然睁开的双眼,他紧紧攥着江叙手腕,苍白的唇开合,艰难吐出几个音节,“不要”。   江叙忙抓住他的手,温翮雪的手冰的厉害,他急切地开口道,“师尊说什么?什么不用?”。   “不要碰……”,温翮雪胸口微微起伏,他胸间的伤口的血已经渐渐止住,不再流出,断断续续地喘着气,“阿叙,别碰……”。   “师尊,”,江叙不愿去看那道深深的伤口,他一向不是什么坚强的人,此刻只是看着这样痛苦的温翮雪,便觉得眼眶发热,他颤着声,紧紧盯着眼前人的脸,“别说话了,求你别说话了”。   他攥紧那只冰凉的手,看见温翮雪缓缓摇头,手上忽地用力,“…阿叙的,神魂”,话音刚落,他周身寒气骤出,身体上也结了一层薄薄冰霜。   身后时景玉闷哼一声,脸色已然煞白,“师弟,师尊在抗拒我的灵力”,他的目光移至肩头的红莲上,看见原本以及占据大半的浅金色开始被红吞噬,眉头紧皱起来,“蛊虫被制住了!”。   “师尊!这都什么时候了!”,江叙这时候才明白温翮雪的意思,事到如今,他还惦记着自己的那抹神魂,甚至不惜动用力量阻止他解蛊……   温翮雪脸色很不好,一双眼却温柔,此时终于能开口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明明周身尽是冷寒的气息,语气却轻柔地像山间云霭,“阿叙,我一定会把养好的神魂给你的”。   江叙看向他肩头,果然见红莲的花瓣在渐渐恢复颜色,再回头去看师尊,这人虽然这般温柔地看着他,可脸上明明就写着不愿意让他们解蛊。   他与温翮雪对视一会儿,终是没能敌的过,一咬牙松开他的手,对时景玉道,“劳烦师兄先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不就是神魂嘛,江叙脸紧绷着,只要取出来不就好了!   他火急火燎地进了上次的密室,冲到那水池前,池中的水不知何时已然恢复清澈,浑浊的血水消失不见,不再有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原本开了一半的莲花,宽大的花瓣上最后一点白也消失不见,盛放在水中,艳丽似血。   莲心处一个圆圆的光点,浑圆的光团散发着浅浅柔光,漂浮在红艳的花瓣上,显得洁白异常。   江叙胸口骤然一痛,他呆愣一会儿,怔怔伸出手,还未碰上,那光团便从莲心飞出,贴在他额间,柔软温和,瞬间便钻入皮肤,消失不见。   胸口的痛觉渐渐消失,他握着骤然加速跳动的心脏,呆呆看着水中央的红莲花瓣一瓣瓣凋落,却并未掉入水中,而是飞上半空,一点一点化作尘埃消散。   看来方才那团光便是师尊养了十年的魂,江叙摸着心口,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充盈,原来这就是整个人终于‘完整’的感受吗?   既然蛊的另一半消失了,那师尊的蛊是不是就能解了!他忙转身冲出去,气喘吁吁地站定在温翮雪面前时,他也抬了眼微笑着看着自己,无头无尾地说道,“阿叙,我很开心”。   江叙明白温翮雪已经知道神魂归位了,他重新坐下来,握紧温翮雪的手,看向时景玉,点头道,“师兄,拜托了”。   温翮雪终于配合起来,他闭上眼,肩颈的红莲势弱,时景玉趁着机会加重力道,看着金色快速吞噬最后一点红,稍稍松气,抬眼看着江叙道,“师弟,现在如何?”。   江叙看了眼那处金色,松口气,抽出腰间沉雪,在莲心处隔开一道口子,之前钻进去的金色蛊虫赫然出现在眼前,他忙道,“师兄,把它逼出来!”。   看着时景玉动作,他捡起丢在一旁的瓷瓶,放在近处,金蛊被逼出来的一瞬便收入瓶中,盖得严严实实。   红莲的痕迹在金蛊飞出的那一刻便开始逐渐消散,不出片刻,就已经消失地干干净净,江叙把瓷瓶放在一旁,第一时间看向温翮雪的胸口,伤口正在渐渐愈合。   看来是解了,他松了口气,面上终于带上点儿笑意,看向时景玉,“师兄,可以了”,两人起身合力将温翮雪扶好躺下,时景玉刚刚灵力消耗得太厉害,眼下整张脸苍白的厉害,额间的汗还未来得及擦,江叙歉意地递出一方帕子,“师兄,这个未曾用过,这次多亏你了”。   “不必客气”,时景玉神色一顿,看着他掌心的帕子,过了一会儿才缓缓接过去,他看眼昏睡的温翮雪,轻声道,“师弟,师尊到底怎么了?”。   江叙看了眼温翮雪,小声道,“师兄,我们出去说”。   时景玉忙放轻脚步,跟在他身后出了门。   在屋中不曾感觉到时间流逝,一出来天色竟已渐暗,暮色四合,月亮已经提前露了面。   江叙同时景玉坐在院中石桌边,身后的桃树叶子掉了许多,半是枯黄半是暗绿,在昏暗天色下,萧瑟静默。   连石桌上也落了许多落叶,他捡起一片来放在掌心,开口道,“刚刚师兄看到的那朵红莲,是一种蛊”。   时景玉一惊,“蛊?!”。   师尊怎么会无缘无故中了这样歹毒的蛊?   江叙看他一眼,他不知道该不该将这事告诉师兄,若真要解释,恐怕是要将一切他所知道的和盘托出,可师兄不该知道这些的,无非是徒增烦恼罢了。   可今日也是师兄帮了他,若是不说,他一定会一直记在心里,想来也不会释怀。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大致说说,便开口道,“我同师尊下山时遇到了一个怪人,师尊为救我,才中了这蛊……”。   话未说完,时景玉打断他道,“可师尊口中所说的‘神魂’是什么?”。   他平静地看着江叙,其实他知道师弟一定有许多事情瞒着自己,只是若是对方不愿意说出来,饶是自己去问也问不出什么,更何况,他不愿意逼他。   可眼下,师尊中蛊的事情,看来并非如此简单。   江叙垂下眼,沉默良久,才低声道,“可这些事本不该告诉师兄你的”。   他深吸一口气,半晌,抬起头,下定决心道,“不过有些事瞒不了”。不如说出来。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一道含着厌烦的声音募地响起来,江叙忙住了嘴,目光越过时景玉,看见站在院子门口的褚卫凌,他负手站在门口,眼中冷意昭然。   江叙今日为解蛊的事搞得疲累,没有功夫同他周旋,眉头皱起,不耐道,“我与师兄在这里不奇怪,倒是褚师兄你,出现在这里是为何?”。   褚卫凌没再说话,神色暗了暗,几步走过来,站在二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江叙,他看了眼坐在一旁的时景玉,迟疑一会儿,道,“师兄”。   时景玉象征性地点点头,“这么晚了,师弟怎么突然来此处?找师尊有事吗?”。   “…是有事,但不是我”,褚卫凌看向紧闭的房门,淡声道,“掌门有事要我来找师尊”。   符玉川?   江叙眉头皱起来,毫不客气道,“师尊早休息了,有事不能明日再谈?”。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说话?‘,褚卫凌冷冷看他一眼,“师尊的事由他自己说,你算什么东西!”。   “师弟!”,时景玉起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这是什么话!?”。   江叙早习惯这人这般冷言冷语的,也不甘示弱地怼回去,“那你现在去找师尊,看看他听谁的?”。   褚卫凌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黑的厉害,冷着脸,恶狠狠地盯着他。   符玉川要叫师尊,可不一定是什么普通的事情,江叙看着他脸色,一点儿也不怵,悠悠然站起身,他身量挺高,两人站在一起,几乎一般高,目光交汇,快要摩擦出火花,“你回去告诉掌门,师尊去、不、了”。   褚卫凌沉默着看他一会儿,倒是没再反驳,最后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垂了垂眼,“我明日再来”。   江叙没想到他就这么走了,哼了一声,“掌门为何这么晚找师尊?”。   “不知”,时景玉摇摇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不过那日掌门与诸位前辈商讨时,似乎提到了要修复结界一事,想来或许是与这个有关”。   结界?什么结界?江叙一把抓住时景玉手腕,急道,“是哪里的结界?”。   “师弟莫急……”,时景玉不明白为何他这般焦急,顿了顿,道,“是山门的结界”。   山门下的结界好好的,何来修复一说?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10-13 23:49:38~2022-10-14 23:54: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浅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84】   他直觉这事情不太对劲,但自己不过是个小弟子,自然又不能去找掌门直接去质问,若是问褚卫凌,对方自然是知道,无非是不愿意告诉自己。   时景玉看他眉头紧锁,脸色不太好,关切道,“师弟,可是不太舒服?”。   江叙被这声叫回神,摇摇头,轻笑一下,“我没事,倒是师兄你,今日灵力耗费的太多,天色不早来了,早些回去休息才好”。   “我并无大碍”,时景玉凝着眉,看着他的脸欲言又止。   今日江叙回来时,他便很想知道,这人到底是去了哪里,为何回来时会是那样一副苍白狼狈的模样,与平日完全不同,除此以外,又是在哪里得到那金蛊呢?据他所知,养蛊的人少之又少,这样强劲的蛊更是不多,师弟为何出去一趟便能得到这蛊,还能在这般快的时间内赶回来?   心中集聚太多疑问,可时景玉深觉自己若是问出来,师弟或许不会回答自己任何一个问题。   江叙自然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总归是朝夕相处在一起的师兄弟,方才太着急,从风雪楼出来时体内的虚无感和痛苦竟暂时被压制了去,眼下一切总算尘埃落定,痛感才有如蚂蚁啃噬一样,在体内四处肆虐。   他轻叹一口气,用力攥紧掌心,好让自己清醒几分,“我说过了,只时今日太着急,”,他笑起来,眉眼随着笑意弯起来,半是玩笑道,“师兄莫不是忘记了,我最讨厌爬山,今日可是来来回回跑了一整趟,累得慌”。   时景玉沉默着看他随着说话开合的干涩嘴唇,终于还是没再去问,点点头,也笑着看他,“若是师弟有事,一定要告诉我,我一定帮你”。   说完这句话,他移开目光,微微颔首,“天色深了,师弟也早些休息”。   “嗯,师兄再见”,江叙笑眯眯看着他,直到时景玉转身,才松下脸来,疲惫的耷拉下眉眼。   累是真的,他原以为不过是去除灵力不过就是日后不再能修仙,只能做个凡人罢了,可真没了灵根,却好像体内一下子空了大半。   去了灵根,开始时甚至连下床也难,说来还是该谢谢赫连墨,给了他药,还亲自将他送到山脚下。   嘴唇干涩的厉害,江叙舔了舔,舌头触碰到一层干巴巴的皮,他垂下视线,盯着桌上的茶壶,提起来便往嘴里灌。   茶水不知放了多久,冷的厉害,但到底也是水分,唇终于是润泽了些。   也不知赫连墨要拿他的灵根来做什么事,难不成就只是觉得好玩儿?江叙又想起他那双狐狸般的眼睛,心道这人真叫人看不透,没了灵力倒也没什么不好。   他放下茶壶,抬起手,看向落在桌面上的落叶,指尖微动,落叶不动,体内也什么感觉都没有。   看来真是半点儿都没有了,不知道能瞒到何时。   江叙立在石桌旁半晌,才收回视线,不再去看纹丝不动的枯叶,转身进了屋。   第二日一早便有人来了,敲门时声音不大,故意放轻似的,用的是很轻柔的力气。   江叙昨天是实打实地累了,早上连指头也不愿意动,但因着担心温翮雪会突然醒来,精神一直紧绷着,刚听到开门的一瞬就睁开了眼,爬起来看看躺在床上尚未睁眼的温翮雪,才小声地从地上爬起来,晃晃悠悠地往门边儿走。   他脑子还蒙着,一开门就被门外的冷风吹得瑟缩一下,瞬间清醒了,睁大眼看着门外站着的时景玉。   今日突然起了风,凉飕飕刮起一地的枯枝落叶,时景玉脸颊微红,鼻尖也泛着薄薄一层红色,看起来似乎是在这里站了许久,江叙一下子皱起眉,一把拉过他手腕把人带进来,麻利地带上门,轻声道,“师兄,你怎么来了?”。   时景玉看见他疲倦的脸色,有些心疼,抬起手,掂了掂手里食盒,压低了声音,“师弟昨日什么也没吃,身体受不住”,顿了顿,他补充一句,“师尊也刚解了蛊,需要些膳食来补充身体的”。   外面风又冷又大,这么早就来,肯定很冷,江叙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沉默半晌,闷声道,“师兄,谢谢你”。   当年的自己也当真是鬼迷心窍走火入魔了,竟然会讨厌大师兄这样好的人,还故意找他麻烦,与他斗气……   当真是不堪回首。   时景玉屈指在他头顶来了一下,笑着揉揉他一夜过去蹭乱了的头发,“我猜猜,师弟不会是以为我被冻着了吧?”,看见江叙呆愣的神色,脸上笑意愈深,“你莫是忘了,怎么说师兄我也是个修仙者?”。   江叙恍然大悟,忍不住被自己蠢笑了,他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我还真给忘了,师兄快来坐下”。   二人一转身,便看见原本躺在榻上的人正撑着身体起身,江叙忙跑过去,小心地扶住温翮雪的手臂,埋怨道,“师尊你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温翮雪微微喘口气,仰头对他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来,“阿叙别生气,我已经没事了”。   “生什么气?”,江叙皱着眉把他扶稳了放好才松手,“我是担心你,师尊你刚刚才解蛊,身体还虚着,若是不小心摔到了该怎么办?”。   他可不愿意再看见师尊在眼皮底下出什么事。   温翮雪垂下眼,浓密的长睫盖住眼中神色,他乖乖地抓起江叙的手指,小孩子似的握在掌心,“知道了”。   江叙被这动作搞得一愣,慢慢红了脸,嘟哝道,“师尊有时候真的很会撒娇啊”,他看到温翮雪干裂的唇,眉头一皱,抽出手来,打算去倒些水去,一转身便对上时景玉的眼睛。   里面夹杂着疑惑、惊奇,不可置信,复杂得很。   糟糕,刚刚一心注意在师尊身上,忘了师兄还站在一边。   真是罪过,他拍拍脑门,干笑几声,“抱歉师兄,刚刚把你晾在这里”。   “…不,没事”,时景玉眼神复杂,他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低着头一层层取开,拿出里面的饭菜,饭菜都是热的,拿出来时香气四溢,还在隐隐约约冒着热气,他放下最后一个小碗,这是为师尊专门准备的清粥,还是没忍住问出口,“师弟,你和师尊……”,他抿了抿唇,斟酌了一下措辞,忐忑道,“你和师尊的关系一向如此……如此亲密吗?”。   江叙被问住了,他与师尊的事,除去他们二人,还未有其他人知晓,师尊在凌云山中又一向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方才那副样子被任何一个弟子看见恐怕都会觉得诡异,而且这样子还是对着他做的。   看来有些事是注定瞒不住,他叹口气,扬起一个笑来,“对不起,师兄,瞒了你这么久”。   时景玉脸上强行装出来的冷静破裂开来,他募地缩紧手掌,压抑着几近颤抖的声音,“瞒了我……什么?”。   江叙没注意到他的情绪,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凑近了些,小声道,“我同师尊,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   不过是四个字而已,时景玉悬起来的心脏狠狠坠落,碎了个彻底,他想,不过是四个字而已,怎么这么重。   他沉默片刻,脑中突然冒出一个恍惚的人影,一切似乎都说得通了,他抬起头,急切地求证,“下山那次,那个名徐温的人是师尊,对吗?”。   江叙没想到他还记着,现在想来当时他们二人似乎还不太对付,笑了笑,“是他,我也没想到师尊会一同下山”。   原来如此,师尊对师弟的一切偏爱早在许久之前就表现得明明白白,偏生自己以为不过是小事而已。   心里难受的紧,时景玉松开手掌,半晌,抬眼对上江叙含笑的眼睛,故作轻松,“师弟竟然瞒了我这么久,该如何填补?”。   “师兄莫要打趣我”,江叙笑道,他看看桌上的菜,惊道,“这不会全都是师兄你做的吧?”。   时景玉笑笑,点头道,“是我”,他绕过江叙,轻轻看一眼端坐于床榻上的温翮雪,冷不丁对上对方的视线。   冷的厉害。   师尊果然只在师弟面前温和,旁人面前还是疏离模样。   他忙收回视线,取了勺子和筷子递给江叙,“师弟和师尊都来吃些,虽说不是山珍海味,但也勉强能饱腹”。   之前江叙吃过时景玉做的点心,不但卖相好看,味道也是极好,师兄真是谦虚,他接过筷子,一把把人按倒,“师兄的厨艺和大厨没什么区别,我又不是没吃过,别谦虚啦”,看着时景玉坐下来,他转头看看温翮雪,脸上有些为难。   这……师尊该怎么吃?   时景玉看他一眼,把盖着小盖子的瓷碗推到他手边,提醒道,“师弟,师尊受了伤,怕是吃不了重些的,这粥清淡,是我专为他做的,”,停顿一下,他补充道,“想来师尊不好下床,不如师弟端过去吧”。   江叙没想到时景玉这般用心,一时有些感动,“师兄,你真的太贴心了!”,他端起小碗,笑道,“那我便端过去给师尊,师尊知道是你做的,一定高兴”。   看他背转身,时景玉苦笑着摇头,心道师尊可不一定会开心。   温翮雪仰头看着手里端着碗要递给自己的江叙,眉头一皱,半晌,哑着声音轻声道,“阿叙要喂我吗?”。   正要把碗给师尊好让他自己吃的江叙沉默了,若是换做只有他们二人在场,顾及到师尊的身体,他定然不会叫师尊自己动手,可眼下这房中,还有他人在场……   可是……他低下头对上温翮雪的眼睛,便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只好坐下来,无奈道,操起勺子,递到他嘴边,“师尊,张嘴”。   温翮雪弯起眼睛,乖乖张开了嘴,可还未吃入口中,便听到有人在门外大喊,声音急躁。   “不好了师尊!魔族来犯!”。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师兄:我不该在这里,我应该在车底。 第85章 【85】   魔族?怎么会突然来!   江叙手一僵,温翮雪只怔了一瞬,便掀开身上薄被,他忙放下手里的碗,扶着他起来,轻声道,“师尊小心”。   他找了一件厚实的大氅披在温翮雪身上,小心地扶着他的手臂,随他一同走到门前,时景玉看他一眼,微一点头,先行开了门出去,随后又严丝合缝地把门关上。   两人的对话声在外面响起,江叙心里头焦急,却也不能现在就冲出去,他时刻注意着温翮雪的情况,看见他紧皱的眉,忍不住开口道,“师尊,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温翮雪轻轻摇摇头,想去抓他的手,却被江叙躲开了,那只苍白的手霎时便僵在半空,他微微侧首,看着江叙,疑惑道,“阿叙?”。   江叙心虚地别开眼,他不擅长撒谎,可眼下却不得不撒谎,他收起手,脸上绽出一个笑来,“师尊,我手太凉了,你摸着不舒服”,说完,便去将桌上早早就准备的好的小暖炉拿过来塞进温翮雪手中,“这个暖和,你抱着”。   掌心暖炉传来融融暖意,温翮雪垂下眼,没再多问,只抬眼看他,柔声道,“是不是累了?”。   这双眼睛透彻的很,仿佛能看透一切,江叙不敢和他对视,只能假意地撇开视线,故意道,“我身体好着呢,怎么会累?”,他笑眯眯地又隔着衣裳挽上温翮雪的手臂,恰在这时响起几声敲门声,他松口气,忙道,“约莫是大师兄问清楚了,我们让他进来吧”。   温翮雪嗯了了一声,看着他把门打开,放进时景玉,开口道,“如何?”。   江叙也急道,“师兄,情况严重吗?”。   时景玉脸色不大好,紧抿着唇,他的心一下子沉入谷底,方才那弟子来叫师尊他便想到,既然直接来找了师尊,看来确实是事态严重后果,可眼下师尊这幅模样,又怎么能让他出去?   “现在山门外有弟子抵抗,可来者……”,时景玉略微一停,才沉重地吐出一个名字来,“是魔君白流”。   江叙瞪大了眼,按理来说不应该的,魔族进犯一事已经不对,可偏偏是白流亲自来,就更显得奇怪,自从上次一见,白流便再无动作,更何况,就算攻入凌云山,于他而言、于魔族而言,又有什么益处?   反正绝对不能让师尊再出去应敌,他低下头想了想,看着时景玉道,“师兄,我同你一起去看看”。   “不可”,温翮雪随即开口,声音冷冷淡淡,“你不能去”,他看了眼时景玉,将手中暖炉放回江叙手中,将身上衣服披紧了些,“若真是白流来了,你们去也做不了什么事”。   江叙看他这幅架势就知道他是想自己去,不瞒道,“可是师尊,我与白流认识,他不会害我”。   话一说出,他忙抿紧了唇,去看大师兄的脸色,可对方却好像并不惊讶,倒是温翮雪脸色一变,态度更加坚决,“正是因为如此,你才不能去”,他抬起手,似乎又想要去拉江叙的手,可最终还是收了回来,再开口时,语气稍低了些,“阿叙,若他是为了你来的呢?”。   为他来?白流能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呢?江叙想也没想就否认了,他摇摇头,抓住温翮雪的手腕,“但是现在受伤的人是师尊你,我不能让你这样去”,他把暖炉递回去,转到时景玉身边,皱起眉,“就这样决定了,师尊你不能去,我去”。   转身前,他补充道,“若是师尊执意要去,我会很担心”,他直视着温翮雪的眼睛,轻声道,“我不想让你再受伤了”。   “走吧,师兄”,江叙转身推开门,他要和白流亲自谈谈。   琉兰台的荷花终于凋了。   本该有灵气护佑,可今日莫名地便花瓣掉落,或飘在水面,或落在尚且碧绿的荷叶上。   褚卫凌经过时恰有风吹起的一瓣花落在脚边,他看也未看,走得极快,飞起的风将那一瓣逃出来的花重又刮了下去。   魔君就在山门外等着,可师父为何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他心中虽然知道魔君与他们有交易在,可师父却从未曾和他说过会有这一举动,白流的实力不在师父之下,如今当真等人带着一众魔族围在山下,不仅山中弟子慌乱,饶是他也心中疑虑恐慌诸多。   一定要找师父问个明白,看看白流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清风堂的大门平日是不关的,现在却紧闭着。   褚卫凌迈山高高的台阶,站在门前,迟疑起来。   他与师父的初见其实算是个意外,那时候他被师尊带回山中,孤儿一个,本来只想要追随师尊的,可师尊从不收徒,是符玉川主动揽过他的肩,说这弟子我收了。   说不感激是假的,那时候的自己已然没了归宿,有人愿意接受自己,给自己一个‘归宿’,对当时的自己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   符玉川大多时候都是温和的,可有时候会脾性大变,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这种时候若是接近,一定会被打伤。   褚卫凌站在门前,不知道今日的思绪为何会这般不听任管束,肆意乱飞,他再看了眼紧闭的门,终于还是抬起手来,轻敲了两下。   出乎意料地是,门内并未如想象中静默,而是一声稀松平常的‘进来’。   他退了门,第一下却是没推动,一层光自他指尖触碰到过的地方亮起来,褚卫凌退后半步,这时才发觉,有轻薄的一层圆弧形光圈笼罩着整个古朴的建筑。   这是师父设的结界,可方才他同意了让他进来,为何又不解除这结界让他推门进来?   褚为凌站了一会儿,清风堂的门突然自己开了,他试探着探出脚去,结界似乎接纳了他,竟然不再阻隔,见状,他毫不犹豫地抬脚踏入。   一股强劲的灵波霎时袭来,褚卫凌将抬手,调动灵力挡了一下,扑面而来的强大灵力暂缓,他抬眼,看见清风堂的中央是一颗血色的石头,漂浮在半空中,由幽暗的蓝层层包围,符玉川就盘腿坐在那颗血色石头下,周身围绕着暗色的雾气,源源不断地涌入体内。   那颗血色的石头,正是那日白流给的。   褚卫凌只负责带来,从未从师父这里得知这石头要背用来做什么,他稍稍抬了抬目光,在看见就在那个红色的石头下,有一颗泛着蓝光的石头。   他募地瞪大了眼,那不是早已失窃多日的聚灵石吗?!   似是感受到他来,符玉川睁开眼,察觉到他的视线,停了手上动作,霎时那些围在周身的光芒都消失不见,魔石和聚灵石同时掉落,他站起身,双手稳稳接住,收入袖中,待平复了体内灵息,才看向褚卫凌,道,“你怎么来了?”。   “我有事想问师父”,褚卫凌停顿了一下,斟酌着开口道,“师父,聚灵石不是已经被盗走了吗?”。   符玉川笑起来,“应付旁人的说辞罢了”,说完,看他一眼,接着道,“若非被我藏起来,恐怕会日日惹人贪恋,今日或许也就派不上用处了”。   “…今日?”。   “对”,符玉川挥挥宽大袖子,双手背在身后,往门外走,“魔君今日这一遭可不能白来”。   褚卫凌讶异道,“他今日来犯,是师父你……”,他将‘授意’二字咽下去,换了一个词语,才道,“是同师父商量好的?”。   符玉川没回答他,推开门,门外结界被他挥散了,半晌,才出声道,“卫凌,你曾说,为了报仇可以做任何事,是真的吗”。   父母流了一地的鲜血随着这句话涌上来,褚卫凌攥紧手心,沉声道,“自然”。   符玉川点点头,走下台阶,“那么,便随我去山门吧”。   江叙同时景玉赶到山脚下时,没料到会是这种状况。   魔族人皆长相妖异,若是收起恶相,大多相貌不凡,今日却全都露出本体的一部分,看起来气势汹汹,十分凶恶,魔兵后站着身后数头魔兽,张着血盆大口,獠牙尖锐。   白流确实来了,可全然没有一副要打架的架势,一改那日见时颓靡的模样,连衣裳也换成白色,若不是知晓他身份,怕是要叫人以为是凌云山的弟子混入了魔族一众,格格不入。   见他们来,正与魔族对峙的数十弟子忙聚集过来,一个样貌清秀的女弟子脸色有些苍白,轻声叫了声师兄,道,“从方才开始,他们就一直站在这里,也不动,也不说话,不知道要做什么”。   “什么话都没说?”,   江叙听的眉头都皱起来,看见师妹点头,他向白流看过去一眼,接着就要过去,时景玉忙拉住他的手腕,“师弟,别冲动,这么多魔族人,你一过去若是被伤到该如何?”。   他用的力气不小,江叙被生生拽着留在原地,“可是师兄,一直这样僵持也不是办法,”,他看着时景玉,安抚道,“你放心,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白流自信,经年已过,人、事,或许都会变,但他总不愿意相信,当年同他一起住在那个老旧院子里,笨拙地学做饭,和他一起临溪而渔的白流,会真的变得不像以前。   原本直直站在一旁带着笑的白流,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目光丝毫不避讳,径直朝他看过来。   时景玉注意到他的目光,眉头皱起来,手下攥得更紧了。   江叙心道师兄你现在就算拦得住我也无济于事了,他叹口气,缓缓推开他的手,“师兄,相信我一次吧”。   时景玉犹豫地看着他,半晌,点了点头,叹气道,“我会随时看着他的”。   江叙点点头,转身朝着白流走过去,看见他走过来,白流从那块儿巨大的石头上飞身下来,前面的人魔兵自动为他让开一条道路,好像是提前打过招呼似的,那些魔兵对他一个凌云山弟子随意走过来并无多大反应。   他看一眼两边身形高大的魔兽,咽咽口水,说不害怕是假的,毕竟白流是白流,魔兽是魔兽。   白流走了两步便没再动了,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江叙被那双红瞳盯得紧张,险些被脚下的碎石绊倒,站稳了,才轻咳一声,单刀直入道,“我想和你谈谈”。   白流眉峰挑起,“你要和我谈什么?”,不待江叙说什么,他便接着道,“你又怎么知道我愿意和你谈?”。   “……”。   江叙深吸一口气,抬头直视着他,没回答,反问他道,“所以你不愿意和我谈?”。   这次换做白流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扭过头,闷声道,“这里人太多”。   周边的一直未曾有动静、目不斜视的魔兵不知为何全都转过来,打量起江叙来,江叙被无数双眼睛看的尴尬,心道这魔族怎的还有观察人类的喜好?   他想也未想,两三步走过去,一把拉起白流就走。   白流说得对,这里人确实太多了,不是个谈事的好地方。   看着一高一矮离开的背影,时景玉眉头皱了皱,却忍住没有跟过去。   因着灵气的环绕滋养,凌云山山脚下也有茂密林木,江叙拉着白流钻入深林,直到四周都安静下来,才松开手来。   白流低头看着他松开的手不说话,注意到他的视线,江叙疑惑道,“你在看什么?‘。   他摇摇头,抬起眼来,“你找我想说什么?”。   江叙沉默几秒,开口道,“你当真不知道?”。   白流嗤笑一声,环抱着双臂,又恢复那副轻佻模样,“我为何要知道?”,他眼神移开,看向江叙身后远处的山林,声音故意压的很重,“我与你是什么关系,凭什么知道你在想什么”。   这语气倒是像很久之前抓不到鱼和他怄气时白流的模样,江叙想到这里,忍不住笑起来,看着他道,“可你现在在我面前连‘本君’这个称呼都不用了”。   话音刚落,白流就皱起眉,颇有气急败坏的架势,“本君的事何时需要你来管?”。   “可你以前最喜欢听我说话”,江叙没再逗弄他,直视着他,轻声道,“你以前不会受别人的驱使”。   “不喜欢”,白流的声音低下来,他重复道,“不喜欢”。   江叙现在可以真的确定,外界传言中的嗜血无情,喜怒无常的魔君白流,其实内里还是当年那个还没长大的少年,他叹口气,踮起脚,像以前一样,抬手在轻拍了一下他的头,在白流怔愣的表情下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你认识符玉川?”。   白流没有推开他的手,倒是低了头,没先去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道,“你再摸摸我”,不待眼前人说话,他又急切地按住尚停留在自己头顶的手,叫他的名字,“江叙,你再摸摸我”。   这许多年,他一直是一个人,父亲在时没有给他爱,姐姐愿意爱他,可也因为爱他死了,这之后,再没有人愿意触碰他,除了江叙。   他果然是渴望的,就算表面装的再怎么冷淡,只要江叙伸手,他就能骗骗自己,好像自己还是当年的那个白流。   还说不需要他来管,明明还是以前一样。   江叙笑起来,顺着他的意摸摸发顶,白流脸色好了很多,却突然神色一僵,一把抓下他的手来。   那双红瞳早变了颜色,暗色的绿盈盈流动,却隐隐有要燃起火焰的趋势,他抓着眼前人的手腕,低声道,“你的灵根呢?!”。   差点儿要忘了这事,江叙惊讶地看着他,半晌,垂下眼来,轻声道,“……是”。   他原以为白流是看不出来的,却没想到眼下这个被他瞒着的事情,除去赫连墨和他,第三个人知道的,竟然是眼前的白流。   白流声音都提高了,他紧紧攥着江叙的手腕,狠声道,“为什么会没有?是谁干的?!”。   一个修仙的人没了灵根,犹如良马失了马蹄,且不说日后变成了普通人,将灵根生生从体内剥离,怎么会没有损伤?   江叙没料到他会这样激动,动了动手腕,笑着劝他,“这有什么,倒是你,这手劲儿倒是不小”。   闻言,白流松开手,脸上却依旧带着怒气,“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没了灵根你日后还能在凌云山待着吗?”。   江叙怔住了。   他之前只想着瞒着师尊和其他人,却并未想过,他一个没有灵根的普通人,日后该如何在山中自处。   “你没想过”,白流气息稳了些,因为生气,语气冷冷的,毫不客气道,“你还是和当年一样蠢”。   冷不丁被一直当作弟弟的人骂了,江叙有些懵,半晌,才给自己解释,“事出紧急嘛”。   不过今日来可不是说这事的,他皱起眉,看着白流还要再说话,抢先一步道,“先不论这个,我刚刚问了,你和符玉川到底认不认识?”。   刚刚白流质问他的嚣张气焰霎时就消下去,他移开视线,却没否认。   “……”,果真认识,他看着白流,继续道,“今天是他叫你来的?”。   白流还是不说话,转过来看他一眼,沉默着点了头,本来嚣张的眉眼耷拉下来,实在不像那个令人听之闻风丧胆的魔君。   看来符玉川果然有问题,如果真的像师兄说的那样,昨日褚卫凌奉符玉川的命令来找师尊是为了修复结界,那么今日白流突然来凌云山也就不足为奇。   既然原本的结界是好的,只要寻一个由头将它弄坏便可。   可为何符玉川要坐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情?破了结界又要再去修复,无非是给自己添了麻烦。   “他不是什么好人”,白流看他不说话,突然开口,“我瞧不上他,愿意听他的,也不过是想要我要的东西”。   他垂下眼来看着江叙,声音很轻地呢喃着,“可现在好像不需要了”。   “你说什么?”,江叙没听清,下意识便问了一句,对方却摇摇头,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如果你想知道,我会告诉你的”,稍稍一停,他抬起眼,叹息一般开口,“知道你没有灵根的一瞬,我好像想通了一件事”。   我好像是不愿意让你受伤的,本来该把你引来陪我的,可魔界太黑了,不适合你。   江叙疑惑地看着他,却见这人转身便走,忙喊住他,“我还没说完,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他想知道的事情还没问清楚,方才还说会告诉他,怎么说走就走?   白流没有回头,声音冷沉,回他一句,“去攻上凌云山”。 第86章 【86】   江叙被白流这一句话吓了个半死,忙抬腿追了上去,可白流走得飞快,二人本就只是在山脚下附近的林子里,根本没走多远,他急匆匆地刚一钻出林子,就看见白流站在一众魔族人之前,白发被风吹乱。   这时候也顾不得周围的魔族一众,他忽视看过来的目光,越过一众人,硬是挤到了白流身边,低声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这人为何想一出是是一出,方才不还说改变注意了吗?怎么说打就打?   白流侧眼看他,一双眼通在众人面前又恢复成赤红色的模样,他压低声音,道,“我倒是还没问你,你要做什么”。   江叙被他问的一愣,看到对方眼中燃着的怒气,以为是自己在大庭广下这样暴露出同他认识于他不好,便后退一步,顺口道,“抱歉,没注意没注意,现在可以了吧?”。   谁知眼前人的脸色不但没有恢复,反倒是变得更差了,白流一把把他拽过来,对上江叙的眼睛,又觉得怒气撒不出来,便扭过头冷哼了一声,“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松开手,咬牙切齿道,“是说你的灵根”。   江叙这下明白了,他无奈地看着白流,“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嘛”。   白流没再说话,半晌,抬手划破自己的掌心,鲜血溢出的一瞬,抓过他的手,两人手掌相合,温热的血沾在江叙的手掌心,他拽着想要收回手,“这是做什么?”。   手上力道很快松了开,白流没再说话,拎起他的领子往前一松,江叙整个人直接升到半空,往白衣的弟子们中间去。   他没了灵力,无法随意控制身体,可白流似乎是瞅准了才推的他,江叙瞪大了眼,感觉刚刚白流往自己身上灌的那一股力道逐渐消散的时候,身体一松,穿过山门外的结界,刚刚好落在时景玉的方向,被早做准备的时景玉抬起手臂挡住,稳稳站在地上。   江叙惊魂未定地喘口气,直起身松开时景玉的手臂,一抬眼便对上他担忧的目光,稍稍一愣,道,“多谢师兄,我没事”。   时景玉点点头以示回答,过了一会儿,又道,“白流没有伤你吧?”。   江叙下意识地看了眼站在对面的白流,无奈地笑,“没有”,话音刚落,就见原本只静静站着的白流轻轻抬手,手中立时出现一把长弓。   他猛地瞪大眼,想要开口,却听见一阵破风之响,结界上生生挨了一剑,发出沉闷的响声,魔族众人动起来,身后魔兽率先从人后冲出,狠狠朝着结界撞过去。   “不好!”,时景玉抽出腰间佩剑,大喝道,“快,拔剑!”。   利剑出鞘声此起彼伏,江叙攥紧沉雪剑柄,却并未抽出,他隔着一层结界,看着攻上来的魔众后面无表情站着的白流,咬了咬牙。   结界阵法强悍,可也抵抗不了这么多体型巨大的魔兽的冲击,加之不断有魔族从旁协助,不多时便岌岌可危,正在这时,一个浑厚苍老的声音传来,“大胆魔族,竟敢闯入我门!”。   这声音熟悉的很,江叙一转头,果然是符玉川的脸。   褚卫凌站在他身后,目光沉沉地向他投来一眼。   江叙懒得与他交锋,别开视线,按住时景玉的肩膀,“师兄,一会儿要小心”。   时景玉只当他是说要小心魔兽,很快点点头,他还在同其他弟子一同支撑着摇摇欲坠的结界,不可松下手来,只好微转了头,于慌乱中看了符玉川一眼,脸上凝重表情稍松了一些,轻点头,问了声,“掌门”。   符玉川向他点点头,视线移过来的时候,没放过就站在时景玉旁边的江叙,那一眼说不上什么复杂,却也实在是不简单,江叙莫名便觉得心头漫上一股奇怪的感觉。   白流没否认是符玉川叫他来的,那么符玉川这般做戏,是给谁看?   符玉川双手合十,宽大的袖被暗绿的灵气掀起的风扬起来,皆白的须发随风飘动,源源不断地光芒融入已经有要碎裂迹象的结界中。   他看着白流,厉声道,“白流!我凌云山与你无冤无仇,你无缘无故攻上山,是何用意!”。   “……”,江叙现在已经不担心结界了,他看着符玉川一张故作正气凌然的脸,眉头深深地皱起来,不愧是做掌门的人,一身正气的模样说来就来。   只是他到底是要做什么?   他自始至终没松开握着沉雪的手,移开视线,不再去注意符玉川,将目光投向结界外白流的身上,却见他再次举起手啦,手里黑色巨弓的弓弦拉开柔滑的弧度,一支风刃随之聚起莱。   不好,白流要动真格的了,江叙拉住时景玉的手,在风刃射出的一瞬间扯开他,箭尖刺在结界上,发出一声尖锐声响,那支箭很快便化作风消散而去,被射中的结界却从那一点处开始碎裂,裂纹顷刻间便蔓延扩散开来,这支箭用了十乘十的威力,饶是江叙及时拉着时景玉躲开,也被震的身体一抖。   时景玉脸色有些苍白,江叙感觉自己拉着他的手沉了沉,原来竟是他倚在自己肩膀,看起来被这震开的箭气伤到了,可比起自己,师兄还有灵力护体,为何受的影响却比自己要大得多?   他手上用了力,好好扶住时景玉,低声担忧地问了一句,“师兄,没事吧?”。   时景玉粗喘一口气,平复了灵息,直起身体来,声音略显得有些弱,“无碍,只是”,他转头看着结界,眉头紧锁,“结界似乎要撑不住了”。   江叙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本还是支撑着结界阵法的弟子们皆白着脸倒在地上,符玉川收了手,脸上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   若是被大师兄知道白流今日来此,有大半原因都是因为掌门,不知该作何想法,他在心底叹口气,忽然听见头顶一声脆响,紧接着便彻底碎裂开来。   “小心!”,时景玉一把拉过他,抬起手中长剑一挡,挡开了结界碎片,二人却还是被沉下的气息弹开了一些。   结界完全破碎的一瞬间,符玉川的表情大变,他看向执着长弓的白流,怒道,“魔君,快停下!”。   褚卫凌脸色跟着一变,白流怎么会真的打碎结界?!   符玉川抬手挥开落下的碎片,这些碎片掉落在地,很快便消失不见,近在眼前的魔兽径直冲了上来,叼起倒在地上的弟子,锋利的獠牙卡在腰腹之间,引起阵阵尖叫,江叙忙在一众人找白流,若有所感似的,对方看过来一眼,注意到他的视线,眉头一皱,却是挥了挥手,冷声道,“留活口”。   江叙松口气,朝他点点头,谁料这人却没再回应,看也不看便转了头。   看来还是在生着气。   魔兽将口中的人往后一抛,皆丢入山门之外,身后的魔兵便捆了起来丢在一旁,兵器相击的声音不断响起,江叙很想拉住白流,可眼下他们中间隔着这么多人,现在又般混乱,该怎么同他说!   褚卫凌早抽出了剑,挡在符玉川面前,符玉川按住他肩膀,一双苍老的眼此刻却如鹰一样盯着不远处的白流,不消片刻,他推开挡在身前的褚卫凌,只身一人打开面前挡着的魔兽,飞身就要向白流而去,却见白流就站在原地,红瞳泛着冷光,手中长弓再次聚起强风,利箭顷刻间便已经成形。   符玉川身形一顿,只这瞬,白流手中的箭便朝他放过来,掀起一阵狂风,他忙闪身躲开,风刃便重重落在地上,切开一道深陷的凹槽。   “白流!”,符玉川咬牙道,“你难道忘了我们说过的?”。   眼下四周混乱,并未有人能听清二人对话,白流收了手,笑道,“本君同你说过什么?我可不记得”。   符玉川的脸色霎时变得很难看,他不再多言,抽出剑来,“你难道不想要……”。   “打住打住”,白流懒洋洋道,“本君想要什么,会自己拿,用不着你”。   他们在说什么?江叙看向那边,他手中拿着沉雪,身边魔兽却像未看到他一样,半步也不曾靠近。   离得太远,又因为吵闹,并未听清,他想往更近处走,一道凌厉剑气突然袭来,他忙抬手用沉雪去挡,被对方挡开很远,支着沉雪才堪堪站稳。   没了灵力当真是麻烦,江叙抬头,对上褚卫凌狠厉的目光,霎时觉得心头一紧。   这人莫非是想要趁着乱杀了自己?到底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在这种时候也不放过他。   江叙站直身体,他深知眼下自己没了灵力,就算手中还有沉雪,与褚卫凌相比,犹如手无缚鸡之力,打是打不过,只有趁机逃了。   褚卫凌一句话也不说,只死死盯着他,再次抬起剑来,剑光闪闪,下一刻便猛冲过来,江叙忙后退躲开,用沉雪抵挡。   “这是师尊的剑?”,褚卫凌看着沉雪,神色募地一僵,狠声道,“你为什么会有师尊的剑?!”。   江叙不知道该如何说,若是此刻告诉他这剑是师尊亲自给的,或许这人当真会一剑砍了自己,他咬紧牙关,往后看了一眼,恰好看见一头魔兽怒吼着经过,眼睛一亮,脚尖勾起一块儿石往后一踢,重重打在魔兽身边,它嘶吼一声朝这边转过身来,江叙趁机手上松了力道,往抽剑绕到右边。   褚卫凌用了极大的力气,此刻被躲开,踉跄一下,险些撞到冲过来的魔兽身上,他提起剑砍过去,眼前魔兽哀嚎一声,被切断了头顶独角。   江叙站在一旁,看着他被魔兽缠着斗,松了口气,却见手里沉雪轻轻振起来,隐隐发出微鸣。   他拿起剑,双手托着剑身,却见其振地愈发厉害,脑中闪过一个想法,一抬头,果然看见温翮雪站在不远处,身后跟着其他各峰峰主。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10-16 23:10:29~2022-10-17 23:32: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浅沫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87】   师尊?   江叙募地瞪大眼睛,他没对温翮雪能好好待在月下庭抱希望,却也没想到这人这么快就来了,所幸不止一人。   他没空去关注褚卫凌,抓着沉雪,两三步跑过去,有些生气,“师尊,你为何来了?”。   “怎么不能来?”,风朝闲先温翮雪一步出声,他抱着双臂看他,在这种情况下看起来也如同往常一样潇洒,他抽出佩剑,看了眼江叙,复而笑着对温翮雪道,“我先去一步”。   紫苏未曾说话,却在他飞身而出之际紧跟其后,其余峰主也很快投入乱斗中,江叙张了张嘴,这么一会儿.竟然是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完。   手中的沉雪在主人来后便不再躁动不安,江叙将它收入剑鞘,余光瞥见温翮雪露出来在外的苍白双手,眉头无意识地皱起,想伸手去抓住,随即想到自己现在的状况,还未伸出便将手牢牢禁锢在身侧,只仰起头来看他,“感觉可好些了?”。   温翮雪脸色比之初醒之际好了不少,但看起来依旧苍白,他轻轻摇头,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以作安慰,“我没什么大碍,先前一切损伤皆是由那蛊引起,眼下没了蛊,有灵药加持,再加以调和,好得很快”。   他这幅苍白的模样很难叫江叙立时就相信这话,他抿着唇看着面前人半晌,最终紧紧蹙起的眉也未曾平和下来,不满道,“就算是伤的再重,在师尊你这里总是小伤,说好就好”。   温翮雪沉默不语,只是朝他伸出手来,江叙低头看了朝他伸出的手,没去接,哼了声道,“做什么?”。   “拉你上来”,眼前人淡淡吐出一句。   他便低下头去看自己脚下,二人之间确实隔了一个石台,只是眼下这手实在是握不得。   想了想,江叙将手中的沉雪拿出来,放在温翮雪伸出的掌心,自己则轻轻一跃起,整个人就上来了,他碍着温翮雪站着,笑意染上眉眼,“这么矮的台子,上得来”。   温翮雪这次却没笑,低眉握紧了掌心的沉雪,手指渐渐握紧,他抬眼,看着周围的混乱,轻声道,“阿叙,在这里等着”。   江叙脸色一怔,忙伸手要去抓人,刚一伸手,身侧人便突然如剑般飞出,眼睛忙追过去,看见这人竟然是径直朝着白流所在之地去了,一下子心急如焚。   师尊这是准备擒贼先擒王?可他眼下连伤也没有来得及养,若是真要与白流打,不知道是哪种结果。   他焦躁地站在原地,一时有些后悔刚刚就那么把沉雪交还给师尊手里。   更多的弟子们从山中冲下来加入战局,江叙目光四处看看,视线落在一蓝一青两个身影上,稍稍一顿。   是晏欢和小师妹,她们手中都持着剑,同他视线相对时略一点头便与魔族人缠斗起来,他回过头,看见本来气势汹汹的魔族人已经有败退之际,凶恶的魔兽嘶吼着后退,六位峰主聚集在一起,手中长剑射出不同的光芒,聚集在原本设置阵法的地方,样式繁杂的阵法图在空中逐渐相像。   他们要重新设置结界!江叙咬咬牙,趁着战斗暂停的时候,偷偷跑过去,一眼便看见正在半空中打斗的温翮雪白流二人,剑光闪闪,长弓带起的劲风不断掀起尘土沙石。   二人打的难舍难分,一时竟分不出上下,可温翮雪到底是带了伤,比之往常,明显有些力不从心,他看地着急,可现在自己灵力全无,手中更是连武器也没有,现在就这么冲上去,也只会添麻烦。   可就这么看着这两个人这么打,也不是办法,这该如何是好?   江叙激的心跳都快起来,却突然看见一袭白衣的符玉川站在不远处,双目沉沉,盯着正前方正在打斗的二人,手上长剑剑气四溢,在周身萦绕。   这人不去修补结界,站在这里做什么?他心下存了警惕,仔细瞧着这人,却见符玉川在原地站了许久,似乎是在犹豫什么。   身后褚卫凌终于摆脱魔兽,迅速赶来站在符玉川身后,江叙忙往旁边躲了躲,以防这人又发现自己,二话不说就拿剑砍他。   褚卫凌在符玉川耳边说了些什么,符玉川转过头来看了一眼,随之飞身而去,站在几位峰主中间,出声喊道,“卫凌,去帮你师尊”。   破碎的结界已再聚雏形,符玉川一加入,进度便更快了,江叙跟着移过视线,盯着他许久,却见这人只是专心致志地修补结界,心中疑惑,却听见身后一声脆响,忙转头去看,一眼便瞧见受命去帮温翮雪的褚卫凌手上的剑挡在白流募然飞来的风刃挡住,转头对温翮雪道,“师尊,这里且先交给我,若是再不修复结界,魔人定会冲入山门”。   温翮雪胸膛轻微起伏,沉雪支在地面,剑尖磨开一点碎石,听了这话,只是稍稍停顿一下,便再度挥剑,剑气越过挡在面前的褚卫凌,直直朝白流冲去,两股力量相撞,迅速激起一股刺眼光束。   他收了剑,转身飞离,褚卫凌看着他离开,神色有一瞬的怔愣,但很快提起佩剑,趁着白流没反应过来冲上去。   让褚卫凌一个人来对付白流?   江叙皱起眉头,师尊的力量对于修复结界确实必不可缺,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心头萦着一股怪异蹊跷的感觉。   恢复神智的魔兽再度朝着已经聚起来一半的结界冲撞,庞大身躯每一次碰撞都会激起巨大的浪潮,还未完全修复的结界岌岌可危,眼看着就要再次断裂破碎。   可他与白流的距离太远,眼下中间隔着许多人和兽,根本无法很快过去。   江叙咬着牙,忍不住低骂了白流一句,心道这人怎么这般鲁莽,做什么全凭心情,眼下这幅局面,该怎么处理?   他看过去,褚卫凌手里剑光闪闪,每一剑都直朝着白流的致命处,却每每都被看看躲过。   并非江叙偏向白流,但白流好歹是魔君,论年年龄也不知比褚卫凌大上多少,更惘论力量厚薄,褚卫凌能拖到现在已是不容易。   只是……江叙微眯着眼,透过扬起的沙尘,看见白流对付褚卫凌的招数与方才和温翮雪打时全然不同,一招一式都极其直白锋利,弓竟是直接被当成了近身的武器,看不见的弦每每撞在褚卫凌的长剑上,便会在剑身上割传一道细小的口子。   白流虽说脾气不好,性格经过这么多年养着也变得阴冷,可对上与自己武力悬殊的人,从未下过这样凌厉的手。   除非两人早有罅隙。   还没等他想到什么,忽然闻到一股极其浓重的血腥味。   经此大战,受伤者不计其数,有血气并不奇怪,可这股突如其来的血气并不与刚受伤流出的新鲜血味一般,新血也有腥味,却并不过分浓重,这股血腥却恍若沉淀了千年,扑面而来,带着极重的黄泉味。   江叙下意识捂住口鼻,循着这气味转过身,却并未看见这东西的源头,他小心翼翼地走近了些,有了师尊协助,山门的结界修复的更快,空中阵法逐渐有消失的迹象。   他蹲下身来,捂紧口鼻,眼前突然有一道红光闪过,那红光不知从何处发出,却是径直钻入温翮雪的体内,原本专注于修补阵法的温翮雪神色骤然一变,眼中幽暗。   隔着这般远的距离,跑过去无法,他忙松开手,远远大声喊道,“师尊!”。   温翮雪似乎是听到了,朝他这边投来一眼,眼角微弯起,可下一秒却变了脸色,那点还未来得及放出的笑意消失的干干净净,江叙惊奇地看见他眼中神色晦暗不明,神情冷如寒冰。   白皙的脸上隐隐约约现出金红的纹路,若隐若现,本来悬于空中的沉雪重又握回手中,墨色长发一瞬间皆变为白色,江叙一颗心霎时沉入谷底。   那样银白的发,只有红莲蛊还在的时候他才在师尊身上见过,可明明蛊已经解了,为何还会如此?   离温翮雪最近的符玉川最先发现,他惊奇地开口,声音不大不小,却足够身边人听到,“翮雪?你的头发怎会变成这样!?”。   风朝闲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看着温翮雪满头银白,脸色大变,沉声道,“紫苏,快看看他这是怎么了?”。   温翮雪摇摇头,看起来十分痛苦,脸颊上的红色暗纹渐渐变得更加显眼,握着沉雪的手骤然收紧,青色的血管随着强劲的力道突起,他狠狠按着眉心,对周围的声音视若无睹。   江叙抬脚想要冲过去,却听见温翮雪发出痛苦的呻.吟,下一刻猛地睁开眼,手中沉雪猛地朝面前结界砍去,巨响过后,刚刚修复而成的结界竟再次裂开细纹。   怎么会这样……师尊这模样,明明就像是入魔了一般,可蛊已经除了,怎么会轻易就被侵扰?   符玉川面色凝重,手上灵力不断,对其他几位峰主道,“不好!看他这模样,似是入魔之兆!”。   风朝闲咬着牙道,“怎么可能,我们之中他的心神一向最为宁静,怎么会突然入魔?”。   “世事难料”,符玉川丢出这一句,过了一会儿,又意有所指道,“你我怎知翮雪过去发生过什么事”,他们还需要将结界撑着,不能离手,他低下头,正好对上江叙的目光,竟是诡异的笑了一下。   温翮雪一剑击上结界后,便飞身离开,他浮在半空,银白长发披散,脸上的暗沉红纹此刻已经全然显现出来,自脸侧开始延伸,竟是直接扩散到眉心,原来沉静的眼里一丝清明也无,空洞地望着地面。   他丢起沉雪,沉雪周身寒气凌冽,冷寒之外,还裹挟着丝丝缕缕似有若无的暗红魔气,在温翮雪的操控下,霎时分裂出数支,幻影重重,在空中形成一个小型剑阵,锋利剑尖直指地面。   江叙一颗心脏募然悬起来,他听见符玉川喊了一声,“果真是入魔!他已经失了神智,下面还有弟子,我们不能不顾无辜弟子的性命!”。   其余几位峰主犹豫片刻,面面相觑,不多时,便共同发力,多股灵力冲向结界阵法,强劲的灵息迸裂而出,结界以极快的速度恢复起来。   一旦结界修复好,他们岂不是要共同对付师尊?   江叙咬咬牙,转身便往后跑,眼下只有白流可以帮忙,他顾不上还在冲撞结界的魔兽,脸颊被划过去的魔气灵气划破,径直朝着白流冲过去。   却在即将到达时被褚卫凌挡住,他胸膛上下起伏着,脸上染着血迹,狼狈不堪,看起来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却还执着的提剑挡住江叙。   江叙看到剑身上已有很多磨损的痕迹,锋利剑刃满是缺口,他皱着眉,冷声道,“让开”。   褚卫凌一动不动,紧紧盯着他。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难道你看不到师尊变成什么样子了吗?”,想到刚刚看到的符玉川脸上露出的得意一笑,他狠声道,“这都是因为你和你的好师父”。   话音刚落,挡在眼前的剑发出清脆的咔嚓声响,接着便在眼前断裂,江叙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道抓过去,稳好心神,却已在按半空中,白流一脸不耐,冷声道,“同他有什么好说的”。   褚卫凌一怔,握剑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他呆滞一瞬,看着挡在自己与江叙面前,四周魔兽的吼叫和短兵相接的声响不断响起,激烈异常,可他脑中一时只剩下江叙的那两句话。   见白流来了,江叙松了口气,他看一眼不远处的温翮雪,急道,“我们快去救师尊!”。   白流换了动作,原本揪着他领子的手放在他腰间,牢牢揽着他,“且慢”,他低下头,看着站在原地呆愣着看地上断剑的褚卫凌,忍不住皱起眉,抬起手来,指尖轻轻弹开一点暗红光点,没入褚卫凌眉心。   做完这些,他才收回手,江叙看着突然跪倒在地的褚卫凌,讶异道,“你这是把他怎么了?”。   白流语气平淡,“好意而已,总得叫他看清楚谁才该杀吧”。   他低下头看了江叙一眼,冷哼一声,“不然总要提着剑来打你”。   “……”,好吧,倒是该感谢一下他为自己着想。   江叙扭过头,看见温翮雪浑身竟都漫上黑气,悬在空中的剑阵蠢蠢欲动,他一眼便认出中央的沉雪,正微微颤动,仿佛下一秒就能飞射而出。   结界再次竖立起来,符玉川同几位峰主飞身离开阵前,正欲将温翮雪围起来。   他忙扯了扯白流的头发,“快些,师尊快要控制不住了!”。   白流眉头皱了皱,却没说什么,只是抓紧了他,向温翮雪飞过去,快到的时候稍稍减缓速度,将江叙放下来,长弓再次在手中显现,他勾起弓弦,便有强风聚拢。   江叙表情一变,扯住他的衣袖,“等等!这样会伤到他的!”。   “啧”,白流面上不耐烦,嘴上却耐心道,“射的不是他”。   言毕,他拉起弓弦,弦上风箭瞄准剑阵中央的沉雪,他凛起眉眼,松开手,破风之声骤然响起,风刃速度极快,打落了沉雪,温翮雪回过神来,脸上的暗纹红的吓人,突然变得更加艳丽,他一挥手,无数的长剑便朝下落下,铺天盖地,巨网一般笼罩下来,锋利的剑刃划破空气,寒光闪闪。   “快!挡住他!”,风朝闲大喊着抽剑,剑气环绕,聚成透明的气波,半圆的罩子挡在身后弟子前面,抵挡住落下来的利剑。   其余峰主接连挡在弟子面前,符玉川也飞身离开,挡在一众弟子面前,灵力暴涨,可江叙却发觉他面上神色松动,那灵力与剑气聚集而成的罩子故意似的,露出一道不明显的缝隙,从空中落下的剑影即刻冲破那点瑕疵,没入一名弟子胸口,他发出痛苦的呻.吟,瘫倒在地,鲜血流了一地。   果然是他!虽然早有预料,可江叙没想到符玉川竟是连门中弟子的性命也不顾及。   趁着温翮雪周身气息暴动,白流飞身而上,压着气息绕到他身后,长弓击开剑阵,倾身而入,抬手一掌打在温翮雪后背,伸手将沉雪收回来。   前面人身形一僵,周身的黑气缓缓被白流收回掌心,他脸上的红纹渐渐消退,白发自发尾始褪色,那些在身边环绕着的剑阵消失不见,落在地上的也随之消散。   江叙松口气,看着白流把昏厥过去的人揽着落下来,他忙走上前,却被一把拉住手腕抓起来,白流冷着眉眼把沉雪丢给他,示意他看对面。   符玉川站在最前,身旁的峰主神色各异,一众弟子伤的伤死的死,却都投来警惕的目光。   江叙握紧了拳,紧紧盯着他,白流看着他的侧脸,皱起眉,半晌,低声道,“罢了”。   他抓着江叙手腕,顷刻间黑雾四起,不多时原地便只剩下团团黑雾被风吹散。   --------------------   作者有话要说:   …写打斗好难写,今天是emo的菜菜作者 第88章 【88】   白流一撤离,其他魔族一众连同魔兽也随之撤开,不出片刻便消失在原地,一时只剩下黑雾片片,在空中流散。   符玉川看着眼前狼狈不堪的景象,沉着脸,看不出喜怒,半晌,才出声道,“带受伤的弟子疗伤,其余人休息片刻,收拾战场”。   风朝闲看着远处已经快要消失完的黑雾,眉头紧紧皱起,“掌门,那温翮雪怎么办?”。   “有弟子受伤了”,符玉川没有直接回答,环视四周后,看着躺在地上身上、脸上都沾染着血迹的尸体,声音冷沉,“其他的事过后再议”。   风朝闲垂下头,沉默着看零散躺在地上的弟子,目光一转,看见一身紫衣的紫苏正倾身为伤了的弟子检查疗伤,其余几名峰主大多紧皱着眉,外输的灵力未曾停过,他叹口气,眉宇间染上郁结之色,抬手将手中长剑收入剑鞘,发出金石碰撞之声,抬脚上前去帮忙。   符玉川站在原地,看着眼前景象,方才脸上的忧虑之色一点一点消去,长眉舒展开,他挥手收回长剑,随着长袖挥开,一缕红光在袖中闪过,让看着半空中早被打乱的阵法,眼中流露出诡异的浅浅笑意。   这战局并未持续过久,但因着温翮雪魔气侵身,不幸殒命的弟子,除去被魔族人杀死的,剩下的竟也有不少是被温翮雪误杀,胸口露出一个血洞来,汩汩往外流着鲜血,半干的血迹凝在衣衫上,黑红色异常显眼。   碎成两半的剑静静躺在地面上,剑刃上坑坑洼洼的切口沾上掺上血的沙石,褚卫凌跪在地上,低头怔怔看着碎裂的剑,头痛欲裂。   他的脑中被灌进了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甚至称不上记忆,那些清晰的画面,让他仿佛身临其境,仿佛曾经切身经历过一次。   放在双膝上的双手缓缓伸向地面,手指夹起一截碎刃,褚卫凌呆呆看了半晌,突然回过神来,手指一动,碎片寒光一闪,在手指上划开一道深深伤口,痛感清晰地侵袭而来,将他从虚幻的呆滞里拽出来。   他时而想起当年父母死前的模样,鲜血流了一地,浸透土地,冷冷的黏在他手上,时而又看到挥剑的人,冷冷的剑刃闪着幽幽寒光,往上看过去,却并非师父一直告诉他的人,握剑的人戴着黑金面具,一身幽暗的黑,不止一个,他们穿着相同,拿着相似的剑闯进那个本该与世隔绝的小村庄。   怎么会,怎么会……   褚卫凌抱着头,脑中倏地又想起江叙说的那句话。   这一切,都是,都是师父和他的错。   多少年来,他渴望报酬,不惜一切代价的想要杀死江叙,杀死自认为的凶手,甚至为此做了那么多事,到头来,却有人告诉他,并非如此。   并非如此,真相前只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只需要轻轻地拨一拨。   可他到底该不该相信白流?造假何其简单,对于魔君来说不过一弹指的事。   但白流没有理由要骗他,他自始至终关心的不过是与江叙有关的事情,骗了他于白流来说并无用处。   可若这一切是真的,那这么多年来 ,师父为何一直告诉他江叙便是凶手?   “卫凌”,微沉的声音在耳边降落,褚卫凌身体一僵,心中不知为何突然生出恐惧来,他握紧掌心,将那片剑的碎片收入掌中,站起身叫了一声师父。   符玉川嗯了一声,眼睛往下一看,在那把断裂的剑上停留一瞬,开口道,“不过一把剑而已,碎了为师再给你一把”。   褚卫凌心神不定,攥紧了掌心,低头道,“多谢师父”。   周围有移动同门弟子的声响,他略一停顿,待身边经过的人走远了,接着道,“师父,江叙随白流离开,怕是再难抓住他”。   符玉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漆黑的眼才移开,他摸着皆白的长胡,眼睛微微眯起,只是道,“不急,不急”。   褚卫凌不再多言,脑中却渐渐升起一个想法。   魔界大门关上后,白流才将江叙松开,他站稳了脚跟,略嫌弃地看一眼手上扶着的人,不客气地一推,“你自己扶着吧”。   江叙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忙伸出手把温翮雪好好接在怀里,无奈道,“你怎么这么粗鲁”。   “……”,白流皱起眉,脸上明晃晃写着不高兴三个大字,“将他一路带来,已是仁至义尽,若还要扛着,我可不愿”。   调整了下姿势,江叙一手揽过温翮雪的腰,一只手扶着他肩膀,看看仰着下巴的白流,方才紧绷着一路的心竟是有几分放松,他勾唇笑笑,“口是心非”。   眼瞧着白流脸色变了,他慢悠悠补充一句,“长大了也和从前一样嘛”。   “………多嘴”,白流冷哼一声,目光却没移开一点儿,从侧边看眼前人随着弯起的眼睛上翘的长睫,也跟着露出点儿笑来。   这好像是第一次,他正大光明地带着这人来自己出生、长大的地方。   魔宫还是如上次所见,竟然没有守卫,江叙小心地扶着温翮雪上了台阶,忍不住问道,“这般重要的地方,怎么也不设几个守卫?”。   “不喜欢人看着”,说完,白流瞥他一眼,看他喘着气,伸出手来扶了温翮雪另一只手。   就说是口是心非嘛,江叙笑眯眯地看他一眼,“谢谢小白”。   这称呼百年未闻,乍一叫起来还有些口生,他不禁又回想起以前的日子,一抬头却见白流脸颊通红,像一只烤熟的虾子。   “噗”,没忍住笑出声来,他故意道,“怎么还害羞了”。   白流恼羞成怒,不再理他,也不帮着扶人了,径自先进了大殿,站在里面不耐地看着江叙,“再快些,一会儿魔气深入,可就没救了”。   显然是在说昏厥不醒的温翮雪。   江叙一听,刚刚笑意一下子凝固在脸上,眉头高高皱起,赶紧扶着师尊进门。   白流原体是蛇,本性喜凉,因而魔宫内比外面还要冷上些。   江叙小心地将温翮雪刚在床榻上,替他掖好被角,却被一旁的白流嫌弃的用魔息挑开,不等他跳脚,掏出一颗莹润的红色玉石来,解释道,“他体内仍有魔气,须得全部逼出才能恢复”。   江叙想到在混战之中看到的一抹红光,沉吟片刻,开口道,“师尊身上的蛊已经去了,本不该这么容易受魔息侵扰”,顿了顿,他把看到红光的事情一同告知了白流。   “原来是拿来做这事”,白流冷下脸,抬手将手中红玉一丢,玉石垂直悬在半空中,幽幽散着红光。   “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叙看见幽暗的红光扩散开来,缓缓流入温翮雪体内,紧闭双眼的人,额上溢出几粒微小汗珠。   白流一手维持着红玉,轻咳一声,“那老头从我这里要走了一颗魔石”。   “……”,江叙走近了些,微微侧身,歪头去看他的脸,看见一点不自然的神色。   “…我怎知道他要用魔石做这事”,白流被他看的脸热,转过头避开。   江叙哦了一声,过了会儿补充道,“原来刚刚的表情是心虚的意思。”。   白流转过来,长长的眼尾勾起来,他看着江叙的侧脸,绷紧了嘴唇,为自己辩解,“可这不是我本意”,半晌,又慢吞吞补充一句,声音低了很多,“既然是我给的,我自然有法子”。   江叙看他一眼,眼里闪过狡黠,“我就知道你有办法”,他转回来目光投向温翮雪,看见他身上隐隐透出些黑气,苍白的脸上红色的暗纹若隐如现,眉头蹙起,看起来很痛苦。   他无意识地跟着皱起眉,想去握温翮雪的手,却被一只拦住。   白流把他的手拉过来,看着温翮雪脸上的纹路,沉声道,“别碰”。   江叙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况,他眼下无法感知到一切灵力波动,唯有用一双眼睛看,可师尊眼下的情况看起来并不好。   他看着黑气一点一点从温翮雪体内散出来,渐渐把目光放在师尊的左肩,沉吟不语。   直到温翮雪周遭黑气聚集的越来越多,脸上若隐如现的纹路不再出现后,白流蓦然收回手,那块儿红玉霎时没了光亮,缓缓飞回他掌心。   江叙忙弯腰去看榻上的人,急切道,扭头看着白流道,“如何?”。   “没事了”,白流垂眸看了温翮雪一眼,顿了顿,问道,“他中的是什么蛊?”。   江叙松了口气,松开温翮雪的手,伸手擦去他脸上的汗,拉起被子盖好,站起身惊疑道,“你知道?”。   转念一想,刚刚白流替师尊疏解体内的魔气,应当是探查出来了,他松口气,开口道,“那蛊状似红莲,发作起来师尊头发皆白”。   想到这蛊是因为自己才种下,江叙眉眼黯淡下来,低声道,“还是因为我才种下的”。   白流看他低落的表情,眉头一皱,“这蛊连我都不知道,你是找谁解的?”。   不待江叙解开口,他脸色黑起来,“赫连墨?”。   江叙看他一眼,点点头,默认了,眼瞧着白流脸色一变,他忙道,“我也是没有办法嘛”。   白流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他看着江叙的脸,嘴唇张了张,终究没忍心说他,又觉得气不过,抛了个冷眼给他。   江叙看他甩手要走,突然想到什么,急道,“等等”,拉住他衣袖,微仰起头,神色严肃起来,道,“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 第89章 【89】   魔界尚算安全,江叙安顿好温翮雪后,便随着白流一起,前往沧溟海。   他记性还算不错,上次001带他和师尊去时,路线大致记下来了,现在还能回忆起来,因而出了魔界,少了探寻的功夫,一路径直朝着目的地而去了。   江叙看一眼白流的侧脸,有些疑惑,他刚刚在殿内,将有关于鬼医的事情都告诉了白流,对方却出奇地并未十分惊奇,一句怨言也无,说走就走。   任凭何人听了这话,或许第一反应便是他在编故事,除非是亲身经历过,否则哪能一下相信,他心思乱动,手下随着思绪,无意识摸着带出来的沉雪。   走了不知多久,白流停下来,江叙本就想着事情,走在他身后,这一停下来,整个人险些撞在他身上,忙刹住脚,皱起眉道,“怎么突然停下来?”。   白流看他一眼,伸出手来,江叙往后缩了缩,警惕道,“莫非因为刚才我叫你小白,恼羞成怒要揍我?”。   “……”,白流忍着要打人的冲动,看着他道,“在你眼中,我便是如此……”。   “就是如此暴躁”,不等他说完,江叙补充道,嘴上这么说,眉头却松了,脸上带着故意的笑,“开个玩笑,不过真要说的话”,他低下头摸着下巴,作出一副思索的模样,沉吟片刻,道,“以往的白流不会,现在的嘛,我可不知道”。   听见这话,白流不知怎么的觉得心里不爽快的很,哼了一声便转过身,不再言语。   江叙看他一副懒得和自己多说的样子,笑着去撞他的肩膀,“开个玩笑嘛,”,他倏忽间认真起来,语气轻却稳,“现在的你,以前的你,不都是你嘛”。   白流脚步一顿,竟然就这么站在原地,走着走着没了人,江叙转过身,见他不动了,奇怪道,“怎么又不走了?我们须得快些”。   “…无事”,白流眉眼舒展下来,跟上去,同他并肩走了几步,才接着道,“你也是”。   也是什么?江叙摇摇头,看着他骤然好转的脸色,不清楚缘由,只道这一转眼许多年,以前能被自己一眼看透想法的人,现下一言一行却也叫人摸不透来。   世事难料,世事难料啊。   若是对以前的江叙来说,去一趟沧溟海算不得太远,这自然不是说路程有多近,只是好歹是修仙者,是不用单靠着两条腿走路的。   现在就不一样了,他完全变成个凡人,走了没几步便喘气,白流听着这喘气声,一路上眉头皱了又皱,终于在江叙扶着腰第三次喊累的时候停下来,把人一把扛起来,下一秒两人便浮上了半空。   江叙莫名觉得这场景熟悉,仔细一想,当时他第一次来魔界,便是被这么带着来的,只是当时又是别样的状况心态,他和白流两不相识,不知怎么就被带到了魔界。   想到这里,他不禁笑出声来,白流听见笑声,微微垂下眼看他,嫌弃道,“傻笑什么”。他看着被风吹乱的发,默默将速度降下来,身体悄悄挪动,挡住大半迎来的劲风。   江叙微仰了头看他一眼,脸的笑不减反增,眼睛弯弯,眼尾勾起的弧度盛着清朗笑意,“我突然想起当时被你掳来魔界,吓个半死”。   那一次实属意外,他只以为这个人是与江叙长相想象的罢了,便随手带了来,当时似乎还恐吓了一顿。   想到这里,白流也忍不住微弯唇角,眼中泛滥出一点儿笑意,却嘴硬道,“是你胆小而已”。   “什么啊”,江叙白他一眼,“若是寻常人被你掳来,恐怕要直接吓死了,我吓个半死还是好的”。   迎面而来的空气骤然冷下来,江叙停了话头,拽拽白流的衣角,探头往下看去,在看到那片幽暗的枯木林时,压低声线,“就是这里”。   白流随他视线往下,略一点头,伸手抓紧他肩膀,沉声道,“抓稳”。   两人急速下坠,在一株巨大枯木后停下来,刚一落脚,便觉得周遭一下子安静下来,江叙松开手,屏气凝神,仔细听着一切细微的声响。   这里似乎连空气也不流动,一丁点儿风也没有,一时间,只有两人刻意放的很轻的呼吸声,一起一伏。   “这里不过是一块儿荒地”,白流皱起眉,还要继续再说些什么,被江叙止住了,他转头竖起手指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接着转身,手指按在枯木上,探出头看了一眼,才扯着身后人的袖子,从枯木后钻出来。   白流低头看一眼自己被抓着的衣袖,出声道,“为何要这般小心?”。   他做魔君这么多年,从未有这般鬼鬼祟祟的时候。   江叙扭头看他一眼,正色道,“若是和鬼医正面撞上那就坏了”。   如今再想起鬼医的森森白骨,他还是觉得瘆人,况且鬼医看起来实力并不弱,直接对上,要做的事情,便苦难许多。   上次和温翮雪一同来此处时,他曾经看到过一个深蓝的旋涡状隧道,仿佛是连接这里和其他地方的通道。   江叙四处打量,入目却只有满目枯树,他想起那一次自己险些刺中那个海水一样粘稠的旋涡时,鬼医仓皇失措的模样,便猜测那东西定然是对鬼医十分重要,哪怕现在还不清楚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但既然是鬼医的东西,想必也不会有多好,总归是无用,不如直接毁掉来的安心。   “你说的鬼医,比我还要厉害?”。   正想着,白流突然开了口,声音闷闷的,他一愣,转身看他一眼,实话实说道,“我不知道”,末了又补充一句,“但我觉得他挺厉害的”。   白流脸色一下子黑起来,看他一会儿,忽然扭过头,自顾自往前走,“你以前说要教我捕鱼,自己却掉进河里”。   江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他说鬼医厉害和自己以前抓鱼掉河里有什么联系,这么想,他也就这么问了,“这二者有何联系?”。   白流不回答他的问题,继续道,“最后是我将你从河里捞出来”。   “……”,江叙自然记得这事情,当时他觉得白流一定没接触过捕鱼这事,便决定大展身手展示一下,没想到鱼没捞上来,人先掉进去了。   所以这两件事到底有什么关系?   白流冷哼一声,接着道,“当日吃的鱼也是我捉的”,略一停顿,最后道,“没干过的事我同样做得好”。   这下江叙算是明白他的意思了,这人是听自己说鬼医厉害生气呢。   可生气归生气,干嘛连带着要把陈年旧事都翻出来,还顺便把自己也嘲讽一次?难怪方才觉得这语气阴阳怪气,原来不是感觉,是当真在阴阳怪气呢。   过了这么多年,怎的还是如此幼稚?非得争出个高下来。   “怎么都是你有理”,江叙无奈道,“我不过是说他厉害,又没说你不厉害,再说”,他停了一下,还是打算给以前的事情挣扎着辩解一下,“掉进河里只是因为我被石头绊倒,外力作用,与我本身无关”。   说完刚才那一同,白流像是掰回了一局,脸色缓和下来,听见这话,轻哼一声,道,“可摔下去的人是你”。   “哎你这人,怎么就爱逮着我欺负?”,江叙脑壳儿痛起来,看到白流眼中的笑意时怔愣一瞬,也不埋怨了,跟着笑了一下。   明明是来做危险的事,被这人插科打诨一番,恍惚间倒是叫人以为是故地重游来了。   没了说话声,四周骤然又安静下来,江叙刚要继续往前走,便听见一阵粘稠的液体流动的声音,他忙停住脚,小声道,“白流,等等”。   白流轻声嗯了一声,停在他身后,他也听到那股声音了。   江叙顺着声音看过去,果然看见那如同水涡一样的地方再次出现,正缓慢地、静静地流动。   他忙低声道,“就是这个!”,接着便要抽出沉雪来。   这东西看着着实诡异,无论如何也不该留着,白流却突然按住他的手,轻声道,“等等,”,他眼神一凛,压低声音,“有人来了”。   平静无波的空气乍然流动起来,带起一股一股的森然冷风,枯枝乱动,发出怪响。   江叙看着眼前胡乱晃动的黑色枝条,手紧紧攥着沉雪剑柄,不出片刻,风声骤停,骨头晃动的清脆响声在前方响起,不多时,他看见了一团熟悉的白色毛团儿。   紧随其后的,是身穿黑袍的鬼医,每走一步,身上的骨头似乎都在晃动,带起一阵接着一阵的森然响声,激的人冷汗连连。   白流紧盯着对面的黑影,目光落在一团雪白的001身上时,神色一变,他眉头皱起来,问道,“那是什么?”。   “是一个叫系统的东西”,看见白流随着疑惑挑起的眉,他才记起,自己并未说过001曾经跟着自己时的那一段故事,便道,“回去告诉你”。   他抽出沉雪来,锋利长剑从剑鞘中利落地滑出,破空声乍然而起,寒光闪闪。   鬼医的面目被黑色的面罩挡的严密,与上次不同,却露出一双眼睛来,却是空洞洞的,没有眼珠,黑魍魍的,阴森可怖。   江叙冷不丁与那双称不上眼睛的眼对上,明明是空的,却叫他浑身一僵,身体仿佛被冰冷海水淹没般的恐惧感叫他忙移开视线,目光落在别处。   “宿主,你来这里做什么?”,鬼医空洞的双眼盯着他,半晌,开口了。   江叙没想到这人还能这般客气地询问一句,心道总不能说是来破坏你的宝贝的,他尽量避开鬼医那双空洞的眼,道,“我有很多事不明白,特来请教”。   “他为何叫你‘宿主’?”,白流皱起眉,他这几百年来见过无数的人、妖魔鬼怪自然也不少,头一次看到这般奇怪的人,仿佛整个人都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江叙道,“这个也之后再说”,他看着鬼医,开口道,“你当初说过的能量,是要用来做什么?”。   他猜测过不下百遍,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鬼医需要更换不同的宿主来经历‘江叙’的一生,以此获取足够的能量,可这能量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他却完全想不通。   鬼医沉默地盯着他,江叙本就没报多大希望,他来这里只是为了毁掉那个像水涡一样的东西,若鬼医要不断地迎来新的‘宿主’,那一定要有一个两个世界的连接点,极有可能,就是这个不停像海水一样流动的东西。   可过了一会儿,鬼医却开口了,“无论是哪个世界,运转都需要能量,宿主你曾经去过另外一个世界,那你一定很清楚,这两个世界有什么不同”。   他身侧的001突然漂浮到眼前,漆黑的双眼亮起来,光芒覆盖了前面一小块儿空气,很快覆盖了一层光屏,江叙虽然原身并不是现实世界的人,但也确确实实的有曾经在那里生活过的记忆,有关那个世界的一切,他都很熟悉,因此一眼就能看出在这层光屏上渐渐展现出来的画面,正是有关于现实世界的。   光屏上逐渐显现出川流不息的街道,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繁华的商业街人流匆匆,画面很快一转,高楼被漂亮雅静的花草树木代替,远处青山与山下古朴的建筑渐渐显现。   看着眼前的画面,鬼医终于再次开口,他抬起手来,宽大黑袖滑落下去,露出只有森森白骨的手指,抚过光屏,“我来自于这个世界”,手指掠过之地,画面便再度变成高楼大厦一片,他顺着层层高楼滑下去,光屏上幽光流转,高楼之下,是一座污浊的垃圾堆,它夹再两栋拔地而起的高楼之间,在幽深的小巷内,无人知晓,发酵、发酵,直至臭气熏天,老鼠四处流窜,发出尖锐的吱吱声。   江叙一怔,他曾在这个世界生活过,也是在这样的城市里,见识过它的繁华,却极少见过繁华掩盖下的污秽,如今以另一种形式展现在眼前,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鬼医抬眼看过来,看到他的表情时,发出一声吃吃的笑,像即将断裂的木偶般古旧沉黯,“美中不足。”,他指着下面,接着道,“还有这里,一条……”,他停下来,手指滑过,于是画面上映出一条长河,“一条美丽的河流”。   河水表面还算清澈,可只要视线稍转,便能看见河床下掩盖在一片杂草之下的两根粗壮水管,股股暗色的水汇入河流,鬼医嗤笑一声,声音沙哑,“我便是诞生于此”。   江叙霎时僵住了,鬼医生于……这条河?   画面一转,河岸两边的景致消失不见,眼前变成一片幽暗,这是这条河的内部,没了表面那一层清澈水流的掩饰,水内的一切便昭然显现在眼前,死鱼的尸体、腐烂的水草和堆满水底的垃圾,将这条河流的内部塞得满满当当。   鬼医看向那个水涡,眼睛明明空洞,江叙却觉得仍旧能从中看出狂热的色彩,“我生于污秽”,他摘下脸上的黑色面具,露出脸来,森白的骨头阴森可怖,“本以为会一直躺在河里,可有一日,这通道出现了”。   江叙知道,他说的通道,便是那个流动的水涡。   “在那个世界,你可以拥有各种想要的东西”,鬼医收回目光,随手丢开手里的黑色面罩,光屏上的画面再次化作现在这个世界的模样,是一片秀美的竹林,溪水潺潺,游鱼嬉戏,静好一隅,他的语气低下来,嫌恶道,“可是太脏了,不比这里,倒是纯净无暇”。   鬼医伸开双手,“若是能联结在一起,岂不妙哉?”,他摆摆手,001便后退了,眼前的光屏瞬间消失不见,“你问我要能量做什么,自然是要完全打通这个通道,让两个世界完全联结”。   募地从他口中得知这些事情,江叙一时怔住了,他没想到鬼医竟然会这般想,“可两个世界本就是不同的,若是强行联结在一起,一定会出事的!”。   鬼医放下手来,空洞双眼看过来,“宿主,你不过也是我获得能量的工具,所以”,他摊开掌心,掌中萦出阵阵黑色雾气,聚成成一堆,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我说过,你只要乖乖睡着变好”。   江叙下意识便后退半步,白流紧盯着那团黑气,倾身上前时在他耳边轻声留下一句,“我拦着他”,便挡在他面前,手中长弓骤然现身。   白流不等鬼医动手,便伸手勾弦,风箭瞬间成形,嗖的一声朝鬼医袭去,鬼医闪身躲开,箭射在他身后枯树上,咔嚓一声,粗壮树干骤然断裂。   江叙趁着时机忙朝着水涡跑过去,鬼医注意到这边,飞身便要赶过来,白流立时飞身挡在他面前,射出第二支风箭,这次风箭直直射入鬼医的左臂,骨头瞬间碎裂落于地面,鬼医跌落在地,却很快站立起来,碎在地上的骨头缓缓升起来,重新凝在一起,左臂的手骨再次成形,他伸手往白流胸口袭去,被长弓挡住,接连后退好几步。   趁着这时候,江叙快速跑到水涡前,沉雪高高举起,在即将要落下的一瞬,001撞在剑身上,撞开了剑刃,挡在水涡面前,一双漆黑的眼紧紧盯着他。   江叙伸手要去抓它,却被灵敏地躲开,他忙拿起沉雪,朝着水涡刺去,长剑没入,即刻便被吸附住,并未任何损伤,他咬咬牙,抽出剑来,再次猛地戳进去,一直不停流动的水涡终于停下来,像是被卡住的齿轮一般。   看来有用,他忙再次提剑去刺,001却再次冲上来,这次却被他一把稳稳抓在手中,同时用力挥剑,沉雪重重向面前的通道砸去,停止了流动的水涡不再柔韧,这一剑下去,发出了沉闷的碎裂声。   江叙还欲再砍一剑,肩膀却猛地一痛,一团黑气直直打在他肩头,衣服竟是直接被烧出一个洞来,手里的001也趁着他受伤挣扎起来。   白流微微喘着气,看着江叙受了伤的肩头,眼神一暗,拉弦上箭,风声呼啸着穿过空气,粗大的风刃直直插进那通道口,紧接着长弓收起,猛地朝鬼医击打过去,狠狠击中头部,霎时传来骨头碎裂之声。   江叙咬牙甩开001,忍着痛高高抬起沉雪,紧接着在刚刚白流那一箭处用力劈下,一声巨响后,通道猛然炸开,水流犹如凝固的冰刺一样,随着力度裂开来,他忙挡住脸后退,还是被锋利的尖端划破皮肤。   一瞬间,001突然停在原地不动,本来漂浮在半空的身体不断下坠,变成半透明色,江叙站在不远处,看见破碎的碎片落下来后,悬浮在半空的通道变成了黑色,黑洞一般,渐渐收缩,带起一股股强大的风。   落在地上的001半透明的身体缓缓被吸附起来,竟是直接被黑洞吸入,很快消失不见,他忙转头去看鬼医,看见原本与白流打的难舍难分的鬼医此刻却面目狰狞,身上黑袍划破了许多道口子,他正对着黑色通道,江叙莫名从他那一张骷髅脸上看出了恐惧神色来,下一秒就见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这边来,白流避开来,胸膛微微起伏。   黑色通道越缩越小,鬼医死死盯着江叙,却无法反抗般被吸入通道口,接着也同001一般进入黑洞般的通道内,没了踪影。   风声止息,黑色的入口完全闭合,缝隙全部消失,空中恢复一片明净。   周围复归静谧,江叙站在原地,等了许久,确定入口是完全消失了,才收回沉雪,这一动,便牵扯到肩膀伤口,他嘶了一声,却没多看,眼睛往前去找白流,看见后两三步跑过去扶起他。   白流挥开他的手臂,视线落在他受伤的肩上,眉头蹙起,顾不得自己,道,“回去治伤”。   江叙却摇摇头,“我们现在不能回去”。   白流怒道,“可你受伤了”。   江叙沉默着同他对视,白流败下阵来,移开视线,冷声道,“去哪儿?”。   “凌云山”。   --------------------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放飞了捏 第90章 【90】   凌云山的结界已经重塑了,山门外看守巡视的弟子变成了四名,看见他们时,皆警惕起来。   江叙看见他们十分默契地同时都把手放在腰间佩剑上,一时哽住了,他走上前,双手抬起,笑道,“诸位师兄弟莫要激动,你们应当记得我吧?我回山有要事要找大师兄”。   岂料几个人面面相觑,一致对外,开口到,“你便是那日叛逃的江叙吧?如今竟敢带着魔君来闯山门!亏得我派对你毫无亏欠,你却作出这般离经叛道之事!”。   “……”,江叙未曾想到,不过是短短一日的功夫,他便变成了他们口中与与所谓魔道同流合污的叛徒,他张了张嘴,还欲再说些什么,却被白流拽住了手腕,他走上前,不客气道,“他们都将你当作叛徒了,还有什么可说的,若是不坐视这罪名,实在是亏”。   江叙一时没想出反驳的话来,却见面前四个同门弟子脸色啥事一变,为首的一位忙道,“快去通报掌门!”。   眼见着一个人就要跑开,白流不耐烦地看了那人一眼,手一抬,长弓便乍然出现在手中,江叙忙道,“莫要伤人!”。   这些弟子也都是受符玉川的蒙蔽,并不知道真相,死掉实在无辜。   白流扭头看他一眼,似是嫌弃道,“心软可干不成什么事”,他箭锋稍偏,咻的一声射出,径直射入那弟子的小腿,那人当场惨叫一声,跌落在地。   江叙忍不住皱起眉,却没再说什么,其余三名弟子忙抬起受伤的那一位跑了,他伸手摸了摸看不见的结界,问道,“这结界你可以打开吗?”。   结界一触碰上去,便泛起微微灵波,白流伸出指尖,还未碰上便被被烫的缩回来,脸色一下子黑起来,冷哼道,“老狐狸”。   江叙转脸去看他指尖,关切道,“没事吧?”。   白流甩甩手,摇了头,瞥他一眼,道,“倒是你,现在感觉如何?”。   是在说刚刚同鬼医交手时,江叙被打伤的肩膀,原本江叙觉得不是什么大伤,且先放着之后再说也无碍,可白流却不依,硬是先行为他处理包扎了才肯带他来凌云山。   他现在没了灵力,普通人一个,若是没有白流,恐怕走到凌云山得到数日之后,只能听他的。   “没什么大事”,他笑了一下,为了让白流看看自己真的没事,还随着话语耸了耸肩,不动还好,一动便觉得肩膀处如同被火烧一样火辣辣的痛,疼的他缩了缩肩膀。   白流的表情霎时就变了,江叙看他又要生气,忙转开话题,指着眼前的结界,“我们得快些进去,先去找大师兄,他一定会帮我们的”。   白流看他一眼,凌厉的眉皱了皱,好像还在生气,眼睛在江叙肩膀上扫过一眼,却没再说话,对着结界看了又看,长弓聚出一支箭,整个人迅速移开很远,拉弦射出一箭,结界被这一箭射中,动荡一会儿,却也只是晃动一下,之后便没有动静了。   他还要再来一次时,突然被江叙喊住了,手上动作一停,回到江叙身边。   江叙正看着结界内一个白衣女子,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出声道,“晏欢师妹!”。   晏欢嗯了一声,目光稍移,在白流身上停滞几秒,便回到他身上,道,“大师兄叫我来帮你”。   江叙疑惑道,“大师兄怎么知道的?”。   晏欢道,“刚刚镇守山门的弟子十分慌乱,大师兄便拦住他们询问,但他去找掌门了,眼下抽不出身来,便叫我来”。   原来如此,大师兄关键时刻还当真是靠得住,不过……江叙看着晏欢冷淡的眉眼,犹豫一会儿,道,“师妹相信我?”。   晏欢竟是毫不犹豫地点了头,“信”。   “行了”,白流看他们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心烦,张口打断,挑起眉看着晏欢,道,“废话少说,这结界你能解的了?”。   也是,晏欢师妹虽说是天赋奇高,但这结界和阵法都是由符玉川主持,其他几位实力强悍的峰主一同构建,她没有接触过,如何打得开?   晏欢并未说话,抽出腰间佩剑,退开几步,长剑在结界前划下一个复杂阵法,阵法转动,下一刻眼前结界竟是直接开了一个一人宽窄的缝隙,她维持着动作,抬眼看着那缝隙,道,“师兄快些”。   江叙忙先行一步进去,转头看着白流,想到他刚刚险些被烫伤的指尖,提醒道,“小心别碰到”。   白流看他一眼,颇有些不耐,侧身很快便进来了,站在他身边时掸了掸衣角,淡声道,“多管闲事”。   “……”,江叙懒得理他,看着晏欢收了灵息,空中阵法瞬间消失不见,她收了剑,结界即刻恢复原状。   “…师妹果真厉害”。   白流扭头看他一眼,皱眉道,“关你什么事?”。   江叙无奈道,“我就不能羡慕羡慕?”。   “师兄,快些随我上山吧”,晏欢没理会二人的拌嘴,转身便要走,“大师兄还在等着你们”。   江叙忙拽了白流的袖子,跟上去。   晏欢竟是直接带着他们来了琉兰台,路上竟也未曾遇到多少弟子。   江叙有些困惑,看了眼停下的晏欢,“师妹,怎么不见其他弟子?”。   晏欢神色凝重起来,她环顾四周,突然轻声道,“师兄没拖住掌门”。   话音刚落,便听见一阵脚步声,江叙忙转过身,看见一众弟子举剑朝他们三人聚集而来,为首的竟然是褚卫凌,他一怔,低声问白流,“为何他还是这幅模样?”。   照白流所说的,褚卫凌应当是全都想起来了,可为何还会这样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继续在符玉川手底下,不过……他凝起眉,轻声问道,“你上次让他记起的究竟是何事,为何连我也不知晓?”。   白流双目定定地落在褚卫凌身上,眸中冷色弥漫,“你知道为何他会一直对你抱有敌意吗?”。   以往褚卫凌总是拿师尊说事,江叙想了想,开口道,“因为师尊?”。   白流摇头,“是因为他以为是你杀了他父母,屠尽他的村子”。   江叙倒吸一口冷气,若是单单因为当时的自己对师尊态度冷淡,怎么可能就对他起了这么重的杀心,原来是因着这么个巨大的误会。   “所以,到底是谁做的?”,这话一出,他就想到了一个人,皱起眉,“符玉川?”。   眼见着白流点了头,他不禁起了一身冷汗,符玉川杀了褚卫凌的父母和村里人,却将他收为弟子,作为棋子为自己所用,当一把利刃,当真是狠心。   沉默半晌,江叙轻声道,“也是可怜人”。   “确实可怜”,晏欢冷不丁来了一句,语气淡淡,江叙惊讶地转头看她,她没回头,只道,“被蒙骗许久,得知真相却不愿相信,当真可怜”。   褚卫凌看着被围在中间的三人,不自觉攥紧了手。   不多时,清风堂的门吱呀一声打开,符玉川缓缓而出,时景玉跟在他身旁,视线与江叙相对时,稍稍一怔便低下头。   白流看着符玉川走出来,出声道,“老头儿,等了你许久,怎么才出来?”。   江叙冷眼看着他,“符掌门该不会是心虚了,不敢面对这么多信任你的弟子吧?”。   围在周围的一众弟子霎时窃窃私语起来,过了一会儿有人喊了一声,“胡说八道什么,掌门怎会心虚,依我看,心虚的当是你这个判出山门的叛徒!”。   一时间,附和声此起彼伏,江叙懒得同他们说,他今日来,便是想揭穿这人的真面目,将他所做的一切事情都公之于众,让大家都看看,他们的好掌门表面上心怀大道,背地里却视人命为草芥,连他们的性命都不顾。   白流不再多说,抬手在半空中一挥,便有一副发着幽光的透明卷轴缓缓展开,他冷笑一声,开口时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琉兰台下众人听到,江叙仰起头,看着悬于半空中的的画面,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不是当时住在那个小院子里的自己吗?   画面中的自己刚走进小院,便看见院中围着数名黑衣人,还未来得及出声,便见那些黑衣人骤然冲上来,有眼尖的弟子看出黑衣人手中拿着的长剑,惊疑道,“那不是咱们门中的剑吗?”。   白流抱着双臂,点头道,语气讥讽,“眼睛倒是不瞎”,他动动指尖,画面再一转,便是那些黑衣人在一个小村庄里肆意杀人的场景,哪怕带着一层稍显朦胧的虚影,四处乱溅的鲜血也清晰可见,不少人瞪大了眼,后退半步。   这些都是江叙不曾知道的,他看着黑衣人,盯着他们面上的黑金面具,脸色一怔。   白流偏头看他一眼,低声道,“若是不想看就别看”。   江叙摇摇头,“没事”。   符玉川原本淡然的神色微变,下意识便收紧拳头,他稳着声音道,“要想造出这样一副画面,对魔君不过是轻而易举、动动手指的事,何必用这假象来迷惑弟子,诬陷我?”。   白流哼笑一声,不以为意,手指微动,悬在半空的画面便再次换了景象,那些黑衣人站在黑暗处,面前人正是一身暗色衣裳的符玉川。   江叙下意识去看琉兰台下的褚卫凌,果然见其脸色变得极差,他叹口气,心道符玉川也是真狠心,做师徒这么多年,竟只是把弟子当做工具来用。   他转脸看了眼符玉川的脸色,看见他脸色大变,不自觉便带上些快意。   想必符玉川没想到白流会留有这些证据,脸色这么难看,要是一会儿看到更严重的岂不是要气死?   只是,白流缘何会知道这些,他侧目看着白流,对方注意到目光回看过来,看穿他的想法,竟是有些心虚的模样,“咳,旁人的记忆对我来说算不得隐私,只看我愿不愿意看”,他看了眼江叙的脸色,回避了视线,才接着道,“……其他的,之后再解释”。   见江叙还是盯着他看,白流抿抿唇,小声询问,“好不好?”。   江叙这才点头,他看着脸色难看的褚卫凌,突然出声道,“师兄,这下你该怎么说?”。   褚卫凌握着剑的手微微发抖,半晌,才咬牙吐出一句话来,“与你无关”。   江叙耸耸肩,“好吧”,这事确实与他无关,只要对方知道真相,自己清白即可,不然每每一见要打上一架,费心费力。   待到画面渐渐消失,白流收回手,看着符玉川,扬声道,“你还要说什么,趁机说了吧”。   他本就没什么耐心,若不是想替江叙把误会解了,已经冲上去和这老头打了。   看完这些,一时之间,众人都十分震惊,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相信,却在这时,时景玉从符玉川身边离开,飞越众人,来到琉兰台之上,展开紧握的掌心,那里,赫然是一颗散发着幽蓝光芒的玉石。   有弟子认出石头来,讶异地喊道,“是聚灵石!”。   江叙忙看过去,果然是早已消失不见的聚灵石,时景玉朝台下看了一眼,朝着褚卫凌微一点头,一直沉默着的褚卫凌收剑入鞘,提高声音道,“聚灵石并非被盗,而是被我……”,他沉吟一下,道,“被掌门拿走”。   他抬头,哈毫不畏惧地盯着符玉川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亲眼所见”。   霎时,周围人声大噪,江叙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问道,“大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之前褚师弟来找过我”,时景玉合起掌心,转身对着底下一众弟子道,“诸位,我已通知了各峰峰主,他们很快便会赶到”,他抬头看着独自一人站在清风堂前面的符玉川,沉声道,“届时掌门若是能自证清白,最是方便不过”。   “那日本君攻上凌云山,便是听了他的鬼话”,白流突然出声,“我与他曾经做过交易,于不久之前予他一枚魔石,那日你们掌门借修复结界,趁机将魔石中的魔息打入温翮雪体内,才招致他被魔气侵扰,失控伤人”。   江叙有些吃惊于他会为师尊说话,接着便道,“还有,我亲眼所见,当时师尊失控时造的剑阵落下时,掌门本能够护住身后弟子,却故意避开,致使无辜的同门丧命,当真是狠毒”。   这一番话说完,弟子们神色顿变。   “是啊,我就说师尊怎么可能轻易伤人”。   “没错,师尊那般厉害,怎么会轻易入魔!”   “掌门还拿了聚灵石呢,当时若无其事地说是被山外人盗走,还险些冤枉了别人”。   “………”。   这个别人自然就是江叙,他看着渐渐转了风向的众人,心道人果然只会相信自己亲眼所见,如今有了证据,他们倒是转变的快。   “来迟了!”,一道清朗声线突然于身后响起,江叙越过人群,看见以风朝闲为首的六位峰主终于到了。   风朝闲脸色凝重,其余几位也好不到哪去,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符玉川,“当年我们师兄弟一同修行,你提议要单独培养一批弟子,本以为我们一众否决这提议你便会罢休,没想到你竟然瞒着我们偷偷养了一批,还用来做杀人这等龌龊事!”。   琉兰台一时哗然,江叙转头看着符玉川,却见这人并未说话,沉默半晌,突然将佩剑丢入半空,剑发出微微鸣声,不一会儿,数名黑衣人出现在他身前,个个戴着黑金面具,正是多年前追杀他的那些人!   符玉川哈哈大笑,倏而又冷下脸,“既然你们提起,我便把这些年精挑细选的弟子拿出来看看”。   一支箭穿空而去,径直射在符玉川前的地面上,破开一道宽大凹槽,白流手里握着弓,冷着脸看他,“废话少说,不如直接动手来得痛快”。   --------------------   作者有话要说:   临近完结了! 第91章 【91】   不待符玉川作出动作,挡在他眼前的黑衣人便抽剑,一齐冲上前去,丝毫不顾及琉兰台下还有许多弟子,似乎分不清敌我,竟是遇挡者就杀,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的弟子们,接连倒下好几个。   其余的看见地上鲜血和倒在面前的同门,终于反应过来,拔剑出来抵挡,可这些黑衣人被培养多年,灵阶显然要比他们高得多,一时间,竟有不可阻挡之势。   江叙看着瞬间混乱起来的局面,手下意识便摸上沉雪,剑未拔出,白流便挡在他面前,沉声道,“别乱跑”。   “……”,虽说此时这话听着是不大舒服,可这场面里,只有他一个是个普通人,贸然行动,没什么好果子吃,他只好就这么按着沉雪,低声应了,“知道了,你小心点儿”。   时景玉看着不断倒下的同门,神色凝重,拔剑而上,晏欢正要紧随其后时,他动作稍稍一顿,道,“师妹,有一事须得你去做”。   晏欢眉峰挑起,半晌后,点点头,趁着混乱,消失在人群中,时景玉这才前去抵抗黑衣人,刀光剑影间,各大峰主飞身而入,加入战局,风朝闲自琉兰台上方掠过,竟是直奔符玉川所在之地。   符玉川即刻拔剑相挡,两人很快交锋起来,剑光四射,好不激烈。   江叙站在白流身后,看着他一箭一个黑衣人,不觉心底赞叹这人魔君的头衔不是白来的,耳边很近的地方,突然传来利刃撕裂衣衫之声,他微转头,看见褚卫凌不知何时冲上前来,刚刚传来声音的那一剑,就刺在悄无声息落在自己身后戴着黑金面具的黑衣人身上。   褚卫凌利落地拔出剑,黑衣人身体鲜血喷涌而出,缓缓倒地不起,江叙无意识后退半步,同对方对上视线,没料到这人会这般好心来帮他,嘴唇张了张,道,“多谢”。   “欠你的”,褚卫凌甩掉剑刃上的鲜血,即刻抽身离开,转身前留下一句,“这里太乱,注意一些”。   江叙目光追着他背影,只是这里太乱,刀光剑影间喷溅的鲜血四散,灵力碰撞时发出巨大声响,褚卫凌一转身混入人群,便不见了身影。   现在这种情况,他还会去哪里?真相已知道,难道还是不愿意接受?   不过也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自小将他养育成人的师父不过短短几日间便变成了自己杀父弑母的仇人,换做是谁也无法一时间接受。   思绪之间,又有黑衣人朝他冲过来,江叙忙拔出沉雪来,抬剑挡去,奈何他无灵力加持,对方灵力雄厚,不多时他就觉得虎口发麻,眼看着要挡不住了,忙后脚绕开,剑锋一转,在对方尚未反应过来时,用力刺向黑衣人的胸腹,叮啷一声,两剑相撞,锋利剑刃寒光四射。   看来符玉川没有白养他们这么多年,反应倒是迅速。   刚这么想过,下一刻,与沉雪相抵的长剑力道骤然一松,黑衣人的身体僵硬下来,突然重重倒在地上,长剑摔在地上,清脆一响。   白流冷眼垂眸看了一眼,脚一动,踢开尸体,眉头微皱,“怎么也不出声?”。   江叙心道我看你很忙嘛,再说,他不过是没了灵力,还不至于变成废人一个,至少学过的剑术招式还能记起来些,关键时刻,也能作些用处,最后只道,“我这不是没什么事?”,   白流看他一眼,冷冷道,“若是有事可就晚了”。   “……”,一时之间竟是无法反驳。   江叙没想到在这种时候,白流也要好生嘲讽他一番,突然听见清风堂前发出一声巨响,忙抬头看过去,正好瞧见风朝闲握剑半跪在地,剑尖撑着地面,他嘴角已然带了血迹。   符玉川却依旧站立着,看起来并无多少损伤,他不禁有些诧异,原来符玉川竟要比风朝闲厉害?   风朝闲微喘着气,舔舔唇角血迹,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抬头看着符玉川,“你到底为何这么做?身为一派掌门,当时你从师父那里继任时发下的誓如今是忘得干干净净!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他老人家?!”。   符玉川冷眼看着他,听闻此言,竟是怪笑出声,“为什么?”,他眯起眼睛,似乎是在回忆一般,声音低哑,“他从来看不上我,眼里只有温翮雪一个,只是因为我资质差了些,可资质就代表一切?”。   江叙怔愣在原地,原来师尊和掌门是师从同一人?   风朝闲的神色微微一变,眉头皱起来,“你为何会这般想?师父一向公正,对待我们也是一视同仁,就算对待翮雪好些,也不过是因为他一心向道,修习时心无旁骛”。   “一心向道?”,符玉川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哈哈大笑起来,笑够了,眼睛一转,目光穿过层层人群,定定落在江叙身上。   江叙不禁身体一怔,白流看他一眼,微微侧身上前,挡住了符玉川的视线。   “一心向道,那他是谁?”,符玉川面色古怪,风朝闲闻言神色一怔,转头,与江叙对上目光,他抿抿唇,收回视线,道,“这与一个弟子何干?”。   “是与他无关”,符玉川神色有些激动,“无非是告诉你,你们眼中、口中那个一心向道的人,眼中可不只是道”,他提高声线,“师父当初如何对我?又是如何对他?你们不是自诩正义公正,当年怎么装作视而不见?”。   虽然符玉川尚未说完,江叙却大致明了他做这一切的缘由。   无非是嫉妒二字。   可师尊那样的性子,何来招致他记恨如此?   剑击声声不停,寒光凛凛,空中突然落下数把长剑,每一把都向黑衣人而去,地面上的人同时仰头,看见一袭深黑衣裳的温翮雪翩翩而下。   江叙眼睛一亮,随即耷拉下眉眼,温翮雪刚一落地,便想要上前,却被白流拉住手臂,“别掺和”。   他看了眼清风堂前三足鼎立式的局面,抿抿唇,只好作罢。   只是师尊身体还不稳定,怎么来的这么突然?   黑衣人被这剑阵击杀,一时间慌乱起来,忙着躲避那些闪着剑光的长剑,一身狼狈的弟子们松口气,却不敢松懈。   温翮雪缓缓上前,把风朝闲扶起来,风朝闲顺着他手臂力道站起身,咳嗽两声,上下看了一眼,没忍住道,“你以前从不穿黑色”。   “……”,他确实不喜欢黑衣,可翻遍了白流的魔宫,也只找到两个色调的衣裳,暗红以及纯黑。   当然,白衣是有的,不过仅此一件,眼下正穿在衣服主人本人身上,一想到白流那些过分精美华贵的衣服,温翮雪没忍住皱起眉来。   自己身上衣衫早被血染透了,可红色太过张扬,相比起来也只有黑色能穿上一穿,又因着事态紧急,便匆匆赶来。   温翮雪松开手,道,“…意外”,他转脸看向站在清风堂前的符玉川,沉声道,“回头是岸”。   符玉川自看见他来后便脸色大变,他看着被纠缠的黑衣人,眼神狠戾,厉声道,“都到了这种时候,说什么回头是岸,更何况,我何错之有?既然没有错,回什么头?”。   周遭的嘈杂消失一瞬,沉默片刻,温翮雪才轻声道,“你为何这么恨我”。   符玉川笑起来,为什么要恨他?   他是被师父领进凌云山的,自以为一定是师父最疼爱的徒弟,每日天不亮便起来修习剑法,起初师父确实对他很好,且时常夸赞他勤奋刻苦,直到有一日温翮雪上了山。   他根骨极佳,一上山便引起所有人的关注,师父大半注意力都被吸走,日日都会夸赞他,可夸赞的内容却并非是‘勤奋’之类的,而是天赋极高,时常说的话,便是一句,“阿雪真聪明”。   符玉川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师父夸他,从未说过这些话,从来都只有一句勤奋努力。   可他现在不要这句廉价的夸奖,只是想要一句认可。   只是根骨不同,既然他根骨这般好,抢来不就好了?   黑衣人最终败于温翮雪的剑阵下,符玉川环顾四周,看见倒地不起的黑色,面上没什么表情,过了一会儿,突然极其怪异地笑起来,他将手中剑抛向空中,剑光一闪,琉兰台下便骤然浮现一个巨大的阵法,时景玉手中握着的聚灵玉募地飞出,浮在阵法之上,无数白光汇入阵中。   不多时,琉兰台上方悬起同底下图案相同的阵法,无数道剑影缓缓从阵中释出,锋利的剑尖朝下。   难怪他一直站在清风堂前不动半分!江叙仰头看着头顶剑阵,再一看,周围迅速竖起一道光墙,将他们围堵起来,聚灵玉浮在空中,流溢出源源不断的灵力,为阵法集聚力量。   白流抬起长弓,扬天射出一箭,箭一碰到头顶剑阵便即刻消融,半点儿也没撼动阵法。   “别白费力气了,这剑阵我磨砺数十年,为的便是有朝一日应付当下这局面”,符玉川冷冷道,“乖乖受伤才是上策”。   温翮雪从风朝闲手中拿过剑,不发一言便飞身而上,长剑直指符玉川而去,符玉川此时手中无剑,在剑光将至的一瞬闪身避开,长剑落于地上,发出叮当一声脆响,便被迅速提起,继续向他砍过去。   阵法被打断,剑阵没了动静,江叙悬着的心暂时一松,担忧地透过挡在眼前的光壁看向缠斗的二人,目光却捕捉到一个人影。   那人影速度极快,却悄无声息,竟在无人发现的情况下到了符玉川身后,才堪堪停下来。   江叙这才看清,那人便是不久前消失不见的褚卫凌。   他这是要做什么?   温翮雪手中招式不断,剑影重重,将符玉川逼到清风堂门前,符玉川看着面前人的冷淡模样,狠声道,“阵法已成,我今日定要夺你的灵根,看你没了灵根,是不是也会变成废物一个!到时候还是不是这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模样!”。   话音刚落,他掌心突然冒出一股强大灵力,灵力还未完全散出,突然身体一僵。   温翮雪神色一怔,及时收住剑,目光落在从符玉川胸口横贯而出的长剑,那剑撕裂皮肤,符玉川胸口霎时鲜血四溢。   拿剑的人,正是褚卫凌。   江叙不可置信地看着神色冷漠的褚卫凌,一时连眼睛也忘了眨。   他原以为褚卫凌接受不了事实,却没想到这人竟直接动手了!而且看这剑刺的位置,明明是想要一招毙命。   温翮雪忙使力振开褚卫凌,没料到对方只后退半步,便再度拿剑冲上来,一剑生生刺入符玉川胸膛。   符玉川吐出一口鲜血来,掌心的光霎时便灭了。   褚卫凌猛地拔出剑,冷声道,“大仇得报”,他丢了剑,看着符玉川的身体缓缓跌落,一字一句,“弟子褚卫凌甘愿受罚”。   符玉川大口喘息,口中鲜血染红须发,他竭尽全力扭头看着跪在身后的褚卫凌,艰难地吐出一句话,“你这个…这个孽徒”。   温翮雪的手抬起又落下,最终还是没说一句话。   风朝闲忙撑着身体跑过来,却看见符玉川整个人已经跌落在地,眼睛瞪的极大,口中鲜血不停,胸口的血洞鲜血汩汩流出。   温翮雪俯身按在他肩膀,半晌,沉默着摇头。   一时间,四下寂静,琉兰台下,风拂过水面,掀起阵阵波澜。   江叙万万没想到,刚刚那样冷静地站在琉兰台之上的褚卫凌,一转头便亲手将符玉川了结了。   符玉川的剑当啷一声坠落在地,聚起的阵法被强行打断,聚灵石啪嗒一声炸开,碎片四散着掉落,四面结界涣散成光点,坠入琉兰台水中。   悬在脑袋上的剑阵消失了,一众弟子们如获大赦一般松口气,江叙的目光径直越过人群,落在低着头跪倒在地的褚卫凌。   他双膝跪的实在,沉沉地低着头,背脊却挺得很直。 第92章 【92】   符玉川本就没有防备,褚卫凌这两剑更是直击要害,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风朝闲瞪大了眼,伸手想要将他扶起来,同时转头在一众人里找着紫苏的身影。   她精通医术,或许还能捞符玉川一命。   紫衣翩翩落下,衣角翩飞,紫苏蹲下身,并未伸手,只是看了一眼,便如温翮雪一样,沉默着摇了头。   风朝闲顿时一怔,随即重重叹了一口气。   到底罪不至死。   符玉川眼神逐渐涣散,却还是狠狠揪着站在他面前的温翮雪不放,嘴唇嗫嚅着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只吐出一口血来,未能如愿。   那双眼圆睁着,蕴满了恨意,最终只能不甘的失去生气。   “爹——”,   带着哭腔的声音打破了一片沉默,风朝闲神色一变,一转头,看见符碧菡正往这里跑来,眼泪流了满脸。   晏欢没有跟过去,站在了江叙身旁,淡漠的眉眼有了些许松动。   “为何小师妹现在才……”,江叙话未说完,晏欢便道,“师姐被掌门锁在密室”。   江叙心神一怔,想来符玉川是想瞒着符碧菡做完一切,而后再将人完好无损地放出来,没料到会是现在这种情况。   符碧菡哭着扑向符玉川,一把握住那只冷下来的手,看着满身鲜血的人将目光投向她,嘴唇微动,张了又张,手捏紧了女儿的手,倏而又很快松开了。   最终却一句话也未能说出。   温翮雪眉头极轻地皱了一下。   褚卫凌跪在冷硬的地面上,自始至终头也未抬一下,符碧菡泪流满面,泪眼模糊之际,看到了褚卫凌手里那一把带血的剑。   她不可置信地轻声唤道,“师兄?”。   面前人依旧没有抬头,连手里的剑也没有丢掉。   风朝闲算是看着符碧菡长大,眼下见她如此十分难受,却见原本半跪在地的人身体一歪,竟是直接倒在了符玉川的尸体上,他忙倾身上前将她扶起来靠在怀里,“碧菡!”。   那剑阵最终没派上用场,没有受伤的弟子相互协助着,将受伤的人扶进去。   方才混乱成一团的场面好像一阵风似的,一下子就没有了,江叙站在原地,还有些无法回神,白流用弓戳了他的腰一下。   “发什么呆?”。   他回过神,看着地上的血迹,叹息道,“似乎什么都是一瞬间的事”。   白流这次破天荒没反驳他,反倒是轻声嗯了一句,隔了一会儿,道,“重回正轨而已”。   江叙突然想起些什么,看他一眼,问道,“你还没告诉我,当初到底是怎么和符玉川沾上关系的?”。   白流心虚道,“不是什么大事,”,他避开目光,轻咳一声,看见温翮雪正往这边来,眉头皱了一下,目光落在穿在对方身上的自己的衣裳,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抱着手臂道,“你心心念念的师尊来了”。   江叙被这句话闹了个大红脸,看了他一眼,正要反驳,白流便开口了,听语气,似乎是有些生气,“我还有事要忙,再会”。   说完,人就不见了。   温翮雪身形清瘦高挑,平日里没有穿过这么过分华丽的衣裳,乍然穿上这么一次,竟然也别样好看,黑色把他平日的出尘气质压了些下来,袖上、衣襟前暗金色的细纹平添几分矜贵。   江叙看着他走过来,一时间莫名有些脸红,他把沉雪收入剑鞘,抬脚迎上去,叫了一声师尊,复而道,“你旧伤未好,真是太乱来了”。   温翮雪笑了一下,伸出手来,眼见着眼前人还要避开,他态度强硬了些,直接一把握住,指尖摩挲掌心皮肤,垂下眼睫来。   “师尊?”,江叙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心道这下糟了,原本是打算再铺垫几日,然后亲自坦白的,总好过像现在这样直接就被发现。   他低着头正在想该如何解释,却感觉到手指被捏了捏,温翮雪没说与他灵根相关的事情,牵了手转身就走,“先送你回去,这里太乱”。   江叙就这么被一路带着回了月下庭,待到被温翮雪抱进被子里躺好,听到人说要回去处理门中的事情时才回过神来。   他看着关山的门,脑子有些秀逗,师尊这是没看出来?   心脏还扑通扑通跳的厉害,门就已经关上了,师尊不可能看不出来,可若是看出来,照着他的性子怎么会一句话也不说?   被子里舒适温暖,可江叙实在待不住,只乖乖窝了一会儿,便直起身掀开被子出门去了。   琉兰台上已处理的差不多了,唯有血迹凝固,还沾在镶嵌着玉边的地面上,恐怕要好几日才能清洗下来。   血腥气还没有散去,荷花池被血染得颜色暗沉,枯黄的荷叶上星星点点,也是暗色的血。   江叙来时,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低头时看到结了一层的血,叹口气,小心地绕过,径直上了清风堂的台阶。   清风堂的门还是紧闭着,这个时间,应当是没有人吧?   他走上最后一阶石台,站在门前,刚这么想,便听见里面传来清晰的对话声。   经此一遭,堂内也须得仔细检查一番,以防万一,几位峰主都在。   中间一座冰棺,安置着符玉川的尸身,待之后再做处置。   风朝闲本该是回去休息的,虽说有温翮雪在,却总觉得自己不在场不放心,随意运灵力调息了下,便留下来。   他刚刚随着温翮雪把残余的阵法消去,待到没有其他残余,停下来,出声打破了过分安静的空间。   “接下来该作如何?”。   他这话说得云里雾里,指向不明,但在场的几人大多清楚这句话问的是什么,只是一时间,竟也是无人应答。   于是风朝闲便又开口了,这次是单刀直入,“掌门之位不可或缺,我们须得尽快计议”。   他目光瞥向温翮雪,见他冷着一张脸还是不说话,忍不住道,“翮雪,你说说”。   温翮雪看也没看过来一眼,只是低头垂眸道,“此事你们商议便好”,微微抬起眼,沉顿片刻,接着道,“我还有一件事,须得去办”。   “那要是我说想让你做掌门呢?”,风朝闲没罢休,他也确实是作这般想的,他们几人里,最有资格的,就当是温翮雪了。   “我做不好掌门”,温翮雪淡淡开口,却拒绝的彻底。   风朝闲又道,“那你总该收几个弟子来做传承,这都多少年了,你修为在这儿了,总不能一直不收弟子吧?”,他看着温翮雪的的脸,停了一下,说,“我看不如等到一切打理好了,来个拜师会,选几位根骨极佳的,收入座下,你看怎么样?”。   江叙抬起的手又落下了。   他本是要进去的,可听到这话,不知怎么的就不想再去,转身沿着台阶走下去。   风峰主说的不错,师尊也确实该收几个徒弟,而且就凭借师尊高的灵阶,要收就该收根骨上好的才行。   江叙慢慢悠悠地下了台阶,步子加快了些,却不是朝着月下庭的方向,而是自己以前那座竹林小屋。   这个时候他才有功夫记起,自己已经没了灵根,就像白流说的,没有灵根怎么在凌云山再待下去?   师尊最终的回答他是没有听见的,脑中纠结着一路走回了自己那座甚是古朴的小屋,推门的时候,里头灰尘簌簌落下,惊地他鼻子发痒,紧接着就打了个喷嚏。   他揉揉鼻子,挥挥手挥散四处飘的灰尘,站在原地愣神。   怎么就莫名其妙到了这里?   就算没有灵力,师尊也不会把他赶下山区,哪怕要收徒,也同他没有什么关系,怎么就想到要下山了?   江叙坐下来,也不顾及凳子沾了灰,眉眼都耷拉下来。   可是凌云山的规矩一向是严格,要做弟子,灵根可以不出众,但一定不能没有。   那要是师尊真做了掌门,被旁人知道他座下弟子竟然有个没灵根的,岂不是于师尊不好?到时候定要拾人牙慧的。   不如先下山去躲上几天,过一阵子,山上情况恢复如初再回来,江叙这么一想便觉得柳暗花明,自己给自己点了个赞,说干就干。   他东西实在不多,两三下便收拾好行囊,过了一会儿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翻找出纸笔来,铺在桌上,毛笔动得飞快,写下两行字来。   总归自己是要回来的,留一份书信与当面说也没什么差别。   这般想着,江叙背起包裹揣着信封一路悄摸摸地跑去月下庭。   月下庭安静如常,他放轻了脚步,在看见屋子里黑黢黢一片时,松了口气。   他轻轻打开门,摸黑走到玉案旁,将信夹入书中,才悄悄离开。   天色已是不早了,江叙跑的利落,谁也没告诉,站在山脚下时,已是日光下沉的时候,两三只飞鸟振着翅膀隐入山林,遗下几声清脆鸣叫。   从山上到山下,他跑得快,累的也快,喘了几口气,下定决心要锻炼身体了。   只是…倦鸟归巢,他该去哪儿待着?   江叙叉着腰站在山脚下,看着远处小镇里升起的袅袅炊烟,脑中灵光一闪。   他当年住过的小院儿!   江叙去镇子里买了匹马,径直朝着目的地去,心道希望那院子还在。   风雪楼外,风雪依旧。   白流站在雪地里,脸色黑的厉害。   他确实是有事,不过没回魔界,一想到这家伙就是抽了江叙灵根的人,心头怒气便没有止歇。   不过转头想到江叙,心情莫名又好上一些,白流挥开袖上白雪,轻点脚尖,飞身越过冷峭崖壁,却即将落地时神色一怔,险些没掉下来。   风雪楼翘出的飞檐上,一袭黑衣的温翮雪负手而立,看见他时,轻轻撇来一眼,随即脚尖一点,飞身下来。   白流眉头皱起,变了个方向,也跟着他落地,开口便语气不善,“你怎么会在这里?”。   温翮雪转身往楼中走,一言不发,恍若未闻。   手中长弓化形,眨眼睛聚起一支风刃,直冲温翮雪而去。   前面人轻轻避开,身旁深雪被激起来,炸开无数雪花。   温翮雪停下来,转身看他,轻吐出一句,“那阁下又来做什么?”。   不待白流回答,他便又转过身去,“既然都是为阿叙,此事以外,便暂且搁置吧”。   “………”,竟然被强先了,白流愤愤收了弓,跟上去。   他说的也对,反正此刻都是为一个目的。   楼外方才那一声震响实在不小,赫连墨手里的热茶险些被这声响激的撒出来。   他心里觉得不妙,茶盏往旁边一放,起身便往外走。   手还没搭在门上,两扇门就给炸飞了。   赫连墨后退一步,眼瞧着闯进来的一黑一白两个人,目光再一定格在他们二人脸上,暗叫不好。   这两个煞星怎么一起来了!! 第93章 【93】   江叙可不知现在其他人怎么样,他快马加鞭到了以前住过的小院儿,还未下马,就看见了门前小桥和底下小溪流,流水潺潺,悦耳动听。   只是小院落终究许多年没有人住过,时光匆匆,它也被蒙了尘,院门外的石阶上积了厚厚一层土,江叙牵着马过去,踩上台阶,看着自己的脚印印在灰褐色的尘灰上,心中生出一种古怪的情感。   好像兜兜转转许多年,总会回到这里来。   院子里的木门这么些年被侵蚀的差不多了,一推就吱呀作响,他担心自己一不小心推坏了门,推门时极小心,牵着马儿跨门槛时也一直小声道,“小心些,小心些,别踩碎我的门槛儿!”。   白马用一双覆盖着纤长睫毛的温柔眼睛看着他,不知听没听懂,却是十分听话地抬脚,跨过门槛,走进这个古朴的院子。   院中的石桌石凳还在,不过面上积了一层灰,旁边那颗桃树长得高大,竟然还在,不过早没了叶子,看树脚下的叶片铺满,当是还活着。   这里安静,江叙的心跳也仿佛跟着慢下来,脚步缓缓,慢慢推开门,屋中种种,皆同往日一模一样。   马儿马蹄在地上踏了几下,激起好些尘土,他这才回过神,转身居高临下看着甩动马尾的马,两三步走下去,摸它的脑袋,“差点儿忘了你,跑了这么远,一定又饿又渴”,现在是没有粮草,还好门外有条小溪。   江叙牵着马出去,看着白马低头饮水,这一路的颠簸劳顿才缓缓浮上来。   他体力算不得好,没了灵根,灵力无法施展,添了坏事许多桩,就这一件最为致命——身体累了便是真累了,再无灵力能用来恢复。   不知不觉天光已完全沉落下去,远处晚霞绯红淡紫,温柔融暖。   不过嘛,江叙深吸一口气,觉得这里空气还是新鲜,至少现在有了落脚之地,一会儿再打扫打扫,今夜先就这么着吧。   远离尘嚣,到底宁静过了头,江叙昨天本来就累了,晚上收拾了一晚的院子和屋里,一沾枕头就着,睡到天光大亮,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他掀开被子,抽抽鼻子,有点儿风寒的迹象,下了床还在嘟哝着,“这被子到时一定要换一床”。   一连在这里住了好几日,清清静静的,江叙也觉得不错,这一日早上,他才刚醒来,揉着眼睛走到窗边,支起木窗,隔着一层的朦胧鸟鸣一下子清晰起来,湿气与冷气扑面而来,他才发觉,昨夜似乎是落了雨。   雨水泥土卷着清新的秋意流入屋中,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淡淡香味。   这里没米没面的,也不在市集,大清早哪来的香味?   睡意瞬间消失了,江叙睁大眼,看见窗外坐着一个人,那人一身天青色,黑发如墨,融在朦胧的湿气里,像一幅清雅的画。   听见声响,转过头来,四目相对的瞬间,江叙看见他淡漠的眉眼绽放开来,眼里好像也被水汽氤氲,温柔轻缓,像山间初落的清雪。   师尊怎么会在这里?   江叙怔在原地,接着就听温翮雪道,“要用早膳吗?”。   他才发现,石桌上摆着一碗小粥,上面萦着淡淡灵息,当是用来保温的。   “师尊”,纵使再疑惑,他还是走过去,要坐下时,被温翮雪拉住手,在石凳上放了个蒲团儿,才道,“凳子凉,不舒服”。   江叙脸色微红,坐下来,“师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不待身旁人回答,又道,“你看到我留的书信了?”。   温翮雪一顿,“原来阿叙还留了书信给我,不是一走了之”。   “……嘿嘿”,江叙心虚地笑了两声,“我只是想过几日等去找你,师尊你应当已经知道了,我没了灵力,若是现在继续待在凌云山,大家肯定颇有微词,倒不如先下山躲他个几日”。   他一看见温翮雪,话头就止不住,想了想,又说,“师尊你不做掌门啦?”。   温翮雪眉头一皱,“什么掌门?”。   江叙便道,“我不小心听见了风峰主的话……真的是不小心啊,说他们都同意你做掌门”,说完,带点儿骄傲地补充道,“师尊这么厉害,我也同意”。   原来如此。   温翮雪看着他的表情,无奈笑笑,“不做掌门”,他看一眼小院子,道,“阿叙喜欢这里吗?”。   江叙认真想了想,好像当真是喜欢。   以前住在这里是没什么感受,如今再回来,才觉得这么一个小地方,其实也很好。   温翮雪见他点头,脸上笑意便深起来,“我也喜欢,我们日后都住在这里如何?”。   “啊??”,江叙惊讶道,“那凌云山呢?若是没了师尊,定然是不行的!”。   现在没了符玉川,山中的事务还得有人主持处理,师尊要是住在这里,岂不是耽误大事?   像是看出他在想什么似的,温翮雪轻笑一声,解了他的疑惑,“山中一切都已处置妥当,我既是要来,便是做好一切准备的”,稍稍一顿,他继续道,“至于掌门人选,我们商议许久,另有他人”。   说完,他将白瓷碗放在江叙面前,收了灵息,揭开碗盖时粥还散着热气,江叙肚子乖乖地咕咕叫了一声。   温翮雪便又笑了,把勺子递给他,“吃吧”。   已经有许多日子,没有再像现在这样,平静地与师尊坐在一起,吃一碗他亲手做的粥,浓粥米粒熬得软糯,入口即化,江叙胃暖了,心里也觉得满足。   若是真的与师尊一直住在小院儿,倒也还不错。   头顶落下来一颗水珠,融进发间,江叙摸摸脑袋,仰头看,刚好看见老桃树深褐的枝干,被雨水浸的颜色很深。   只是这桃树有些可惜,他撑着脸,突然道,“师尊,你说这桃树,还能开花吗?”。   温翮雪抬起手,白皙手指在他额间轻轻一敲,毫不犹豫道,“来年一定会开”。   江叙便笑了,他抓住温翮雪的手,勾着他的小指,“师尊可不能骗我”。   温翮雪弯了眼,任由他勾缠着自己的手指拉钩又盖章,最后柔声说一句,“不骗你”。   等到来年春回,庭中春意复归,桃花一定开了满树。 正文完.   --------------------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大概今天正文就完了(是不是很突然hh),所以攒着三章一起发啦!   很开心能写完这一本,很多地方都并不完美,不足和缺点都有很多,所以会继续努力的!   感谢看文的小天使们,番外不定时掉落~   下一本见哦 第94章 番外一   【番外一】意外来客   这样闲适的生活难得。   江叙头一次和一个人在一起住这么久,本以为每日醒来睁眼便能看到师尊的脸,不料师尊作息规律,换了个地方依旧规律,天还带着点灰蒙蒙的意思,便已经在院子里修习。   有时是修灵,有时是练剑,总归是不在屋里。   而且一住在一起,师尊的某种封印似乎就解开了,他厨艺本就好的离谱,一连数日,更是各式各样的吃食都要给江叙做一遍,早中午顿顿不缺,且顿顿不重样。   不过半月时间,江叙就觉得自己涨了不少肉。   除此以外……   实在是有些羞于启齿,江叙原以为师尊不是重欲的人,刚开始的几日也并无异常,可到了后面,每晚要上床睡觉时,总能看到师尊坐在床上,也不睡觉,就那么眼巴巴的看着他。   像只渴望主人摸摸的狗狗。   江叙一开始是真的像摸狗狗一样摸了,可摸着摸着就不大对劲儿,他的手本来是放在师尊的头上,再乱来一点儿,就放在下颌挠挠,可每每到了最后总是不知道怎么地就被师尊抱在怀里,再最后被人压着欺负,流着眼泪,鼻尖是被体温蕴的暖起来的师尊身上的冷香。   一次两次的还好,可要是日日如此,就不大美好。   江叙觉得自己到底还是个年轻人,不能年纪轻轻便废了腰,因而心底下定决定要断几日这淫靡的生活!   可每到了晚上,他一要上床,温翮雪就凑过来抱着他,开始时安稳睡着,后来便这里亲亲,那里亲亲,最后是江叙自己受不了这浅尝辄止的亲昵,自己投入欲望的泥沼。   最主要的一点当然还是他心软,师尊只要稍稍露出一点失落神色,他就受不了,自投罗网。   美人在旁,这谁能忍?!江叙在心底呐喊,反正他是忍不了。   这日他难得在师尊刚一轻轻推开屋门要出去时便醒了,眼看着眼前那人就要关上门,也顾不上穿鞋子,跳下床扑过去,一把搂住温翮雪的腰,脸贴在他背上,嘟哝道,“师尊,好早”。   温翮雪身体一怔,放在门上的手于是又收回来,搭在环在腰间的双手上,“怎么醒来了?”。   江叙其实一直没有说过,他很喜欢温翮雪的声音,这人生的好看,声音也是很独特的好听,现下因着才起床,带着些沉沉的哑,低低的,仿如冷玉坠入清泉,水玉相逢,清且冽,声响倏地从水中浮现,沾上冷泉上的清透水雾,声音响时,便使得周遭一切都沉静下来。   他满足地抱着面前人不撒手,嘴上胡言乱语,“要是再不起来,师尊就要跑了”。   温翮雪轻声的笑,胸腔振动,他拉开江叙的手,转身将人牵着坐在桌前,看他一脸迷蒙睡意,眉眼弯弯,在他眼睛快要闭起来时轻轻在纤长睫毛上碰碰,“可我看你还是想睡”。   江叙嘿嘿地笑,揉揉眼睛,看着面前人,一时觉得有些不太真实,伸手在他脸上捏了捏,道,“这日子,我以前还未想过”。   “为何?”,温翮雪挑眉,他抓住江叙在自己脸上作乱的手,“以前我们也在小院里住过,难不成你忘啦?”。   江叙自然没忘,但是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嘛,更何况现在这情形又与往日不同,他长长地叹息一声,故意道,“师尊你整日就知道练剑修灵,如今连我在想什么都不知道了”。   温翮雪眸中笑意掩不住,却还是顺着他来,“我的错,那阿叙在想什么?告诉我一声吧”。   “这个嘛……”。   江叙正要说话,突然听见门外传来声响,他看看温翮雪,对方已经站起身来,显然也是听到了,只是脸色不知为何看起来不太好,他看了江叙一眼,道,“阿叙,同我一起出去”。   “啊?哦”,他没多想,跟着就出去了。   这几日天气转凉,一开门,秋风袭人,江叙缩缩肩膀,越过温翮雪的肩头,看见院子中间站着的人,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赫连墨身着一袭鸦青绣纹外袍,披着同色系的披风,白色的细绒提着脖子,他正在拍打粘在身上的枯叶,表情看起来十分恼火,听到人声,才停下来,“可找到你们了”。   往日见这人,都是一副精致模样,今日虽说穿着依旧如往常一般,但这脸色看起来实在是有些憔悴,江叙皱了下眉,不明白这人来到这里做什么,也不客气,道,“找我们做什么?”。   赫连墨看了眼站在江叙身边一语不发的温翮雪,只觉得这秋风更冷了,他轻咳一声,摊开手掌,掌心现出一个精致沉木盒,“来找你们自然是有事,”,他看着这二人愈发冷下脸时愈发相像的气质,心道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他向前走一步,手往前伸了伸,“呐,这盒子是给你的”。   盒子正对着江叙,他指指自己鼻尖,道,“给我的?”。   赫连墨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想在这里久待,迈开长腿两三步走过来,把盒子往他手里一塞。   江叙本就刚刚起来,身上衣服穿的松垮,赫连墨瞥到他脖子上的一点红,眉头皱起来,迅速退回去,“东西我给了,你们日后别再来纠缠我了”。   他看了眼温翮雪,心道果然正派人都是道貌岸然之辈,自己来这一趟真是遭罪。   说完便摆摆手,转身就走,步子飞快,像是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江叙看着他全无平日半点风度的模样,啧啧感叹,“真是见鬼了”。   哼,赫连墨耳朵灵着呢,他急匆匆走出那院子,心道可不就是见鬼了,你身边这位就是。   一物换一物不是很正常?那日这位煞神和远在魔界的那位煞神不知怎么的凑在一起,先是把他的风雪楼翻了个底朝天不说,他这个楼主也没有幸免于难,还硬要他将江叙的灵根还回来。   已经取回去的东西岂有再还的道理?更何况是灵根这种一经取出便只能做个装饰品的东西?   他不眠不休钻研数日,才得出一个法子——将灵根内已修得的灵力尽数驱散,唯余一点儿自身的灵气,再转做灵丹叫人服下,重新来过。   其实和种子发芽是一个道理。   反正那日要灵根也不过是心血来潮,没想到还会被人逮着不放,反正还了也于他没有损失。   江叙可不知晓这回事,他端着手里的盒子看来看去,不太敢打开,毕竟以他对赫连墨的了解,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温翮雪却直接从他手里把盒子拿过去,打开盖子,视线落在里面泛着微光的小圆珠时微冷的神色才缓和下来,他把盒子递给江叙,道,“阿叙,把这个吃了吧”。   江叙吃惊道,“啊?我吃它做什么?”。   既然师尊这么说了这东西肯定不是坏物,可他无缘无故吃这东西做什么?   温翮雪伸手揽住他的肩膀,“这是你的灵根”。   “什么?!”,江叙更惊讶了,他的灵根不是已经挖出去了,怎么赫连墨又给他还回来了?   “他怎么会这么好心,要走的东西还能再还回来?”。   温翮雪看他丰富的表情,微勾起唇,一边关了门,一边道,“或许是改过自新了吧”。   --------------------   作者有话要说:   赫连墨:小情侣给我爬 第95章 番外二   【番外二】重返凌云山   秋色渐渐深了,有些要入冬的势头,院落外的小溪夜间浮上一层薄冰,到了第二日中午就给阳光照的融化了,依旧哗啦啦流淌,浮冰都化作闪光的碎金融于水中。   还没入冬,鱼儿还能钓钓,江叙闲来无事,就坐在小溪岸边,手里的吊杆在水里能放一上午,他人也能在岸边坐一上午。   小院子与世隔绝,平常便只有他们二人,有些世外桃源的味道,过着过着,江叙常觉得自己不知魏晋。   彼温翮雪正在院中练剑,剑风凌厉,横扫起地上落叶,江叙托着腮坐在石凳上看,心中啧啧称叹,觉得这场景实在养眼。   他的灵根最近刚回来,还不能动,只能先坐调息,练练修灵之法,此刻就只能干看着。   江叙闲坐着的时候,总爱吃上些零嘴,温翮雪平日里也会做些梅干儿和其他果脯,可今日实在不巧,储备粮完了。   手在桌上放着的小碗里摸了又摸,没摸到一块儿果干,他一下子就回过神了,这几日闲待着也是无聊,正好今日可以出去转一转!   想到这里,他倏地站起来,目光盯着温翮雪的动作,这几日他一直看着,时候久了,也能摸个一二,知道温翮雪的剑什么时候停下。   一见温翮雪要收剑,他两三步跑过去,开口道,“师尊,咱们出去逛逛吧?”。   温翮雪一向是不拒绝他的,怕剑气伤到他,稍稍转身利落地收剑入鞘,才笑起来,“阿叙可是无聊了?”。   江叙点点头,又摇摇头,摸着下巴道,“这日子清闲,可以做些以前做不了的小事,倒也谈不上无聊,就是待的久了闷的慌”,他笑眯眯地看着温翮雪,继续道,“刚好家里东西没了需要添补,也可以做个由头”。   温翮雪没什么异议,阿叙本不是个能闲的住的人,这几日他看的明白,知道虽然这人看起来没什么异样,实则肯定想出去玩玩儿。   他点点头,看一眼江叙身上有些单薄的衣裳,眉头皱了皱,“去是可以,但阿叙可不能这么穿”。   江叙便欢快地跑进屋里,裹了个严严实实,哒哒哒跑出来站在人眼前,手里还不忘给温翮雪也带一件外披,眼睛亮晶晶,“师尊,快些”。   温翮雪见他这般迫不及待,只得含笑接过他手里的披风,“知道了”。   离他们这小院儿最近的地方,是个小镇,蛮热闹,快到中午的时候,是这里最热闹的时候,各样的集市都开了,小物件和零嘴应有尽有。   多亏他们两个人之中还有一个人灵力深厚,用不了干走路,飞着来的。   江叙一落地就迫不及待要进镇子,温翮雪无奈摇头,却还是紧随其后。   他们来得时间刚好,各家店铺大多开了,虽然嘴上说来是为了买些吃的,实际上真来了,就想要什么都看看,什么都买一些。   温翮雪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江叙若是跑的快了,他脚下步子便也快上些,总是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见他有看中的,毫不犹豫便买了,这市集还没逛完,来时空空的两只手却都满了。   师尊这是打算将他看过一眼的东西都买了?江叙一转头就看见温翮雪的手上满满当当,后者还未反应过来,视线投向一旁一串小铃铛上——这是刚刚江叙说过可爱小巧的。   “请问这个怎么卖?”,温翮雪话一出口便被人捂住嘴巴带着离开了摊子,身后老板眼看着客人要跑,吆喝了两声要他们再看看,江叙只好赔着笑,脚下却没停,直到远离了那个小摊。   他把手放下来,松了口气,温翮雪被莫名其妙带着跑到了这里,有些困惑,“阿叙,怎么了?”。   难不成是又不喜欢那个铃铛了?   江叙看他垂下眉眼,就知道这人在想些什么,心道再不及时开口想必师尊的思绪就要飞个十万八千里了,他将温翮雪手里的东西取下来一些自己揣着,见他手上东西没这么多了,道,“师尊你买这么多做什么?”。   且先不说银钱的问题,用不用得着就得先好好思忖一番。   温翮雪看看他,一双冷清的眼眨了眨,长睫飞动,“可这些东西都是阿叙看过两次以上的,我以为阿叙喜欢”。他垂下头看看看手里的小玩意儿,再抬头时,脸上神色困惑不已,“不喜欢?”。   难道是他会错意了?   “……”,江叙被他这幅模样萌了一脸,捂着心口将要说出的那句‘也不是很喜欢’塞回去,轻咳一声,红着脸道,“…倒也不是不喜欢”,他瞥一眼温翮雪因为这句话融化开的眉眼,不禁笑起来,“师尊你不觉得太浪费了?若是这街上每样东西我都要多看上几眼,岂不是都要买回去?”。   他看看四周,发现他们正好站在一家馄饨馆前,不远处坐着位吃馄饨的年轻公子,便开口道,“打个比方”,江叙视线投向那人,道,“那我现在看了那个公子,难不成师尊也要买回去?”。   温翮雪顺着看过去,脸色一变,抓住他的手,紧紧扣住,“不许看他”,说完便拉着人要走,身上冷气都快要化为实质。   “……”,江叙没料到这人会因为随便一个人吃醋,只好拽住他的手,鼻尖嗅到馄饨香气,灵机一动捂着肚子道,“师尊,我饿了!”。   要走的人果然停下来,握着他的手也松了一点力道,转过来的时候眉眼虽还是冷的,嘴上却道,“想吃这个?”。   江叙忙点头道,“超级想吃”,他回头找了找,恰好还有一个空位,便拉着温翮雪坐过去,笑眯眯冲着老板喊道,“老板,两碗馄饨!”。   “好嘞,客官稍等!”。   小桌上备着筷子和小料,江叙刚刚其实不是很想吃东西,可真坐下来了,周围都是诱人香气,也就真的馋起来了,可馄饨还没好,他只好暂时将注意力转过来,一抬头却见面前人的目光不知道看向哪里,一张好看的脸,此刻愣是叫他看出来一些凶狠来。   他没出声,顺着温翮雪的目光看过去,看到还在埋头吃东西的小哥。   这不是刚刚自己随意指的一个吗?   原来如此,江叙哭笑不得,挪挪身体挡住他视线,笑道,“师尊你看什么呢?当着我的面看别人我可是要生气的”。   温翮雪眉头皱起来了,“……胡说”。   江叙继续逗他,“反正我是看到了,师尊说我胡说,我哪里胡说?”。   说话间,身后传来一阵长凳在地上摩擦的响动,是刚刚那位小哥吃完了,付了账走人。   临走时看一眼坐在一桌的两个年轻男子,心道看着气质不凡,长得也如仙人一般,就是眼睛似乎有毛病。   坐他对面那个,怎么老盯着自己看?   两碗热气蒸腾的馄饨端上来时,温翮雪才再次开了口,“……明明是阿叙先看了他”。   “噗”,江叙终于等到他说了这话,笑眯眯道,“那我以后就只看师尊你了”。   他取了筷子给温翮雪,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馄饨,刚要下筷,身后突然有人叫他。   “师兄?”。   馄饨最后变成三个人吃的了,温翮雪脸色有些冷,江叙倒是蛮开心,他一向爱热闹,只是这里离凌云山还有一段距离,为何晏欢师妹会在这里?   “师妹,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三人干脆坐着谈起来。   晏欢看看一旁的温翮雪,才开口道,“是师兄让我来找你们”,边说着,她掏出一封信来,看看坐在同一边的人,有些犹豫不决。   江叙直接拿过来了,笑道,“是师兄的信?好久不见,让我看看都写了些什么”。   时景玉洋洋洒洒写了许多字,信封外面看着厚实,里面的数量也不少,足足有三四页,江叙一点点看过去,注意力被‘继任大典’四个字吸引住,再往下看,看到掌门二字时,没忍住瞪大了眼,张口讶异道,“新任掌门?大师兄要做掌门了?”。   晏欢似乎是对他的反应感到奇怪,忍不住看了温翮雪一眼,复而很快移开目光,点了点头,“是,大师兄特意派我来请师尊,师兄二人上山”。   江叙眼睛倏地亮起来,笑道,“大师兄这般年轻就要做掌门了,真是厉害”,他扭头看了温翮雪一眼,道,“师尊,我们不如趁着现在就跟师妹回去吧,好久没回去,都有些想念了”。   温翮雪微笑着点头。   晏欢脸上也露出一点微弱的笑意,道,“大师兄也常说想念师尊与师兄”。   “真的?”,江叙笑眯眯地转过头来,他将信纸折叠起来,好生装回去,站起身来,叉腰道,“我看我们不妨现在就出发,到时候给师兄一个惊喜”。   凌云山山门的守门弟子多了几位,晏欢走在前面打开了结界,江叙便带着温翮雪兴冲冲地跟上去。   许久未来,再来就总觉得新奇,江叙走在前头,四处都要多看两眼,跟在身后的温翮雪只好也跟着加快脚步,   因着今天的大典,琉兰台装点的比往常更要辉煌些,江叙远远便闻到一股淡淡花香,走近了才发现,琉兰台两侧的荷花全都换成了睡莲。   这两样花都很好看,江叙刚想要弯腰去看看,时景玉的声音突然自身后传来。   “师弟”,他看向紧随其后而来的温翮雪和晏欢,微微点头,“师尊,师妹”。   江叙高兴道,“师兄!”,他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满意地点点头。   时景玉身量很高,平日里总穿着和同门弟子一样的简单白衣,今日不同,是一身颜色较重的衣裳,靛青色打底,胸前衣襟花纹繁复,宽大衣袖上细细用金线绣了云纹,腰间佩一条半手宽的黑色腰带,中央嵌着一枚小小椭圆白玉,很是气派。   “你怎么看见我们也不惊讶?”,江叙笑嘻嘻地去搭时景玉的肩膀,他和温翮雪二人今日碰到师妹实属巧合,怎么大师兄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   时景玉看到他笑,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说,“师弟与师尊只是比我猜想的来得早了些,惊讶什么?”。   也对,江叙点点头,师兄本来就是要叫晏欢师妹去叫他们二人的,反正总归是要来的,早来晚来也并无特别大的差别。   “不过师兄你今日这一身真好看”,他很快就扯开话题,许久未见师兄,总觉得要有好多事情要说。   时景玉脸颊微红,不好意思地看他一眼,“我往日不这么穿的,今日特殊”。   大师兄就算是即将要上任做掌门的人,倒还是和往常一样容易害羞,听不懂别人一句夸赞,明明他说的都是事实。   江叙轻咳一声,脸上笑意愈深刻,却也不打算再继续逗师兄,想必今日他还有很多事要准备。   像是想到什么,他突然压低了些声音,道,“师兄,师妹现在如何了?”。   自从那日符玉川死后符碧菡当场晕了,江叙还未曾得知过她的消息,今日既然来了,该是要去看看的。   时景玉微微一顿,叹口气,轻声道,“师妹自那日以后便一直待在房中,终日不出,谁也不见”,他抬头看着江叙,眉眼带着忧虑,“或许师弟来了,能劝劝她”。   还能怎么劝?江叙叹口气,平日里小师妹一副骄纵跋扈的模样,可褪去这层,内里不过还是个小姑娘,经了这事,心里定是不好受的。   心中这么想,他还是点点头,“师兄你去忙吧,我去看看她”,他转身看了温翮雪一眼,见对方点头后便转身离开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是谁一个番外还要分这次和下次两次才能写完,是我……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